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郁声今天随意挑了一件设计简单的连衣裙,少女纤背单薄,肩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浅红,在光下微尘中像一颗被剥了皮的水蜜桃,长卷发搭在肩上,确实是一副乖到不能再乖的样子。
“我倒是无所谓。”
“行,反正你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有空喊我哈,不就失个恋吗?别太难过了。”
白郁声微微一顿。
光顾着想昨天那人了,失不失恋这她还真没怎么在意了。
她打了个哈欠,车缓缓驶入梧桐林深处,在一处巷子口停了下来。
六月末的蝉鸣已然开始喧嚣,连天降雨,暑气还没来得及晕开,难得放了个晴天,久违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带着些属于夏日的灼热。
她下了车,从司机手上接过白洪明交代的礼品盒,往巷子深处走了几步。
可以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审美格调非常不错,梧桐林深处的一座四合院,矮墙外种满了藤蔓月季,正值花期,粉白相间的花点缀在细碎的光斑与嫩绿的幼叶中间,惹得人眼前一亮。
四合院的门口立着一块不太明显的木板,上面用墨写着几个字,笔锋凌厉,写的内容却可爱得有些意外。
【淡奶画室】
在寸土寸金的临夏能找到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开画室,对方倒是不简单。
白郁声立在门口,摁响了四合院大门边上的门铃。
巷子口跑过一只黑毛小土狗,眉间两点白,颇有些喜感,它领着后头两只脏兮兮的小白狗,吠了一声,三只狗踩着小碎步往巷子外边跑去。
时间在这个地方好像完全静止了。
院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木质的门板挡不住一声清润的音质。
“来了,稍等!”
白郁声这才回过神,白洪明赶早上的航班出差,大清早把她抓起来就往车里塞,她那会儿还困得浑浑噩噩,只顾着点头,完全没把白洪明的话听进去。
这下要拜访的是谁来着……
四合院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南方的四合院构造没有北方那么严谨,或者说这院子的主人本来就不怎么在意。
宅门大开,角院没有设屏门,倒是在院子的最那端搭了一个巨型爬架,边上用石头葺着一汪浅浅的景观泉,边上的盆栽也没有刻意修剪,却不显杂乱,反而保留了独属于那些植物的野性。
墙外铺着藤蔓月季,墙内爬着常青藤,矮墙下的无尽夏开得正艳,中间只铺设了一条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从宅门口一直延伸到垂花门的台阶底下。
“你好,是白小姐吗?”
开门的男生兜着一身卫衣,顶着一头鸡窝脑袋,与这院子倒是格格不入。
白郁声微微点了点头。
“嗯,我来拜访……”
“给人请进来吧。”
内院略过一个人影,他斜斜地靠在垂花门边上,今天没穿正儿八经的衬衫,也没搭昨天白郁声在微博上看到的那身长衫。
一身运动装,清清爽爽,梧桐树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少了那层刻意的书卷味儿,平添了一股子慵懒随性的少年气。
一只漂亮的长毛三花从他的臂弯处跳了下来,掠过一丛花叶,鸡毛掸子似的尾巴高高耸起,停在白郁声的脚下轻轻蹭着。
她记起来白洪明早上给她说的那个人名了。
“我来拜访沈知言。”
――
白郁声最后是跟着三花猫在前厅入的座。
刚刚开门那男生一边打着哈欠端上来一盏茶,杯盏与木桌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接着就好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窝到一旁的沙发上掏出手机就开始玩了起来。
还是最近爆火的微信小游戏,拿道具得刷三十秒小广告的那种。
沈知言一手支着脑袋,手边是一盒刚打开没多久的鲜牛奶,三花猫极其熟练地跃到他的膝盖上,窝在他的小腹处打着呼噜。
他空出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三花的脊背慢慢抚着。
白郁声没敢去碰那杯刚刚送上来的茶。
青瓷的杯盏,粉润如玉,中央浮着几缕嫩绿的茶叶,光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
虽然白郁声打小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但在别人的地盘,自己也不太敢放肆。
好在经过前两天的事儿,两个人多少也有了几分熟稔。
她指了指沈知言边上的那盒鲜牛奶。
“还有牛奶么?”
沈知言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些许玩味,他勾了勾三花的下巴。
“董事长,有人和你抢奶喝,怎么办?”
