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黎里一转头,在一家店的橱窗玻璃里看见两人的倒影。她说:“诶,你看,好像这个杀手不太冷。”
燕羽停下,和她一道望着阳光下灿烂的玻璃窗,他提了提那巨大的蓝袋子,将掌中的绿植换了只手,问:“拍张照吗?”
“拍张照吧。”黎里抱着落地灯,往他身边一靠。
燕羽拿手机对准玻璃橱窗,灰墙红瓦,蓝天长巷,路牌单车,他和她,咔擦。
回家后,黎里将新桌布铺好,燕羽把白掌摆去窗台,落地灯安放沙发边;黎里安置置物架,收拾书桌;燕羽贴好磁吸墙,将各类图案的小磁粒和冰箱贴吸上去,水性笔和便签纸放进磁吸盒里。别说,那磁吸墙刚好铺在走廊墙上。
他拿磁吸粒粘上一张便签纸,写下一行字:“黎里,除夕快乐!第一次一起过年,在我们家,嗯,快乐。”
黎里收拾完桌子,并未第一时间看到,拉着他出门去了市场。
街道上空空无人,市场里却人满为患,不少家庭整家出动了,购置着做年夜饭的食材。许是因为过年,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不论商家买家脸上都堆着笑,连讨价还价都笑声盈盈。恭贺声祝福声夹杂着支付宝到账声,一派兴旺融洽。
这边卖肉的剁着排骨哐哐响,那边卖鱼的抓起一篓子虾,活蹦乱跳;这边卖酱的倒出一大勺喷香的芝麻酱,那边卖水果的开出一个五房大榴莲。市场里,各种颜色、气味、声响,充斥着人们的感官,红橙黄绿,辛辣鲜香……
燕羽说:“今天的市场,和平时很不一样。”
“过年嘛。”黎里说,“是不是有种人间烟火气的感觉?”
“感觉挺美好的。”他说。
黎里握住他的手:“是很美好,像踏踏实实地活着的感觉。”
燕羽没说话,很浅地弯了唇。
黎里问:“我们两个能吃几道菜,是不是也不要太多?”
“四道?”
“四不吉利。”黎里说,“六道吧,顺顺利利。每道份量小点儿,吃不完的明天吃。”
“好。”他应着,冲她一笑,眼睛弯弯。
她往他身前一靠:“你今天笑好多。”
他没说话,笑容又大了点,说:“蔬菜吃秋葵好不好?”
“诶?!”她眼睛瞪大,“我刚好也想吃秋葵,心有灵犀!再来个山药……”
“炒木耳。”他说。
黎里一下笑起来,他也笑得露出了梨涡。
“已经两道了。”她伸着手指,“再来个红红火火的。”
“蒸基围虾?”
和她想的又一样。两人对视一眼,挤在一起笑,明明不是多好笑的事,却停不下来。
“芹菜炒牛肉。”
“西红柿蛋汤。”
“最后再来一道黄骨鱼汤!完美!”
“还有车厘子和草莓,今天,饮料可以喝一点。”
两人挽在一起,买下一堆新鲜食材,在冬日金色的阳光里回了家。
大半个下午,他俩一起在厨房里,不算太忙碌。他削着山药,她切着牛肉;他剔着虾线,她揪着木耳;他搅着鸡蛋,她洗着秋葵;他削着莴笋,她捣鼓着葱姜蒜。
案板上碗碟干净,井井有条。青色的虾和鱼,绿色红色的蔬菜,姜蒜堆成小堆。
锅里的水在蒸腾,白蒙蒙的雾气很快被油烟机吸走;吸走的还有他和她一阵阵的闲聊,聊着白掌什么时候开花,聊着江州过年习俗,聊着琵琶架子鼓……
小窗外,阳光变成微红色,流光溢彩,渐渐暗淡,蓝墨色的夜笼映在窗上。鱼汤在锅里汩汩;白色的豆腐青色的莴笋在汤中鼓动;蒸虾的香味溢出蒸屉;掀开电饭煲,米饭香扑面而来。
新桌布上,新碗新筷,六道菜,红红绿绿。鱼汤金黄,杯中装满冒泡的可乐,酸奶杯里缀着车厘子草莓。两人坐到桌边,玻璃杯相碰:“燕羽,除夕快乐!”“黎里,除夕快乐!”
