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牧盯着她:“你呢?其他地方有没有?”
颂颂:“……我刚刚检查过了,没有。”
“你确定检查好了吗?”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蚂蟥狡猾得很,有时候衣服也隔不住,它要是吸饱了血,就会变得黑黑的,粗粗的,滑滑的,鼻涕虫一样黏在皮肤上。”
颂颂听着他的描述,拧巴起眉头:“好恶心哦。”
祁星牧的眼睛亮亮的:“是啊,所以就让我帮你仔细检查一下吧。”
几分钟后,颂颂换了件T恤从二楼的房间里溜出来。
她皮肤白,似块清透的画布,脸颊和嘴唇仿佛打翻了红色颜料,渗出薄薄的晕色。
她把湿透的衣服晒在天台的晾衣绳上,夏日有风,高温很快把她的湿衣服曝干了。
下午不算忙,祁星牧躺在葡萄架下吃西瓜。
他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偶尔瞥一眼颂颂,笑得像只偷了腥味的猫咪。
傍晚,晚霞染红天际。
颂颂递给他一个头盔,两人骑着电动车回家。
路边有白头发老太背着篓子卖红提,颂颂爱吃,祁星牧就停下车去买。
有个社会青年也在买,他掏了张五十块。
钞票的颜色过于鲜艳,像是假.钞。
老太太眼神不好,分不出真假,社会青年拿着根牙签抠牙,盯着那老太太打开破旧的小包颤巍巍找钱给他。
祁星牧看不过眼,就要阻止。
颂颂拦住他。
等社会青年走了,她从包里翻出张一百块去买提子,把那张五十从老太太的包里换出来了。
路边有垃圾桶,颂颂撕碎假.钞扔了进去。
祁星牧:“揍他一顿不就好了?”
颂颂:“这种人一看就是地头蛇,你惹了他,他会找一堆人缠着你,我念高中的时候单纯又冲动,看见有人用假钞就当场戳穿,结果差点挨揍……”
祁星牧嚣张地说:“让他来啊!他打得过我吗?”
颂颂小声说:“上次买葡萄,被村民追得满山跑的人是谁啊?”
祁星牧:“……闭嘴啊!那件糗事不许再提!”
颂颂乖巧地说:“好的好的,天黑了,我们去吃口味虾吧。”
夏天宵夜必不可少的是小龙虾。
整条街都是卖宵夜的,颂颂随便找了家人多的店,点了三斤香辣虾。
祁星牧没说吃,也没说不吃。
颂颂问他喝什么,他摇头,只是看着她。
老板端上颂颂点的虾,大铁盘装着,又香又辣。
颂颂食欲大动,戴上手套准备开吃,却发现他一脸厌食的表情。
祁星牧用筷子把小龙虾上点缀的香菜挑出去,又去挑里面的花椒和葱花。
在饮食上,殿下保持了一贯的病症,心情好的时候随便吃,心情不好就开始挑食——垃圾食品不吃,热量高的不吃,油腻的不吃,太甜的不吃,太辣的不吃,冷的不吃,热的不吃,味道重的不吃,没味道的也不吃……
此刻,祁星牧的心情显然不算太好。
他拧起眉:“谁家好人在小龙虾上撒葱花的?”
知道他不爱吃,颂颂就帮他把葱花挑掉了:“现在没葱花啦。”
她边剥虾边笑话他:“你好像只娇气的品种猫,心情一坏就不吃东西。”
祁星牧问:“那你是什么?”
颂颂笑着说:“我是橘猫,我不挑食。”
祁星牧把她沾满红油的塑料手套扯下来,自己找了两只新的戴上:“我来剥,你别碰油了。”
他把剥好的虾肉蘸上汤汁放到颂颂的小碗里:“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没吃饱。”
颂颂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吃饱那就多吃点啊。”
祁星牧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睛凝视她。
颂颂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烧起来。
这时候要是躺到桌上,大概能混进那盘烧红了壳的虾子里。
“今天下午在二楼……”
“二楼怎么了?”祁星牧平静地说,“我只是在帮你检查蚂蟥。”
这倒是实情。
虽然检查的过程不可言说,需要把窗帘拉紧,可短短的几分钟确实不够做什么。
桌下,祁星牧用脚碰了碰她的鞋尖:“我在这里买了一套精装修的公寓,今晚就可以入住。”
颂颂:“买房子干什么?”
“住在杨珩家太打扰了,以后过来总要有住的地方。”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去看看吗?”
