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云影来不及思索，将平山的影子化作手里的影鞭，甩向装着火药的油包。
千钧一发之际，鱼云影的鞭子堪堪将油包卷住，飞驰而来的火箭也扎进了油包里。
油包掠过一道弧线，在江面的上空爆炸。震天的巨响接连传来，整个地面都震了一震。
爆炸声震得众人愣了神。
褚天光见此迅速起剑将黑衣人又斩下一个。
而此时，山鬼亲自搭起了一支重箭，正正对着褚天光背后的方向。
那箭头闪着寒光，犀利非常！绝对不是普通的箭头。
“褚大哥！小心！”鱼云影睁着赤红的眼睛大喊，还没收回的影鞭再一次的往褚天光的腰身卷去。
褚天光察觉到不对，刚转过身，就见锋寒的箭镞射至眼前。
影鞭用力将褚天光往右侧一扯，堪堪躲过山鬼射来的箭矢。
箭头深深的没入到地面，只露出一截尾羽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而刚才甩到空中的油包并没有结束爆炸。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原来这油包里分装着十几捆炸药，全都用油纸包裹，遇水不灭。
巨大的爆炸力将这十几捆炸药炸飞，有些当场就炸了，有些落入水中，炸出一个个巨大的水泡。
黑云低垂，浓烟滚滚。
“轰！”的一声，灵渠被炸出个缺口，石头飞溅至百丈之外。
鱼云影躲闪不及，被石头击中，顿时像一只摇摇坠坠的蝴蝶从塌了的缺口掉下了江。
“云弟！”褚天光冲向缺口处，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而此时腰上缠着的影鞭渐渐变淡消失，正是鱼云影的独门绝技月隐决，一向淡定从容的他此刻脸色大变。
“瑶瑶！”褚天光用尽全力把挡在面前的敌人砍倒，朝着飘然坠下的人影追去。
刺骨的风将空气撕裂成无数条气旋，却托不住坠落在半空中的鱼云影，晕晕沉沉间隐约听到褚天光的呼唤，冰冷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一笑。
真好呐……哥哥没事。
“扑通”鱼云影落入了湍急的江流里，激起一朵水花，水没过她的眼睛，鼻子，渐渐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60章
鱼云影苍白的脸色在水里荡漾，愈来愈模糊，口中的气泡也愈来愈少。
她脸上的面具已经脱落，五官看起来如琉璃般通透易碎，天在水面之上，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仿佛就要消逝在水下，再也无法窥见光明。
“嘭”的一声！
又一朵水花的炸开，高大的身影从远处游过来，一把揽住她失去知觉的身体，俯身将气渡入她已经惨白的唇，往上游去。
水潋滟滟，头上的那抹白光越来越近。
迷糊中，一个轻柔又怯生生的哭声从耳边传来，将她唤醒。
鱼云影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景物逐渐清晰。
她看到了熟悉的院子，和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庞正躲在树下悄声哭泣。
“我这是又回来了？”一瞬间，鱼云影以为自己死了，又重生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
她回想了一下，这个时候应该是明之哥哥刚刚过来告别。
“瑶瑶……”她对着树下的自己轻声唤道。
“你是谁？怎么和我一模一样？”树下的鱼云影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过来，一双刚哭过的眼睛跟小兔子一般，红通通的。
“我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你，你心情好点了吗？”
树下的鱼云影瘪着嘴，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哽咽起来。
“明之哥哥上战场了，我却跟个怪物似的，不敢出门，什么都做不好……”
鱼云影轻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牵着她的手，“别哭，你看看这个。”
鱼云影将地上的影子捻起，在空中幻化成一只小黑兔，伸手一抓，送到了她的怀里。
“这是影子？”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们不是怪物？”
“不是！”鱼云影轻轻拥抱着另一个自己，“这是我们的天赋异能，化影分身，以以影化物，甚至能捏出傀儡。”
“我们能这么厉害吗？”她怯怯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怕，相信自己。”鱼云影将自己的修炼方法教给她。
“来，集中精神，试一试。”
“好。”另外一个她在鱼云影的鼓励下，闭上了眼睛，淡淡的黑影从手下出现，越来越黑，慢慢的兔子的轮廓也出现了。
