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蝙蝠洞里，许多台仪器围着她，各种线路管子连在她身上，就像她是个重病或者重伤患者。她看见胸部以下的被子平坦到不可思议，费力挪动几乎没了知觉的手掀开一点被子――
班尼特福迪为什么宁可呆在罐子里翻山越岭也不用他的大棒槌锤碎装他的罐子解放双足？
也许是因为罐子里什么也没有。
苏西默默放下被子，被看到的画面震撼到大脑停止思考，“这幅样子居然还活着？”
“这具身体脊椎再次受到伤害，刺激了脊髓里氪星疫苗残余物，活性大幅提高，促进细胞修复代谢，才保住剩下的身体，勉强吊着命”，坐着轮椅的过去之人又一次神出鬼没地冒出来解释，苏西见着她，瞬间清醒了一点，“不过也只是勉强，想继续活下去，呼吸机、透析仪……她离不开这些仪器，离不开营养针和止痛药，她得永远住在这张小小病床上，余生只能依赖别人的打理帮助。”
“令人惊叹的生命力……到了这种地步，甚至无法被称为好事”，苏西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明明被子下什么也没有，却总觉得下肢在剧烈疼痛。
她瞪着头顶的金属壁板发了会呆，“这个世界发生什么了？”
“实验室利用铅、氪石、人质、政府，抓住超人，用芯片控制住他，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战争爆发，死了很多人，外面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过去之人默认，她摇着轮椅去看镇痛泵的示数，表情平淡中浮现出几分古怪之色，扭过头看了苏西一眼，没说话，眼神却意味深长。
“为什么每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的脑子都不太清醒？”，苏西困倦到随时能闭上眼睛，用力眨了眨眼。
“你要是脑子清醒，就不会想见到我了”，过去之人指了指镇痛泵，“临终关怀，因为不需要再在意成瘾性和身体耐受能力，所以大剂量使用阿.片类药物镇痛。”
苏西哦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无法挪动身体，看不见一旁镇痛泵上的示数，尝试了几下就停歇下来，追问，“是她要求的？”
她停顿一下，“他同意了？”
“在你的判断里，你认为迪克格雷森不会同意她寻求解脱的行为？就算是恒定量，在平行世界间的差异影响下，也会有一段变化的弹性范围”，过去之人安慰道，“可能你和他的关系刚好处在发生变化的弹性范围内。”
“……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死亡方式的权利，尊重这项自由是尊重生命的一部分。同时，在生命消逝前尽最大努力去帮助挽留，这是尊重生命的另一部分，也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苏西呼吸急促了几分，幅度却变浅了，人体的呼吸本能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我不意外他能理解接受这种行为，但我很惊讶他会在这种事上提供帮助”，她尝试性抬了抬手指，比起刚才，现在更是毫无知觉，只有不存在的幻肢依旧在刺激大脑疼痛区，帮助她保持清醒，“外面的世界一定是糟糕到了极点。”
甚至可能无法提供维持这具残破身体所必须的诸多维生仪器。
“这个世界的希望彻底死了，包括太阳下的，和黑暗里的。外边是万物荒废的末日，是失去黎明的永夜，从这个世界解脱是一种幸福，让这个世界解脱是一种温柔”，过去之人神情平和，眉眼低垂，用悲悯叹息的声调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苏西眯了眯眼，抓着机会问起能力的事。
“等你回去，你就能发现能力到底是什么了。”
苏西思索几秒，“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我的原身在刚遭遇一切变故的时候还没崩溃吧？虽然有汉尼拔当心理医生，但她的举报行为就说明她还没有被彻底打倒，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那个时候原身已经被植入芯片了，你已经出现在她身边？”
“是的，我发现那个世界的时间点还算早，我改变了……大部分坏点数”，过去之人怅然长叹。
“但她还是放弃了，是什么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苏西盯着过去之人的的表情变化，“对父母的离去无法释然？在实验室的非人经历？还是她发现的能力本质――哦，是这个。”
过去之人笑容苦涩，“是啊，我们的能力才是我们痛苦的源泉。”
“为什么？”，苏西有所不解，她见过去之人不愿意详谈，又补充一句，“你说我回去也会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好让我有所准备。”
“没人会想深谈让自己痛苦的东西”，过去之人无奈地看她一眼，为难了几秒，还是说了，“在微观世界，物质以‘概率’而不是‘确定’的状态存在，打个比方，上帝每时每刻都在掷骰子决定下一秒发生什么。而我们的能力能影响上帝掷出的骰子点数，也就是能观测到量子叠加态的世界，引发量子坍缩，将观测态化为现实。”
