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恨得咬牙切齿,眼睛直溜溜地瞪着彭莱,仿佛要将彭莱生吞活剥了。
彭莱得意一笑,不过并不打算继续挑逗来喜,而是问她:“你说的那个车祸的宋思凡是谁?”
来喜没好气地说:“我不告诉你。”
彭莱啧了声:“干嘛那么小气。”
“就不告诉你。”来喜冲彭莱吐舌,像个小孩子。
彭莱倒不恼怒,只是笑着说:“这样,你告诉我,我把你的阿深哥做的口红供你涂涂。”
一提到这个,来喜眼睛就发光。
彭莱立马用手指沾上口红在来喜的手腕上涂了一点试色:“你看,多好看,多显白,你一定要上唇试试。”
来喜盯着手腕上的试色,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扬起嘴角。
彭莱定定看着她,笑吟吟,静静等着来喜的回答。
来喜受不住口红的诱惑,一咬牙就答应了。得到回应的彭莱立刻就帮来喜涂上口红。
来喜的唇型很完美,涂上明艳的口红格外好看。
“怎样?是不是很好看?”彭莱举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给来喜当镜子。
来喜心花怒放,满意地点头。
“好吧,既然你那么有诚意我就告诉你。”
“你说。”彭莱十分友好地给来喜倒了一杯花茶。
来喜端起茶来喝:“这个宋思凡呀是宋明德的女儿。”
“宋明德是谁?”
“我也不认识,但我知道当年阿深哥是因为宋明德才进的局子。”
彭莱眉头一挑,询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听我爸说过一次,好像是说当年阿深哥害得宋明德变成了植物人,阿深哥这才被警察捉走进了局子。”
听到这里,彭莱把事情联系起来:“所以说秦深因为宋明德的事对宋家有愧?现在宋思凡出事了,他才会这么紧张?”
“对,阿深哥对宋家一直有愧,经常给宋家送钱带水果去探望,但都被宋明德的妻子打骂着赶出来。”
彭莱叹了口气,宋明德因为秦深才沦为植物人。他妻子对秦深这样的态度也是可以预见的。
现在秦深去医院,估计宋明德妻子会对其发难。想到这里,彭莱不禁动了去医院的念头。
当下彭莱心里想要做的就是陪在秦深身边,不愿看到他一个人面对过去的那些指责辱骂。
………
来到医院,彭莱一路上问人问护士才找到急救室。
在急救室门口,她看到了秦深的身影。
他一个人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铁椅上,张开着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垂着头。
彭莱走过去,脚步轻盈,却让秦深察觉到。
他抬起头来,见是彭莱,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彭莱走过去,坐在他旁侧:“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秦深闷闷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伤得严重吗?”彭莱问。
“不知道,人在抢救当中。”
“她家人呢?”
“在来的路上。”
秦深的话声刚落下,急救室的护士就出来追问秦深:”你是病人亲属吗?”
秦深一下子站起身来:“我是她朋友……”
“病人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血库不足,病人是A型血,现在我们需要……”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秦深就说:“我是O型血,我可以给她输血。”
那么多年来,秦深都对宋家心怀沉重的愧疚感,一直想着弥补自己曾经年下犯下的错误。现在宋思凡需要输血救命,他没一丝考虑,当即就站了出来。
秦深从输血室出来时,整个人都仿佛虚了一样,脸色苍白了许多。彭莱有些惊讶,他这是输了多少呀。
“你还好吗?“彭莱有些担扰地问。
他扯了扯嘴角:“没事。”
输了大量的血,护士为防止秦深有什么问题,于是把葡萄糖水给了他,让他喝了补充能量,好好坐着,有什么事急时叫医生。
秦深表示只是有一些轻微的晕眩,并没有太大的事。
彭莱看在眼里,莫名有些心疼秦深。
他是在赎罪呀!
宋思凡的母亲李芳如赶过来时早已哭得眼睛红肿,得知女儿仍在抢救当中,不禁又是一番哽咽。
秦深看着眼前这个乌发渗杂着白丝的女人,愧疚感袭上心头。
她本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却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一个孤苦的女人为了医治丈夫,背负着一身债务,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这些年日子过得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李芳如哭过后,回身就看见秦深。
起初李芳如以为看错,但走近一看,确认是他,顿时发作。
只见她像疯了一样,拽着秦深摇晃,恶狠狠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你害了我丈夫还不够,还要害我女儿?”
