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或许也有些玩乐的念头。
琴酒向来不屑于沉迷于玩乐和享受。组织里的愉悦犯很多,但总归不会把琴酒包含在内。然而终日在组织任务当中连轴转总是会有不小的压力的,而鲜血就是最好的释放途径。
嗜血是人的原始本能。
鲜血能够让他感到兴奋。
只是身穿黑色风衣的银发杀手并不希望让鲜血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他阴狠地哼笑一声,转头便看向千岛鹤,指了指放在一旁那张小桌子上的带着倒刺的鞭子。
“开始审讯吧。”
他看向千岛鹤,墨绿色的眼中闪烁着因嗜血而逐渐兴奋起来的寒光。
“……可是我们甚至还不知道要询问些什么问题!”
凡是有过审讯经验的人都知道,每一场审讯都必须建立在对受审人足够了解、并且明确审讯主题的情况下。一场主要目的不够明确的审讯,往往是很难得到想要的情报的。
——这根本就不是为了讯问情报,而是为了发泄!为了他那些恶心的扭曲的嗜血欲望!
“问题从来都很明确不是吗。”琴酒冷笑一声,抽出一根香烟,便点燃叼在了嘴上,“只要一直问他公安的情报就好了。”
是的,他不在乎。
这场审讯对琴酒而言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折磨而折磨。
琴酒憎恨老鼠。他憎恨所有试图打破黑暗的叛徒。
“……”
千岛鹤竭尽全力才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冰冷和漠然,点了点头,同琴酒一起走进了那个黑暗的小房间。
感知已经在多日的折磨当中变得迟钝了,就连感知到有人进入,对此时的兰利来说都是一件颇为艰难的事情。
被束缚在刑讯椅上的少年微微呛咳了一声,头朝着门口方向歪斜。他额前的应该是褐色的缕缕头发纠缠在一起,却早已无法分辨出本来的颜色,只由近乎干涸的血液粘成几块,过深的血液让它们几乎被染成了深沉的紫黑色。
千岛鹤突然想起来:他甚至还是个未成年。
未、成、年。
其它和兰利年纪相仿的孩子……此刻都在干些什么呢?
应该都在读高中吧?……人生最大的障碍除了考试失利就是失恋,每天在为了上学不迟到不断地与被窝负隅顽抗,又因为几道数学题被拎到教师办公室骂个狗血淋头;春游、秋游时会见到数不清的美好景色,平日里时不时和同学们一起分享家人做的爱心便当,或许还会再参加一些他们喜欢的社团。
……可是、兰利呢?
他早早地就被强硬地塞进了污泥里。他会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冷兵器,比如狙击枪,比如黑客技术……
而如今,他在这个阴暗、潮湿且狭窄的审讯室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让他在阳光之下活下来。
活得好好的。
千岛鹤看着自己面前的几乎已经被染成血色的褐发少年,她在拷问着自己、在诅咒着自己——在打那一通电话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发现少年的异样?
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对少年伸出援手?
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把少年彻底拉出那个黑暗的漩涡?
……就算最后他的身份还是暴露了,至少她可以再赌一把啊。
万一、万一来自公安的帮助,可以将这个少年彻底地带离那个绝望的深渊呢?