或许是活动了一整天,或许这除夕真的太快乐,又或许鱼汤纯鲜,虾肉鲜嫩,秋葵脆爽,山药清甜,两人竟将团年饭吃掉大半。燕羽吃掉一碗米饭后,兑现承诺,又吃了碗鱼汤泡饭。
收拾掉碗筷,两人一起贴串联。一个扶椅子,一个贴,红彤彤的福字贴在“YY&LL的小窝”下边,卧室玻璃上也贴了个福。台灯上还挂了个红色小灯笼,温柔的红光洒满一方书桌和床头。家里便有年味了。
燕羽从磁吸墙边经过,见墙上多了张字条,是黎里的字迹:“第一次和燕羽过年,一起做了年夜饭。帝洲是家了。”而他那张字条下,多了一行字:“希望燕羽和黎里,一直有快乐。”
燕羽问:“你以前过年守岁有什么必须的仪式吗,看晚会什么的?”
“都是以前,过去了。现在,我就想要个我们两个都舒服的过年仪式。”黎里说,“今天就用新买的落地灯吧。”
于是,他们洗完澡,换了舒服的睡衣,盖上毛毯,拥在一起窝躺在长沙发上。黎里翻开那本《青鸟》,扉页写着:“幸福并不那么难寻找,幸福就在我们身边。然而大多数人丛生到死,始终没有享受过近在身边的幸福……”
夜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彼此近在耳边的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窗外似有北风呼啸,小屋里,沙发上,毛毯下,却很亲密温暖。
时光缓慢流淌。
某一刻,偎在燕羽怀里的黎里翻动书页时,听到他轻声说了句:“黎里,我想活下去。”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就这样,好好活下去。”
第99章 chapter 99
那个春节, 燕羽和黎里在略显空荡清净的帝洲城,过了几天格外自由放松的日子。两人白天去帝音琴房练习、公园长巷轧马路;傍晚逛市场买菜、做饭、准备便当;晚上窝躺在沙发上讲话、看书、亲密。
春节一过,好消息来了。黎里帝音、海音、帝艺全部进入复试。且帝艺初试拿了第一。
她来不及兴奋, 立刻准备复试。燕羽比她还紧张, 除了拜托邓少琛老师给她加专业课;她的小三门复习, 他全程紧盯。那时,他已开始筹备他的个人演奏会,但每天还是花很多时间帮她复习。
中下旬,黎里先后完成帝音、帝艺复试。寒假尚未结束,燕羽又陪她去海城复试。
整个二月在高强度的复习和奔波中进入尾声。从海城乘高铁回帝洲那晚,燕羽问黎里感觉怎么样。
她也说不上复试具体表现如何,但很明确的是,这一年她拼命努力,发挥出全力, 没有遗憾了。如果能过关,是她应得的;如果不能, 那就是天外有天,她技不如人。
“无论如何, 我都问心无愧, 能诚实地面对自己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大。满员的车厢很安静, 高铁隐约嗡鸣。那时, 窗外是黑色的夜幕。黎里的侧脸和玻璃窗里她的倒影,是双重的美好。
燕羽看着她, 心想, 他还没能诚实地面对自己。
“你怎么这么看我?”她发现他在走神。这些天来,他大半身心都放在她考试上, 思绪放空或游走的次数少了很多。
他回神:“没什么。”
“真没什么?”
“觉得你很好。”他说。
“你也好啊。谢谢你这段时间、这大半年,一直帮我,陪我。如果不是你,我或许会比去年好,能考上帝艺吧。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能冲刺帝音。你很重要。”她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是很努力,但你也很重要。”
面对她最直接的情感表达,他向来容易害羞赧然。而她一贯如此,直来直往,内心坦率。恰恰是他喜欢的样子,也是他难以做到的样子。
回帝洲后,燕羽开学了,同时开始筹备他成年后的首场个人演奏会。这个五一假期,他会在帝洲大剧院连开三场琵琶独奏。
黎里则逐步减少小三门和专业课,报班文化课复习。三月初,她收到三所学校的终面通知。
很快,最终结果出炉,三校专业考试全部通过。帝音的成绩是最迟公布的。她专业分倒数第二,低空飞过,但“黎里”二字确切地出现在了帝音公示页面上。那一刻,她激动得无法言语,扑到燕羽怀里笑得流出眼泪。
