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纯被落在了后面,心中却波澜四起。
就是在那次酒会,她摔了跤,衣服钩上铁丝被刮开,蒋照看见后,叫助理过去送件外套,顺便将她扶起,并且友善地问她有没有摔着哪里。
那时的蒋照不过初露锋芒,在众多豪贵中也不卑不亢,有礼平和,简纯见这个男人第一眼,就觉得他该属于自己。
之后知道他白手起家,又绯闻不沾后,简纯就彻底沦陷。
她就知道蒋照还记得她。
那是不是说明,她有机会?
赵志昂与蒋照马上要进入展厅,简纯顿了顿,回头没看见简容人影,便发了条消息过去。
不过,往上一翻看到简容发来的消息,她边跟上去便记背,虽然紧张,还是自若地插入赵志昂与蒋照的话题。
当初画廊创立的时,蒋照投资了一笔,成为了第一持股人,但赵志昂清楚,背后的原因其实和他与赵家的关系不大。
还不如借此机会,卖简纯一个人情,让自己儿子死心,于是简纯一上来,他便有眼力见地主动退出,“蒋先生,简小姐对这些画颇感兴趣,或许能与您聊到一块儿去,我这还有些琐事,恐要失陪了。”
这正合心意简纯,她兴高采烈道,“赵伯伯去忙吧,我来陪蒋先生就好。”
赵志昂一走,简纯恨不得整个人贴上蒋照,奈何他身旁一直有助理跟着,只好找些寻常的话题,“您也是对这些画感兴趣吗?”
蒋照闻言停在了一副画前,简纯回想简容似乎给自己发来了有关这幅的赏析,便凑上来道,“这幅油画是法国画家利路米的处女作,使用了象征主义,里面所蕴含的乐观、活泼以及生命力,我很喜欢。”
“上面少女的面部表情处理的也很好,朦胧却有神韵。”
蒋照:“这是丙烯画。”
简纯没听懂,只附和道,“对,这是西画。”
她又滔滔不绝讲起来,乐得自在。
至于蒋照,没将她撇开,不过是想等等简容。
简容收到简纯的消息:你别过来了。
看来是聊得愉快。
人潮拥挤,她没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也没心思知道,但又莫名地,有些揣揣不安。
放心不下简纯,她还是进入里面的展厅。
走了一小段路后,见到男人肩宽体长,身边的简容小巧灵俏,两人身型很是相衬。
如果不是。
从男人分明的下颌线掠过,落到反光的玻璃相框上,看清了那张格外俊俏的脸。
第四章
04
她也没想到,简纯念念不忘的人会是蒋照。
但又觉得如果是蒋照的话,似乎也合理,只是这人未免太过热心肠。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蒋照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蒋照眸子微挑,很明显是将她认出来了。
简容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在简纯的注视下,叫了声“蒋先生”。
简容低眉敛目,像是有些惧怕面前人。
简纯就知道她上不了台面,不过也好,可以将她的落落大方衬托出来,于是主动介绍,“这是我堂姐,简容。”
其实简纯对于简容这时候凑上来有些不快,便想将她支开,“我堂姐胆子小,不爱说话,我们先去看看前面吧,让她自己慢慢看会儿。”
离蒋照近了,那股呼吸困难的感觉又涌上来,简容便接下简纯的话,“嗯,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那我们先走吧?”简纯看着蒋照道。
“我也喜欢一个人。”蒋照道,“简小姐不如先行离开。”
这句话出乎简纯的预料,不过她听闻蒋照确实不喜生人,平日往来的人就那几个。
“那好吧。”简纯闷闷不乐。
她提腿往前,不料一抬头,便看见迎面走来个人,手里拿着支白葡萄酒。
简纯眼疾手快地挡在了蒋照身前,整个手臂都被酒水浸湿,衣服也染上了酒渍。
女人手足无措,她不过是想看看这幅画,面前却猛然冲出个人,她穿着高跟鞋,顿时一扭,手里的酒便没拿稳。
简纯已经将她认为是耍手段的人,直接训斥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在这种地方也耍些不正经的心思,小心我让保镖直接轰你出去。”
女人虽然委屈,但自知得罪不起,不停地说着抱歉。
简纯认为自己帮了蒋照,还不忘问他:“没事吧?”