三花仰着脑袋,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唬谁呢。
白郁声瘪了瘪嘴,“猫不能喝牛奶的吧。”
沈知言笑了一声。
“嗯,所以是我喝的,每日鲜奶,一天就一瓶。”
言外之意,没了。
行吧。
白郁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茶香清甜润口,不涩也不苦,入口回甘,她不动神色地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茶水,有些惊艳。
她搁下杯盏,这才正儿八经地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沈知言来。
倒不像在微博上看到的高糊照片那样清冷矜贵,也没有前几天在KTV碰上那会儿的散漫。
如果昨晚她不在卡丁车赛道现场的话,还真说不定被他这幅假象给蒙了过去。
――
昨天他们俩是从卡丁车赛道那儿一起走回来的。
虽然已经步入了初夏,可山间的温度还是有点低,风里夹杂着林木的湿润木香,吹在人身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知言撞得有点猛,林浩辰那辆银白色的车看上去受损比较严重,他自己这辆反而没什么大碍。
他解了安全措施,往赛道边上靠了靠,敞着腿在轮胎护栏处坐了下来。
指尖摩挲着什么。
白郁声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他指尖捏着一颗极小的铃铛,晚风呜咽,盖过了铃铛那点微不足道的脆响。
一阵夹杂着藏红花调子的熟腐酒香再次笼到她的鼻尖,白郁声抽了抽鼻子,这才明白过来这股子香的来源是面前这个男人。
这香有些特别。
卡丁车场的负责人来得很快,他检查了一番卡丁车的损坏情况,确定林浩辰那辆车车架严重变形,属于彻底报废,得按原价赔偿。
“不是,这是他撞的我,凭什么我赔啊……”
林浩辰从车座上撑起身,刚刚估计撞得狠了,这会儿一瘸一拐的,他单手指着坐在旁边吊儿郎当看热闹的沈知言,语气说不上有多好。
负责人员又检查了一番白郁声那一辆,损坏程度没有林浩辰那辆深,个别零部件出了问题,维修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白郁声摘下头套放进车座里,自己下车往沈知言的方向凑了凑。
“这是他撞得我。”
她指的是林浩辰。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像是闷在被子里似的,朦朦胧胧,混着不太清晰的铃铛声响。
白郁声回头看他。
沈知言收起手上的铃铛,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他从轮胎上跳了下来,往卡丁车场的出口走去。
“都记沈行之账上,走了。”
前面一句是对车场负责人说的,后一句是对白郁声说的。
白郁声愣了一瞬,对着负责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着追上沈知言的身影。
沈行之,有点耳熟。
但应该不是他的名字,哪有人记账还报大名的。
“你为什么帮他赔啊?”
她裹好刚刚负责人送来的小毛巾,后面的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人声逐渐远去,周遭的静意开始酝酿,偶有蝉鸣喧嚣。
他身高体长,迈一步的距离白郁声得跑两步。
“麻烦。”
白郁声嘁了一声,她实在跟不上沈知言的脚步,刚刚撞车那会儿小腹被拉扯到,后劲儿还没过,随着动作隐隐作痛,她干脆开始摆烂,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拉大。
“那我那辆呢?”
沈知言似乎注意到女孩不仅没有跟上他的步子,反而在后头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他立在原处等了她一会儿。
“你想回去和他继续纠缠那请便。”
说罢还真偏过脑袋,头也不回地往车场出口走了出去,只余风中一抹淡淡的酒香尚未消散。
――
沈知言腿上的三花抻着一只手去够桌上的鲜奶,被他一手给拦了下来,把牛奶往远处推了推。
白郁声瞄到了小猫的脖子下用粗毛线做了个项圈,下巴正中间坠着一颗小铃铛,和昨晚她在沈知言手上看到的那枚十分相似。
她轻咳一声,搁下了杯盏。
“话说为什么叫它董事长?”
三花听到了自己耳熟的三个字,歪着脑袋盯着白郁声看了一会儿,细细地喵出了声。
“知道这间画室叫什么么?”
“淡奶画室?”
那只三花叫得更欢了。
“嗯,它就叫淡奶,这栋院子就是它的。”
沈知言拍了拍三花的尾巴根,把小猫从膝盖上赶了下去。
白郁声不解,“为什么叫淡奶?”
