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陈家的公子对妹妹,有别的心思?
这消息定然是祝祷安放出去的,果不其然,这时候的祝祷安再次登门,邀我相见。虽然知道他来者不善,但是我只能赴约。我许久未出门了,竟然不知道外头的春色这样的好,杨柳依依,傍着河岸,一派生机。
祝祷安将我约在了仙乐居,好像要将故事从头开始讲起,他还专程定了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里,像是在恐吓我。自打仙乐居重修后,我并未来过,面纱覆面,看到好久不见的妈妈的时候,我只能装作不认识。
那妈妈似乎也是有些愣怔的,但她很快就笑了:“是我老眼昏花了,姑娘是良籍,怎么能是我认识的那位绝色女子呢?姑娘别责怪我,只是姑娘你太好看了。”
我只是笑笑,任由她带我落座。
祝祷安正临窗眺望外头的景色,看到我来了,他嘴角上扬:“时缘姑娘,还记得这里吗?”
“不记得,”我根本不给他脸色,“我是良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祝祷安也并没生气,他指向那边的琴:“那姑娘的手还能弹琴吗,哦我想起来了,你的手,似乎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能够转轴拨弦了。”
我生平,最不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说辞。我坐了下去,我的手自从那次被祝祷安弄破后,力气却不如从前,但是抚琴这样的事情还是勉强能够听的。琴音婉转,流泻出来的声音让祝祷安诧异,我竟然还能抚琴。
一曲毕,我看向祝祷安,满眼都是清冷:“祝大人,似乎并不知晓一个道理。”
“什么?”祝祷安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些跌落谷底的,才能让人生出无限的毅力来。”时光仿佛倒流了回去,我还是艺伎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这样冷眼对着祝祷安的。但是我却深知,时光并不会倒流,而我和祝祷安之间已经往前走了许多步,已经不能够再回到从前,我的宿命在见到祝祷安的那一刻,就开始转动。
“祝大人今日想要与我说什么,直说便是。”
“既然如此,那么我便直说了,我是想要劝你的。跟着对的人,才能过上好的日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你知道,此刻的我是你更好的大树,陈熹年我随时都可以捏碎他。”
“所以?”
“弃暗投明这几个字,时缘姑娘应该懂得的。陈熹年他并不是你的兄长,却将你藏匿起来,利用你这样久,不过就是想要看我跌落深渊。他对你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天让我瞧见你身上的印子,都是他弄的吧。”
“他并不喜欢你,只是利用你,论起真心,我比他多。”
所以你还要执意站在陈熹年的一边吗,还要跟着他来对抗我吗?化敌为友,活下去,才是生存的法则。
祝祷安今日来是想要招安我,我若是答应,那么便是落入他的魔爪,我若是不答应那么便是与祝祷安宣战。此刻祝祷安将这样的抉择丢给了我,要我自己看着办。他得意十分,他认为只要是个聪明的人,定然都会选择不树敌。
可是那样的话,我便要委屈求全地活着,我便要屈从自己的命运。那样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嫁给祝祷安才对,若我一开始便屈服于我的宿命,我的家人不会惨死,不会有那场大火。不会有陈熹年一家随之丧命,不会有祝家的风生水起。
若是祝家没有改命,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此刻我若是屈服了,不只是对不起我自己,好像有无数双眼睛都在背后看着我,他们会对我哭泣,会向我哭诉,会说既然殊途同归,你当初为何要反抗呢?
既然反抗了,就要一条道走下去才是,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呢?
我不能够屈服的,不只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更多的人命。
祝祷安见我不说话,继续问我:“颜时缘,若是你告诉我陈熹年到底为何如此针对我,或许我也可以不要让你非嫁给我不可。我会将这一切都推到陈熹年的头上,让你全身而退,你看这样好不好?”