蒋照没理。
反倒简容拍了拍她,朝她使了个眼色,简纯这才反应过来适才自己或许过于激动,立即转变表情,和颜悦色起来,“算了,幸亏你泼到的人是我,你跟我一起去处理下,把你身上的衣服换给我。”
简纯离开前还不忘在简容耳旁叮嘱,“你在后面看着蒋照,看还没有其他惦记着他的人。”
简纯脸不红心不跳,简容反倒面如火燎。
或许直接认定那个女人是刻意往蒋照身上撞最为妥当,但简容做不到,“她也是心急,误会了。”
“年轻气盛。”蒋照淡淡道,草草评价。
简容松口气,想自己大概赌对了,“让蒋先生笑话了。”
蒋照:“她不是你表妹,你怎么这么怕她?”
“怕?”简容没想到在外人眼里,自己表现出来的是对简纯的畏惧,旁人听着可能会不舒服,简容却很大方地承认,“人对疯犬总是怕的,但是恶犬,远比疯犬好拿捏。”
“所以不是怕,是让着她。”
简纯还称不上是条疯狗。
“你不怕这话我说出去?”蒋照对于她的直白,心中有股被填满的感觉,神色却还是波澜不惊。
简容笑笑,“蒋先生愿意说出去,是我高攀。”
的确是,她和蒋照之间只有一个方行,远达不到说这话的地步。
不过他和方行的关系果真匪浅,连她和简纯是表姊妹的关系都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原因,让他连方行的葬礼都未曾前来。
“手好点了吗?”蒋照选择跳过这一话题,转头看向简容的手臂。
简容不敢去看他的侧脸,左手去将右臂的袖子拉低,“比起我,张绪应该更不好受。”
蒋照毫不客气,“那是他自作自受。”
看简容的神情,是有愧疚在的,愧疚之下,有些事就会变得麻烦。
“是我没和他讲清楚,让他误会了。”简容到现在都不明白张绪执着于自己的原因,明明以他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
不过她的愧疚心也不足以支撑她接受张绪,她的确容易心软,但也并不是分辨不了人。
明明和蒋照认识不过几日,却成为她可以轻易提起这个话题的人。
又聊了下她断不会走投无路和张绪在一起,悄然间,蒋照唇角间的冰冷散去。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拐角处。简容被一幅画吸引了目光,但不忘给简纯发条消息告诉她自己的位置。
这幅画给力简容一种熟悉又异样的感觉。
她驻足下来,蒋照也停步。
从简介里看到了画师的名字:秦向鸢。
简容面色不改,依旧直勾勾地看着。
这是幅油画,画中的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昏黄的灯在他身上晕染开来,使他神色温柔祥和,他修长的左手下,压着一捧粉色的玫瑰,新鲜且富有光泽感。
她知道熟悉在哪,却不知道异样是什么。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爱人》。”蒋照的声音温和体贴,可以舒缓人的心情。
简容也不觉发表着自己的感受,“看得出,这是副饱含爱意的画。”
她没感到意外,一个人的爱如果持之以恒,必然是存在回应。
“可是也有恨。”
简容惊愕地朝蒋照看去。
“你看,这幅画其他地方都处理的很好,唯独人物的笔触很凌乱,细节处都很潦草。”蒋照耐心地引导她的目光,“可她又太熟悉这个人,对这个人的身型、姿态、神情,都掌握的很精准。”
简容终于知道这股异样从哪来。
“你知道画中这个人是谁吗?”蒋照看向她,观察她的神情。
无论是蒋照的语气,还是简容的表情,答案都呼之欲出。
但简容不知道蒋照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她从惊讶转变为落寞,但又觉得该是惊讶多一点。
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其他人,旁人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一清二楚。
蒋照多半是好心。
不过连蒋照都知道,方行身前对她这个未婚妻大概是熟视无睹。
“不过是往事。”她垂着眼眸,倔强从眼尖溢出。
她不在乎,但如果她不在乎,这场订婚就会成为彻底的笑话。
方行去世,简容却是替他拉扯遮羞布的人。
她在通过这一切来弥补愧疚。
简容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要平淡,不觉心下一凉。
蒋照以为,她原先不知道方行心里还有着另一个人,现在她知道了,应该有所触动才是。
到底是他低估了简容对方行的喜欢。
简容抬睫再次看向这幅画,却是出了展厅,找到赵志昂,提出想要买下这幅画,说画中人物是自己去世的未婚夫,她想要用以悼念。
赵志昂来到画下,在看清画师名字后,坚决不卖。
蒋照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忽地出声,“卖给她。”
赵志昂还想解释,却被蒋照一个眼神制止。
蒋照所占股份比赵志昂还要高,实际的话语权掌握在他手里
“简小姐对未婚夫用情至深,实在可贵。”蒋照的神情没有异样,眼底的情绪被消化干净,“所以,我愿意将这幅画送给简小姐。”
不仅简容吃惊,赵志昂也很意外,当初蒋照就是冲着秦向鸢是画廊的第一个签约画师才投资的,他本以为这两人之间恐怕关系不简单,但眼下他如此草率地将画送出,他倒有些看不懂了。
听到一阵声响,周遭人都朝转角处看去,那副看似普普通通的画被高调地取下,并且转交到那位身姿出挑的女士手里,再见她神情中似有巨大的悲痛,对画中人满是眷念。
指尖如被针扎一样,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蒋照盯着简容看了几眼,欲言又止,之后呼吸沉了几分。简纯一回来,他便转身离开。
简容并非没有看到他离开,但无暇顾及,忙着应付简纯。
“蒋照怎么会送你画?”
