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所未有的顺从,戚少麟却再也没了之前那种火燎的兴致,即便掌下便是她微颤的腰肢,心头亦无半分旖念。
秦玥冷漠地凝睇他,看着他眉宇间的愠气,如梦方醒。这才是戚世子的真面目,与最开始两人初见时无所区别,前几日他伪作出的顺应,不过都是叫她放下戒备,心甘情愿地入网。
见戚少麟并没有继续的打算,秦玥开口讽道:“戚少麟,你到底是有多缺女人?我一介罪臣之女,也值得堂堂永安侯世子如此大费周章。”
戚少麟紧紧锁着她的腰,眸色深沉,嘴上嗤笑道:“旁人又怎比得上秦姑娘有滋味。”
秦玥唇色发白,吐出的字亦是冷冰冰的,“多谢世子抬眼。”
她这故意自轻之言反让戚少麟心中不快,他顿了顿,后松开手道:“只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叫人没胃口。”
身上的重量骤然撤散,秦玥斜眼望去,看到戚少麟快步离去的身影。
衣袂翻飞间,他像是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步伐显得有些凌乱仓皇。
秦玥脸上故作的镇静随着他的远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忍至极的愤恨。她眼尾瞥见桌沿那方摇摇欲坠的书函,抬起发白的手将它拂落,好似看不见它,这一切便不是真的。
惜云大气不敢出地站在屋外,见世子出来后,头埋得更低了。
“带回房去,寸步不离地守着。”戚少麟黑着脸留下这句,三脚并两步地又往院外走去。
惜云喏喏应道,待看不见人影后,才小步跑进屋。
秦玥已经坐起身,双眸泛红地盯着地面。她安静地任由惜云为她穿好衣裳,再被扶着回寝屋。
直到关门,惜云正要为她脱去身上的装扮时,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惜云,让惜雨进来帮我宽衣吧,你去叫些热水来,我想沐浴。”
惜云点头应了一声是,才照她的吩咐出去,唤了惜雨进来。
惜雨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只是相较与惜云话更少,闷着头小心翼翼地做事。
秦玥淡淡扫了一眼屋门,轻声道:“你家主子想要什么?”
惜雨蓦地停下动作,抬眼诧异不解地望着她。
秦玥迎着她的目光,兀自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声音清冷道:“戚玚,他想要什么?”
***
戚少麟折回芙蓉园时,酒宴已过了大半。
他对这春日宴已兴味索然,只不过梗着一口气,才叫庄远又驾车回了这里。秦玥算什么,他为何要因为她抛下这些。
一桌人见他姗姗来迟,叫嚷着罚他酒。
戚少麟来者不拒,喝了三五杯,众人才觉出他的不对劲,面面相觑后,不再多劝。
桌上公子哥年纪多相仿,大都已经成家,闲侃起来便荤素不忌,最后说到了夫妻相处上。有人叫苦,说是因自己不过多陪了有孕的妾室几晚,便遭了妻子的冷遇,好些日子没个好脸瞧。
席上人一阵哄笑,三言两语地数落他丢了男人的气度,被一个小女子拿捏住了。
戚少麟无意这些风月事,独自斟一杯酒喝下。
“魏兄便是没有摸清女人的性子。”说话的正是那风流的顾家公子顾宏,接着他便长谈起自己上月瞒着妻子出去喝酒厮混,被发现后却悄然化解之事。
众人深知这人的脾性,笑着打趣几句后也不多问,转而说起了其他。
戚少麟兀然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如何做的?”
桌上人噤声,纷纷看向他。
戚少麟放下酒杯,抬眸睇一眼顾宏,又问了一遍。
顾宏回过神,思及上次在戚府中听闻戚少麟有个侍女,想来是二人间出了龃龉,这是在向他讨要经验。戚家权重,他巴不得笼络世子,殷勤道:“这女人自然是要哄的,任她如何闹,不过都是求个心中踏实。你便给她想要的,许她个安稳就是。”
戚少麟听后抿唇不语,要他去哄秦玥?
她一心只想着她那叛贼父亲,如今秦常锋十有八九是死了,她又能去哪儿?没了指望,她今日闹的那一通也情有可原。
男子胸襟宽广,让一让她又何妨,有他戚少麟在一日,便护着她一日就是。
宴会结束,戚父也没能让自己的儿子相看姑娘。戚少麟长腿一抬,便上了马车回府。
马车还未到侯府大门,就被人拦下,庄远认出来人后,对车内世子道:“世子,是太子殿下来人。”
衢州匪患猖獗,地方官治理不善,剿匪这差事便交由戚世子。
三日后便要出发,事出突然,戚少麟分身无暇,只得暂搁置了哄人之事,一头扎进军营。
***
连着两夜,秦玥都被同一个梦魇缠绕,父亲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一声声唤着她的小名。
她从前不是没设想过最坏的结局,可戚少麟何其狠毒,偏拿着一线希望吊着她。如今梦破,她才知何谓水中月,镜中花。
第三日晚间,秦玥手执一卷书,对着烛光出神。
已过去两日,她心中的愤恨哀恸稍缓,心思逐渐清明。无论父亲之死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再继续困在这牢笼中。可仅凭自己之力,若要逃离,又谈何容易。戚玚说要帮她,必定是要有利益交换,可难道他又信得过?