这样我便可以抽身而退,让陈熹年替我去死。
我想清楚了,我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屈从命运,为何现在要低头。陈熹年一家本来就因为我而死,我不能要让陈熹年死了,我看着祝祷安,冷静地说道:“我并不知道祝大人在说些什么,陈熹年,是我的兄长。祝大人难道忘了吗,前些天你信誓旦旦说要娶我的时候,还喊他兄长呢。”
“祝大人如此心悦于我,此生不换的,怎么在这一刻却能够舍弃我?看来祝大人,也不是那么喜欢我,对我也没有什么真心的。”
此话一出,祝祷安就明白了,他知道我并不会听从他的,他知道了此生我将与他都在对立面上了。
谈话不欢而散,祝祷安先走了,留下我在此处。我多做停留,却在这间屋子里找不到任何我曾经住在这里的痕迹,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样了,我看着床边的暗处,曾经陈熹年就是躲在此处,趁我不注意,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的。
此刻也是如此,我叹了口气:“陈熹年,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陈熹年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他偷听了我和祝祷安的所有对话,他应该放下心来的,我选择了他而并非祝祷安。果不其然,他从暗处现身,就如他之前踏夜前来找我的那般。
第23章 入局
23.入局
陈熹年说:“颜时缘,你本事见长啊,都能看出来我什么时候在的身边。”
我回敬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来,我向来有这个本事。”
他没回我的话,这是我隐藏的埋在心底的秘密,我没有和陈熹年说过。他第一次进我的屋子我就知晓的,我故意装作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开口,他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才拉开了我们之间的序幕。
我在想,如果那时候我绝口不提,是不是也可能这辈子就坦坦荡荡在仙乐居过下去,一辈子都假装我的父母家人还在,怀着这样的念想过下去,不用知道这么多残忍的真相。
“多谢你,”陈熹年开口,“我方才以为,你要将我的身份说出去。毕竟,祝祷安对你说的那些话,的确很诱人。”
“别多想,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得不选择。我不能放下我心中的仇恨,我也不想闭上眼睛看到那么多死掉的人在我的面前,问我为什么要屈服在祝祷安的身前。”
“想来,我们认识这么久,都是你为我抚琴,”陈熹年对我讨好,“我其实也会的。”
“你想不想要,听我弹一曲?”陈熹年眉眼温润,我拒绝不了的。
我自己倒了茶,身份互换,此刻我像是来看着仙乐居里的艺伎弹琴。原来是这种感觉,那些男子附庸风雅听的那些曲子,陈熹年甘愿装作是这里的艺伎,为我抚琴。陈熹年褪去了那些恩怨,曲调轻柔,如春风流水一般抚慰过我的心田。
他让我想起了之前许诺过我的岁岁流年。
若是真的有那日,若是我们都不被仇恨缠身,是不是就能够如此生活。想来这样的日子却是我最初畅想的日子,只是上天一次又一次告诉我,这样的日子我是不配的。若是能够有来生,我希望我不要生在官家,只稍生在一个父母疼爱的人家,过上粗茶淡饭的日子,能够有一个青梅竹马陪伴身侧,我们相互扶持,平静走完这一生。
我不需要那些张扬的轰轰烈烈,我问陈熹年:“若是我说我不想要祝祷安死了,我想要过安稳日子,你还会这般坚定选择我吗?”
陈熹年按住琴弦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看向他,忽然觉得人生如此荒唐。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抉择,不同的追求,有些人因着机缘相遇,也会因为抉择不同而走散。
我与陈熹年大概是要走散了的吧。
“若是你想,那么我们便选择一处安安稳稳过日子,等我们解决好祝祷安的报复,若是你不想要再牵扯这些,我可以陪着你。”陈熹年迟来的解释显得有些多余,但是他还是将这些话说出口。
有时候我觉得陈熹年很累,需要与我周旋,还要提防着祝祷安。我不想要继续说这个不高兴的事情了,我起身对他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陈家的兄妹两人从仙乐居出来,旁人看到只是说了一嘴,但是也有人疑惑,仙乐居那种地方为何他们两人会去得?但是他们并不知晓,这是陈熹年和我最后一次以兄妹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我没想到祝祷安会那样大胆,竟然在白日便公然潜入陈家。他的衣摆上还有些泥土,想来是翻了墙,躲避了下人的巡视。我正心中烦闷躺在床上,并没有起身,我刚转身,就看到祝祷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我只着中衣,脱口而出想要喊外面的小丫鬟进来。
祝祷安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他说:“外头的小丫鬟已经被我打晕了,你还想要谁进来?”
“这样好的春日,时缘姑娘却未曾起身,是不是有些懒散了些?”
我连忙下床,慌乱将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谁让你这样进来的,你有没有一点王法?”
王法?祝祷安好似很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词了,他扯掉我的衣带,把我往前带,低着头看我:“时缘姑娘不知道吧,我祝家飞黄腾达许久,在这都城,我就是王法。若不是你和陈熹年,我已然掌握了这都城的一切,哪里还需要这样用尽心思来摧毁你和陈熹年?”
“祝祷安,你不能这样。”
“我哪样?”祝祷安的手轻轻用力,我费力系上的带子就解开了,他冷冷道,“你说的不能,是陈熹年做过的哪样,是他在你的锁骨上留下印子,还是做了更多的过分的事情?”
