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15
关门的声音响动，罗修只感觉到身体一晃。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床边，羽绘也仍旧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是做梦吗？
不。
看着路羽绘糟糕的脸色，小狗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不过那或许是个其他人操控的，他们共同经历了的幻觉。
罗修和人类相处颇多，所以他出于平均水平线之上的情商让他没有在这时候问“发生什么事了？”
而是关切地把询问的重点落在了她的精神而身体状况上，“没事吧？”
“只是碰见了个不想见的老熟人，所以想起了一点不美好的回忆。”羽绘摇了摇头，“不过他不会对我们的目标产生影响。毕竟我当时接下这个任务，有一半的原因，是我想要来一趟克莱门特岛。在这里，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达成的目的。”
“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罗修试探着问。
“唔，在这个领域里知道祂的名字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猜你其实更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一副认识我的样子，我又和多伦多有什么关系？”
路羽绘耸了耸肩，“这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你深入的打听过我，应该能知道，我是在十岁出头的时候被父母带回的银爵士的领土。而在那之前，我其实一直生活在多伦多。”
她轻描淡写地扔下了一个王炸，“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是镇子上的人照顾着我，但他们没有告诉过我从哪里来，也没有对我进行过正式的，通俗的教育，他们只告诉我，我是被选中的，我会成为神的新娘。”
罗修站了起来。
小狗惊讶的根本坐不住。
虽然从她毫不掩饰的交流和她并不拒绝来此的直白目的性里，他有想过这种极其离谱的可能性，但真的听到她如此回答了，他仍然是觉得这实在是一件薮猫也不可能预料到的“过去”。
不是指这件事多么让人无语。
而是这之中或许真的牵涉了一尊“邪神”。
否则薮猫不可能不提前告诉她，羽绘有着这样丰富多彩的履历。就算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明说，至少也会给个提示。
总不可能她就是想让他面临此时此刻的尴尬吧？
克莱门特岛的出事是公开的已知事件，时间线还要在更久远之前，依照路羽绘的年纪，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出生。
所以显而易见，当她从这座岛上醒来的时候，一直照顾着她，陪伴着她成长的那些岛民，就很有可能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
小狗默默地把对于领导的恶意揣测从自己的脑子里划掉。
他的判断不是毫无根据的。
就像是极北雪原的信众们。
他们平日里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可如果是普通人，又怎么能那么毫无犹豫地对待“望罗”。从知晓了德特伊尔神的存在，并以此为崇拜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作为人的本质便已经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扭曲。
罗修甚至理解了路羽绘为什么会接受望罗的请求，把他带在了身边。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神的“祭品”。
只不过他们最终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你上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羽绘听见小狗这样问。
“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忘记了一些东西，我现在就是要来带走它们。”
她提起了面前的袋子——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行李了，但她摆出的这副架势，显而易见的是要出门。
可现在这个时间……
而且还是镇长暗示过的夜晚……
“你要去做什么？”
罗修没忍住问。
“既然有人对我发起了邀请，那我当然要去亲眼一见。”羽绘回头一笑，“不用为我担心，我比你更熟悉多伦多，我知道这里的夜晚会发生什么。”
而她话里隐含的某种意思也很明显。
她准备独自出发。
“所以你准备把我丢下，一个人办事吗？”
忽然有男孩子幽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吩咐。
是已经醒了，并且坐起来的望罗。
“啊，你醒了啊。”
明明没做错事，但总有一种被抓包了的感觉的羽绘挠了挠头。