窝在另一边沙发上的男生输了一局游戏,复活需要看三十秒的小广告,他抻了抻手,打了个哈欠,把手机音量调大,亢奋的广告背景音乐配着里面激动的人声,格外刺耳。
“我一勺三花淡奶……”
作者有话说:
广告是虚构的,这个梗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还有哇!不要怀疑董事长的颜值!问就是猫界顶流女明星,就酱~
第4章 只是想猫
白郁声没在四合院待太久,最后也是那只叫淡奶的三花猫耸着尾巴把她给领出了门。
四合院大门枝丫轻响,它立在宅门后头,提起一只小脚轻轻梳理着毛发。
梧桐叶隙落下的碎光在它身上流转,三色的花纹闪着粼粼的波点,一双翠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爪垫粉嫩,隐没在杏色的长毛下,灵动得像深林里的守护精灵。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往自家车上坐了上去。
沈知言是最后一个出现在她视野中的,白郁声靠在窗边,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站在花丛下的男人,他单手拨开落到脸侧的黄木香花枝,半弯着身子,从地上捞起了淡奶,扣着它的胳肢窝掸掉了它粘在肚皮上的细碎石子。
举手投足间尽是骨子里的矜贵。
四合院渐渐隐没在一从梧桐林中,初夏的风跃然林间,宽大的梧桐叶彼此轻蹭,闹起一片OO@@的蹭响。
好像除了那天晚上在山道上玩车以外,他就猫不离手。
权贵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私人爱好,抱着猫不撒手的阔太太她也没少见,只是她们手中的猫咪非富即贵,要么是冠军的后代,要么就是冠军本猫,阔太太也梗着脖子,傲得不行。
无非是权势的彰显。
倒是没见过像沈知言这样的。
董事长太过于自由,不像一只圈在家里养大的猫。
白郁声单手搭在门把手上,指尖轻扣,兀自笑出了声。
那四合院倒更像是淡奶的房产,一时间不知道沈知言和董事长哪个更娇贵一点。
――
一但脱离了学校,班群里的聊天内容从原来没什么营养的校园八卦变成了更没什么营养的社会八卦。
除了白郁声。
她忽略消息免打扰的九十九加班群,点开了另一个只有五个人的小群。
【无聊,火锅,来不来?】
舒意迟:【时间地点。】
白郁声捧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她好像不论什么时候都空的很。
鱼生:【随你们安排时间,反正我闲得要命。】
大学的特性就是同学间的粘合度远不如高中那会儿的高,暑假一放,回家的恨不得能马上飞回去,想出门旅游的拍拍屁股就走了,一个班级里有同城的老乡,并且闲来约饭能凑齐一桌已经算是运气相当不错的程度了。
这群里就有五个幸运儿。
聚会约定在周末,夏天的火锅店客流量不大,他们几个人挑了个小包厢,四宫格的锅底,半边重口,半边清汤。
白郁声趁着所有人还没来,把锅底调了个边,辣锅调到了空调风口下,热气蒸腾,牛油的鲜香浸了满室。
“哟,白姐,怎么一个人?”
白郁声掀起眼皮抬头看了一眼,楚琪今天穿着一身新中式套装,搭在他一身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上十分别扭,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傻小孩。
他笑得也一脸傻气。
“你们这不是还没来么?”
她晃着凳子腿,锅已经完全烧开了,沸腾的水花扑腾着,她微微往后仰了一点,凳子倾斜的距离陡然增大,却被她轻松稳了下来。
“嗨,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男朋友呢?”
“哪来的男朋友,早就分手了,你们不知道吗?”
说话的是舒意迟,她在门口摘了墨镜,拉开白郁声边上的位置坐得十分随意。
“锅已经开了,先到先吃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张晋毅和林初晓紧随其后,他俩手挽着手,把“撒狗粮”这三个字明晃晃印在了脑袋上,举手投足间都是亲密。
舒意迟噫了一声,挪着凳子往白郁声边上凑紧了些。
“就班级团建那天吧,要上酒么?”
白郁声被扰得没法安心玩小游戏,小球撞上了危险区域,屏幕灰白一片。
她叹了口气,摁灭了手机,她的视线扫了一圈,落在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楚琪身上。
说起团建……
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白郁声摇了摇脑袋,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楚琪捧着手机对沈知言做了一番深情告白的样子。
当时光听他描述,再附上微博那张糊到没法看的照片,白郁声还以为沈知言是多正儿八经的文人雅士,不说霞姿月韵,也有清风霁月之意。
结果。
他知道自己的崇拜对象是跟在猫猫屁股后边的铲屎官吗?
她颇有些怜悯地盯着楚琪看了一会儿,盯得他背后直发毛。
如果他知道自己心里端着的那尊神邸昨晚直接给人卡丁车干散架了他会怎么想。
她招了招手,又在平板的菜单页面加了几瓶酒。
“没事。”
“你还没说呢,你和林浩辰怎么回事儿?”
林初晓八卦心强,大家本来就是经常玩的朋友,口头上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舒意迟早就开始烫肉吃,她瞄了一眼白郁声,女孩神色淡淡,嘴角微微扬着,笑得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