一年前,破釜沉舟来帝洲半工半读时,迷茫惶惑得仿佛人生至暗时刻,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考过帝音专业线。那可是帝音啊,所有音乐生梦寐以求的顶级学府。
她随之紧张起来,文化课复习更不可懈怠了。而《燃爆鼓手》经历一段时间的海选,也要开启正式录制。黎里萌生了退赛的想法。
燕羽却不赞同,认为正赛赛制紧凑,几个周末即能完赛。且这是国内少见的规格较高的爵士鼓竞技节目,这种大众向的很可能不会有第二次,错过太可惜。至于文化课,他可以每天多花些时间帮她誊抄背诵卡片,整理错题集,方便她利用碎片时间,让她放心参赛。他甚至给她列出了详尽的时间计划表。
黎里其实也舍不得放弃,便同意了。
……
《燃爆鼓手》正赛阶段共八十位鼓手:二十位节目组特邀,六十位来自海选。正赛分三赛段,分数不累计。第一赛段按名次淘汰四十;第二赛段淘汰二十;终赛段,二十位选手争前三名。
前两赛段在演播厅内录制。第一赛段主题是“你我”。演出舞台是渐变的蓝粉色。台上一左一右两组爵士鼓。按规则,两人一组上台。一人演出时,另一人等候。
每套鼓后方布景上设置了“热度计”,从低到高刻着0到100的刻度,发光横条会智能地根据现场声量、观众心率、鼓手鼓速、音量等因素综合上涨下落。无人表演时,落在0处。
黎里第一赛段的演出顺序靠后,便陪着燕羽看比赛。观众席呈半圆环形,紧绕舞台。席上没有座位,是梯田般坡度较缓的台阶,观众席地而坐,戴着现场监测手环。燕羽不太想被观众席摄像头找到,坐得比较靠后,戴了口罩。
和音乐厅观赛礼仪不同,《燃爆鼓手》现场可以随时欢呼喝彩鼓掌,甚至可起身摇摆。因此,演出者能得到实时反馈。
第一赛段出场顺序和实力负相关,先出场的选手能力较次。头几位选手出现了严重的漏拍和错拍,导致观众反应非常冷淡。热度计在低位数值徘徊,台下完全冷场。
黎里坐在那儿,尴尬得脚趾抠地。
大概是为了节目效果,评委点评这几位选手时,言辞犀利,毫不留情,有选手直接泪洒现场。
这时,观众席才稀稀拉拉给了点儿安慰的掌声。
黎里见状,有些怜悯,说:“大家都好严格。”
燕羽却说:“演奏是糊弄不了人的。不配,就得不到掌声。不靠实力靠同情,不必上台,去大街上就行。”
黎里内心微震,默默记下,但不免吐槽:“可这几个评委太凶,万一我上台他们喷我,我要怼回去。”
燕羽笑得眼睛弯了下:“好,我给你鼓掌。”隔几秒,他看她:“你紧张吗?”
她没正面回答:“我其实……从来没参加过个人比赛。大大小小的,一次也没有。”
以前,传达至学校的比赛机会,老师没给过她;至于社会面的机会,她和母亲都忙于生计,且信息渠道有限,根本不知。导致她长这么大,竟一次竞技类赛事都没参加过。以致临了有些发怵。
燕羽握紧她手,偏头凑近她耳边,温声道:“他们很多人从没上过大舞台,比你更紧张。你既然受了特邀,说明本事在这儿。别怕。”
黎里想想也是,点点头,心情舒缓了点。
但很快,前期的震荡过去,后面选手的实力明显提上来了。现场气氛开始点燃,年轻的观众们随着音乐松泛起来,尽兴之时,打响指的、扭肩的、起立摆腰的全都有。也算真正进入了状态。
黎里尤其注意到几位从国外回来参赛的选手,无论基本功表现力和气场都非常扎眼。连燕羽都很欣赏地鼓了好几次掌。
黎里准备去后台时,燕羽拉了下她的手:“我刚数了下,这次的女生也就十来个。”
“啊。怎么了?”
“所以你很厉害了。所以,你还要更厉害。”
黎里一愣,微微一笑:“我会的。”
她快步绕去后台,经过走廊时,无意撞见角落里有人拥在一起亲吻。她觉得女生有些眼熟,多看一眼,竟是秦何怡。
男方微胖,比她矮几公分,正将她抵在墙上,手抓在胸口。
秦何怡迷蒙间看到黎里,吓一跳;那男士没回头,察觉有人,立刻从另一条走廊离去。
舞台上有选手正打着《true lie》改编的鼓曲,音浪阵阵。黎里跟秦何怡都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彼此,有些震惊。
秦何怡很快理了下头发,看了眼黎里胸口的选手证,说:“你来参赛?”
“嗯。”
“挺好。听说很快会播。这团队很厉害,打造过好几款很火的音乐节目。你加油,或许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