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讯如同石头沉入大海,甘画气闷,只能回了教室再想办法。
她给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
她联系了苏白文学长,但是学长说他也没有谢星沉的消息。
甘画又让苏白文问问纪律,苏白文说好,但是纪律不跟他在一块了,甘画要等消息。
甘画干坐着更是焦急,她翻着手机。
操场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有些社团已经在预热了,人潮汹涌。
甘画打开谢星沉的聊天框,试图从里面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是谢星沉的态度一直是懒散轻松的,直到昨天他说“马上”,甘画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
她往上翻,发现谢星沉提到他送的礼物。
甘画将书包拿起来,那份还未开封的礼物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一本硬质封面的书籍,被包在牛油纸里。
甘画刚把牛油纸上的装饰麻绳解开,苏白文给她发消息:【甘画,有点麻烦了。】
甘画顾不得,将书揣了直接下操场。
来到操场,他看到人群里的苏白文和,她往苏白文的方向走过去问:“学长,有消息吗?”
苏白文已经穿了正儿八经的比赛服,连护膝都绑上了,他摇摇头:“找不到,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没有想过他会不来。”
苏白文看了看旁边的纪律,纪律说:“别看我啊,我给他打过电话了,没接。”
学生会的会长又找过来:“甘画,你们社团的家长同意书拿到了吗?”
甘画咬咬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围的人好像看出了什么。
“谢星沉不会不来吧?”
“不会吧,他不是挺爱滑板吗?”
“好多人就为了看他的比赛啊。”
会长很严肃地说:“如果没有同意书,谢星沉就不能参加比赛了,截止时间很快就到了,你们星滑自己把握吧!”
苏白文在旁边叹了一口气,烦恼挠挠头:“这小子。”
甘画才发现她指尖都在颤抖,她对纪律说:“纪律,你可以把谢星沉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甘画从纪律要到了号码,她现在就是试图从学校所有谢星沉有可能去的地方把他挖出来,生态园是空的,体育馆没开,音乐室只有艺术生,食堂、教室、中庭,哪哪都没有。
星滑社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在群里艾特甘画,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甘画一边找着,一边给谢星沉打电话,可是一直是忙音。
草茸茸给她打语音通话:“甘画,不好了!”
甘画又回到操场,背上全是湿意,听到苏白文在和年级长交涉。
年级长说:“你们这个比赛必须取消!”
苏白文笑着说:“老师,这不是拿到批准了,场地都布置好了,哪能这么容易取消啊。”
年级长说:“你们这个本来就很危险,现在全校的学生都在关注这个比赛,这要是学生相继模仿,没轻没重地窜高窜低,得多危险,这个比赛不是谢星沉开的吗?他人呢?同意书怎么没拿出来!”
苏白文噎住了,人群中更多的是确定了谢星沉不来的声音。
“谢星沉怎么不来了啊?”
“是不是怕了。”
“玩不动碗池吧。”
“他可能根本就不重视这次的社团活动吧。”
——
“才没有!”
人群中出现了一道娇俏的声音。
甘画对着说话的人强调:“谢星沉很重视这次活动。”
方才那人嗤笑:“那他怎么不来啦。”
“是啊。”
大家质问起来,有些人是别的学校过来的,为了看谢星沉玩滑板,他们叫嚣:“你是星滑社的吗?谢星沉呢?”
苏白文丧气问甘画:“甘画,联系到了吗?”
有几个身影突破人群挤了进来,花清野说:“甘画,大佬呢!”
围观的人群说:“星滑社的,谢星沉呢?”
学生会学长来到说:“截止时间要到了!”
学校响了第一节 课下课的声音,距离比赛还有10分钟。
所有的人都在问甘画,所有的人都在等谢星沉的消息。
甘画颤抖着声音,眼眶都有她未曾发现的通红,她点开联系人发了一段语音:“谢星沉,你人呢?”
她轻声说:“你不是说,这是你想要创建的社团吗?你说,要是能够成功举办比赛,你的高中就……”
“甘画。”
有人打断了甘画的劝说。
甘画一滑手,十几秒的消息取消。
甘画回头,盛霄痛心指着手机对甘画痛心说:“大佬说不来了。”
甘画脑袋轰隆一声。
人群静默了半秒,接着响起一片哗然,气愤的,遗憾的,谩骂的,关心的,大量的像是被牛皮鼓蒙着,在她耳边怦怦打响。
甘画感觉日光太大,但是洒在身上又很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起了冷风,掺杂着湿度,从操场上席卷而过。
谢星沉!
