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把小女孩带回自己住的地方。
当时的他是住在城市边缘的一处烂尾楼里。
小女孩冻得不行,他把自己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给了她,还去捡柴生起了火堆。
他问小女孩家住哪里,小女孩说自己住中海市某某区某某街道。那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小女孩巴巴地望着他:“大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我想我妈妈了!“
说着,小女孩哇哇大哭起来。
看到小女孩哭成这样,当下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带小女孩回家。
只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当晚小女孩发起了高烧,烧得浑身滚烫。
为了给小女孩看病,他潜伏在大街上,企图偷到一笔钱带小女孩去看病。
然而一个上午过去了,他都偷不到一笔钱,回到家时看到小女孩病到没了意识,他这才狠下心来,冲到大街上,看到一个男人正掏钱买东西。
他咬牙冲过去,抢了钱包就跑。
积雪的路很难行走,他没跑多远就栽倒在偏远小巷里的雪地上。追来的男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直接朝他脸上砸了几拳,砸得他鼻腔出血,眼角乌青。
他挣扎地求饶,说对不起,说自己是为了给妹妹看病才偷的钱。
男人根本不听他的话,从他手里夺回钱包,嚷嚷着要送他去派出所,交给警察。
一听警察他就浑身哆嗦,死命地挣扎,还不惜咬住男人拖拽自己的手。
思人被咬住手臂,痛得抽气,一脚就踹开了他。他滚到雪地里,满身狼狈,却不敢有一丝的逗留。
他从雪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男人见他跑了,气得咬牙切齿,想要追上去时却心跳加快。
下一秒,男人像发病一样不受控制地抽气,双手痛苦地按着心口,五官骤然扭曲起来,整个人往后倒去。
好巧不巧,一块坚硬的石头被积雪埋过的,后脑直接砸到石头上,没有一丝缓冲的过程,只见白雪渗漏了血水,洇出一片红雪。
他哭着跑回那处烂尾楼,身后响起冲天的警笛声。
他二话不说就背起小女孩要逃跑,却一下楼就被警察团团包围住了。
看到眼前像小山一般高大健硕的警察,他心如死灰地坐在雪地上。
他低头看着病得不省人事的小女孩,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后来,他因为抢劫致他人重伤被判了刑,入了狱,而小女孩被警察带走了,他想应该会在警察的帮忙下找到父母,回到家里吧。
时光流转,一晃眼便是刑满释放。
出狱后,他在警察的帮忙下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辗转多地,他才在观音山找到已经再婚的母亲,同时,他发现当年自己抢劫致其重伤的宋明德就在观音山。
他一家子都住在观音山的枫桥镇上。从那时开始,他开始踏上自我救赎与赎罪之路。
这就是他的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完完整整地把这些往事告诉了彭莱。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认真地把这些事情复述出来过。现在完整地说出来,仿佛又在心里经历了一遍。
听秦深叙述这些事情时,不知道为什么,彭莱的大脑里总是止不住地闪回一些相对应的画面。
北方小城,暴雪肆虐,烂尾楼,警察……
她不认为这些画面是自己通过秦深的描述而在脑海中构造出来的,但如果说是她记忆里的画面,她又毫无印象。
有关于秦深的这些人和事,彭莱好像亲自经历过,又好像一个旁观人。
她闭眼想了想,忽而抓到了一个共同点。
她十岁那年失踪过。
那年她母亲有事回了娘家,她在家里和父亲一起。
父亲说带她去玩,却把她丢在公园里,自己去和一个美艳的女人约会亲吻。
彭莱亲眼看见父亲和别的女人在亲热傻了眼,十岁的她并不懂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很想哭。
然而她还没哭出来就没了所有记忆。
她记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回到了家后,父亲告诉她,她失踪了。
她十岁那年在中海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2章 寿命一个月
十岁那年的冬天异常的冷,雪也下得很大很厚。
公园一片白雪茫茫,彭莱踏在雪地上,遥遥看到不远处自己父亲和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在依偎亲密。
彭莱咬着牙咯咯响,艰难地迈步淌雪前行。
她奋力地跑过去,摔倒了又站起来继续跑。明明不远的距离却遥远得像望不到尽头的路。
她怎么跑都到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闭合的眼睛陡然睁开,呼吸一下子沉重起来。
早晨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过来,房间光线明暗交错。
彭莱从床上坐起身来,按着胸口调整着呼吸。
刚才那个梦又出现了。
她已经好多年没做这个梦,现在这个梦居然卷土重来了。
彭莱起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身上。
她在阳光里伸了个懒腰,目光不自觉看向秦深的窗户。
他的窗户开着,他在窗前站着,手里端着水杯在喝水。
秦深目光上抬,视线和彭莱撞在一块。
彭莱冲他微笑。
他只是点头。
昨天在镇上的医院,秦深向彭莱坦然说出自己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秦深告诉她说:“你在我心里很不一样,不然我也不会说那么多。”
彭莱玩笑地问:“有多不一样?”
