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寻抿了下唇,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痛苦,迷茫,不知所措,他像是快要爆炸的气球,像是压力快要爆表的阀门,像是喷发前的火山口,躁动不安,但又无能为力。
她是唯一的解药。
可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也有点恨自己。
“不用苛求自己完美,你也很特别。”景春其实很久就注意到了,“辛旸找过你很多次,你都没有告诉我,是觉得他说的对,是吗?”
桑寻沉迷片刻,应声:“嗯。”
“你醒过来到现在,也没问过他一句,好像根本不关心他,哪怕知道他有意挑拨,你不恨他吗?”
“恨,但又觉得,他不重要。”
桑寻只是更在意她。
“你不是觉得他不重要,你是觉得你自己不重要,所以不在乎自己受过什么伤害,但你也很重要,你很特别,因为你是我亲手打造的小树。”景春放软了声音,捏着他的手一下,“睡吧,睡之前告诉你个秘密。”
桑寻抬眸看她。
“人族有个传说,说人类的祖先是天神创造的,取其中一个的肋骨,化作他的爱人,他们相爱,然后人类繁衍生息,这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但我锻造扶桑剑的时候,取自己肋骨的时候,曾经想过,我会有怎样的爱人。”
“我是你
想象中的爱人吗?”他有些发愣,似乎是觉得她不该会是有这种杂念的人。
景春摇摇头:“其实不是,你和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但我慢慢发现,我总是格外关注你。总在想,这小树怎么不说话,这小树又在委屈什么,这小树今天好像有点开心,今天似乎有点不开心,他怎么偷偷看我,装作不经意拉我的手,睡着了还偷亲我,竟然还妄图拿枝叶捆我……”
桑寻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发红,“很……明显吗?”
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
也以为她根本不会注意他。
“当然。”景春笑了笑,“你不知道你有多透明吗?一点点心思,全摆在眼神里。”
桑寻不说话。
景春继续笑,“你看我的眼神,都能把我烫出个洞,我就想,这孩子是不是动心了。又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关注,才害你心思不稳。”
她……也关注过自己吗?桑寻有些不敢信,好像印象里,只有她来去如风,淡然从容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云崖待了一百年,忘记了吗?近距离观察观察这棵小树在干什么,在想什么,看看这棵小树还有没有救,然后发现,完了,没救了,他每天就想着拿枝叶捆我,而我也懒得动,这小树好乖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被亲了摸了也不吭声,我问他,跟别人也这样吗,他就摇头,我问他是只喜欢我吗,他就点头,我说那以后就跟着我吧!他也点头。”
桑寻拿被子盖住脸,闷着声音说:“我以为……你有很多……这样的。”
景春:“……”
她以为他就是单纯,想得倒还挺野。
“谁跟你说的?”景春脑子嗡嗡响,“你不会问,长嘴干什么用的?”
桑寻摇头:“不敢,怕你觉得我不懂事。”
而且觉得不重要,她是春,万物都会爱她,会有很多人愿意献身,被她垂爱是一种赐福。
景春撇撇嘴,“那你可真大方。”
她甚至拍拍手,“伟大的爱。”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嘲讽,内心却涌出无限的欢喜来,他拉住她的手,抵在唇边,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只有我,是吗?”
景春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
“是不是?”他含着她的手指,舔吻着。
景春烦躁得想要世界毁灭:“是啊,早知道你不介意我就多找几个了,也不知道别的小树听不听话,乖不乖……”
“别……”他掐着她的手腕,细细密密吻她,从掌心,亲到小臂,“不要,求求你。”
景春被又咬又亲,亲得心烦意乱,她抓起被子盖过他头顶,“睡觉。”
“你不能也亲我一下吗?”他扯下被子,垂着眼睫,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亲一下,可以吗?”
景春:“……”
她莫名有一种后宫八千人,翻牌子翻了三十年没翻到过他,他临死前只想被她关注一次的感觉。
她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又觉得太敷衍了怕是这树又要敏感又要躲着偷偷难过,于是舌尖探进去,吻得投入了些。
很好,会回应了。
不太好,他亲得有点久。
好了吧!没完没了的。
你干脆亲三个小时算了。
嘴巴都要亲破皮了。
咬他一下,警告他适可而止。
他没懂,也咬她。
这不是情趣啊小树。
还没完,树的肺活量就是好,因为浑身都可以有氧呼吸吗?