可是现在——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本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孩子,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坏掉的人偶。他被破败地铐在那张满是血痂的刑讯椅上,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拉出沉重的喘息。
那原本生机勃勃的蜜糖色瞳孔此时已经如同沾满灰尘的劣质玻璃珠,那个优秀到令所有人都望项其背的天才狙击手分明只是微微转一下头,却已因为这个动作而耗尽了力气。
他试图挣扎了一下,引动锁链都发出了细微的轻响,却更加显露出那些可怕的刑具留在他身上的可怖的烙印。
这副身躯早已残破不堪了吧……哪怕只是做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都得要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最终,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地,少年只能努力眯着眼,略有些空洞地对上面前的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影,想要看清些什么。
——可是那对他来说,依旧是一种奢望。
千岛鹤对上了兰利的眼睛。她曾经想过,在这双蜜糖色的美丽的眼睛里,会出现火、会出现光、会出现烟花和星星、会出现漫天的萤火虫。
可是现在,这双早已黯淡的双眼,正在淌着血。
血红的颜色从少年的眼眶边上滑落,如同恶鬼一般狰狞,却又如同水墨画一般优美,最后像泪水一样滴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融入进他那件早已变成血红色的衬衫中间。
千岛鹤的手指微微回勾,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忘却她卧底的身份,拼命用上卧底以来磨练出的演技,好控制住自己那早已难以掩饰住的绝望与愤怒。
她的手掌依旧在颤抖,频率变得更高了。指尖是冰凉的,那彻骨的严寒从她的指间一点点向上蔓延,直到心脏。
好歹在组织摸爬滚打这么久,千岛鹤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此时的她却宁愿自己没有这么敏锐。
至少,还可以用自己“不知道”的这个理由,可耻地宽慰着自己这个懦弱的卑劣之徒。
——他的视网膜早就已经脱落了。
眼前的一切……落在少年的眼睛当中,都终究化为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千岛鹤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按捺住心中试图让自己逃脱的疯嚣的声音。不能暴露身份,她想着,琴酒还在这里……
她有些笨拙地走过去,拿起那条看起来便让人下意识想要退缩的可怕的鞭子——
然后又站到兰利的面前。
不,不是兰利。千岛鹤在心中纠正自己道。
是清安。
星守清安。
在琴酒如同恶狼一般的注视中,她终于对着褐发少年,高高地扬起了鞭子——
然后在空中绽出一朵再绚烂不过的血花。
她自虐一般地强迫着自己看向星守清安的眼睛。
在最开始,她曾以为那双眼睛早就被黑暗侵染得一点都不剩,宛如见不到任何光亮的夜幕,底下是尸山血海、万鬼索命,令人透不过气来。
可在一点一点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也本该是太阳初升的天际,他也本该沐浴着他真正的光明。
太阳本该照到他身上的。
——本该。
可他如今却被困在了这一间狭小阴暗的审讯室里,直到他生命的最终尽头,都无法再照射到哪怕一丝的光亮。
他将悄无声息地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死在这块肮脏的黑暗角落。
千岛鹤甚至能够感觉到好像有一股巨力在撕扯着她的灵魂,而她自己却也偏偏对此并不想加以抗拒——
如果灵魂和身体分开的话,情绪上的波动才更不容易露出破绽吧。
如果灵魂和身体分开的话,眼前的一切才能够让她催眠自己“这一切只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噩梦罢了”吧。
但是这也不行。
她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重责。
把情感都埋葬了吧。
把自我都埋葬了吧。
把那些阳光下的眷恋、统统都埋葬了吧。
而她……
她要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耳朵去记住这一切。
把那沾满了鲜血的一幕一幕全都深深地刻入她的脑海里。
永远不能遗忘。
千岛鹤如同自虐一般地控制着自己,将目光始终定格在满身凄惨的少年身上。
记住清安身上的每一滩血迹,记住清安被敲碎的每一块骨头,记住清安噎下去的每一声惨叫。
——她不能救他。
——她也不会救他。
甚至,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悲痛的情绪,她必须要保持冷静。
如果有必要,她甚至还要站在他残破不堪的躯体上,露出满不在意甚至享受的神情。
因为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褐发少年真的很聪明。他的布局必然是有意义的。而她所要做的,就是用他的牺牲……换来更大的价值。
原因无他,她是公安警察。
……她不能这么任性的。
她的潜伏也好、她的任务也好……都是公安系统太多人的付出与牺牲、甚至搭上性命才拼死走到这一步。那些人同样有家庭也有朋友,那些人同样应该有一个光明未来。
那些人同样有血有肉。
那些人同样是普通人,是凡人,是会受伤会死的人。
可他们依旧选择了在那些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
生死不问。
他们的牺牲不该被白费。
这些年来,身为卧底,千岛鹤的手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太多条人命。她从尸山血海中走来,因为直接或间接原因死在她手中的亡魂根本就不是一两条这么简单……
她怎么能放弃目前所取得的成果?
她怎么敢放弃褐发少年拼死为她争取来的机会?