不多时，两只小黑兔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你追我赶的玩起来。
“原来竟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另一个她看着自己的手，惊讶的破涕而笑。
“时间不多了，只有你能帮助明之哥哥，未来的路可能艰难，你要相信自己，加油，我们都是最好的！”
“嗯！加油！”两个人拥抱着，鱼云影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担忧和焦虑，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风轻云淡，万里长空，一切是多么美好。
“再见！”鱼云影的身影渐渐消失。
灵渠上浓烟滚滚，援军陆续赶来，四周一片刀剑相向的声音。
不多时，黑衣人全都被杀了个干净，远处的山鬼见也捞不到什么便宜，挥了挥手，撤了。
江水湍急，几个浮沉便不见了鱼云影他俩的踪影。
龙影卫和玉福昌的人焦急万分，找来小船，分散这沿着下游寻找。
秋天的江水带着丝丝寒意，褚天光抱着昏迷过去的鱼云影游上了水面。
江水不断的拍打在他的脸上，他睁着被水打红的眼，咬着牙关将鱼云影护在怀里，幸运的是，不远处有一根断了的木头飘在水面。
褚天光奋力将鱼云影托上了木头，用尽全身力气朝岸边靠拢。
“瑶瑶，醒醒，瑶瑶……”褚天光握着刀的手此时青筋暴露，他不断的压着鱼云影的胸口，给她渡气，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急迫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悲切的哭意。
少年流血不流泪，此时的褚天光却心如刀绞，发丝上的水顺着眉毛流进他的眼眶，滚落下颌。
眼睛一阵刺疼，他顾不上去擦。
他生怕动作在慢一点，就再也听不到她甜甜的嗓音，再也看不到她对自己狡黠的笑。
她的眼睛清澈如星光，声音柔软而又坚定，笑起来时仿若头发丝都在发光……
冷风像一根根刺扎入他的呼吸，他沉默颤抖着，自责于自己的大意，一想到会失去她就如堕冰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昏迷中的鱼云影，眼睫微动，听到褚天光急促的呼吸在耳畔响起，捏着她的下颌拼命唤她。
下一刻，空气争先恐后涌入鼻腔，呛得她猛力咳嗽起来。
“咳咳咳”的吐出一口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哥……咳咳”她嗓子呛到了水，疼的说不出话。
褚天光脸色煞白，赤红的眼眶，压抑不住内心的害怕，用力的将人揽入怀中。哽咽道“对不起，瑶瑶，对不起”
鱼云影无力的合拢双手，抱住他的腰，鼻尖埋入了他的肩窝。嗅着清寒的冷香，以及他不小心喷洒在耳畔的，痛楚又似愉悦的颤抖呼吸。
两人紧紧相拥着，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汲取彼此身上的气息。
鱼云影的眼泪随之淌下脸庞，一颗一颗，砸在褚天光的臂弯。
褚天光松开了双臂，捧起鱼云影的脸颊，凝望着她。
“瑶瑶别怕，还有哪里难受？”
鱼云影点了点喉咙，她掉入水后，意识陷入梦境，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到最后，只听到褚天光的声音穿越虚空而来。
“哥哥，回去，教我游泳”鱼云影费劲的说出这几个字就喘的不行。
两人额头相抵，褚天光慢慢笑了声，半垂眼帘道“好。”
心中某根强撑的弦终于断裂，聒噪的水声悄然寂静。
鱼云影最后感受到的，是栽倒在褚天光怀中闻到的清淡松香。
眼前一黑，她失去的意识……
鱼云影醒来的时候，马车正在哒哒哒的走着，她躺在褚天光的怀中。
“躺着别动”褚天光将滑落的大氅拉上，严严实实的盖好，“你发热了。”
鱼云影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精疲力尽。
直至一片冰凉贴上她的额头，宛如一弯冷泉淌过如将甘霖。
鱼云影难受的将脸颊往那冷泉处汲取，祈求更多，直至整个身子都蜷缩着贴上去，方才安心的坠入安谧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秋高气爽，鸟语啾啾。秋日温暖的阳光在床边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鱼云影睡得太久，醒来之时身上已经不烫。
大概是余热散去，鱼云影思绪异常清醒。微微侧首一瞧，只见褚天光换了身雪色的袍子，正交叠双腿坐在榻边座椅中，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褚天光近在咫尺的面容在晦暗中呈现出一种苍白的俊美，合拢的眼睫下一片阴暗的疲惫。
她才刚刚抬了抬手指，褚天光便倏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鱼云影还未来得及说句什么，就被褚天光按进了怀中。
