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六点下班,可能还会加班,回家的路上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怎么提前回来了?
上学逃课,上班旷工,她可真是有出息。
萧宗延一进门就叫:“朱曼玥。”
没人回应。
保姆闻声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跟他交代:“先生,您在找朱小姐吗?她没回来啊。”
没回来?
萧宗延转念一想,应该是老吴把这辆淋雨后泥泞斑驳的车开回来洗了,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接人。
他又问:“老吴呢?”
要去接人的话现在也该出发了。
保姆干了一天的活,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先生,朱小姐今天会过来吧,晚餐我是按两人份准备的。”
萧宗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随即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的残局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了,但是朱曼玥粗心大意落在他这里的粉色发卡被保姆端放在了床头柜上,照顾到他的洁癖,下面垫了张叠放整齐的纸巾。
从卧室里的飘窗能望到楼下院子里的迈巴赫,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辆车的动态。
这辆迈巴赫原本是他当初买来准备送朱曼玥的成人礼物。
之所以选的白色款,就是因为考虑到她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白色日后好重新喷漆。
他一直催朱曼玥学车,可朱曼玥嫌学车太晒一直找各种理由搪塞,这辆车也就一直没能送出手。
闲置着闲置着,也就成绝版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爱攀比的时候,在她那群小姐妹面前不能输了面儿,昨天晚上趁机送给她,还给她配了专门的司机,这下她果真没理由不收了。
没多久,保姆过来找他:“先生,饭做好了。正好到下班时间了,我回去陪孩子了。孩子上学的事谢谢您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句话令他更烦躁了。
他抬起手示意保姆可以走,旋即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通电话询问去向。
结果老吴意料之外地对他说:“事情我已经给您办妥了,朱小姐下午不让我接了,我就跟张秘书申请调休了。”
萧宗延不明所以:“我让你办什么事了?”
老吴也懵了:“您不是一直希望朱小姐别再纠缠您吗?所以我就旁敲侧击说您送她车的目的是想让她犯错误。现在她估计已经彻底死心,今后不会再对您死缠烂打了。”
萧宗延闻言浑身的气血都逆流了。
他攥着手机的手越握越紧,将电话那端的司机骂得狗血淋头:“我是这个意思吗?跟了我八年都不知道,我要是要你做什么会明确表态。什么时候轮到你揣摩我的心思,拿着鸡毛当令箭了。闭上嘴专心开车,很难吗?马上天就要黑了,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去哪里?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吗?换作是你家七八岁的闺女你担不担心。”
老吴见他大发雷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不迭慌张地说:“我立刻去找。”
萧宗延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你不是调休了吗?”
老吴诚惶诚恐道:“可是……”
萧宗延屏住呼吸:“下不为例。”
—
朱曼玥昨天第一时间救完人后,除了护士长当时的口头表扬,没有获得额外的嘉奖。
今天一去上班,病人的其他家属对在手术室里抢救病人的医生千恩万谢,就差没有跪下来磕头了。
可轮到她给病人测体温的时候,那家人的家人对她十分冷漠,非但没有对她道谢,甚至把病人中午没吃完的盒饭塞进她手里,使唤下人一样让她帮忙带出去扔掉。
朱曼玥提着残根冷炙走到走廊前的垃圾箱前,发现垃圾箱已经满了,又楼上楼下跑了几层,还是满的。
正当她崩溃得快要掉眼泪时,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奶奶推着垃圾车步履蹒跚地朝她这边走来,她一下就收住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把手上的垃圾丢进垃圾车里,顺便帮老人把垃圾袋从垃圾箱的拖出来搬上车,换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在这时,李乐颖的电话催命似的打过来,一接通就冲她埋怨,“我都快累死了,你躲哪儿偷懒呢?”