……她不敢冒险。
她不能那么自私的。
星守清安的牺牲,是符合所有人希望的。
星守清安的牺牲,会是有“价值”的。
一种强烈的、难以遏制的愧疚和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猛地冲撞进了千岛鹤的头脑,她的心脏一瞬间被捏紧,犹如破碎了般疼痛难忍。
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遍又一遍地落下,更加厚重的血腥味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入千岛鹤的鼻腔,就连空气当中也充斥着带着铁锈味的濡湿感。被锁着刑讯椅上的少年只是阖着眸,以一种安静到几乎乖巧的姿势靠在那椅子上,只有胸口的轻微起伏还象征着他此时勉强存活的状态。
他似乎在走到公安这一边以后,便一直没有让谁操过心。“乖巧却又天赋极高的少年”——这几乎是所有人对他的共识。
可如今——
交错的锁链将少年纤细的身躯牢牢地禁锢在了这罪恶的刑讯椅上,斑驳的伤痕之下,已经不见一块好肉。
少年的皮肤被电得焦黑翻开,翻开来的肉芽由于血液干涸已经褪为了粉色,森白的白骨被深深折断,从皮肉当中刺出,醒目而凄切。
他那双修长的手被锁链铐着,让锁链上也糊上了厚厚一层鲜血。手臂上早已成血糊糊的一片,许多伤口已经腐烂发炎,手臂无力地垂在一旁,但只要还没有威胁到性命,就一律不给予救治。
血液从他的指间一滴一滴的砸落地面,然后再从审讯室的地面下渗下去……
甚至,没能再响起任何声音。
千岛鹤甚至不敢确定上面的指甲还在不在——被翻开指甲本该是很容易就能确定的伤势,但无奈哪怕是少年的指甲处,也全都糊着一层厚厚的血痂。
藏在血痂之下的是什么……?
千岛鹤甚至不敢去细想。
那双原本可以八百里外精确瞄准的天才狙击手的手,那双曾经灵活的敲击着键盘、飞速完成一个又一个网络信息安全维护任务的天才黑客的手。
如今……仿佛也只是个血色的影子。
面对那些残忍的刑讯,少年不断咳出大小不均的血块,却始终紧咬牙关,什么情报也没有说出来。发黑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胸前的领口被血液染得无比恐怖。斑驳的赤红凝成了块状,嚣张地扒在他的身上。而赤红底下,便是狰狞可怖、深可见骨的伤口。
“说出你所知道的公安情报。”千岛鹤第无数次这样开口问道。心脏好像在那一瞬间也能够突然就变得麻木了,这是好事,她想着,至少能让她掩饰住自己了。
少年却突然笑了:“哈、哈、哈……”
“我不知道……你再怎么问……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太过虚浮,布满口腔的血液甚至让他连咬字都变得含糊不清。
“何必呢?……你这样死守着公安的情报,背叛了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少年哈哈笑起来,笑声却只有干哑,像是被刀片磨过千百遍的粗糙的沙砾,却突然就像冲破了什么致命的桎梏,“问心……无愧!”
千岛鹤看着他。
问心无愧……就算正确。
他也努力眯起眼睛,仰起头,想要认清千岛鹤所站的位置。
终于,他好像想说点什么,嘴巴一张一合,却始终没有出声。反倒是唇角漏下大口但有黑色碎片的鲜血,偏偏还在笑。
千岛鹤侧身挡住琴酒的视线片刻,终于看清了褐发少年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我没有再做错了吧。”
惨白的白炽灯尝试吞噬掉他蜜糖色的眼睛,而那只倔强的萤火虫选择了点燃了自己——
耀眼的光辉穿过了那片蜜糖色的澄澈,漫无边际的黑暗终于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星守家!即日起彻底下线——
从当年的星守夫妇,到千阳雪奈(星守雪奈),再到现在的星守清安弟弟酱……
来,家人们跟着我念~
满!门!忠!烈!!!!
(补一句:目前弟弟酱只是快死了还没死,但是信我,下章开头他就死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写成这个样子,问就是被别的文刀到了,目前处于神志不清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星守一家全都是狼灭。他们明明没有互相商量过(……大概是因为死得早?),却又都心照不宣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刺!他们几个人联手布了一个超大的局,小鹤搞垮组织的基础就是他们家所做出的努力(和牺牲)。
是的,这是一大家子天才(点头)
啊等下,是已逝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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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真死假死问题!
是的,本文存在假死。我摊牌了,hagi没死。你看他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但是该真死的时候我绝不手软(……哪怕我自己哭得也很狼狈)
是的!至少在目前的大纲中,星守一家,无人生还!!!!
……啊但是你要相信我有办法在大结局让他们全都活着。哪怕是用了玄学的手段(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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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征集一下大家想对星守家成员说的话~包括星守旭、当年的帕图斯(等等我好像还没给她起名字?算了,从小被组织养大的成员确实有一定概率没名字……)、千阳雪奈,以及下章预定下线的清安弟弟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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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真的没有人参与吧……这多少显得有些冷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