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在换锁,她到江记吃早餐。
江记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江大头一个人在忙活,看到芳夏进来,他笑着打招呼:“小夏,吃什么?”
“一份抄手。”
“好嘞!不要香菜不要醋,是吧?卧个鸡蛋吗?”
“行啊。来一个。”
芳夏找位置坐下,江大头的老婆端着一大盆蹄花从厨房出来,边走边骂:“乌漆嘛黑的,也不晓得开灯!”
江大头赶紧接过老婆手中的蹄花,他老婆转身去开灯。
芳夏第一次知道“妻管严”这个词,是小学的时候从街坊邻居讨论江大头的话语里听到的,江大头在家没什么地位,一家老小都欺负他,他似乎也甘之如饴,被骂也笑眯眯的。
她的馄饨很快端上来了,清汤上浮着点点葱花,中间卧着个荷包蛋。
坐她旁边的老邻居不满道:“大头你怎么回事,我先来的。”
“马上马上,蹄花才端出来,要慢一点。”
芳夏吃了早餐,直接去小粉楼学习,她现在进出都很谨慎,每次走不同的路,兜一大圈,确认没有跟车才绕到城中村去。
她比贺悠悠先到,就自己先复习之前学习的有巢文。
差不多九点,贺悠悠才啃着玉米,喝着豆浆,坐电梯下来。
“你怎么来那么早?要不要吃玉米?我给你买了一苞。”
芳夏接过贺悠悠递来的玉米,她吃了早餐本来不饿,但看贺悠悠吃的太香了,忍不住掰了一小段,吃起来。
贺悠悠问她姜远慧案子的进展,芳夏把昨天发现的疑点简单说了说。
贺悠悠听得一头雾水:“有人造假栽赃姜远鸿?”
“有这个可能性。”
“你们在怀疑姜远铭和姚文熙?”
“也没怀疑,只是他们有动机……”
贺悠悠把啃完的玉米棒子扔进塑料袋子里:“姚文熙这个人我接触的还算多,她不喜欢我,因为她觉得我接近姜院长是有目的,当然,她不知道我目的是什么。因为姜院长是她姑父,所以她天然排斥我,而且表现的很明显。但她这个人就是比较直,不像是有很多弯弯绕绕想法的人,你让她筹划杀人,可能性不大。”
芳夏对姚文熙印象也蛮好,“她未婚夫呢?”
“姜远铭就在医院做外科医生,看着很老实。”
芳夏笑道:“不能因为姜远铭看着老实,就把他排除了。有很多罪犯,往往是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老实不过是一种在外人面前的伪装面具。”
“倒也是。正好,这案子有疑问,你可以拖一点时间,再来一两个星期,我觉得以你现在的学习速度,应该差不多。”贺悠悠喝着豆浆,又道:“许笺元来找我了。”
芳夏抬头看她,贺悠悠:“找我要你外婆的信息,我给了他点。他估计是要拿来搪塞你的。到时候他把信息给你,你也别质疑,让他尽量放松警惕。争取一段互不打扰的太平时间。”
芳夏冷不丁问她:“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怀孕?”
“因为我知道你没怀孕。”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我现在是女人。”
芳夏不信:“就算你现在是女人,你也没生过孩子啊。”
贺悠悠眨了眨眼,老实道:“许冬告诉我的。”
原本微笑着的芳夏,顿时收起了笑意,“你们有联系?”
贺悠悠看得出芳夏眼里的恨意,她道:“我跟他还有康城,有合作。你想救你外婆,他想救他爸。”
“他负责什么?”
“吸火。”
“什么意思?”
贺悠悠解释:“许冬主要是吸走老许的火力,让老许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妨碍我们接下来的工作。老许现在全副心思都在寻找许冬上。没有许冬,就算你生下孩子,他也抓瞎,所以现在老许很着急,你没发现,老许最近都不怎么派人找你了吗?”
芳夏不满道:“既然许冬他不乐意配合许笺元,他可以一开始就选择躲起来?但他没有,他为什么选择对我下毒!”
“有两点。第一点,不是他向你投毒,是老许派的人。他们研发的这个药,72小时后才会发作,所以他们对你投毒,你根本不会留意到。他们投毒完毕,才派许冬去北城出差,许冬估计是在聚会上看到你才知道,钻进退不出去的圈套了。第二点,就许冬一个人躲起来没用,康城也有归墟大风氏的血统,许冬如果躲起来了,康城就得上……得上……”说完,贺悠悠意味深长地笑了。
芳夏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差点吐了。
贺悠悠见芳夏的反应,笑的很开心:“是不是?康城长得嘛,还算可以,但配你不合适啊,到时候得给你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芳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问:“所以康城现在负责什么?”
“康城啊?”贺悠悠狡黠笑道:“康城负责坐牢,他现在一会儿认罪,一会儿又不认罪,把那赵队长给气疯了。”
芳夏不解:“他为什么要去坐牢?”