烛芯砰的一声响,拉回了她的思绪。
惜云拿出一件外衫披在她肩上,“姑娘早些歇息吧,夜深了。”
一入睡便会不得安寝,秦玥摇头道:“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一会儿。”
瞅着她单薄的肩,惜云觉得,自打春日宴那日后,玥姑娘越发少言寡语了,连饭也不肯多吃,人瞧着瘦了一大圈。
偏世子朝中事忙,也两日没回府了,听说明日还要出远门。忖度那日书房中的场景,她想了想道:“姑娘不必多心,奴婢听说世子是要出门剿匪,所以这两日才没来院中。”
“剿匪?是要去多久?”
惜云见她总算来了精神,连忙道:“是,具体多长时间奴婢也不知,姑娘若是担忧,我差人去问问。”
“担忧?”秦玥重新看回书卷,从容自若道:“只怕他死在外边才好。”
惜云大惊,正不知所措时,听得身后传来世子喜怒不辩的嗓音。
“我死了,秦姑娘岂不是要守寡?”
戚少麟一袭玄衣修身,负手立在门前,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惜云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躬身退出,阖上屋门留两人在内。
秦玥攥紧了手中的书,肩背僵直,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戚少麟踱至她身后,伸手抽出她手里的书,晃了一眼书名便丢在一旁,“大梁图志?秦姑娘看错书了罢,不应该细细研磨一番孙武兵法,好想个计策对付我?”
他俯下身,在她耳畔道:“毕竟,光是剿匪可要不了我的性命。”
说话间吐露的气息洒在秦玥耳蜗,她猛地站起身,避如蛇蝎般地后退几步,不掩嫌恶地盯着他:“世事难料,戚世子怎知天意如何。”
这倒是和日前在书房的模样不同了,明明更为忤逆,戚少麟却觉得顺眼许多。他站直身道:“谋事在人,天底下恶人那般多,天意可顾不及戚某。”
秦玥红唇紧闭,像是多与他说一句都嫌烦,偏开头不语。
戚少麟眼珠子停留在她侧颜,心底不觉有些憋闷。好不容易他今日才得个空,有时间睡个好觉,却偏要来她这儿找不自在。心里虽这样想,脚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走向她。
他一手揽住想要逃的人,打横抱起走向床边,嘴上道:“不如就先使一出美人计,那日在书房那般就好。”
秦玥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红烛摇曳,一只细嫩的手扣住床沿,指尖泛白,骨节微红。复又有另一只大手探出,将它捉了回去。
戚少麟五指穿插在她指间,压着她的手在枕上。
汗涔涔的掌心相融,他凝视着眼下人,许下一个承诺:“以后就留在这儿,没人敢再说你是罪臣之女。”
作者有话说:
这个顾宏是戚少麟的狗头军师
第51章
掌心太过炽烈,秦玥想收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戚少麟的话自上而下砸到她耳中,原本就已被撞得四散的神思更无法分辨出其中的含义。她闭眼咬唇,头偏向一方,露出白细的颈侧。
即便只能看得她湿漉的眼尾,戚少麟也能感受到她的抵触抗拒。他身体酣畅满足,可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亟待填补。
他不自觉地加重挞伐的力道,待眼前人浓黑的长睫蝴蝶挥翅般地抖动后,那阵空虚才做稍减。
秦玥咬着下唇,半睁潮润的眼,尽然入目的便是戚少麟覆着一层薄汗的俊容。他身无一物,那处不再被遮掩的刺青,就这么明晃晃的展露在她眼下。
她觉得刺目,又要避开视线,下颌忽的被捏住。
戚少麟拇指稍用力,将被咬得微红的唇出,双唇隙出的缝,很快被他恶狠狠地堵住。
黏糊的搅缠间,有秦玥难耐不受发出的轻声,还有戚少麟含混不可闻的低语。
“阿玥,阿玥。”
***
翌日天亮,秦玥睁开眼时,身旁床榻已凉。
她缓缓抬起手,怔怔地看着微红的手心,掌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温度。脑中回响起戚少麟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心底生出一股怪异的寒意。
他那话的意思,绝不是要为她洗脱罪名,更像是要她一辈子依附于他。她不愿细想,开口唤了惜云,如往常多次那样道:“端药来。”
惜云却没同以前那样应下,而是迟疑道:“那药喝多了伤身,姑娘别喝了吧。”
秦玥不以为意,“都喝了那么多次,还怕什么伤身,去吧。”
惜云不动,躬着身子请罪似的立在床前。
秦玥恍然懂了她的意话外之音,颤着嗓音问:“是戚少麟的意思?”