“我记得某个人同我缔结了承诺，可这个人应许承诺的方式竟然是简单的把我丢给其他人。”望罗维持着方才的语气，“她甚至还有一份同未成年人的婚契，并且这份婚契的存在还没有经过我这个未成年人的同意。”
路羽绘别开了脸。
“今天天气真好啊。”
“另外你们刚刚的谈话内容我全部都有听到哦。”男孩子微微笑了一下，“你和罗修完全没有压低音量讲话，你不会以为我在这种情况下睡得着吧？”
没有一句话是在指责他们聊天的声音大。
但也没有一句话里没在说他们把他这个睡习惯了安静环境的病号给忘了。
“总之，我不带你，是因为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路羽绘回脸，试图摆事实讲道理，“你要是跟着一起来，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没有关系啊。”望罗说，“如果我真的想要安安稳稳的渡过这三个月，我就应该躺在病床上，想来巴别塔的人也会好好的照顾我，毕竟我也和他们一样是无法融入社会的群体。”
受伤的小兽也会互相舔舐伤口，在这角度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但我没有那样做，我选择了跟着你，除了想要享受一下为数不多的自由生活之外，还因为我想要一个答案。”
望罗凝视着羽绘，“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问题的答案。”
路羽绘拿手挡脸，开始头痛。
她实在是追根究底的未成年人没辙。
“我可以带着你，但你必须发誓，你会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不会做多余的事。”她拍拍小孩儿的脑袋，“不然你再多熬两次，下个月我就可以给你买棺材，然后在你的墓碑上刻上百分之一望罗的字样了。”
三个月是最乐观的生存时长。
事实上，当他接触外界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生命就已经在加快着倒计时的脚步。
第38章
3.16
来自实验室的虚弱身体注定了望罗需要被谨慎的对待，像是养育在隔离环境下的菌丛。
但望罗不愿意那样。
他像是渴望着真相，渴望着某种答案。
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羽绘也不知道结果，但羽绘并不深究——因为虽然这样回答来说有些残忍，但对于她而言，望罗此时此刻的意义，只在于德特伊尔，在于“躯壳”。
*
在路羽绘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的同时，海威尔的队伍也已经商量出了结果，迈出了探索的步伐，出于从墨非亚的队伍那里得来的忠告，他们留下了守备的人员，因为他们不能确定，路羽绘的身上是否发生了他们未知的变化。
这毕竟是新的领域。
这里拥有着新的规则。
对未知保有着慎重的对待是他们生存的基础。
下楼的时候，海威尔经过了前台，昏昏欲睡的前台甚至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只是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桌子，像是从某个瞬间开始就掉线了的真人扮演NPC。
而他们也没有给出多余的关注。
抬头注意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确认了此时只有他们在出门，海威尔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盒子。
那盒子上画着奇怪的纹路，龙蛇般飞舞纠缠着，甚至仅仅只是注视便会给人一种模糊的冲击感。
是异样的压抑。
大部分人认为深海科技其实对各类所谓的神明毫无尊敬可言，毕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都知道他们在私底下做着各式各样亵渎的实验，当然明面上他们不能堂而皇之的当着无神论者，事实上他们有着合作的教派。而除了主要的合作方之外，他们也不介意拥有一些不够深入的盟友。
只要我信的够多，你就不能说我不信.jpg
而这些盟友为他们带来的，就是大量的拥有着特殊功效的器具。例如说来自某位规则之主的神秘物品——从名为“封印之咒”的典籍上拓印下来的第九篇上的花纹，是能够起着隔绝与压制作用，极为特殊的宝物。
海威尔打开了盒子。
盒子之中是一个长条形状的玻璃管，细微的嗡鸣声证明了这看起来形状简单如灯管的东西其实是某种正在运行的机械仪器。而透过玻璃那透明的颜色，他注视着其中的，在某种特殊的力量作用下，在管内旋转着，释放着某种力量的矿石。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开采者也很难形容这矿石应该归属于哪个分类，它既不像珍珠那样晶莹，也并无翡翠的剔透。
但任何人在与这矿石对视的时候，都会感觉到遥远，感觉到温柔的光，是昏暗之中的天亮。
是月光。
是月矿。
领头人按了按管上的某个开关，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了另一样手电筒一样的东西，将管子塞了进去。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率先迈入了黑暗之中。
夜色深沉，他们走在大道上，周围的巷子里很安静，像是所有人都睡着了，这片寂静的城市之中他们是唯一的活人。但海威尔的队友能明显地感觉到某种怪异的扭曲感，仿佛周围的建筑甚至地上的石砖都有了思想，都在窃窃私语着他们冒昧的举动。