景春开始走神,她不喜欢闭眼睛,接吻的时候喜欢看着,他倒是闭着眼,很虔诚的样子。
突然,抬手捂她的眼睛。
他心跳的好快。
这棵树或许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扮乖扮柔弱的。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最后,景春说。
灯都熄灭了,夜深了,连月亮都要睡了。
桑寻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景春把一只巨大的粉红玩偶塞进他怀里,“适可而止。”
他嗓音有些低沉:“哦。”
显然,略有些失望,但语气却有一种“没关系,即便这样我也很满足了”的隐忍和坚强。
能把一个字说出这么丰富的层次,恐怕也就他了。
她闭着眼躺着,可怎么也睡不着。
他也没睡,黑暗里,一直安安静静盯
着她,还当她不知道。
她什么不知道?什么都知道。
唯独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总是觉得,很多事不用说,很显而易见。
可显然他的确懂了,但不知道歪哪个方向去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暗示他他不够好,没有那么有资格得到她的爱,他的付出一文不值,他的等待、煎熬、痛苦,只是奢求一份不属于他的爱应有的代价。
可大约都忘记了,最开始,是她俯身、弯腰,说:那你以后就跟我在一起吧!
“别人说都没用,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是我,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我说你值得,你就是值得。我希望你相信我,然后勇敢告诉全世界,你们错了,这样我才觉得我给你的爱被你接住了。我不要你相信外人,用他们的刀来扎你自己,你不是在虐你自己,你也是在否定我的爱。”景春有些严肃,“或许我给你的还不够,但现在起,相信我,好吗?从今天往后,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否则我会很失望的,小树。”
桑寻低声应着:“好。”
“我们没有天地为证,因为我就可以证,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求,向我求就足够了。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某种意义上是夫妻,不是谈恋爱,不是搞暧昧,你也不是我养的情人。”
黑暗里,景春的声音低缓但却认真,“所以,你想干什么就干,我不想就直接推开了,再问来问去,我就揍死你。”
桑寻沉默片刻,扔掉粉红玩偶,牢牢把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嗯,知道了。”
景春:“……”
你学的倒是挺快。
好热,想推开。
算了,这树第一次这么机灵,推一下又推自闭了怎么办。
景春快睡着的时候呢喃一句,“我这么惯着你,如果这都不是爱,那是什么?”
桑寻虔诚吻她:“谢谢。”
“所以,少给我作,以后再胡言乱语,我就亲你,亲一百年,把你叶子都亲掉光。”
桑寻:“……那我觉得还有点……喜欢。”
景春掐了下眉心,“你这心理多少有点变态了吧?”
闷太久闷出毛病来啦?
桑寻觉得:“亲一百年,把叶子都亲掉,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他闷声反驳。
很好,还学会顶嘴了。
“而且,我不掉叶子。”他说。
景春忍无可忍把他捆了起来:“快睡!再不睡我把你敲晕了睡。”
桑寻声音带着点愉悦:“嗯,晚安。”!
第63章 还有吗
衍城在经历了一个寒冬之后,迎来了一个盛大而灿烂的春天。
而春神本人,在课堂上昏昏欲睡。
每次她的额头要和课桌亲密接触的时候,桑寻都会抬手把她脑袋撑起来,敦促她:“认真一点。”
景春困得睁不开眼,拿手指撑着眼皮,感叹:“你好精神啊!”
他说:“嗯,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
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春日好眠,但对于植物来说,正是生发的季节。
景春侧头,“啧”一声,“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你说的好涩情。”
桑寻再次点点头,“因为春天到了。”
植物的发情期。
景春:“……”
不用强调了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
这节答疑课,教室里吵吵嚷嚷的,两个人说话,别人也不会注意。
景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表情这么无辜,但我怎么总有一种你在故意调戏我的感觉,我不在的时候,你春天也这样?”
