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春雪——南不成诗【完结】
时间:2023-09-25 14:43:14

  就在柜子下方。
  各种各样的包、高跟鞋、饰品,都一一用精巧的包装盒装好,和当时她收到的,没两样。
  简容打小记忆力好,当初张绪差人送来时,她便注意了价格,零零碎碎加起来,够她付套郊区房子的首付。
  难怪。
  难怪他“认定了”自己。
  原来是有人替她做出了“回答”。
  估摸着简纭就是算准了她即便住在家里,衣帽间也只是布置着各种场合需要配备的服饰,她不常进来,直接放在桌上她也不一定会注意到,更何况是藏在柜子里。
  可事已至此,再去责怪谁也无用。
  她要把东西亲自还回去。
  -
  翌日,天气果真是反复无常。
  晴光从青瓦上折射而过,像针一样,直扎人的眼睛。
  晚上要陪简纯参加酒会,只有上午有时间。
  之前都是叫人上门来取,贵重的便嘱咐人亲自送到张绪手里,其余的都用快递的形式寄回去。
  这次她叫上司机,抱着个大箱子,打算去张家一趟。
  她不想撞见张绪,打算把东西送到张家管家手上便离开。
  她走的偏门,却还是撞上了母亲。
  凉亭下树影斑驳,一身墨蓝其实也不大容易注意到。
  简容装作看不见,简纭却直接出声了。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一些用不着的旧东西,打算拿去捐了。”她面不改色。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有些旧物,也叫人清出来一起捐了好了,你先别急着去。”简纭信了她的话,又或是随便扯个幌子将人叫住。
  “过来坐会儿吧。”
  知道没好事,简容却也拒绝不了,将粘在箱子上的胶带压实了,才走过去,坐在她身侧,将箱子放在脚边。
  “我们母女也有些时候没说过话了。”简纭一脸关心地看着她,“你说你读这么多书,还要忙方家的事,累不累?”
  “不累。”
  “我知道方行去世给你的打击不小,可人总要走出来的,妈也不知道你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孤单。”
  简容沉思片刻,“还好。”
  “……妈也是怕你一个人太辛苦了。”简纭拉过她的手,“你瞧张家那孩子喜欢你喜欢得紧,人家也说了,愿意和你分担方家的事。”
  她知道简容不是油盐不进,她这个女儿是最听话的,大概只是从方行去世的伤痛里有些走不出来,她多劝劝就好了。
  如果她真是自己“妈妈”就好了。
  简容这样想。
  可惜她十五岁才被接回简家,对面前这个人,只能称得上一声“母亲”。
  简纭在她刚出生时将她扔给那个潦倒的父亲,认定劣质基因只会延续下去,就从来没有想过再将她接回来。
  简容是幸运的,在中考过后去同学家的书店帮忙,以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被简老爷子认出,之后一波三折接回了简家。
  她一言不发,简纭当她在思量,便接着道,“张绪特地写了封信来,说昨日是他太莽撞,一懊恼不小心摔了一跤,人也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他想找个时间和你打个电话道歉,你看可以吗?”
  听到提起昨日,简容攥起了手心。
  等到简纭话落,她才反应过来。
  ——因为蒋照,张绪压根不敢提起其中的衅端。
第三章
  03
  张绪浑身疼痛难耐,却向家里隐瞒了病情,只说是那天雨太大不小心摔的。他庆幸自己没有骨折,不然丢脸丢大发。
  不过摔得也不轻,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床,在医院检查完之后,就挪到了家里,每天医生上门查看上药。
  楼下张母和人聊着天,说到简家老爷子又下病危的事。
  简家这几年虽有颓废之势,到底根基深厚,眼馋的人不少。偏偏简家上上下下保守又精明,想要掺合一脚进去不容易。
  张母喝着茶和人闲聊:“简纭着急卖女儿不就是想在简老爷子走了之后分一杯羹,就是知道简老爷子慎重,宁可让财产落到外人手里,也不愿意将就,才有了让简容结婚这么一出打算。”
  许夫人:“对于你家来说,不也是笔划算的买卖,就是那件传闻不知真假,容易惹人嫌话。”
  “我不是在意这个。”张母唉声叹气,“就是找大师算过,说两个人八字不太合,之前方夫人和我说八字不合要谨慎,我还不以为然,但是眼看方家儿子……张绪现在又平白无故摔了跤,你说我——”
  “那就回绝了简纭?”许夫人往张绪房间的方向看了眼,“但我看你儿子还挺喜欢她的。”
  张母冷哼一声后调侃道:“我儿子喜不喜欢不知道,我看你挺喜欢的,要不跟简纭说一声,做你儿媳去。”
  “哦我忘了,你还有个干儿子,准备挑给哪个的?”