贺悠悠把豆浆瓶子往桌上一推,“这是许冬跟他谈的条件。从北城回来,许冬就把我和他拉上,设计了一整个从车祸调包案开始的一系列计划。康城完成任务后去坐牢,为的就是,许冬藏起来后,就算许笺元发现你没怀孕,许笺元也没办法再逼康城去跟你……明白吧?康城在看守所,对你来说,意味着安全。”
芳夏大概明白了,“那康城还能出来吗?”
“能啊。只要他想出来,随时可以给警方提供新的证据,给了证据,他就能出来。”
“他还有别的证据?”
贺悠悠神秘一笑,微微端了端肩膀:“你看我和康城,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芳夏打量着贺悠悠:“身高……还有体型……”
说完,她突然明白过来,“张主任车祸现场,那个躲在报刊亭后面的黑衣人是你?”
贺悠悠点头:“对,张建国最后见到的人,是我。我跟张建国说,我手里有他杀害芳碧华的证据,芳碧华活活被火烧死,死的好惨。芳碧华这么多年,那么用心栽培他,信任他,他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张建国那时候被鸲鹰伤了,他应该很沮丧和懊悔,刚好有车来,他就冲出去了。”
“所以,康城有其他不在场证据?!”
“Bingo!”贺悠悠喜欢跟芳夏说话,很多事不用详细解释,她就猜到了,跟聪明人聊天,省事。
芳夏撑着脑袋,道:“康城跟我说,在里面安全,我以为有人要追杀他呢。原来是这种安全。”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贺悠悠道:“来吧,今天是学一个上午。”
“嗯,我下午要跟姜院长开会。”
贺悠悠:“我感觉,有暴风雨即将来临。”
“来就来吧。”反正她是看热闹的旁观者。
下午芳夏直接去平康医院开会,雨半程两点就在微信上提醒她,不要迟到。
在停车场遇到姚文熙,她刚从外面回来,两人便一起走。
芳夏暗暗留意着姚文熙,发现她比平时话少,走在路上仿佛在神游。
芳夏找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怎么会想到要在医院建墓园呢?还是建在大楼里的。”
姚文熙虽然兴致不高,但还是很认真回答:“基本上每个城市的平康医院,都有墓园。既方便客户,也响应国家号召,把墓园建在大楼里,可以节约很多土地。”
“节约土地?好像有点道理,确实挺节约土地的,这样一个占地不大的墓园,可以放好多骨灰盒。这个墓园怎么收费呢?我家里老人挺感兴趣。”
姚文熙解释:“平康的顶级VIP会员,才能购买墓园的位置。”
看来是设置门槛,专门为有巢人服务。
芳夏又问:“要花多少钱才能做到顶级VIP会员?”
“跟花多少钱没关系,要在平康医院出生,所有疾病都在这里治疗,并在这里终老。”
这都是为了搪塞普通人类的借口,芳夏也就不再追问。
进了里希大厦办公区的电梯,电梯只通九楼,芳夏继续套话:“这电梯设计的不太合理,2到8楼的人,要怎么上楼?”
姚文熙站在外边,跟她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她道:“因为2-8楼都是墓园的地方,从前面墓园大门进去,有电梯直达。只有9楼划了半层办公。我同事说,我们天天在死人堆里上班。”
芳夏笑道:“你们跟墓园之间都不连通,那算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有地方连通的,消防通道有门,还专门设在4楼,想想就渗人。平时没人敢走消防楼梯。”
消防楼梯4楼有门。也不管这些信息有用没用,芳夏都记住了。
九楼的办公区域,一如既往没什么人。
芳夏在外面等了会儿,姚文熙去汇报过了,才来把她带到姜院长办公室,姜院长正在讲电话,看她进来,他匆匆把电话挂了。
姜院长态度非常客气,他站起来拉开茶几旁边的蚂蚁凳,招呼芳夏坐下。
之前跟姜院长只见过一次,上次见面芳夏对这个看似可怜的老头主要抱有的是同情,现在知道对面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爷爷,而且还是不想认她的亲爷爷,她的态度骤然冷淡下来,讲话专业理智有分寸。
她把大概情况跟姜院长说了一遍。
姜院长听完,忙问:“你是说,那个录音有问题?”
“对。我们用专业软件分析过,录音有问题,而且从逻辑上说,姜远鸿不应该自己亲自去给司机打电话。”
“你的意思是把姜远鸿排除在外?”
芳夏忙摆手道:“不是,我只是提出疑点,姜远鸿能不能排除在外,还得继续调查。”
姜院长看着芳夏,非常谨慎的问:“你目前有其他怀疑对象吗?”
芳夏不想贸然在客户面前说出自己的猜测,她反问:“姜院长,你有怀疑对象吗?”