桑寻转了下笔,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不在的时候,没有春天。”
他也没有发情期。
他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她在。
她能在,真好。
景春头栽下去,终于还是没扛住睡着了,桑寻手托在她额头,这次却没有把她撑起来,只是安静地让她枕着,好让她能休息片刻。
后座的同学怪声怪气地咳嗽,然后凑在一起笑,感叹这俩人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明明他俩什么也没做,但我总有一种他们已经相恋三十年,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何止呢!那已经是几万年的事了,桑寻想,别人都说,时间久了,爱会变得淡下来,会开始对身边人的存在习以为常。
但他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感觉无论过去多久,哪怕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小树,可以冷静地面对很多人处理很多事,可看到她还是会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她就像是一个特定于他的漩涡,无论过去多少年,依旧会把他搅得稀巴烂。
景春做了个梦,依旧是云崖的时候,梦里太安静了
,这棵小树总是不说话,她那时想,不爱说话就算了,要允许小树不爱说话。
沉默寡言又忧郁也没关系,生命又不是非要生机勃勃。
他只会在亲热的时候变得主动、强势,但稍微过分,他自己先自责。
桑寻其实更多对自己狠心,他好像很喜欢疼痛,也很擅长忍耐,她有次咬了他一口,咬出血了,他的自愈能力很好,她就没管,隔了好久,没想到伤痕还在,她就想,是不是自己太用力了。
一转头,却看到他自己控制着,不让伤口愈合。
这不是梦,这是从前发生的事。
只是当时忽略了。
她从前,并没有发现。
她那时候的确忙,很多事情都有点奇怪,但她没有深究。
因为她看到地是平缓的河流,而他内心是惊涛骇浪。
景春睡了会儿,踩着下课铃清醒了。
她揉了揉脸,顺便给他揉了下手:“傻不傻,不累啊?”
桑寻摇摇头:“不累。”
“那把你手剁了吧!”景春以手作刀,在他小臂上比划一下,“咔嚓,从这儿剁。”
桑寻笑着点点头:“好。”
景春抬手弹他脑瓜崩:“我怎么感觉你故意的?”
装纯卖乖的。
桑寻挺诚实,点点头:“你不会伤害我,如果有一天那么做,一定有那么做的理由。”
“挺好,自己洗脑自己,”景春点点头,“也是一种愚钝的幸福。”
只要不没人戳穿,哪天被砍了估计也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景春用神识去探他的身体和大脑:“让我仔细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装了点儿什么。”
上课铃还没响,但老师进了教室,同学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神识突然进入身体让桑寻有点难受,但他没有动,低着头,掩盖自己有些紧绷的神色。
身体里像是有一把无形的手在触摸、游走。
它摸进了他的识海里,在这种紧绷的状态下,在很多人的场合里,他是没有办法放松的。
像是被触摸到了最敏感的神经。
又像是叶子被人抚摸的感觉。
仿佛有人沿着他的脉络用一把小刀轻轻地剐蹭,有点疼,又有点痒。
想伸手制止,可也不知道从哪里制止,不知道是哪里,酸酸胀胀的,他头埋得更低,鼻尖有她身上地味道,又或者是根植于大脑的记忆,被她的神识唤醒了。
好像听到她的呼吸,但其实是没有的。
她的牙齿在撕咬他的神经,但其实也是没有的。
他不由闭上眼。
他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假,分不清是灵魂还是□□。
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喘不过气来,而那东西还在往更深处钻,似乎想要探知更多。
潜意识在抵触,可他理智在放行它,他像是和自己进行了一场搏斗。
进去了。
像是把自己摊开来,随意给她观看。
他像是变成了一本书,她一页一页地翻,翻来覆去地看,看累了,把书折了个页,身体压在书上。
书不能呼吸了。
“别……”他终于恢复一点意识,抓住她现实里的手,央求:“别在这儿,回家再看,行不行。”
景春这才发现,他浑身都是汗,肌肉紧绷地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张了张嘴,怕被人听到,传音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了你,这么敏感吗?”
神识完全退出去了,她当然可以借此来挑逗他,但她这次并没有,桑寻自己也意识到,是自己太敏感。
他察觉到她离开,才沉沉吐出一口气,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桑洛,加上春天到了,我……有点难受。”
景春只好捏着他的手指,输送一点灵力给他。
因为这个,桑寻躲了她一天,回家都躲在书房不出门。
他在难为情,因为强烈的身体反应而感觉到羞耻和不安。
他的身体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风一吹就会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