  “笑话了。”许夫人低头呷了口茶。
  家政忽地出现在视线内:“太太,简小姐来找。”
  张母也没想到这么巧合,简容正好这时候登门来访,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
  “不过简小姐是带着一堆东西过来,说是之前小张总送出去的,想要退还回来。”
  张母闻言脸色发黑,“退回来?张绪这是送了多少?”
  许夫人笑道:“小姑娘还挺直率的。”
  “你叫她带回去。”朋友的笑到张母眼里成了嘲讽,“就说我家不收破烂。”
  -
  管家叫人帮忙将东西放回车上去,到简容面前解释道:“张绪在养伤,太太说不收。”
  “好,麻烦您了。”简容站在太阳底下也没抱怨,淡然地一笑。
  没关系,她态度带到就行,免得张绪误会。
  “辛苦您再跑一趟了。”管家送她上车,“上次太太没在家,所以将东西退还是我的意思,希望您谅解,和太太相处这么多年,是知道她肯定不会收的。”
  “上次?”简容微怔,“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所以不是母亲擅作主张把快递拦下?
  简容虽然惊讶,但这股情绪很快被一通电话盖了过去。
  “你不是让我把那些东西估价吗?我在图片上标好发给你了。”祁楠算得上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开了家二手奢侈品店,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全新的,她很快就把价格估计出来。
  “谢谢。”简容思考一下,边查看图片边问,“如果我全部出给你,你收吗?价格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主要是看着碍眼,干脆卖掉把钱捐了,也算积德。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祁楠抑制不住惊讶,“你是去偷了还是抢了?”
  两人高中大学都不在一处,祁楠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住在那间又破又小的房子里,节约到一年只买一两件新衣服,从不聚餐,所有的教辅资料都只买二手的。
  祁楠家有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酒店和ktv,娇生惯养长大,简容在她眼里就跟贫民窟的人里差不多。
  “我当面跟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正好我做了点甜点,你快点来吃。”
  -
  抱着个大箱子,祁楠帮着她抬进店里,目光瞥过她下来的车和她的穿着打扮上,“这是干什么去了,还特地租了台车?”
  “这些。”简容下巴抬了抬,“刚刚全部退给人家了。”
  “别人送的?”祁楠顿时脑补出一场狗血大戏,“和男朋友分手了?”
  两个人虽然这些年保持联系,日常接触却算不上多,简容只提过一嘴自己恋爱的事。
  “没有。”她否认道。
  紧接着又添了一句,“没有男朋友。”
  祁楠不太懂,但也懒得多问,两个人把箱子抬到沙发边,坐下来休息会儿,店里员工端了杯咖啡上来,两人才开始慢慢聊。
  “你真的好奇怪,这些东西都是全新的,为什么要卖掉?”
  “相亲对象送的,我退回去人家不收。”简容简明扼要回答。
  “那确实挺棘手的。”祁楠表示能够理解,“就是相亲不要讲究门当户对吗?你这是从哪里相来的,能不能给我也介绍一个?”
  “其实我……”她被认回简家是读高中之前的事,祁楠留在县城最好的学校读书,而她去了省会,两个人交集变少,祁楠没注意到她生活的变化,她变得沉默寡言之后,也没主动提过。
  “算了,你长得漂亮学历高也是应该的。”
  祁楠忽然想起另外一桩事,“对了,你和我男神还有联系没?你都到相亲的年纪了,你说我男神结婚没结婚?”她还是在前几天,在一家高尔夫球场见到了那熟悉的脸,但一转头就没看见了人,也不太确定。
  祁楠这一问。
  仿佛颅内被钟敲打,简容一瞬间全身发抖,手里的咖啡倾倒在裤子上。
  腿上皮肤感受到温热,连忙起身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祁楠拿纸过来给她擦拭,“你怎么反应比我还大?”
  “不过也是,你跟他就差毕业之后在一起了。”
  祁楠看了她一眼,“不会还余情未了吧?”