秦深无话可说,也不敢反抗,只任由李芳如拽着自己。
李芳如情绪激动起来,啪啪几下就甩了几记耳光给秦深:“你给我滚,我女儿不需要你关心,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滚。”
李芳如下手很重,声音又尖又大,彭莱急忙拉开秦深,分开他们两个人。
彭莱嬉皮笑脸地面对着李芳如:“阿姨,你生气归生气,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吵大闹。”
李芳如眼睛像淬了毒一样,直勾勾瞪着秦深:“滚,我再不想看到你,再让我看到你,我不会放过你。”
这几句话秦深听过许多次了,每一次他去宋家送东西时都会被李芳如这样骂,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被这样驱赶。
彭莱见这个势头,李芳如已经松了口,于是拉着秦深离开。
秦深走前还深深地向李芳如鞠了一个躬,说了句:“对不起。”
…………
外头下起了雨,时不时还有雷声轰鸣,酝酿了一早上的雨终于下了。
医院附近的一家茶铺里,遮阳伞高高撑起挡去一片风雨。
伞下,热茶清香四溢,水汽氤氲。
听着雨声哗啦,喝着热腾腾的大碗茶,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只是现在惬意显得并不合时宜。
从医院出来,秦深一直沉默着,面无表情。彭莱知他现在心情烦闷,并没打算为他排解,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能安慰好他。
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喝喝茶,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碗茶喝到一半,秦深忽然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还想留下来看看情况。”
宋思凡情况未明,他无法安心下来。
彭莱摇头:“不急,反正我也没事做,陪你一起。”
“谢谢你。”
“你什么时候那么客气了?”彭莱开玩笑地说。
“……”
秦深不说话,气氛陷入了沉默。
彭莱托着下巴看面目沉郁的秦深,有些难过,莫名的难过,像是被一个男人影响了情绪一样。
她忽然想开口说话,说点什么,但嘴唇翕动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语塞的那一刻,她忽地想起曾经她问过秦深的一个问题。
当时她问秦深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到大城市工作生活,毕竟他还那么年轻。
这个问题,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正面回答过她。
她对此是不解的,她不懂为什么要一个人蛰伏在山里头过日子。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不得已。
年少的错误让他身怀愧疚而活,穷尽一生,他只怕都要为自己的而赎罪,而且他还有身患精神疾病的母亲,年幼的弟弟。
这些总总都把化作一道沉重的枷锁,把他死死地困在观音山这座牢笼当中。
他出不去了。
念及此处,彭莱唏嘘不已。
也难怪他会信佛,原来是孽海归来,业障随身,只求积福消业,祈愿得到救赎,并且能赎回这一世罪孽。
从前许多不懂的,在这一瞬,彭莱通通想明白了,也是在这一瞬,彭莱心底生出了怜悯之心。
她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至少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但事实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第31章 失踪的记忆
午后大雨才停歇,但天空仍然乌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彭莱最讨厌这种天气了。
雨后就应该是晴天彩虹,而不是乌云厚重,灰暗朦胧。
雨停后,秦深想着回医院看看宋思凡,想知道她的情况。
彭莱提醒他不要惹怒宋思凡母亲李芳如,不然在医院大吵大闹终究不好。
秦深知道李芳如对自己的态度和脾气,说:“我就远远看一眼。”
彭莱终是放心不下:“我陪你去吧。”
彭莱追上秦深的脚步,笑着说:“我和你一起去。”
秦深动容地抿抿唇,重重嗯了声。
午后的医院并没有太多人,长长的走廊显得空寂。
路过护士台时,彭莱问了一嘴宋思凡的事。
护士有这个印象,于是说:“宋思凡抢救回来了,已经送回到病房,应该还没醒。”
一边的秦深听到这个消息,安心了许多。彭莱瞥见了他放松的一瞬,不自觉勾起唇角。
“我陪你一起去病房看看她吧。”彭莱知道秦深想要去看一眼宋思凡。
往病房方向去的路上,迎面就看到了李芳如。
她满脸憔悴,面无一丝血色,但在看到秦深那一刻,面目陡然狰狞起来,尖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想看一眼思凡……”
秦深的话还没完全说话,就见李芳如抓起靠墙放的扫把当武器,一个劲儿地往秦深身上打。
秦深偏过头去,脚步未移半点,那一下又一下的袭打都实实在在落在他身上。
彭莱急忙拉开秦深,拉到一个让李芳如打不着的距离。
“阿姨,你别那么激动,我们走就是了,但不要动手,毕竟是在医院。”
李芳如恨恨地瞪视着说话的彭莱,恶言相向:“你是谁,你是不是和这个罪犯是一伙的,你也给我滚,我不想看你们!”