颂颂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可以啊。”
祁星牧控制不住嘴角上翘,飞快地把整盘虾都剥出来了。
他看着颂颂埋头吃虾,自己也不挑食了,跟她一起吃,就连虾肉上粘了葱花都没有察觉。
饭后,两人在街上散步。
颂颂给杨珩发消息,说今天要晚点回家。
他们的心思都不在散步上,牵着手,掌心渗出了黏黏的汗渍。
祁星牧站在便利店门口:“餐具用完了。”
颂颂结巴地问:“啊……啊?这么快?不是只用过一次吗?”
祁星牧纠正她:“那是一天,不是一次。”
颂颂别过脸,有些紧张:“……哦,那你买吧。”
祁星牧进了便利店,很久才出来。
他拎了一个大袋子,里面全是颂颂喜欢的零食饮料,却没有他要买的“餐具”。
颂颂疑惑地看着他。
祁星牧:“这里没有,回去点外卖好了。”
“明明就有。”颂颂指着收银台的货架,显眼处摆着一整排“餐具”。
祁星牧:“那些尺寸不对。”
颂颂不懂这些,小声地说:“感觉也没什么区别啊。”
“区别很大!”涉及到男人的尊严,祁星牧停住脚步,认真地跟她解释,“尺寸不对,会勒到我。”
颂颂眨了眨眼。
他要强地补充:“上次就勒到我了!”
第73章 夏日琐碎记事(3)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
颂颂小心翼翼把钥匙插进锁眼,拧开后轻手轻脚溜进家门,她连客厅的灯也不敢开,踮起脚尖朝房间走去。
“还知道回来?”杨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颂颂僵硬地回头。
杨珩坐在沙发上,光线晦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颂颂猜他是在冷笑。
颂颂结巴:“你、你还在这?”
杨珩反问:“言颂颂,现在几点了?”
颂颂:“……”
杨珩抬手看表:“十二点半,你怎么不干脆夜不归宿呢?”
是有这打算。
不过杨珩每晚都要过来,夜不归宿容易被发现,她还是爬起来回家了。
颂颂慌乱地解释:“我去玩剧本杀了!对,就是剧本杀!哇今天的本超有趣,玩了好久!中途大家饿了还点外卖吃,吃着吃着没注意时间,怎么就十二点了呢!”
杨珩冷笑:“在哪家玩的?玩了哪个本?”
颂颂卡壳:“哪个……哪个本?哎呀,不记得名字了!我打个电话问问祁星牧。”
杨珩问:“跟哥一起去的?”
颂颂:“是啊。”
杨珩忽然就平和了:“这样啊,有哥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颂颂:?你到底在放心些什么?
杨珩等了她一晚上很困,打着哈欠回家睡觉。
颂颂开窗朝外看。
祁星牧送她回来,却没有上楼。
他正坐在榆树荫里吃糖,听见窗响,抬头看她。
夜风吹得树叶簌簌响,枝尾扫过玻璃,一迭迭音浪仿佛雨水拍在窗上。
夜里虫鸣聒噪,他坐在草丛外,英俊的笑容里渗了夏夜的气息,令颂颂无可避免地想起一些潮湿与黏腻的触感。
直到此刻,余韵仍未消,肌肤热络滚烫。
她不敢看他。
颂颂家住二楼,祁星牧把一颗糖丢进她的窗口,笑着跟她说晚安。
《勇者冲冲冲》拉动了县城的旅游业。
参加比赛的人越来越多,祁星牧停止了闯关,因为很容易被人发现。
小周几次打电话来问:真的不进组吗?真的不拍杂志吗?真的不接代言吗?
祁星牧一一拒绝,并反向给小周画饼——等他的户外运动俱乐部组建起来,就邀请小周来做经理人。
小周开心地抱着饼走了,没有再烦他。
大半个夏天,颂颂都待在他的公寓。
窗帘厚实透不进一点光线。
天花板的星空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颂颂的腰很痛,趴在床上,祁星牧在帮她揉。
“这样很不环保啊。”颂颂哼哼唧唧地说,“天天待在家里,空调很费电,而且……而且你用那个也太快了吧?”
她声音越说越小:“……哪有人一天用一盒的?”
祁星牧抿着唇,按揉她腰的手指用了点力气:“又没有浪费,都是好好用完了才扔的。”
颂颂捂着酸痛的腰,嘟囔:“还不如随便用用呢。”
她摊开手脚趴在床上:“我们别闷在家里了,出去逛逛吧。”
颂颂带着祁星牧爬山、下水,把周边有趣的地方都玩了一遍。
夏天仍未过去,她问祁星牧还想去哪里,他想了想,说:“去你长大的地方。”
暑假没过完,高三生就开始补习了。
颂颂带祁星牧溜进了学校,午后,他们坐在操场的树荫下,听教室里传来困倦的读书声。
“那间是我从前的教室。”颂颂指给他看,“坐在窗边,一年四季都会有风吹进来。那矮矮的建筑是食堂,以前早上会烙鸡蛋葱花小饼,我超爱吃,每次食堂的阿姨都会给我留一份。”
祁星牧:“阿姨为什么给你留饭?”