“他和方行是朋友,知道这幅画里的人是方行。”
其实蒋照还顺手推舟帮了她另外一个忙。
今天他送自己画的时候,势必会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她对方行念念不忘的话,那方母在外传播的流言蜚语,只会是无稽之谈。
简纯有些狐疑,“那你们之前认识?”
简容摇摇头,“没有,才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就送你画?”简纯甚至顾不上蒋照离开的事情,“也没见得你和方行感情有多深厚。”
简容忙捂住她的嘴,“或许是看我是你表姐呢?”
简纯扯开她的手,“你当我没点自知之明。”
简容忍不住嘶一声,简纯没有理会。
她不清楚蒋照是出自何种原因将画送给了她,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蒋照念及和方行的旧情,对她产生了怜悯。
“不过。”简纯细细揣测,“他既然和方行关系那么好,应该会爱屋及乌,他要是以后找你,你都要拉上我,听到没有?”
第五章
05
酒会之后的几日,简纯仍对当日的事津津乐道,连带蒋照送简容画的事人尽皆知。
众人的好奇,在秦向鸢主动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出来达到了顶峰。
眼尖的人一眼认出,这是方行。
身为方家独子,才貌双全,又英年早逝,方行的关注度甚至要高于娱乐圈一众明星。
不过,身为他生前未婚妻的简容,只有小部分热衷于南城豪贵恩怨的人知道。
因而简容的“痴情”,也只被圈内人所知。
不过这样就够了,她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完全没必要让自己陷入舆论当中。
被议论的则另有其人。
秦向鸢一直以清高孤傲出现在人前,唯独传闻与一人纠缠不清。
至她公布这幅画,这人才露出真面目。
所有人都在怜惜她,年纪轻轻,爱人已逝,自己又伤病在身。
和方行简直是一对苦命鸳鸯。
这时候,简容没有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在知情人眼里,反倒觉得她的确是对方行一往情深,都这时候了,也顾全他身后的名声,只独自一人悼念。
方家。
方行去世后半年,方母郁郁寡欢,几度想要轻生,却还念及方行身前心愿没有完成。
她恨秦向鸢,却也恨简容。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简容却可以活蹦乱跳的,还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她要让简容活着比死了痛苦。
“都准备好了没有?”方母询问秘书,接着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道,“一百万,帮我办好这件事,如果之后查到你,知道怎么应付吧?”
方母喜怒无常,秘书不敢反驳,只好应承下来。
-
去墓地祭奠方行这天的早晨,简纭嘱咐她早点回,晚上张绪会以道歉的名义给她打电话。
今晚简容便会讲清楚,即便简纭还在劝阻她。
松鹤园墓地。
墓前有捧新鲜的花,和简容买的是一样的。
简容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放在那束旁边,目光扫去,发现那捧花中藏着个盒子,盒子底下黏着张纸。
上面写着:
-至死不渝???
这三个问号饱含着送花人的情绪。
简容猜想这是方行哪个小情人送来的,毕竟他很擅长许诺。
将花放下她就离开,回到家中,吃过晚饭,想起茶室后有条长廊,常年寂静,她便坐在背靠墙的廊椅上,等待着张绪的电话。
天还没全黑,发黄的光线打在芭蕉叶上,昏沉沉的,叫人麻木。
简容柔软的头发散落在肩上,抬不起眼皮。
一墙之隔。
管家率先进来将灯调到合适的亮度,点了香炉又泡好茶,随后将门轻轻拢上,嘱咐简诚去通知他父亲,一切都准备妥帖。
今晚有贵客过来,管家换上平日不用的正装。
听到车声,简诚就跟着父亲到门口去迎接。
自回国后,他就被逼着历练,和父亲出入各种场合,人也滑头滑脑不少。
不用简旦谭介绍,他主动迎合上去,“蒋哥,”
他目测面前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叫蒋总反而把人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