明明已经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但他们仍然感觉到了某种焦躁，这种情绪的恶化并不来自于现状，而是内心仿佛被什么拨弄了——好在很快的，月矿的光照亮了他们。
那微弱的，手电筒一般的，甚至无法称之为光源的，草率的照明工具驱散着周围的黑暗，某种无形的力量像是海浪一样席卷了出去。
而某位队友拿在手上的探测仪器像是跳楼一般的下降了数据，甚至跌落到了几近于零的程度。
而这下坠的数据，正是污染的浓度。
灼烧污染。
净化污染。
这正是月矿的价值，也是深海科技非要得到月矿的原因。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有着这样作用的月矿是至高无上的宝物。
所以即使暂时还没能知晓月矿的产生原因，也没能深入探索出月矿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功效，但深海科技已经能够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必须得到足够的月矿。
这种特殊的矿石，或许能够改变如今人类被大雾困守在十二座城市之中的困扰局势。
因此，他们前行的目标非常明确。
根据当时逃出克莱门特岛的人的叙述，如果将整座岛看作一个探索类的RPG游戏，那么不同的NPC就承担着不同的功能。
例如白天的图书管理员承担着管理图书，介绍图书的责任。
而夜晚的图书管理员——
他们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
白日里仿佛十分困顿的管理员正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他的眼光透亮，桌子的一旁摆着一朵漂亮的月见花。
“夜安，各位旅人，这似乎是该休息的时间了。”他微笑着说道，“难道是有什么只有我才能为你们提供的帮助吗？”
“我要找你，里苏特。”
海威尔凝视着他，“我要进行交易。”
多伦多的小镇居民，里苏特，不确定是否是真名，不确定交际关系，但会为逃避到图书馆的旅人提供庇护，从而收取一定的代价。在这个基础上，他还能顶上商人的工作，为人提供一些有用的道具。
在离开岛屿之后，那些道具被确认为了某种神奇物品。
话音落下，这次不用他说，他的队友就已经有眼色的从背包里掏出了另外的几个盒子。第一个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试管，其中流淌着的是浅蓝色的液体。第二个试管里上刻着同月矿一样的封印纹路，而被装在里面的却只是一只小小的指环，最后的盒子里是一块刀工十分粗糙的肉，是深海科技通过某种手段培育的“伪神残躯”。
“神赐的造物，神的血肉，科技与神力的融合品，这是我的诚意。除此之外，这一次与我们同行的所有人，你都可以从中进行挑选，而我索求的只有一样东西，”海威尔一字一句，“我要月矿。”
第39章
3.17
而此时，远在陆地之上的，某地的深海科技实验室。
胸口垂着标牌的研究员正仔细地用自己的第四只眼睛看着某种仪器，观察着被封印在某种透明玻璃般的容器中的，沉默不动的矿石。
这种容器的材料参考了当初批量制造的s系列装甲，所以在防御性上值得信赖。而用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对待月矿，并非是他们忧思过度。
目前实验室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月矿的神奇作用，但和现代社会的某些高能源矿石一样，月矿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类似辐射的问题。
几天之前，实验室里就出现过一次事故。
深海科技存在着“伪神”的项目，这项亵渎的科技一直不为人所知。而那一天，一切都只是巧合，名为“神孽”的伪神血肉被装在了试管里，经过了月矿的范围。
——于是伪造的神明开始疯狂的生长，几乎是瞬间就吞噬了那个倒霉的研究员。好在实验室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探测器，于是只是研究员生命体征消失的瞬间，警报便被拉响了，这片地方也被封锁了起来。
幸运的是没有造成更大的破坏。
但不幸的是，在这之后，他们确认了一件事。
月矿的确拥有着驱逐污染的功能，降低周围的浑浊度完全不在话下。但这并非是因为它有多么的纯洁无瑕，而是类似于某个亵渎的揣测理由：名为“月矿”的存在，似乎是更高规格的“污染源”，只是它的污染代价没有昂贵到无法支取的程度。
所以它才能驱逐范围内的污染。
所以它才可以作为能源。
但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否则深海科技的疗愈剂生意早都可以不用做了。事实上，月矿的污染存在反而让研究员们安心了。因为这正是他们的价值体现所在。若真的有完美无瑕的材料存在，还要他们做什么？
研究员思考着，迟钝地思考着。
他从身后伸出自己的触手，卷起了面前的仪器。
怎么还没有出现结果呢？
他有些疑惑。
或许是他等待的不够久吧。
他想着，眨了眨自己的第四只眼睛。无形的波动拂过了他的脸，然后他用来注视的瞳孔凝结成了某种剔透的晶体。
不能太长久的注视月矿——这样一句话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