她听到自己心底不甘喊了一句。
可是和身体内部情绪不同的,是四肢百骸的虚浮,她听不轻任何人的声音。
她被人撞了一下,又被一阵狂风吹起。
手机的牛皮纸被掀开,顺着力的轨迹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书页敞开,连同麻绳也落在她脚旁,有什么东西被吹上来。
她毫不费力,从风里握住了那张纸张。
那是一张折叠的青灰色试卷,试卷被人折成八等份,最面前的,是左上角的位置,那里有一行少女写下又被她粘掉了的句子,如今被人力透纸背地临摹了出来。
Roses are always all over the mountains.
[玫瑰总是漫山遍野。]
下面是那本著名的聂鲁达情诗,谢星沉当时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悲伤?不然他怎么会在试卷下面接了那著名的一句:
But you are the only rose in my barren land.
[但在我贫瘠的土壤上,你是唯一一朵玫瑰。]
风骤起,这一阵风将甘画手里的纸张都给夺走了。
风声大作,可是她却从这喧嚣声里清晰听到了少年那句,“要是真的能办成比赛,值了。”
长久的虚空被人打破,甘画的回落到了人群的中心,书籍掉落在地上,中间人们的吵闹和议论汹涌,甘画控制不住身体,朝着门口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改聂鲁达: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第50章
“甘画?!”
后面有人惊讶她的举动, 甘画也没有时间回头解释。
她一口气跑出了校门口,校门口有个女生在停她的自行车,甘画跑过去问:“同学, 我有非常急的事情, 请问你的车子能借我一下吗?”
那女生估计是被她一身的焦急和眼眶的红色所震动, 愣了愣,将钥匙给了她。
“谢谢。”甘画拿饭卡和女生交换。
甘画虽然有了交通工具,可是却不知道该往哪去。
她一边慢慢往外面骑行, 红绿灯和车都很多,一边拨打谢星沉的电话,她知道他就在电话旁边, 急得几乎掉泪:“谢星沉!”
幽暗的房间内,奢侈的酒店房间有数米宽的落地窗, 窗帘却一点没被拉开。
灿亮的日光, 密不透风的窗帘,房间内是橘色到了极致的昏暗。
地板上有只手机,震动声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消息声、信息声、电话声、系统通知声, 各种各样的提示音在设置了震动模式之后变成嗡鸣, 在人的耳膜外部闷闷响着,泛不起太多涟漪。
这一点点声音怎么可能撼地动地板上的少年, 他的精神世界已经是一场毁灭了城市的风暴。
当他在漫长的山路中返回屋邸, 他就知道会有这种可笑的场景。
那个女人被接回来了,陪着谢正正伴着他喝汤。
那个风情犹存的女人看到他时大惊失色,他也没有辜负谢正的畏惧,将饭桌砸了个翻天地覆, 以至于那个女人尖叫着逃了出去, 而他也在谢正的咆哮中被扫地出门。
只要一闭上眼睛, 甚至不用闭上眼睛,谢星沉都会被拉入那无边的噩梦里,应轻逐渐枯槁的手背,眼神畏怯的祁默末被谢正雏鸟一样带回来,祁默末站在他床头凝视他,他们在深夜的寂静里看到彼此的恨意。
房间里真安静,一片羽毛都落不到他的领地里。
谢星沉脖颈歪着,整个人百无聊赖,侧着头抵在膝盖上,眼神却脱离。
甘画给谢星沉打电话打得手都快断了。
消息、通话、电话、最后她忍不住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后面的电动车响喇叭催她,甘画惊吓,赶紧道谢骑到人行道去,甘画看着那视频界面,没有人接听,眼泪在眼眶里积攒成豆大的一颗,正强忍着眼皮的酸胀要挂断的时候,对面接了。
“喂——”
对面像是根本不知道来通话的是谁,但是甘画已经顾不得了,她拿着手机大声说:“谢星沉!”
谢星沉在抽烟,比他的人更早进来的是朦白色的烟雾,随之他暖色系的侧脸慢慢落入屏幕中。
他瞥了她一眼:“甘画。”
甘画不在乎他这种后知后觉认出她的态度,她急切说:“谢星沉,你在哪?”
声音急切又怕人挂断通话,谢星沉眼神寡淡,离镜头有些远能看得到动作,他将烟草凑到脸边,吸了一口,很不像平常的他那样说:“想我了?”
嗓音撩人又全是假意,痞笑里带着虚伪的调情。
甘画说:“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甘画的语气眼神还是一派的真心诚意,看到谢星沉的手指似乎是颤了下,接着随手将旁边的纸巾盒拿过来,谢星沉的人走开了,甘画看到纸巾盒上面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骂。
甘画来到那件装修昂贵的酒店,自行车甚至都不知道往哪停,随便往路边和共享汽车一起摆着。
她来到酒店A-305,打开门,“谢星沉!”
