小丫道:“想不到还有这种这种有趣的桥,桥不像桥,路不像路。”
“自然,这是可是有着白玉长堤美称的纤道,工部也不是吃闲饭的,这纤道是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要是造出来不好看那还得了。”我在她身后解释道。
商徴羽温声附和:“是也,咱们的白玉长堤,见者无不惊叹。”
因有了商徴羽的附和,小丫忽而意识到了自己适才的反应像是在暴露她粗浅的见识,她像是觉得有些难堪,一瞬间安静如鸡。
过了须臾后我们仍是没走完这栈桥,我醉心于美景走得怡然自乐,突然很想亲手拂一下水面。
我没管身后的众人,兀自伏下身去将水面撩拨出层层碧波。
良久后听得身后熟悉而清浅地嗓音响起:“龙老板好逸致,看来也是爱山水之人。”
“是呀,自然风光才是最能洗涤人心的。”
我转过身去,发现是商徴羽竟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的动作,他道:“在下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我更向往山野田间河海溪流,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实在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恰有微风拂动,他白衣轻扬,将他整个人衬的更加俊逸出尘。
我报以微笑,不置可否。
小丫本就一直没咽下那口气,她本就兴致缺缺,这一见到商徴羽的样子,她像是更气了。
半晌后她猝然开口,语气听着像是有些委屈,显得楚楚可怜:“从前我不过是寒窑里的一小乞丐,每日都只能为生计发愁,要不是现在能在锅里捞有一份活计做,好不容易才过上不愁衣食的日子,不然如今哪里配来这渭水河畔游春,适才倒是多谢龙掌柜此等好山水之人向我普及这纤道了。”
听到话头突然被小丫带回了之前,我有些猝不及防。
嗯?感谢的有些迟了吧……距我们适才讨论这纤道已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小丫的一番话像是激起了男人的某种保护欲,张公子把手中的骨扇收拢敲在手心,发出“啪”的一声。
他看向我们,开始维护小丫,明明是打趣的口吻却叫人听着却不太舒服:“哪有,他们这等浮在云端的人当然有心情有时间吃喝享乐游山玩水了,所以他们才见多识广,今日不就是游个春,随便逛逛又有啥好卖弄的?”
他一顿,卖了个关子道:“有这附庸风雅地功夫就别来咱们这纤道了,不若直接去行酒令,跟其它公子拼拼酒,比一比。”
我不吭声,自然把这话听到肚里有些不快,他明知我是男扮女装,又为何要我跟其他臭男人们拼酒行酒令?阴阳怪气的,听着真不舒服。
我不假思索道:“在下胸无点墨,不爱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刚刚随口说了下纤道的美称,也不过是想到后随口一提,没有卖弄的意思。”
“龙老板谦虚了,言川也严重了。”明眼人都能听出张公子护花心切话中带刺,商徴羽仍旧好脾气地打着圆场。
我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几句话竟让我成了场上的焦点。
忽然,青莲轻呼了声突然身形一晃,向我跌了过来。
我哪里来得及反应,栈桥又无阑干,弄得我整个人向后仰倒。
“救命啊!”这时我也顾不上压嗓子了,本能地喊出了声。
好笑的是离我最近的人偏偏是今日最让我不爽的张言川。
哪怕是刚刚因为我让他心上人难看,他心中虽有些不快,但是也还没到眼睁睁看着我掉下去却不出手相救的程度。
第21章 (二十)
于是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
我小声嗫嚅:“服了……”
我心里拔凉拔凉地,只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前不久的主角好像是我和龙傲天。
好滑稽,怎么又是这种俗套桥段,这又不是在演话本子。
之前我和龙傲天的那出戏剧再次重演,之前好歹只是平地,可眼下这河水尚不知深浅不说,而我若是摔入这河中,又不善水性,怕是要受难了。
他也有些慌乱,心砰砰跳个不停:“你说甚?”
我生怕他像龙傲天一样松手,不由得大惊失色:“莫松手!”
张公子不耐烦道:“好好,不松手,话说你为何这么重?”
他对一旁地商徴羽招呼道:“徴羽快来搭把手。”
我心底又陡然升起一丝嫌弃,看给这家伙虚的,我都挖了三年的野菜了还嫌我重呢。
我不如掉下去算了。
商徴羽也慌忙过来拉我的手。
我焦急不已,慌忙去够,在拉到手的时候我猛的一使力张言川撞了个满怀。
他的另一只手还按在我的胸口上。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我和张言川。
在站稳了脚跟后我猛地拍开他的手挣脱了他的怀抱,而后把他推倒在地。
并心里把他骂个不停:死登徒子!死登徒子!死登徒子!
哪知那张言川因为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出了洋相,反倒脸红脖子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刚刚和他的动作暧昧地让他羞红了脸。
张言川随行的小药童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在商徴羽耳边问道:“大人前些日子不是钟情了一姑娘吗?”