姜院长倒是实诚,可能他心底还是认为,眼前的是亲孙女,就算自己不认,也算是自己人,他道:“我女儿死后,如果我弟弟儿子姜远鸿被证实是凶手,那么我妹妹的儿子姜远铭将会是最终受益者。”
说着,姜院长声音低了低,“姜远铭是姚文熙的未婚夫,我之前好像跟你提起过。”
看来,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
芳夏勉强一笑:“现在案子比较复杂,我们可能需要多一点的时间……”
“没关系,最难熬的那几个月我都熬过来了,我不着急。”姜院长看着芳夏勉强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内心很矛盾。
这边说着不着急,但有着急的人。
有人风急火燎地赶来了,姚文熙匆忙敲门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浩浩荡荡三四个人进来了。
来者是姜远鸿和他母亲,后面还跟着一个盘头发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芳夏后来才知道,女医生是姜院长的妻子、也是姚文熙的姑姑姚钦丽,她名义上的继祖母。
办公室不算大,骤然多了三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姜院长看着弟媳和侄子直接闯进来,不由沉下脸不说话。
他妻子姚钦丽把门关上,走进来道:“秀华,有事可以来我们家里说,没必要那么急非得到医院来。”
姜远鸿母亲姬秀华是个微胖的妇人,穿着打扮都很贵气。
她先看向站在一边的芳夏,正要问是谁,姚钦丽直接道:“自己人,你们有话可以直说。”
姚钦丽说完这话,姜院长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妻子。
芳夏也多看了姚钦丽几眼,这位名义上的奶奶,不知道她这句“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姬秀华瞥了眼姚钦丽,似乎没把这位当家主母放在眼里,她轻声慢语道:“有些事可从缓,有些事需从急。今天这个事,是人都急。杀人嫌疑犯,还是杀自家亲堂姐,这样的帽子扣在我们家远鸿身上,大哥大嫂,你们说,我们能在家沉得住气吗?”
姜院长气道:“你们听谁说的?听谁说的?没有人说远鸿是杀人嫌疑犯。”
“远鸿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是,现在就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这事是不是要查清楚?”姬秀华说话声量不大,但字字有力。
姜院长平时就很反感姬秀华,他继续诘问:“你们还没回答我,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
姬秀华看向儿子姜远鸿,姜远鸿大概三十多岁,他单手插兜,看着器宇不凡。
姜远鸿道:“昨天姚文熙拿了录音找专业人士分析,那专业人士,刚好是我朋友。”
芳夏并没有给姚文熙录音文件,大家都看向站在门口的姚文熙。
姚文熙不说话。
姜院长道:“是我让姚文熙找人分析的。”
看来姜院长这个老狐狸给芳夏打电话要听录音的时候,他通过手机把录音又翻录下来了。
见大家都不说话,姜院长看向姜远鸿:“既然你已经听过录音,那说说,录音里的声音是不是你的?”
姜远鸿解释:“大伯,那确实很像我的声音,。但我没跟人讲过这样的电话,我都不知道讲电话的是谁。我朋友是专业录音师,他说那声音就是拼接的。可能我在某些场景里被引导说过这样的话,被录音后,剪辑到这个录音文件里了。你们可以把录音拿到更专业的机构去鉴定。这录音绝对有问题。”
姜院长摆摆手,道:“行,我知道了,我也没说不相信你。这事就先这样吧,等后续调查。”
显然,这母子俩特意过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姬秀华道:“就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我刚才知道这个事情,实在太生气,就打电话跟我娘家人说了。”
姜院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但当着那么多人,又不好发飙,只能压着怒火,“什么意思?你跟姬家的人说了?现在是搞事的时候吗?姬家、姚家还有我们姜家,三家宗主在竞争大风氏继承人之位,现在搞事,不是给我们姜氏宗主倒米添乱吗?”
姬秀华来自御三家的姬氏,而且是姬氏本宗的女儿,身份上,比她丈夫一个姜氏分家子孙要高一截的。所以她才能这么目中无人。
“怎么是我们搞事呢?事实摆在眼前,我就明说了吧,有人为了分家之位,害死了远慧,嫁祸给我们远鸿。最后谁得益?想想这个简单的问题。”姬秀华说着看向姚文熙。
姚文熙假装没听见,也不接话。
姚钦丽和姜院长互相看了一眼,很明显姬秀华是想借机故意把事情闹大,让姜家在这关键时刻名誉受损,北巢人最忌讳的就是兄弟阋墙,为了一个分家之位就能杀人,这是最令上层不齿的。
姜院长看姬秀华:“你想怎么处理?”
“请姜氏宗主来一趟,还有我娘家哥哥,也就是姬家宗主,再叫上老三家的,当面锣对面鼓,我们今天就把事情给说清楚。”
姚钦丽无奈道:“还没调查完呢。”
姬秀华显然有备而来:“今天我们谈清楚也算是其中一个调查,我们所有人,请云锦司介入,云锦司不介入,我不相信能调查清楚。现在用一个录音,就想把我们远鸿给牵扯进去了,谁知道后面别人还有没有其他更肮脏的招数?我们想要谨慎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大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