秦深沉默了一瞬:“你知道的。”
她知道?
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他睡了,仅此而已。
在她心中,他还和初见时一样,并无变化。
………
这天午后又开始下雨了,这几场雨下得空气凉丝丝,雨后的空气都肃杀起来。
夜里彭莱添了件衣服,将房间的窗关小一些,却发现窗户的银杏树已经满树黄叶,风过时,黄叶飘转。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那个漫长闷热的夏天要过去。
彭莱忽而想起她刚到观音山时,那会还是酷暑当头,天气还热得慌,这一眨眼就又到了秋天,不由感叹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蔡惊鸿打了好几次电话来问彭莱什么时候回中海。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儿呢?
“再过些日子吧。”彭莱说。
电话那边的蔡惊鸿听出了彭莱的心思,不禁问:“你不会爱上那个野男人了吧?”
爱上秦深?彭莱懵了,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不会吧?你真的爱上了他要为他留在农村里?”
“才不是。”彭莱否认,“我没有喜欢任何人,我只是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难不成你爱上农村田园生活了?”
“也不是……”彭莱顿了顿,“就是想再多待几天。”
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匆匆地走掉。
“……我劝你还是尽早回来吧,你不属于那里,你迟早要走了。”
对呀,她并不属于这里,早晚是要离开的。
“等香枫山层林尽染时,我就回去了。”彭莱说。
每年中海市的香枫山枫叶红遍时,就是中海的深秋时节。那个时候是彭莱母亲的忌日。
到那个时候,她会回去的。
彭莱翻看了日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
秋雨持续在下,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天。
彭莱窝在房间里刷平板,房顶滴下水珠在她脸上。
她一激灵,抬头去看,就见房顶漏水了,水珠一滴一滴漏下来。
房顶是瓦面,多年风吹日晒,出现漏雨现象并不奇葩。
她坐到不漏雨的一边去,不紧不慢地给秦深打电话。
“我家房顶漏水了。”
电话过去不到一分钟就见秦深带着工具,穿着雨衣过来了。
秦深确认了漏雨的位置就爬梯上房顶了。彭莱无聊,也套上雨衣,从二楼的老虎窗爬到房顶上去。
秦深听动身后的动静,回头瞪了眼彭莱:“回去,这里危险。”
彭莱不以为然,径自坐在房顶上,笑吟吟地回视着秦深:“我上来透透气。”
“……”
秦深知道彭莱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索性闭嘴不说话,继续修补房顶。
彭莱是第一次在高处眺望村子,发现房屋,田地,河塘错落分布在每一块区域,鸡犬相闻,阡陌交通,加之烟雨凄迷,别有一番风味。
彭莱感叹道:“视野不错呀,风景也很好。其实我想过,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生活,那么我想在这里有一个小木屋,不用很大,但要温馨,屋里最好有一个壁炉,冬天能在壁炉旁烤火,屋前的院子要用篱笆围起来,我要种满红玫瑰,开花的时候一片红色。”
这是她想要田园生活。
“只不过……”彭莱叹了口气,“这只是幻想。”
“不。”秦深忽地开口,他扭过头看她,神色认真地说:“这不是幻想。”
如果她想要,那么他会拼尽全力帮她拥有。
彭莱轻笑着摇头:“我下个月月底就要走了。”
秦深眼睫轻颤,木然地回头看了眼彭莱,眼底波澜不惊,却似乎暗潮汹涌。
彭莱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像几支冷冰的暗箭击中秦深的心间,似乎要把所有的希望与幻想在这一刻崩塌成一般散沙。
她终究是要走的,相信他很清楚这一点。
她怕就怕他心存幻想,而今她归期已定,坦然告知他,不管再怎么不愿接受不愿相信也要坦然面对。
尽管他不甘心,不想就此放弃。
………
连绵不绝的秋雨在这一天消停了,阳光普照着山村河流,天空澄澈无云,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
现在的天气一天天变冷,彭莱不再是只单穿一件旗袍了,还会穿上一件针织长衫御寒。
阳光很好,她从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的茶桌还泡着一壶秋日暖胃清甜的花果茶。
喝喝茶,晒着秋天暖融融的太阳,这大抵是她最放松的状态吧。
她轻啜了口茶,悠悠合上眼睛,正要闭目养神一会儿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秦深。
彭莱顿了顿,并不着急接电话,而是拿起手机发了会愣。
她回想了一下,秦深帮自己补房顶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那天她和秦深说自己月底要离开了,然后秦深就再没有主动来找过她了,当然,她也没有。
隔了这么些天,秦深忽然主动来电话,这对于彭莱来说倒是个意外。
接通电话后,彭莱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呀,有什么事吗?”
