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让见她这麻利样儿,愣了下,说:“现在就开始吗?”
黎里:“不然呢?先做个法?”
崔让笑起来,拿起一杯奶茶递给她:“刚买奶茶给你带了一杯,热的,你先喝点吧,外面挺冷的。”
“谢谢。”黎里接过来,插了吸管,“还好,感觉没有江州冷。听说下月要来暖气了。”她吸一口了,看了下杯子的标签。
崔让问:“怎么了?不好喝吗?”
“挺好喝的。这你们学校的奶茶吧。之前燕羽总给我买这家的,我在外面都没见过。”
“嗯,好像不是连锁。就学校里有。”崔让问,“燕羽呢?”
“他还能在哪儿,琴房。”黎里随口玩笑,“琴房是他家,琵琶是他女朋友。”
崔让鬼使神差接了句:“那你是他什么?”
黎里眉一挑:“我是他心上人。”
崔让就笑了笑,没接话。
他是困惑的。他能见到的黎里和燕羽的相处,基本是排练时。黎里总会在休息时间过去给他递水、递外套,但燕羽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盯着谱子思索问题,要么低头写写画画,给黎里的反应不多。讲话也都寻常,唯一一点叫他意外的,是那句“我听她的。”可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半点情绪。
很难想象他们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是在恋爱着。也很难想象黎里这样脾气的女生能容忍燕羽的那种淡漠。
可黎里刚才说话的语气神情又分明是很有安全感的。想不明白。
黎里已放下奶茶,说:“开始吧。”
崔让支上手机,开启录像,走到黎里旁边,看她一眼。
黎里点着头一二三数节奏,咚咚打出起调,崔让搭弓拉出一段激情的快节奏,她的鼓伴随着他琴声的起伏快慢,敲出时而奔放轻快时而厚重稳妥的鼓点。不知是双方技艺都精进了许多,还是过去一段时间在过沙洲合作太多,黎里和崔让的配合非常默契,小提琴音和鼓镲的每一个节点都严丝合缝,像紧卡的齿轮。
一遍演奏下来,效果非常好,心情也很丝滑。
黎里演得开心,崔让则没料到这么顺利,很惊讶,说先看看录像。
黎里本打算跟他一起看,但她手机响了下,是燕羽,问:「你好了吗?」
他知道她下午要帮崔让交作业。
黎里说:「怎么了?」
yanyu:「我想去剪头发。」
lili:「那你去啊。」
过了几秒,
yanyu:「你陪我去。」
黎里正要回好,字打出来了又逗他,说:「剪个头发还要我陪。我时间很宝贵的。」
燕羽不说了。
过了一分钟,黎里发现他还没回,划开手机,正选表情包呢,他发来一个5200的转账,备注「买你一个小时陪我去」
“……”黎里无语又好笑,打字:「你刚是不是又在网上搜什么奇怪的问题了?」
他没答,发了一个她以前常发的一只小熊猫抱着另一只小熊猫蹭脸贴贴的表情,说:「陪我去嘛。」
黎里笑:「去去去。」她说,「等会儿好了跟你讲。」
yanyu:「好,等你。(可爱)」
她放下手机,见崔让正看着她。她嘴边的笑容自然散去,认真问:“好了吗?”
他说:“你过会儿有事?”
“没什么急事。要你觉得效果不好,我们再录几遍。”
崔让没法说不好,他很喜欢和她一起的演奏。尤其奏至高潮处,连眼神交流都分外动人。但他又不想她这么快就走,说:“挺好的其实。但再录一遍吧,我在两个里面选一个。”
“也行。”
黎里大方拿起鼓棒,和他第二次配合。效果依然很好。结束后,黎里喝着奶茶。等他检查作业时,她也在一旁观看。
崔让看着视频,略苦恼,他两个都很喜欢,不知选哪个交作业。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特别好。谢谢。”他把视频也给她发过去。
“客气。”黎里说,“你这作业,我能发到网上吗?不一定发,先问下。”
“可以啊。”
“行,那我先走了。”
“谢谢啊,黎里。”
“那么客气。”黎里快步走了,出门时,正好和进教室的两人擦肩而过。
一个拎着小提琴盒,是崔让的同学;另一个背着琵琶盒,是来配合交作业的。
“教室用完了吗?”
崔让说:“用完了。”
一个问:“诶,刚刚那个,是燕羽女朋友吗?有人在传,不知道真的假的。”
另一个说:“应该是。燕羽刚坐在楼下,是在等她吧。”
崔让收着小提琴,没有讲话。
“啊……”
“怎么了?”