“但在观测过程中，在改变现实时，维持世界稳定性的自我保护机制会排斥我们，也就有了各种巧合对我们的袭击。”
“而且作为世界自我保护的还有被称为剧情连续性的机制，想要实现的观测态与现实偏差越大，难度越高。要么人为减小偏差度，要么支付更大的代价，世界会自我修复、补足剧情线。”
“平行世界就是量子叠加态的世界？更大的代价是什么？怎么选择想要实现的观测态？”
“嘘――”，过去之人竖起食指，“接下来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东西了，那些事交给我，我才是掷骰子的人。”
苏西沉默一下，“你在我这信用度不是很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那是幻觉，你还说同位体间没办法共享记忆……确实没有共享，你单方面读取、知道一切而已。该死的模糊重点、真假掺半的说谎方式。”
“但我只在幻觉的事上说谎了。”
苏西猛地瞪大眼睛，在药物过量的作用下，瞳孔缩小如针尖，而过去之人却没再回应她的惊疑，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哼起小调：
“我们穿过小路，我们闯进房屋；
我们挥动刀斧，我们砍下头颅；
我们杀死穷人，我们杀死富人；
我们唾弃贫苦，我们抢夺财富――”
渗人的童谣直往耳朵里钻，苏西想挥开遮住自己眼睛的手，却提不起力气，有人在拍自己的背，从鼻腔到气管再到肺部都充盈着呛进液体的酸涩感，她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喘息着，像要把刚才呼吸困难时没能得到的氧气全补偿回来。
她尝试睁眼，水珠划过睫毛滴进眼睛，让她本能闭紧眼睛扭头，把水蹭到扶着她的人身上。有谁递过来一块毛巾，她擦干脸上的水睁开眼睛，看见迪克胸前一大块明显的水渍。
“……”，苏西默默拿毛巾按住那块水渍，“过了多久？”
“不到五秒。”
苏西又咳了几下，迪克帮她拍背顺气，“咳、我感觉我在那边呆了有一会”，她想站起来，但大概平行世界的一些遗留影响，她一开始没找到自己的腿，锤了好几下腿来确认自己的腿还在，搭着迪克的肩颤巍巍站起来，“我应该是从那个世界带回来了什么东西，但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然后她看见提姆拿着资料过来，告诉几人激发氪星人超能力的药剂已经研制出来了。
苏西很奇怪，“不是说活性不够吗？”
“从脊髓液中提取出来的物质活性很高，活化氪星人细胞的实验也一直很顺利。”
苏西看向众人，除了她，没人对这番话有异议。
过去被改变了。
意识到这点的苏西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第60章
人群中唯一清醒的人, 是白纸上的一点墨迹，突兀、刺眼、需要被清除的异类。
苏西下意识去看挨着她的迪克，熟悉的亲昵感没有因过去微小的改变而被抹销, 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但随时会失去宝贵之物的恐惧感仍令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她用力抱紧迪克，用绷带包扎好折断处的小藤蔓也缠上他。
面对苏西突如其来的热情，迪克刚揽上腰, 怀中骤然一空，苏西已经松了手转身去问布鲁斯：
“韦恩先生, 你之前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过去”, 布鲁斯从苏西的神色变化中读出了能验证他某个猜测的信息, 沉声道, “我们需要谈谈。”
苏西点头, 又稍触即分地抱了抱迪克, 把毛巾还给他, 抽离小藤蔓, 跟着布鲁斯进了隔音的小房间。
“……”
迪克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哪里不太对劲, 却说不上来, 直到被达米安一言点醒。
绿眼睛小男孩语气莫名, “格雷森，为什么她回应父亲的命令比你还积极？”
迪克不清楚，迪克也想知道。
“你放了窃听器没？”，提姆一边翻着手里的实验资料一边凑过来，眼神跃跃欲试。
迪克点头, “但布鲁斯开启了房间内置屏蔽功能, 收不到信号。”
意料之中的结果。
达米安嗅到两人想搞小动作的味道，眉毛一挑, “你们想监听父亲的谈话？”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布鲁斯和苏西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避开我们谈话吗？”，提姆活像个蛊惑人签署出卖灵魂协议的高级恶魔，指化为人形文质彬彬、还有黑眼圈的那种，“坦诚一点，这个家里没人不想知道布鲁斯藏着我们的事。”
“TT”，达米安不置可否。
迪克已经去到蝙蝠电脑前，嘴里念念有词地分析，“苏和布鲁斯单独谈话是因为布鲁斯发现了什么，从那张纸条上发现的，只需要找到布鲁斯究竟写了什么……”
提姆自然地跟过来，手肘撑着迪克所坐椅子的靠背沿，等着他调蝙蝠洞的监控，而达米安在原地站了半秒，臭着脸同样跟上，和提姆互呛几句，然后就看见蝙蝠电脑屏幕上显示监控调取失败。