祝祷安的话中带着好奇质问的意思,手也摸着我的锁骨,他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他也想要在此处留下印记,他也想要经历陈熹年对我做的一切,他发了疯的从眼底里散发着妒意,想要吞噬我。
这是他前来的目的,我明白了,我发了疯要推开他。我开始往庭院里跑,我系上了我的衣裳,祝祷安始终在我的身后,将我往陈家门口逼近。不能出去的,我此刻的模样,若是出去了,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我与男人做了什么苟且之事,祝祷安衣衫完好,他可以脱身。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十分害怕祝祷安前来,并不是为了要强我,而是要做出一番样子来,让陈熹年入局。果然,我慌乱奔逃的事情让陈熹年知道了,陈熹年从书房赶来,脚步凌乱,见我如此模样在门口徘徊,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我心中绝望,只想要把他一把推开。
可是我没想到我推开他之时,弄皱了他的衣衫。我对他摇头,希望他不要过来,若是我们之间只能够保一个人,那么我更想要保住陈熹年。祝祷安冷眼看着我和陈熹年的这番推搡,他仍旧上前。
陈熹年怕我受伤,他没有顾虑,上前拥住了我,护住了我。
恰好此时,我与陈熹年退到了陈家的府宅门前。是祝祷安,将并未插销上的门推开,是他先将我和陈熹年推出来的。我和陈熹年应声倒地,陈熹年怕我的身子被人看见,死死地护着我,而这时候,在我们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们的祝祷安开口说话了。
“苍天可鉴,我一心想要娶时缘姑娘,为何时缘姑娘这样待我?”
已经有人过来围观了,他们没想到兄妹相称的两人这样狼狈地相拥在一起,过去谣传的那些玩笑都成了真的。他们惊呼,对着我和陈熹年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你们看啊,我就说这陈家公子对自己的妹妹有些别的意思。
是猪狗不如的啊,看起来那样温润是个好人,怎么能做出这种畜生的事情来?
竟然是这样的,陈公子,你对得起你妹妹吗,对得起祝祷安吗?
是这样了,前些日子我还瞧见陈家把祝公子的聘礼丢出去了。若非不是做出了那些事情来,怎么会这样记恨?
祝祷安一言不发,他成了这里头最受伤害的人,他的沉默更让人感觉他受了许多的委屈。
我死死地把眼泪憋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肯流下来。有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了,为何祝祷安每次来陈府要见我,为何宁愿来这里喝一盏茶的功夫也要前来。他在试探在观察我和陈熹年之间的关系,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故意冒犯我,就是想要让陈熹年有所反应。
并不知道祝祷安要如何反击的陈熹年和我都中招了。
陈熹年不应该表露出来自己的情绪的,他应该冷着脸,对我不管不顾,可是他没有。我和陈熹年都忽略了祝祷安的狠毒,都没想到祝祷安能玉石俱焚,这么快就想好了对策。
我心中一片荒凉,事成定局,我和陈熹年落败。我对陈熹年说:“此刻你松开我,辩驳几句,或许能够有挽救的可能。陈熹年,你别管我了。”
“我如何能不管你?”陈熹年不松手,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我,“我若是松开了你,让那些人看了你的身子,这对你无疑是一种□□。祝祷安不在乎,我不能不在乎。”
可是再不松手,就来不及了啊。
就要中了祝祷安的计了,祝祷安无所谓,他过段时日就要离开都城了,那我和陈熹年在都城中如何自处?
不知道何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说:“我想起来了,这陈家的妹妹总是面纱覆面,看不清真容。如今我瞧见了,倒有些像是之前的艺伎,那可是头牌,我不会认错的。”
“可不是,你看她腰间还有玉佩,那可是仙乐居的人才有的。”
明明这城中,已经没有人知晓我的身份了,定然是祝祷安,他找了人将这些说辞手把手教给他们,让他们在人群中吵嚷起来。退无可退了,祝祷安一点活路都没有给我和陈熹年留,一如当初我和陈熹年对他那般。
祝祷安在这样纷纷议论和指责中,路过了我和陈熹年,他低着头,轻轻说道:“真是一堆神仙眷侣啊,即使如此,你们也坚定选择一同堕落下去。”
“那么你们就陷入泥淖之中吧,我要你们都和我一样,身处黑暗中,这辈子都铭记着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得到的报应。”
我要你们一同跌下悬崖。
我不知道的是,在这人群中,仙乐居的妈妈也探头过来,看到了那块玉佩,她愣了愣,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人。
我怎么会看错?
第24章 逃离
24.逃离
每日都有人来陈家的门前叫嚷,起初只是叫嚷。有人隔着门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口,那些小厮听到了不忍耳闻,都来告诉陈熹年,这外头的人要怎么办才好?
陈熹年没有制止那些人,他说再等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在为我的屋中添香。旁人都知晓陈熹年带了个女子回来,对外宣称是妹妹,但并不是妹妹。他们对我也只是尊敬,但是他们知晓了我的名声,知道了我曾是仙乐居的头牌艺伎,便对我另眼相看。
和陈熹年通传的时候,总是会目光瞥向我,对我有着很多的好奇。有很多次我想要去庭院中看看那些还没有随着晚春凋谢的花,但我总是会听到那些刺耳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