按照她在家的脾气,谁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发飙了,可毕竟是在外打工,受了委屈以后忍着才是常态。
她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好好的。
她没有反驳李乐颖,只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来了。”
过去以后她终于知道李乐颖说的“累死了”是什么意思。
仓库里到了一万瓶输液水,送货的没责任心,只是把药剂一箱一箱分门别类,并没有搬到储存药剂的架子上,以“还有别家医院要送,来的时候仓库的门没打开”为由,把货撂门口就跑了。
李乐颖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叫了工程和安保,可两边都说不归他们管,跟她同级别的护士又都有任务在身,仅靠她一个人,这活要干到猴年马月去,于是连忙召集了所有实习生护士,摇了一群还没毕业的愣头青来。
朱曼玥就是被抓来的苦力之一。
要她说,关键时刻还是大学生靠谱。
凡事一个人干会觉得很心酸,一群人一起干就有趣多了。大家嘻嘻哈哈,一边哼哧哼哧干活,一边夸夸对方的体能。
“朱曼玥,你臂力可以啊。”朱曼玥也茫然地被cue了一下。
她友好地回应:“我的健身教练也说我力量可以,但是耐力不行。”
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会引得一群人中的健身爱好者跟她交流经验:“你也喜欢健身啊,我也喜欢。你是在哪家健身房锻炼?我之前是在学校附近的健身房办的年卡,快到期了。正好,这不是来医院实习了吗?想就近找一家办张月卡。”
可是她不是在健身房办了卡,是家里就有健身房。
教练是她爸的全职私教,她只是沾光而已。
实话实说像是在显摆,朱曼玥害怕太高调了没人和她玩,真假参半地说:“我也没有很喜欢健身,坚持不下来,路上接了人家的传单,上了一节体验课罢了。”
对方听了也就不在执着于这个话题了。
帮忙搬药只是学雷锋做好事,他们还有本职工作要做。
一整个下午,朱曼玥忙得不可交加,等她歇下来,已经精疲力竭了。
朱曼玥狂灌了三杯水才想起来看手机。
发现萧宗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属实不太像他的作风。
应接不暇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暂时忘了萧宗延这个讨厌的人,这十几通电话又把脑海中不愉快的记忆给唤醒了。
朱曼玥记仇得很,就是不接也不回他的电话,反而兴高采烈地组织起小伙伴们团建。
她要让萧宗延,爱上一个不回家的女人!
第6章
来医院报到的第一天,护士长就对他们这些实习生耳提面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活在当下。
可不就是当和尚吗?
医院距市中心至少半小时车程,远离声色犬马,歌舞升平,方圆十里都是荒草堆。
宿舍就在医院隔壁,通勤两分钟,加班更容易。周边开的几家快餐店家家生意兴隆,门庭若市的原因却不是菜做得有多好吃,而是没有选择。
他们这帮实习生还没失去大学生的身份,耐不住一点儿寂寞。朱曼玥振臂一呼,迅速得到了全员的响应,马上脱下护士服,换上了自己的私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雨过天晴,天气状况良好,一行人叫了几辆网约车都叫得很顺利,都是不到一分钟平台上的司机就接单了。
上车后,女孩子们的化妆品成了公用的,像传接力棒一样,每个人都借着灯光和月光补了层妆,一个赛一个美。
市区内新开了一家RTV,迎合大众需求和心理,投其所好,既能吃饭又能唱歌。
因为环境是年轻人喜爱的风格,硬件设施完备,口口相传,很快就火爆出圈了。
团建是朱曼玥提的,地点却是大家一起定的,只是随波逐流的多,一个人说这儿好,其他人就都没意见了。
或许是她一开始抱的期望太高了,到达目的地看到实际情况后,大失所望。
不够鼓噪热闹。
对于她这种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的人来说,未免忒乏味寡淡了。
在朱曼玥眼里,这家店的餐品只不过是从食堂的大锅饭变成了大碗饭,摆盘不够精致,食材也不够新鲜,而且每盘菜都油腻腻的,添加的佐料不明。普通人唱歌也就差不多的水平,哪怕音响设备再好,也能听出音调普遍降了八度,十句有九句不在调上,原唱一关就是大型翻车现场。
朱曼玥原本是想出来嗨,到了现场却如坐针毡。
她真的很想逃……偏偏热情的同事不放过她,兴致勃勃地怂恿道:“不是你说要来的吗?过去点歌啊,一起唱啊。”
啊,太无聊了。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团建,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
她想听的是一场群英荟萃的音乐盛宴,不是当显眼包,在众人面前进行才艺表演。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人喊她赶下个场子了,她火速借机逃出生天。
豪门恩怨多如牛毛,朱曼玥很早就明白世界上没有能完全合拍的两个人,曾经再要好的闺蜜也是走着走着就散了。所以她长久以来都在不断交新的朋友,并且把所有朋友都归了类。
这些是一起搓麻将的,这些是一起喝酒的,这些是一起打游戏的,这些是一起看电影的……
分得清清楚楚。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她永远不会缺少陪伴,而且在相处时始终像正常人一样互相尊重,彼此照顾,礼貌客气,不会因为太熟悉而越界。
她也就是看起来活泼、开朗、外向,实际上骨子里理智、清冷、绝情。
现在喊她登场的是她的酒肉朋友们。
即将体验的项目是喝酒、蹦迪、玩游戏、看帅哥。