刚才那段时间的监控资料全被布鲁斯截取锁定储存了起来，迪克再次尝试调用，却被系统告知需要最高权限。
“看来这是个重量级秘密。”
提姆精神起来，占了一台电脑开始和迪克协作潜入布鲁斯设下的安全墙，在进度达到一半时，来自神谕的通讯框直接在屏幕上弹开，芭芭拉出现在镜头前，“嘿，男孩们，你们这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在蝙蝠洞入侵蝙蝠洞，布鲁斯没有盯着你们吗？”
“他在小黑屋，暂时关注不到这里”，提姆一摆手，又开始恶魔低语，企图策反维护资料库防火墙的芭芭拉一起帮忙潜入。
芭芭拉听了缘由，看了眼讪笑的迪克，同意加入，“其实我一直很想见见那个女孩”，她语气诚恳，“我很佩服她，各种意义上的。”
几人合力绕开警戒程序进入资料库，调出了监控，经过放大、补帧、像素修复，只能通过布鲁斯写字轨迹认出第一个单词是“苏西”，之后他便把自己写字的手和纸条挡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着。
迪克先开口，“从当时引起的混乱来看，布鲁斯写下的事应该是被实现了。”
“而且这件事难度不小”，提姆补充道，“至少是让达米安摔倒难度的好几倍。”
达米安按住蠢蠢欲动的武士.刀。
“所以我们要按照蝙蝠侠的方式去思考他会让女孩去做什么超高难度的事”，芭芭拉总结，“谁能模仿蝙蝠侠的思维？”
蝙蝠洞陷入一片沉寂。
芭芭拉扶额，“好吧，那我先来……抱歉，我能想到的就是海伦娜的例子。”
将蝙蝠侠控制欲和迪克对蝙蝠侠服从性体现得淋漓尽致的例子。
“呃，布鲁斯对苏好像没有那么排斥”，迪克被芭芭拉盯着，声音越来越低，“虽然她的危险指数刚被布鲁斯列到和超人同级了……”
“我也认为不会是这件事。要是布鲁斯希望他们分手，只是一句话的事，没有拿来测试的意义”，提姆一针见血地指出。
迪克小小声订正，“事实上，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
众人齐刷刷用震惊又谴责的眼神看迪克，看得他冷汗直冒，笑容僵硬，投降一样举起双手往后躲，“怎、怎么了？”
“难怪昨晚阿福安排房间只是把她安排在你对面”，提姆摸着下巴，侦探的犀利目光上线，上下打量迪克，“你的魅力是下降了吗？我记得你的最快记录是用买一杯咖啡的时间就泡上那里的红发女店员。”
迪克大为震惊，“小红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提姆敷衍地笑了一下。达米安接过批判大哥过于丰富的感情生活的接力棒，“所以格雷森你已经到了没确认关系就带回来给父亲和潘尼沃斯看的轻浮程度了吗？”
“那不是她需要检查和测试，克拉克希望面对面表达歉意和谢意，然后还有阿福的要求、布鲁斯的允许吗？”，迪克声音虚弱，“我们感情很好，就差正式的交往请求，我这不是没找着机会，之前在大都会出了那种事，昨天一回来又忙这忙那……”
芭芭拉打断他，“别找理由，迪克，我一直认为你在感情交往中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迪克捂住中刀的心脏，听见芭芭拉继续语气复杂地劝说，“如果你只是想证明你不是专注于同一种类型的女性，你也不应该耽误伤害别的女孩。”
“我真没有――”，迪克万般无奈，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辩解在成卷的情史前显得太过无力。
轻巧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是谈完话的布鲁斯和苏西走了过来，好在提姆提前清理干净蝙蝠电脑上的痕迹，现在几人看起来只是在单纯地进行格雷森批判座谈会。
布鲁斯扫了一眼几人，眼神深沉，若有所思，没发表意见。苏西走到才分开一会就变得心神俱疲，笑容空洞的迪克旁，借着站坐的高度差摸摸头。
“你看起来不太好？”
迪克抱住苏西，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腹部蹭了蹭，痒得她伸手按住迪克乱动的脑袋，倒是没有躲开。迪克像只终于见着饲主来为他撑腰做主的狗勾，委委屈屈、半真半假地告状抱怨：“他们说我们没在交往。”
达米安嫌弃的视线隐隐约约投过来。
苏西一愣，“我们有在交往吗？”
提姆发出疑似憋笑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空旷的蝙蝠洞里显得分外清晰。
刚才还欢快摇尾巴的狗勾呆住了，像是鼻子被痛揍一拳，夹着尾巴低声呜咽，差点就被打击到汪的一声哭出来。
苏西捏了捏手底下可怜兮兮的漂亮脸蛋，那两汪蓝眼睛简直浓郁到能滴出水来，她心软了，没再继续坏心眼逗狗狗，“你要是想的话，从现在开始就算我们在交往――等――”
她制止的话还没说完，眼睛一亮的迪克就像举猫一样把她举起来，还颠了两下。
见鬼……
苏西看见提姆和达米安居然看热闹到能用眼神交流吃瓜体验的地步，屏幕上的芭芭拉化为静止jpg.，只有见过世面的布鲁斯一脸镇定地挪开目光。
她不由捂脸，用空出的左手去锤迪克肩膀，感觉迪克肌肉绷紧了一瞬，听见他用疑惑又好似很受伤的可怜语调说，“你电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