电话边头的秦深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嗯,有事找你。”
他的声音沉得有些喑哑,显得有些落魄沧桑。
“什么事呀。”彭莱饶有兴趣地挑起嘴角。
“今天晚上七点能来谷场吗?”
彭莱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大晚上去谷场干啥?”
“你来不来?”他没正面回答彭莱,而且直接抛出问题,问她来不来。
彭莱默了一瞬:“好,我准时到。”
“谢谢你。”
“……”
谢谢她?彭莱想笑,心想这也太客气了。
“还有什么事吗?”彭莱问。
“……没了,不打扰你了,今晚见。”秦深挂了电话。
彭莱撇撇嘴,喃喃道:“想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
一开始彭莱对今晚谷场的事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寻思秦深只是想约自己出去说事情,但到了下午,彭莱不禁开始想秦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约自己。
入秋后,白昼开始变短,六点多就已经天黑了,好在村里的谷场离得不远。彭莱打着电筒就过去了。
来到谷场,彭莱并没有看到秦深的身影,只看见谷场中央最空旷的场地搭起了一个约莫六米高的双层棚子。
棚子用竹杆搭就,棚子周边密布着新鲜的柳枝,棚中间还竖立一根六米高的老竹杆,整体看上去,整个棚子的总高度足足达到十米以上。
彭莱皱着眉,心里满是疑惑,心里想着搭这么高的一个竹棚子,这是要开坛作法吗?
正想着,就见有人影从眼前晃动。
彭莱目光迅速在夜色中确认是那个人是秦深。
只见他赤.裸着上身走来,手中拿着两个木棒。夜色中,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的亮,格外的深邃。
彭莱见他这样子,简直一头雾水,调侃道:“你这是干嘛,要跳..大神吗?”
话刚说完,就看见秦深把烧至一千多度的铁水盛在有凹槽的柳木棒上,另一只手拿着正常木棒,然后迅速跑到柳枝萦绕的竹棚下,用下棒猛击上棒。
在下棒击打上棒时,凹槽里的铁水受力冲天而起,铁水打得很高,在碰到棚顶的柳枝里光速迸散开来,铁花飞溅,流星如瀑。
铁花迸开那一瞬,彭莱哆嗦着吓愣在原地,十几米高的棚子迸溅出万千铁汁火花,仿佛眼前是一颗绽放着火花的铁树,真正的火树银花,比烟花焰火还璀璨夺目。
最后铁花如流星般漫天划落,那烈焰般的火光让整个谷场亮如白昼,星火照耀大地。
彭莱看傻了眼,竟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秦深继续击打柳棒,将铁水击打得更高更散,眼前再次迸发出铁花万千,一捧接着一捧,铁水在黑暗中如星辰炸裂,映入瞳孔里,满目光华。
炽烈闪耀的铁花树下,秦深全身肌肉紧绷,用尽全力一下一下地打出铁花,只为在暗处的彭莱打造出一场专属于她的烟火。
火花一点一点落下,最终在夜色湮灭,一切归于黑暗死寂。
彭莱置身于夜色中,她缓步走到棚子下,而秦深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额头和身体都渗出汗水,显得油亮水润。
“你这是在干嘛。”彭莱问。
秦深低下头,拿手臂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打铁花呀,好看吗?”
彭莱轻微扯动嘴角:“好看。”
秦深释然一笑:“好看就行。”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秦深嗯了声,说:“我知道这里没有给你留个什么好的印象,所以我想让你对这里有一些美好的记忆。”
“所以你给我表演了一场打铁花?”
“是,我学打铁花的师傅告诉我,打铁花是非遗的浪漫。我想把这份浪漫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