“挺有气质的,但放在艺术院校,不算最漂亮那一类。”
“她舞台上很有魅力。不过我明白你意思,总感觉燕羽女朋友要各方面更好一点。”
崔让关上小提琴盒,道:“她人很好。”可才说一句就卡了壳,那种好,对不懂的人,描述不了。
两人都看着他,像在等他继续,他简短说:“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她人特别好,各方面。”
“我们不知道,就随便一说,不好意思啊。”
崔让略怅然,他有什么身份去接受这“不好意思呢”,他又不是她的谁。
黎里出了楼,意外发现一身黑风衣的燕羽正低着头、双手插兜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北风撩着他的头发,像炸毛的大狗。
黎里跑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以为你会在琴房等我。”
“没多久。”燕羽抬起头,眼睛被北方深秋的天空照映得清澈,“忽然想来等你,就来了。”
黎里已走到他面前,听言心里一软,没讲出话来。而他仰望着她,很是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身,脑袋贴进她怀里。
她一愣,燕羽也一瞬意识到是在学校,大庭广众的。他有些窘迫地松开她起身。黎里转身走,没忍住好笑,说:“完全看不出来,你谈恋爱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黏人。”黎里说,“你怎么这么黏人?”
燕羽正好从她身后走过,想换另一边,他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贴她背后走了两步,低声:“我没你不行。”
可一说完,自己先闹了个脸红地移开了。
她笑看向他;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秋风吹过,校园里银杏已开始变黄,金绿相间铺满大道。风里散着音乐院校里永恒不息的各类乐器音,天空又蓝又高。
那天剪头发,末了,他还是在脖子后头留了一小撮没剪。理发师给编了个细细的小辫子。黎里说,像根短短的小狗尾巴。
第90章 chapter 90
林奕扬的巡回演唱会每周末一场, 从十月底持续到十二月底。讨论度,粉丝量猛增的这段时间,燕羽和黎里并无心关注外界。
天气开始转凉, 巷道里的银杏变黄, 坠落, 金灿灿地铺满世界。待冬来,深秋的色彩被环卫工人清扫进黑色大塑料袋,成堆拖走。帝洲一再降温,色调变得灰沉。
黎里早就不打工了,每天规律地练习、上课;周末飞外地一次演出。十二月初,她还回江州参加了统考。行程很忙,偶尔也觉得累,但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就又能振奋向前。
燕羽呢, 除开每周一次心理咨询,他每日往返于帝音校园、琴房和出租屋, 醉心于他的学业和琵琶,然后在舞台上尽情释放他对音乐的热情。
这段时间, 他情绪好了许多, 尤其在有演出的当天,会变得活跃。虽对普通人来讲, 仍算内敛, 但黎里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变化。一到舞台上,他就变得张扬, 尽情挥洒, 像个正常人。
曾有一度,黎里怀疑他没好好吃药, 所以每天盯得很紧。确定他并没藏药吐药后,她想应该是治疗起了效果。而规律的生活、社交,与朋友恋人的相处,正反馈的舞台表演,音乐和琵琶都在帮助他,将他一点点拉出来。
她慢慢放心下来,也痛快沉浸在了巡回演出的盛大快乐里,随着音乐、舞台、灯光、听众们一道狂欢,像一场不停歇的嘉年华的美梦。
最后一场演出在海城落下帷幕,这段时间的疯狂、悦动、欢笑、激昂却仍充斥在他们心脏,满满当当,仿佛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力量。
终演结束后,林奕扬很感谢过沙洲乐队,除开原定的演出费用和额外奖金,他送了整个乐队一次豪华海岛行。
燕羽等人直接从海城出发,飞往南岛。
十二月末,海城。候机厅巨大的玻璃窗外,阳光灿烂,天空湛蓝。
黎里背靠燕羽,望着停机坪。这样的冬天,坐在温暖室内望着窗外清冷却灿烂的阳光,有种小小的安宁的幸福。
唐逸煊刷着手机,笑:“卧槽,咱们官抖粉丝三百万了。燕羽,你九百多万了,牛批。过千了请客啊。”
燕羽在玩消消乐,头也不抬。两个月,他头发又长了些,自然地碎盖四六分着,有些落拓不羁的感觉。
唐逸煊说:“你这发型挺好看的。怎么搞的?我是不是也该试着把头发留长一点。”
“自然长的。”
冯佑衡抬头:“看脸,你留了,像中年大叔。”
“……滚。”唐逸煊操作着手机,说,“诶,你怎么不再发个视频,这次演唱会的可以发一段。我都用过沙洲账号发了。”
燕羽:“懒得发。”
“你就该多宣传宣传,让人知道你多厉害。”
“我厉不厉害不用他们知道。”他玩着消消乐,升了一级,心情不错,弯了下唇角,说,“演唱会也没多厉害。”
唐逸煊:“啧啧,某人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又狂了啊。”
“就这么狂。”燕羽盯着捡游戏里的道具,说。
唐逸煊一包草莓干砸过来,燕羽单手接住了:“谢谢。”递给黎里吃。
冯佑衡评价:“燕羽最近心情不错。”
李润扬刚吃完薯片,拿湿纸巾擦拭手指:“何止是不错,很开心。”
唐逸煊逗道:“开心吗,羽神?来,官方认证下。”
燕羽淡淡说:“开心到飞起。”
并不是多有趣的一句话,但熟悉他的人都知这其中反差,笑倒一大片。燕羽倒没什么反应,专注着手机里花花绿绿的图案。
唐逸煊吐槽:“你那消消乐玩了多少年了,也不腻?”