  她也不大记得两人最后没成的原因,只将纸巾抛投至垃圾桶,嘟囔道:“要是当初你没拐走她,说不定我还有戏。”
  “什么戏不戏的。”简容发现自己声音抖到不行,便往下压低,“那个年纪不都是闹着玩的。”
  “可是那个时候的感情是最纯真的。”祁楠说起来都是羡慕,“到底帅哥都是属于谁的啊,早知道跟你们一起去省会读书了,还能欣赏我男神三年的美貌。”
  简容又捧起咖啡,半张脸快陷入杯子里。
  杯子放下后,眼睛里就蒙上了层水汽。
  “我下午还有事,要麻烦你了。”她低着头道。
  “你看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趟,就急着要走。”祁楠起身到柜台,叫店员帮着把东西拿出来,她再算一遍。
  -
  与简纯见面,是在画廊外的一间咖啡馆。
  简容过去的时候,简纯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杯咖啡,随着她进来,视线从窗外转移到她身上。
  见她穿了身纯白,只化了礼节性的淡妆,脖子上带了串简洁的项链,简纯十分满意。
  反观她自己,高开叉的银色小吊带,流苏耳环不断闪烁,将整个人衬托得无比灵动。
  简纯傲气地抬起下巴,朝简容过来的方向噘噘嘴,“要不是阿庆没空,我才不会叫你来呢。”
  简容没有争辩,只是沉静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走吧。”简纯知道她这个表姐一向无趣,也不指望她能作出什么有意思的反应,便直接拿起包起身,不理不睬从她身侧经过,出了咖啡馆。
  简容望着她渐远的身影,轻笑,好一会儿才跟上。
  进画廊前,简纯:“待会儿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去别的地方。”
  她叫简容来当然别有用意,但她希望简容能自己猜出来,而不是自己主动去说。
  简容看了她这么多年的脸色,心中了然,“这里其余人我都不认识,除了和你在一起,还能和谁?”
  “也是。”简纯清楚她没什么人际关系。
  满意过后,简纯欢快地进入场内,朝四周环顾一圈,精准找到画廊主所在的位置,见对方身边人不多,便像只花蝴蝶一样奔过去。
  简容不紧不慢地跟上,颔首与画廊主打了下招呼,看似陪伴在简纯身侧,倾听他们的话题,实则在打量着周遭。
  画廊入口处被巨大的穹顶揽括着,通往深处的路径做了许多奇异的设计,与墙上一幅幅艺术品相契合,极具风格色彩,看得出画廊主有自己独特的审美。
  简纯与人谈笑自如,大概也不需要她帮忙。
  不过简容留意了几幅画,把它们的特点记下来,又在网上搜集了一些背景资料一并发给简纯,兴许她待会儿会用得上。
  放下手机,她回过头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简纯虽然平日骄纵,却很会讨长辈喜欢,不然也不会被简纭当亲生女儿看待至今,眼下她已经一口一句“赵伯伯”叫起来,称呼他的儿子为“赵哥哥”。
  “赵哥哥可热情了,给班上的同学都发了邀请函,说自己有个大艺术家父亲,我早闻赵伯伯您大名,二话不说就来了。”
  赵志昂笑呵呵的,“在家总听赵琏他提起你,说你聪明又漂亮,改天你有空的话,就来我家里玩,让赵琏陪你。”
  二人说得有来有往,却基本还是客套话,大概也是简纯不耐烦了,旋即进入正题,期待地问,“那赵伯伯,赵琏有没有给您提过那件事。”
  简纯的话刚落,门口处便停了辆车,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议论声纷纷。
  赵志昂也朝门口看去。
  简容顿感自己的手臂被简纯死命抓住,抑制不住的兴奋:“是不是他到了?”
  “谁?”她随口一问,悄悄将自己的手撤离,揉了揉仍旧有些红肿的地方。
  “你先跟着我,待会儿我叫到你,你就跟蒋先生介绍自己。”许是看在简纯是简家人的面子上,赵志昂准备承了个情。
  他抽身离开,简纯紧跟上去,步履轻盈。
  简纯站在原地,抓着自己的手臂。
  简纭总叫自己照看简纯,认为简纯心思纯真,不谙世事。
  但她这个表妹,浑身上下,只有名字透露着单纯。
  她插不上手,索性转身观赏起周围的画来,未曾留意,身后从车上下来的人,西装革履,气度非凡。
  简纯看着面前人,喜悦涌上心头。
  喜欢了三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她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平日的张扬顿时收敛,随着蒋照朝她瞥来目光,她内心砰砰直跳。
  更何况,下一秒,蒋照伸出了手,“简小姐,幸会。”
  简纯怯怯地将手伸过去,笑得羞涩,“蒋先生,我们是见过的。”
  她不知道,蒋照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越过她,投向不远处的简容。
  倨傲冷淡的眼眸一凝,将那极好的身段揽入眼里,随后落到她沉浸在画中的明眸上,目光瞬时转为温和。
  简容似有察觉,转身向后,蒋照才将目光撤离,重新落到简纯身上。
  他的眼中不夹杂任何情绪,煞是平静,简纯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然而下一句话又令她重燃希望,“我记得,在有次酒会。”
  他音色清醇,如同流淌着的山泉水,与岩石相摩发生触人心弦的颤动。
  简纯脸红耳热。
  话毕,他没再看简纯一眼,便转身与赵志昂交谈起来。
  蒋照的确还记得,那次酒会,因为简纯的无理取闹下,简容一杯一杯酒灌下肚,之后简纯不慎摔倒,简容自己还晕着,却不得不找人去扶她一把,替她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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