他一顿,咽了口唾沫:“怎的今个儿又好起了男风?”
商徴羽哪里知道小药童居然会问他这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好憋住笑道:“言川他不好男风的,不然我岂不是自身难保,不过这位龙公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我就不晓得了……”
他们二人虽有意在压低音量,但是我靠得近仍被我给听了个清楚,于是我忍下了将他们推入水中的冲动,狠狠剜了小药童一眼。
谁知那小药童会错了意,他吓的一抖,抱紧了身子一哆嗦道:“小人可不好男风。”
好在商徴羽多少有点儿眼力见,他又挺身而出圆场道:“我们不妨去曲水流觞的酒会上看个热闹,也不用参与,听听别人对令多有趣啊。”
经历了这些大家都有些不快了,只想着换个地方呆,于是都纷纷应了他的请求。
在前往曲水流觞地路上,青莲同我交代,刚刚她向我跌过来是因为适才有人推了她。
至于这人是谁,我想已经不言而喻了。
……
本就是些文人墨客一起过上巳,自然少不了一些舞文弄墨的环节,再加上有许多漂亮大方的女眷们,行酒令对对子又是最能展露风采的机会,书生们想吸引姑娘往往也会选择来此,因此曲水流觞总是集会当中最热闹的地方。
而我们在一旁看着公子哥们饮酒对令的样子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张言川却是心思没在这曲水流觞上,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怀着小丫。
小丫则是软语温声地回应着,目光时不时地飘向一旁的商徴羽。
似是察觉到了商徴羽的多余,张言川想给自己和小丫留点二人空间,于是撺掇他道:“徴羽,你既然都来了,不妨去那曲水流觞上露一手?”
小丫似也来了兴致跟着起哄道:“是啊商公子,小女也想看。”
商徴羽不好推却,只能走向曲水流觞,准备小试牛刀。
小丫得见,眼睛亮晶晶地跟上了商徴羽,站在商徴羽一旁难掩倾慕之色,反倒把那张言川丢在了一边。
张言川脸黑了。
我笑了,也撇下了张言川,跟着小丫一起凑热闹。
新一轮的行酒令开始,上一轮对对子的人给出了上联,他给酒盏盛满了酒,把酒盏放在了流水上。
酒盏顺着水流漂了下去。大家都屏息凝神期待着那酒盏能漂到大才子商徴羽面前。
见到那酒盏当真在快到商徴羽面前的时候酒盏渐渐慢了下来,人人心里都忍不住兴奋。
不会真的要停在商徴羽面前吧?
哪知那酒盏居然以缓慢地速度从商徴羽面前路过,最终停了下来。
而那酒盏的前面除了小丫并没有任何人。
“是个姑娘家。”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我又笑了,感觉有好戏看了。
出题者跟他喊话道:“所以姑娘你能对么?”
“是啊,一个姑娘能对么,不然重开吧,让她把这盏酒喝下就行。”
“看她站在商徴羽身边,怕不是商公子的女伴吧,不如让商公子代她对也是一样。”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倒是可以。”
嗯,我估摸着商徴羽也会帮小丫对,众人本来就是又想看商徴羽作诗。
小丫不知所措,用求救地目光投向商徴羽,哪知商徴羽反倒乐见其成,也是一副很想看她应对的样子。
于是我在他们身后竖着耳朵听:“那日候府初见,刘姑娘文采斐然令我印象深刻,今日难得有机会,刘姑娘不妨一试。”
嗯?文采斐然?虽然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我不记得那日我有在寿宴上露过手啊?
小丫沉默不语,原以为能求助商徴羽,谁知商徴羽此话一出更骑虎难下了。
她知商徴羽夸的那人是我,于是转身做口型:“二嫂救我啊!文采斐然说的是你!”
文采斐然说的也不是我啊,我又没跟他探讨过诗词歌赋,他如何知道我文采斐然的?刚刚我还在置身事外的看戏呢。
于是我劝她:“你不若就罚了这盏酒吧。”
商徴羽也对小丫这憋不出屁来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又见她脸涨的通红,遂关怀道:“怎么,今日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小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又不想在商徴羽面前露馅出丑,就只能一直僵持着。
人群中的催促声却更盛,开始有人吵嚷起来:“商徴羽,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小丫这回确实要丢人了,她一个不学无术的乞丐,难得有了银子也只顾着打扮,怎么可能赋的出诗来,这不是摆明要让公鸡下蛋嘛。
于是她只能赌气把酒盏执起,仰头把辛辣的酒都送了进肚里,满满一盏的酒下肚,她也呛出了眼泪。
男人们哄笑着,拍手叫好。
商徴羽则在旁追问:“于刘姑娘的学识而言,对这么个小对子应该不是难事,可是姑娘你是在守拙?”