李芳如情绪激动非常,已经进入无差别攻击的状态了,只见她挥动手中的扫把要砸向彭莱。
彭莱愣怔住在原地,从未想到她会连自己都打。
她猛一闭眼,却感觉被人拥入怀里。
彭莱哆嗦一情睁开眼来,就见自己被秦深箍在怀里。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去攻击。
李芳如气极,疯魔一样扑上去抓打秦深,又哭又闹,嘴里控诉着秦深。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还敢出现,你害了我老公还不够吗?当年如果不是你抢了我老公的钱包,我老公不会心脏病发作,不会倒地摔到后脑变成植物人,都是你这个杀千刀,你怎么不枪毙呢,你这种人不配活着。你去死吧!”
李芳如边打边骂,路过的医护人员纷纷拉开她,试图控制住李芳如。
此时此刻,彭莱清楚地看到秦深脸上布满泪痕。
他泪流满面,强忍着情绪,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儿雷打不动,任由李芳如打骂。
被拉开的李芳如挣扎着,双腿乱蹬着,像活鱼上岸时扑腾扭动,嘴里不停地在骂:“你去死吧,如果你真的良心发现你就马上去死,立马消失在世界上,不然我天天诅咒你,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秦深低着头,承受着这些恶毒的咒骂,眼泪像泄出的洪水,止不住,一滴接着一滴砸落。
他哭得隐忍极了,眼泪落得无声无息。
彭莱心里揪着痛,难受得不得了。
她忒讨厌这种恩恩怨怨的场面了,偏偏自己总是能遇到。
彭莱不由握住秦深的手:“我们走吧。”
秦深嗯了声,抬头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把眼泪通通擦干,但眼睛红红的,睫毛还是湿润沾到一起,伪装不了。
外头风大,风吹得树木摇曳,落叶纷飞。
刚哭过的眼睛被风吹得发痛。秦深不由转过身来背着风口。
彭莱却是迎着风,披肩的长发被风吹得飘在身后。
“你好些了没?“
静寂了好一会儿彭莱才开口说话。
秦深嗯了声,带着一些轻浅的鼻音。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彭莱说。
秦深又嗯了声。
彭莱看过去,他低垂着头,整个人蔫蔫的,像酷暑下得不到水分的绿植,毫无生机。
彭莱瞧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怪宋思凡的妈妈,其实她也很可怜的。”
秦深摇头:“我从没怪过她,只要她才放泄出全部的怨恨,把我怎样都无所谓,我只是没办法去面对她们一家人……当年就是因为我的原因才造成这一切……”
他咬紧牙口,万般后悔地忆起当年的总总。
如果当年他没有为了钱去抢宋明德的钱包,或许宋明德就不会激动得心脏病发。
彭莱望着秦深:“你为什么要偷别人的钱?”
她不敢相信秦深会是一个偷盗钱财的人,她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
秦深:“我之前不是说过我被我爸抛弃了吗?”
“然后呢?
然后………秦深回想着那些过去多年的旧事。
还记得那时的他,被父亲抛弃后一个人在荒郊野岭里流浪。不曾想被当地的人贩子盯上了。
他就这样被拐卖,卖给了一对不育不孕的夫妻。当时的他对于这样陌生的父母表现得很抗拒,于是遭受到打骂。
终于在一个晚上,他逃跑了。
逃跑后,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和乞丐一样沿街乞讨,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的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下了好几天的雪,暴雪几乎让这座城市瘫痪。
在冰天雪地里,他遇到了一个十岁小女孩。
起初他并没在意这个哭闹的小女孩,直到他听到牵着小女孩手的中年男人讲电话的内容,他才发现这个小女孩是被拐卖的。
那个中年男人是人贩子。
那一刻,他忍不住想起曾经自己的经历。
他也曾被人贩子拐卖,拐卖的过程过打即骂。
那时候的他心里燃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小女孩。
他很机智,悄悄躲在一边,揉搓了许多雪球,将一个又一个的雪球砸向人贩子。
人贩子急了,骂骂咧咧,追着他要揍他。他跑得快,东躲西藏绕了许多路才折返回来。
折返回来的他第一时间就是抓起小女孩的手就跑。
他带着小女孩一路狂奔,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总之是人贩子追不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