“醒了就好……”他揉着她单薄的肩颈，很久，才继续说，“是哥哥不好。”
鱼云影昏迷的时间，褚天光想了很久，云容就是瑶瑶这事，实在让人出乎意料。他没想到瑶瑶居然比想象中更加优秀，耀眼如阳。
也许瑶瑶之所以瞒着他，就是因为知道他心里害怕她受到伤害，想她平安喜乐，将她收于自己羽翼之下保护。但是他却很少考虑到她心里的想法，以爱之名禁锢了她。
“让你担心了。”
鱼云影抬起久病绵软的手臂，环住的褚天光腰肢，“我睡了多久？”
“一整日。”
褚天光开始吻她，从额头到眼睫再到嘴唇，呼吸滚烫轻柔。
这是个干净而怜惜的吻，像是迫不及待确认什么，不带丝毫欲念。
良久，褚天光起身抓了个绣枕垫在她的腰后，以狐裘拥住她娇柔淡薄的肩头。
“这样坐着，又要着凉了。”
而后推开门，朝门外候着的人交代了一句什么。
她望着褚天光手中的那碗黑褐色汤药，咽了咽嗓子，终是伸出手，乖巧道：“我自己来吧。”
指尖细白，在烛光下显出莹润如玉的光泽。
他对鱼云影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只慢条斯理舀了一勺汤药，吹凉些许，送到她的唇边。
“苦……”鱼云影皱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勺子推开，将一碗苦涩的汤药咕咚倒入嘴中。
褚天光乌沉的眸中晕开极浅的波澜，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张嘴。”褚天光从旁边的小碟子里拿了颗蜜饯，塞到她清苦的唇间。
鱼云影一愣，含着那颗蜜饯，从舌尖甜到心底。
她抱着双膝，任凭三千青丝自肩头垂下，静静地品味此时的甜。
“知道那些苗疆人的身份么？”褚天光拿起帕子，慢慢擦净指腹沾染的糖渍。
闻言，鱼云影回想了一番双方厮杀前后的情景。
苗疆人跟山鬼一起出现，在联想到以前隐阁查到山鬼是从被人追杀从苗疆逃出来的。
鱼云影想了想，道：“山鬼在苗疆的身份不低，要不然不会找到这么多帮手。”
敢用这般粗暴方式直接动手的，无非是仗着有背后势力庇护的人。
褚天光点了点头，苗疆新任的皇族和朝廷关系良好，看来必要的时候请皇上下旨给礼部的人去查查。
他将帕子丢在案几上，垂眸道：“你才刚好，再睡会儿。”
鱼云影从思绪中抽离，摇了摇头道：“我刚醒，还不困。”
“陈御医说你身体还需要静养，汤药里放有安神草。”
褚天光俯身，伸手轻轻覆在她的眼上，嗓音轻沉：“闭眼。”
视线一片黑暗，鱼云影的眼睫在他掌心不安地抖动，片刻，还真的涌上一股困倦来。
她极慢地合上眼，没多久，呼吸逐渐绵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待她熟睡，褚天光缓缓松开手掌，替她扯了扯被角。
而后起身，推门出去。
从暖光中走出的一刻，褚天光眼里的浅光也跟着寂灭，晕开凌寒的幽沉。
肃杀的秋风犹如凌厉的刀，门前的珠帘瑟瑟欲起。
于海已经领着下属跪候阶前。
第61章
鱼云影是被细碎的水滴声吵醒的。
约莫是昨晚的汤药有镇痛安神之效,睁眼时非但不难受，反而神清气爽。
秋日寒凉，盥洗架旁,褚天光却丝毫不觉冰冷正赤着上身，拧着一条纯白的棉巾。
铜洗的凉水自他白皙修长的指骨间流出,连带起淅淅沥沥的擦洗声。仿佛受手上沾染了什么秽物似的，他仔仔细细擦洗了许久，指甲缝隙间都不曾遗漏。
手背的筋络和肩臂的肌肉仿佛大树下的气根绵延而有力，皮肤宛若最上等的冷玉雕成，周身蒸腾着体温带来的雾气。
鱼云影恍然间发现，这大半年过去,褚天光的身形越发的成熟，有了如豹子般的矫健强悍,每一块肌肉都清晰鼓胀充斥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这是，刚从外边回来？
正想着，褚天光已拭净了手,抓起木架上的棉巾将水擦干。
白衣在身，墨发披散，宛如一尊冷冰冰的神袛，仿佛没有温度。
有些事躲不过去的，何况她本就没想过要瞒他一辈子。
鸦羽般的睫毛遮下，双眼合了合，鱼云影也拿定了主意。
她掀开被褥下榻，缓步朝褚天光行去。
“明之哥哥。”鱼云影唤了声。
此时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许嘶哑，但却是比那日落水好上了许多。
褚天光闻声倏地转过脸来，放下手道：“瑶瑶，你怎么下榻了？”
鱼云影舒展如画的眉目，眼底散着细碎的光，娇声道：“睡醒了，哥哥可以陪我散散心么？”
褚天光眸色几番变化，将挂在衣帽钩上的大氅取下，披在鱼云影身上，颔首应允。
这里是平县的一处别院，水榭栈桥上枫叶飘红，云卷云舒，天高地阔。
褚天光放慢了脚步，望着前方日渐妙曼成熟的鱼云影。
关于她，自己又知道多少呢？
此刻的鱼云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让他莫名的生出咫尺天涯的感觉。
他心是有些慌乱的。
“哥哥，你说庄周梦蝶这个故事，究竟庄周是真还是蝴蝶是真？”
鱼云影于栈桥上俯瞰桥底，水面上倒映着两人清晰的面庞，水中游弋的鱼儿划乱水面，一下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