而同一时刻,独守空房的萧宗延正在圈子里发布百万悬赏——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朱曼玥此刻的定位发给她,并让她成功找到她,一百万马上到账。
他脸色阴沉,握在手里的车载储存卡差点被他折断。
在一旁噤若寒蝉的老吴见势赶紧抢过来:“先生,卡里的歌可是朱小姐一首一首下的,也是耗了心血的。”
萧宗延豁然起身,吓得老吴连忙后退半步。
萧宗延把自己的手机甩给他,冷冷吩咐:“这个手机号,给我不停打,三不知哪次就打通了。打通以后告诉她,门禁时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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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酒吧的瞬间,朱曼玥感觉自己整条血槽都被填满了。
这光怪陆离的灯光效果,这震耳欲聋的动感DJ,这昏暗暧///昧的环境氛围,这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正当朱曼玥迫不及待的往里冲的时候,被厚实门帘前的酒保拦住了。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现在已经客满,里面没有座位了,请您先在大厅等位。”
朱曼玥指指里面:“我朋友已经在里面了,我进去找她们。”
“好的您请进,祝您今晚玩得愉快。”酒保说着掀起门帘放行。
看着不起眼的门帘吸纳了超强分贝,门帘被掀开的一瞬间,此起彼伏的音浪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沸腾的人声侵袭了她的耳膜。
酒吧里跟随节拍挥舞双手的人很多,朱曼玥环顾了好几圈才找到某个卡座上朝她招手的朋友。
她们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烧烤和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热的凉了,冰的化了。
“等你半天了,终于来了。给,看看你要点什么。”朋友说着把桌上印着点单二维码的立牌放到刚落座的朱曼玥面前。
朱曼玥撩了下遮住眼睛的空气刘海,扫了码,挑了几款名字听着就甜的酒,和五花八门的烤串。
舞台中央是酒吧请的某个小有名气的乐团在表演,画着浓妆的乐手们被摄像机镜头摄取,投放在了四面八方的屏幕上。
先来的朋友已经搜罗了半天,靠着火眼金睛把每个角落的帅哥都挑了出来,口头对朱曼玥报着方向。
朱曼玥循着她们的指示朝在座的靓仔们望去,眉毛不受控制地弯起来,笑得比夏夜里盛放的花还灿烂。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深深陷在酒池肉林里无法自拔了,如登极乐,飘飘欲仙。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组织场内的客人玩起大尺度的游戏,朱曼玥参与其中,被灌了好几杯深水炸弹,回到座位上又把自己点的酒喝了大半。
短短一个小时内,脸蛋上就浮起了浅浅的酡红。
酒吧里最喧嚣吵嚷得当属午夜场,凌晨过后,喝嗨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解放了天性,投身舞池,放肆而尽兴地摇摆起来,形成了群魔乱舞的壮观景象。
朱曼玥快乐地穿梭在舞池里扭得像蛇精的辣妹中,神经似的在头顶比了个心,原地转着圈。
卡座里的同伴被逗得乐不可支,拍手大笑。
忽然,她们其中一个人的手机叮咚一响。手机的主人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顿时坐直了,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同行的人,把手机屏幕怼到对方的脸前:“是她吗?”
被捅的人回头一看,惊呆了:“真的是她。行走的一百万?”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一百万?”坐在她们对面的人听到钱来了精神,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凑了过来。
她们当中有人还没拿钱就开始愧疚了:“就这样出卖她不太好吧。”
另一个女生振振有词道:“什么叫出卖,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这也是为她好啊。你看她醉成这样,要是被人拐跑了我们也难辞其咎,不如让她认识的人把她接回去,也省得我们把她送回家了。”
在场的第三个人也连声附和:“就算为了钱怎么了,人家都送上门了,干嘛跟钱过不去啊。”
“可这是笔横财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拿不义之财,容易惹祸上身。
最终她们一致决定,把朱曼玥的行踪透露给萧宗延,分文不取。
只要朱曼玥平安回到家里就好了。
萧宗延赶到酒吧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整。
朱曼玥四仰八叉地躺在卡座上,蹬掉了脚上的凉鞋,连脚腕处结实的皮质扣环都被她给挣断了。
萧宗延见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按捺住怒火,十分冷静且有涵养地向她的朋友表示了感谢,等她们都告辞后才弯腰去抱朱曼玥。
可朱曼玥喝得烂醉如泥,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哼哼唧唧地嘤///咛着:“你别扒拉我,我难受。”
萧宗延却没有放弃和她好好沟通:“难受你喝这么多?”
朱曼玥像只软若无骨的猫一样,把自己折成奇怪的形状,抗拒着他的触碰:“我就喝了一点点,都是甜的,和饮料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