她以为谢星沉出了什么事,仔细一看,谢星沉完整无缺的。
他坐在床尾的地板上,背靠着床,地板上的烟灰缸里面烟头不多,谢星沉吸了一根半。
他正开了一把游戏,百无聊赖地玩着。
他抬起头,看了甘画一样,痞着笑说:“不好意思啊,游戏开了。”
如果不是多次观察过他,甘画都会觉得面前的是一个懒散叛逆的青春期男孩,可是无数次扫过他眉眼的甘画,却看到谢星沉坐在地板上,背后岌岌倾塌的冰川。
甘画的眼睛红了,慢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谢星沉手指颤了一下,笑道:“挡着我干嘛。”
甘画慢慢抬起手,其实房间昏暗,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脸颊有红肿的痕迹,甘画手覆盖在谢星沉脸颊上,轻声问他:“疼吗?”
那声音里带着颤音,悲悯到了极点,谢星沉手指一颤,触发严重错误,游戏结束。
谢星沉拿开甘画的手:“游戏都输了。”
房间的大床被子褶皱,他在外面睡了一夜,甘画轻声问他:“谢星沉,我们回去比赛好吗?”
谢星沉看了甘画一样,眼里像是有嘲讽。
甘画说:“你不是最想滑滑板了吗?我们回去把比赛办好。”
谢星沉沉默,顿了半晌后说:“我不会去了。”
他的嗓音冰冷又坚决,没有半点兴趣。
甘画心里一颤,眼睛里又浮起蒙蒙水雾,她说:“谢星沉,你不开心吗?”
他为什么总是伤心。
谢星沉没有回她。
甘画又伸手,但是没有摸谢星沉的脸颊,只是在下颚线的位置停着,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沾到谢星沉的皮肤,她想要谢星沉回应她。
“你说点什么好不好?”
谢星沉感觉那微不可见的触碰,那轻弱的力量却能极其强烈地迫使他回头。
谢星沉被各种情绪搅得身体烦躁,风暴已经将城市摧毁,甚至想把最黑色硬实的大地都给割开,他眼神蓦的凌厉,对上半跪在她面前的少女的眼睛。
甘画被他眼里的阴沉偏鸷吓得眼眸颤抖,谢星沉说:“你想帮我吗?”
甘画愣愣的,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她看到谢星沉认真无畏地示了示意后面的大床,口吻冷利:“陪我上去耍耍。”
甘画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后,脸颊变成苍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谢星沉在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他眼睛里是不计后果的疯狂。
甘画往后退了半步。
“来吗。”谢星沉去抓甘画手腕,被甘画一巴掌甩过去,打在谢星沉脖子上:“谢星沉!”
她这一巴掌打得极用力,把谢星沉的脸都打偏了。
但是甘画脸上却不是被轻视了的羞耻,她愤怒地说:“是你要创建社团的!”
她红着眼眶,口吻凿凿:“是你说你想创建自己的社团,你现在又在逃避什么?”
她眼泪几乎落下:“我可以听你说的。”
只要谢星沉和她说,她会和他一起分担的。
但是谢星沉像是压根没听到她的话,反而眼眸黑沉了,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就这点力劲?”
他像是不痛不痒,整个后背靠着床,无聊得眼神脱离。
甘画浑身颤抖,声音带着浓浓哭腔:“你起来!”
几下不动,甘画终于把谢星沉拉起来,但谢星沉仿佛已经关机,无知无觉。
甘画带他下楼,把他摁在自行车后座,费力蹬起来。
无论如何,她今天也要把他带回去。
为了他以后数千个日日夜夜不再后悔,为了他换届之时不会看着滑板,无法挽回又心有不甘般将滑板从窗口扔出去。
只要让他看见那个巨大的赛道,让他听到对手是如何渴望看到他到来,只要让他再摸一把他的滑板,他会清醒的。
甘画载着几乎要比她重一倍体重的谢星沉,这辆自行车并不算省力,道路上车水马龙,今天路况非常差。
因为载着谢星沉,而且他还是无知无觉地侧坐着,她的自行车重心非常不稳,有几次被汽车大声鸣笛。
“对不起。”甘画道歉了无数次,连机动车辆都不耐烦他们了,把他们当做逃课乱来的孩子。
无论路况多么差,甘画都不感觉难过,但是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前行的她差点和转向的大货车擦上的时候,她感到了害怕。
谢星沉在后面一声不吭,她感觉害怕。
当往前费力骑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在离学校还有很远的时候,她的脚下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她踩在踏板上的脚突然落到了地上,车头撞上了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