看到商徴羽主动为她找托词,于是怯生生地点头。
他道:“也对,你一个姑娘家,若是在这儿压男人们一头也实在不太好看。”
有人过来给小丫递上了重新斟满的酒盏,同她道:“姑娘,下一轮是你起头。”
商徴羽支会道:“你做个上联,把这酒放到流水之上便行,下联不能作上联随便出倒是没关系。”
小丫咬了咬嘴唇,随手把酒盏放在了流水上,羞愤至极最终低着头道:“无法……无法,难堪作诗。”
众人听到她如此随意地出上联,心中都多有不快,这不是胡闹么?
“姑娘,不是我说你既然对不出对子,为何不叫商公子替你对?如今连个上联都出不了,又干嘛站这么前面,不是在给人添乱?”
周围的书生们都纷纷附和着。
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终归是我锅里捞的人,于是替她解围道:“人家姑娘刚刚不就在出上联么?‘无法无法难看作诗’就是她出的上联啊?如何不能对?你们刁难一个小姑娘做甚?”
“怎么能对?那你对对看!”
我把小丫拉道我身后,高声道:“我对——理解理解易能采章。”
商徴羽听后又惊又喜,道:“龙掌柜好对子!这无对理,是无理,这解对法,是为解法,难对易,堪对能,作诗对采章,在下佩服佩服!”
商徴羽可是大才子,就连他都开了金口肯定了我的对子,说明自然是极好的,众人自然品出来了这其中的玄妙,纷纷鼓掌叫好。
我一时间风头无两。在曲水流觞流殇结束后都主动来与我攀谈,甚至把小丫和商徴羽都挤到了一边,其中不乏有商会的成员。
我喜不自胜,真是得来全不废功夫哇。
也是因为这一回,商徴羽对我另眼,决定拉我进长安公会。听我一直在同身边的人打探西凉的消息,于是还说要将我引荐给西凉的行商朋友。
转眼便到了用饭的时辰,底下人也备好了流水席,我们四人一同落座。
这次的游春不愧是有商行的加入,就连席上的菜品也无一不是海味山珍,要知道我上回吃这些东西可都是在前世——还不知道这些菜里面有没有薛平贵下的毒。
于是我跟众人举杯后就敞开了吃,我专捡贵的吃,蟹、河豚、燕窝鸽子,我一下子吃个痛快。
像比起我的大方,小丫就显得无比拘束,她从前从未见过这些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只好见我吃啥她便吃啥。
我看她犹如一个影子似地跟着我舀燕窝鸭子,而后又学着我的样子夹河豚,我没忍住逗逗她:“那河豚你小心些吃,有毒的,你嫂嫂我呀,上辈子就是被这东西毒死的!”
小丫执着象牙箸伸向河豚的手一顿,显然是被我真的吓唬到了,可她又不敢问询身边的张言川。谁叫她自己抹不开面子,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粗鄙短浅
小丫瞪着大眼睛问我:“可二嫂你,方才不是吃了?”
我一本正经道:“因为你二嫂我呀不要命!”
小丫这回信以为真,赶忙收回了象牙箸。
我则轻扬眉稍,把碗中鲜美的河豚送入了口中,可我真的没骗她,没准儿我上辈子真有可能是被河豚毒死的。
后来我又开始夹蟹,我拿了一整只,她也学我拿了一整只。
我轻车熟路地便用工具撬开了蟹壳,吃的斯文优雅,她左右瞧了瞧其它女眷,几乎没什么人碰这盘螃蟹,大多都是嫌这吃蟹容易脏手而选择不拿。
于是她又陷入了两难,她问我:“二嫂,为何这吓人的玩意儿没多少人夹啊,是不是其实这个才是有毒?”
我觉着有些好笑:“这个东西好吃着呢?没毒的。”
等我话音一落,她就看到一旁的商徴羽和张言川各拿了一只蟹开始用工具娴熟地拆分着。
见到他们二人都在吃,这才安了心。
小丫不熟练地操着专门剪蟹的剪子剪下了一只蟹钳,而后夹起蟹钳问我:“二嫂这个是可以吃的吧。”
蟹的钳子自然能吃了,于是我囫囵道:“当然能吃了,很多肉的。”
哪知她二话不说就送入了口中,听得极为响亮的“嘎嘣”一声。
我只觉得她牙都要崩碎了。
张言川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手中的小锤子来关心她,直问她怎么了。
可她满嘴都是蟹壳,此刻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一下子弄的小丫彻底丢了面子,只能吸着鼻子泪眼婆娑,委屈得跟张言川说要先走。
张言川哪里受得了心上人垂泪,随口跟商徴羽嘱咐了些事便匆匆离场。
……
等我在商人堆里周旋完,已是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