本来以为会是她讨人喜欢之类的回答,结果颂颂笑着说:“三姨是学校老师,跟食堂阿姨打了招呼。”
“杨珩青春期叛逆,和人打架,三姨就罚他去操场蛙跳,操场在那边。”颂颂指着远处,“过去就是隔壁小学,我也在那所小学念过书。”
祁星牧问:“你做过叛逆的事吗?”
颂颂摇头,随即又点头:“小时候也被叫过家长,是因为餐馆的老板举报我。”
“那天刚上完思想品德课,主题是保护动物,我上课学得很认真,下课就想去实地宣传,放学后我写了一堆保护动物的小卡片,去粘在校外羊汤馆的大门上,结果被老板当场逮住了。”
祁星牧:“贴张小卡片,老板就找学校了?”
颂颂尴尬:“不止一张,我把他整扇门都贴满了,用的还是特粘的胶水。老师找到我爸妈,他们抠了一晚上也抠不干净,最后出钱给老板换了扇门。”
祁星牧忍不住笑。
颂颂:“你没有被叫过家长吗?”
祁星牧:“叫了也没人会去,那时候的人生很无趣。”
颂颂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我能遇见年少的你就好了。”
祁星牧弯唇,又扯平嘴角:“现在的我不好吗?”
颂颂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十七岁的王子殿下脾气还没有成型,就算有王子病也很容易被消灭掉。年轻人满满的胶原蛋白,应该比现在更帅吧?好想看看啊!好想捏他的脸!”
祁星牧:“……”
尽管对象是十七岁的他本人,但祁星牧仍然醋到了。
放学铃响,学生背着书包冲出教室,祁星牧站起来:“回家。”
颂颂小跑跟着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祁星牧放慢脚步:“我怕打扰到你捏人家的脸。”
颂颂:“?”
祁星牧瞥着远处教学楼里冲出来的学生:“去校服堆里找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十七岁的我。”
颂颂忍不住笑,故意逗他:“去就去。”
她转身要走,祁星牧一把将她抓回来。
他一脸冷淡的表情,却用自己的尾指勾住了她的:“不许。”
晚霞烧红了天,路边有女孩拎着水桶卖荷花。
两人走过,女孩笑着说:“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帅哥,买枝花送给女朋友吧。”
颂颂打开手机看了眼:“今天是七夕。”
那桶荷花十几枝,含苞待放,是清透的粉白色,卖花女孩笑容很甜:“祝两位天长地久。”
这话很好听。
祁星牧把整桶花都买下来了。
晚霞灿烂,他拎着桶,牵着颂颂朝家走:“十七岁的我不太可爱。”
他解释:“阴郁、中二、话也懒得说。”
“非要捏的话,小时候的我还算可爱。”
他把颂颂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眸明亮:“再或者,现在的我也还不错,你可以捏个够。”
第74章 结梦少年时(1)
如何进入那场梦境的,颂颂不得而知。
只记得七夕夜很安静,荷花养在白瓷缸里。
祁星牧找了部慢节奏的老电影。
顶楼的窗外星光熠熠,两人依偎在公寓的沙发上看完电影。
临睡时,颂颂忽然想起白天的事了,又问他:“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吗?”
祁星牧装模作样捧了本书在看,哼了一声。
颂颂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本漫画书,包了个正经的书皮,倒像是在看名著一样。
他合上书,漫不经心道:“大概吧。”
颂颂对这答案并不满意,追问:“有多可爱?”
祁星牧随手把书一丢,不爽地把她按进被子里:“总问他做什么?是不是还想梦见他?”
星空灯熄灭,智能窗帘缓缓拉上。
颂颂躺在他怀里睡着了,再一睁眼,四周空气稀薄,夏天在这里销声匿迹,气温凉爽。
远处巍峨的山峰层层叠叠,连绵不断。
山村里,柴垛附近传来女孩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我,妈妈,诺布,儿子。”
颂颂抻头看。
只见小卓嘎穿着藏袍,脸颊晒出了两朵高原红,她指着柴垛前的小男孩:“你,爸爸。”
男孩很安静,短衣短袖,自带贵气,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当他用黑水银般的眼珠望过来时,叫人感觉那是一道清澈的旋涡,灵魂都被吸走了。
颂颂意识到,这是德钦,而小男孩正是幼年的祁星牧。
对于卓嘎说他是“爸爸”这件事,祁星牧只是平静地站着。
这时卓嘎发现了颂颂,她好奇地问:“姐姐,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