惜云低声道:“世子也是为着姑娘好。”
“为我好。”秦玥嗤笑着喃喃,随后疲乏道:“你先出去吧。”
门关上后,她径自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在妆案衣柜前翻找。最后在衣柜最下层找到了上次围场中剩下的药丸,取出一颗吞下后,她好似才恢复了知觉。
戚世子当真是大发善心,不仅要收留她在侯府,还许她以罪臣之躯怀上戚家的骨肉。她没有以水服用,而是任由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化开,一点点清醒她的神志。
惜云去准备早膳,梳洗之事就由惜雨来做,她手指灵巧地挽髻,口中低声道:“公子说玥姑娘聪慧过人,自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本来打算和您再见上一面,可世子这儿的守卫实在太过森严,恐怕得之后寻机会了。”
秦玥淡淡应了一句,未置可否。
戚玚想要的,不过就是永安侯世子之位罢了。她无意参与他们的夺位之争中,可若是真能从中获取所需,掂量利弊后,也未尝不可。
戚少麟此番离京,本是大好机会,可他临行前不知为何,足足加派了多一倍的人手在乘知院守着,不许她出院。出了房门后,惜云更是寸步不移地跟着她,遑论见外人一面了。
除了院里这些熟面孔,她见得最多的就是戚二傻。
主走狗及,戚二傻代替它的主人,尽心地守在秦玥身边。
***
第三日早晨,秦玥正用早膳,就听到门口一阵动静,像是有人来了院中。
她迈步出门,看到廊下惜云正在和一位与邱嬷嬷年纪相仿的嬷嬷交谈。那人想来在府中地位也不低,满脸不耐烦,目光窥见秦玥后,径直朝她道:“你就是世子的侍女?”
听这语气,应当是主院的人。秦玥收着语气回道:“是。”
那人绕过惜云,行至她身前,“侯爷夫人那要你去一趟,你随我走吧。”
听着这两声名讳,秦玥呼吸一紧,正要回话,便听惜云抢着道:“郑嬷嬷,世子临走前吩咐过,他不在府中时,玥姑娘哪儿也不能去···”
话还未说完,郑嬷嬷厉声道:“住嘴!侯府也有你说话的份?”
郑嬷嬷目光在秦玥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面容昳丽,五官清绝,虽说是丫鬟出身,可举止姿态中并无半点卑怯之色。这般容貌,难怪会勾了世子的心去。
别说戚少麟不在府中,就是他在,也不一定能逆了侯爷的意。秦玥垂下眼,顺从道:“劳烦嬷嬷带路。”
惜云自是无力阻拦,眼睁睁看着玥姑娘往主院走。沉思片刻,她往留在院中的丁擎宇屋里走去。
丁擎宇奉命守在院中,见惜云慌张地跑来后,忽的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皱眉问道:“惜云,是玥姑娘出事了?”
惜云大喘气,调整呼吸道:“是、是侯爷夫人差人带走了玥姑娘。”
丁擎宇大惊,想到世子临行前的吩咐,立即取了马鞭准备出门。他叮嘱惜云道:“你叫人去主院候着,我去出去一趟。”
***
弯弯绕绕走了半晌后,才到了主院偏屋。
侯爷夫人端坐在上方,品茶闲谈几句后,才将视线移到跪在地上的丫鬟身上。
戚旭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叫什么名字?”
他嗓音不怒自威,是常居高位之人特有的粗沉,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秦玥低头答道:“惜月。”
上方之人默然无声,须臾后,站在一旁的郑嬷嬷喝道:“在主子面前这般没规矩!”
秦玥反应过来,抿唇又答道:“奴婢名叫惜月。”
戚旭这才继续问话:“你可知罪?”
淡淡的一句话,却叫秦玥浑身紧绷起来。她立时想到的便是戚旭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趁戚少麟不在的时候处理了她。旋即她又觉得,若他真是知道,应当不会这么简单叫她来,还有女眷在场。
她犹豫着如何作答时,戚旭又开口了:“那日去春日宴的可是你?”
秦玥一颗心陡然平复下来,问的是这档事,要容易应对得多。她埋头道:“是奴婢。”
戚旭冷笑一声,“你主子不懂事,难道你也没分寸?”
上次为了她与手足动武,后又不顾体面,带着人大方参与宴会。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永安侯府的脸都要被丢尽。
秦玥神思翻转,忖量回复之词。若是直接认错,保不齐就要被安个罪名受罚;可将事情推到戚少麟身上,恐怕后果更严重。心绪百转千回之时,一个念头霎时闪过,这难道不是个机会?
她稳了稳嗓子道:“奴婢知罪,只是世子抬爱,奴婢不敢违逆。身份卑微,只求安稳本分过一生,绝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
戚旭脸上稍虞,“你当真如此想便好。”
侯府门第,即便是妾室也不容这等身份之人。
秦玥双手不可抑止地颤抖,她揪紧衣袖,下了决心,主动道:“侯爷,奴婢卑贱,不敢污了世子名声。久闻侯爷忠孝,宽待下人。奴婢前些时日得知家母重病,心中担忧,望侯爷开恩,放奴婢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