“谁会不开心?诶,我从头兴奋到现在。现在也兴奋。对了,还从没跟这么多朋友一起旅行过,特开心,特激动。”谢亦筝拆了包锅巴,说,“林奕扬还挺大方的,送的头等舱跟五星级,还给几个大乐器买了座位。啧,下次不骂他了。”
崔让奇怪:“他怎么了?”
黎里扭头:“你是不是觉得他怂?”
谢亦筝一拍手:“你懂我!果然女人才懂!”
黎里一笑,简短对崔让解释了一遍;后者明白了,恍然大悟:“我都不知道这些八卦。”
岳森说:“其实他也不容易,top位置的idol,那时又在上升期,怎么好公布恋情?”
谢亦筝怼道:“不公布就不能闭嘴吗?”
黎里:“干嘛发声明否认?”
谢亦筝:“有没有想过女方感受?”
黎里:“而且他出名曲全是孟昀写的。”
岳森举手投降:“姐姐们,我错了。我跪下给你们拉一手二泉映月。”
黎里噗嗤笑,笑着身板抖,撞动了燕羽的手臂。她回头:“不好意思。”
“没事。”他说,见原本倚靠着的她要起身,又低声说,“真没事,你可以靠我身上。”
冯佑衡又说:“不过他唱功真不错,难怪有那么多粉,也能成功转型成实力歌手。”
崔让说:“吉他也挺厉害,据说十几岁才学。”
“学到这种程度,得很努力了。”
这时,广播开始通知,从海城去往南岛的旅客可以登机了。
众人收拾东西走出贵宾候机厅,一群人年轻貌美有气质,加之又背着乐器,走在机场里,引人侧目。路过一处空地,有旅客小声议论:“是机场快闪吗?”
燕羽听见,忽回头看同伴,问:“玩快闪吗?”
众人齐齐一愣:“现在?”
燕羽已开始卸背上的琵琶盒,边看手机:“玩个七八分钟,来得及。”
崔让跟冯佑衡尚在发愣,唐逸煊直接爆笑,开始拿乐器;黎里也已飞快开箱,由于时间场地所限,她只拿了军鼓;谢亦筝也畅快飞速地取古筝,从商铺里借椅子。另外发愣的几人很快也参与行动,一边叫着疯了疯了,一面却激动兴奋。
“来什么曲子?”
“弄点好玩的。童趣的。”燕羽随口说,“歌声与微笑?捉泥鳅?”
“行,这俩串烧。”
众人各自拿上乐器,迅速就位。燕羽手抚琵琶,几声短音定了调子和节奏,无需招呼,其余人便极有默契地开始弹奏。
琵琶,笛子,二胡,古筝,高胡,小提琴,大提琴,架子鼓,各种乐器以其独特的音色相融相交,汇成一道动人的旋律。轻快中带着古韵,活泼中透着悠扬。如温暖春泉版流淌在冬日的机场。
很快有人围过来,这一道快闪为旅客们平淡麻木的旅途增添了无限生机。像自天空流泻的温暖阳光,围观者木然的脸旁纷纷被音乐点亮,有人笑着录制,有人与亲朋分享,还有人跟着唱起了歌词:“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