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 甘画一直低头疾走。
谢星沉不紧不慢在她身后。
甘画往左边一点, 谢星沉就往左边一点，甘画往右边一点, 谢星沉就往右边一点。
甘画忍无可忍：“你给我一点空间。”
谢星沉气笑了, 上前说：“我离得远，某人又要说不能看不到我，我离得近，某人又好像被人挟持了, 我是不是应该在空中飘着, 脚不要沾着地面。”
甘画说：“你。”
她委屈巴巴的：“谢星沉, 你变得好能说。”
这时候有几个初中生骑着车过去，因为雨后地上还有积水，甘画看到他们一路驰着飞起的水花过来，快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小心。”
甘画心里一紧，但是有一只大手揽住了她，把她往旁边带，甘画自己也是紧张地叫了一声“谢星沉”，担心自己会被溅到污水那样紧张地抓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轻轻的水花声，保护和寻求保护的两个人。
初中生中一个女生停下来说：“哥哥姐姐好，没溅到你们吧？”
甘画整个人的视线被谢星沉挡着，身上变得温暖，谢星沉应该是对他们做了手势或者表情上的回应，女生说：“没事就好，哥哥好帅啊。”
一群人起哄着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谢星沉问她：“小姑娘，抱够了没有？”
甘画拧眉：“明明是你。”抱我两个字微不可见。
谢星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甘画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抓在谢星沉的衣服上。
“啊。”她低呼，想要放开手，却被一个人阻止了。
手放不开，一只大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谢星沉痞里痞气说：“抱吧，这种正当理由不多的。”
“我才没想抱！”甘画想踩谢星沉一脚。
两人的气氛又僵持又奇怪，又胶着得没人能插上一脚。
回到包厢后，花清野和盛霄扑上来缠谢星沉，说操作系统搞不清楚。
甘画则是和草茸茸汇合，草茸茸说：“甘画，快看，这是我自己调制的果汁！”
桌子上杯盘狼藉，水果被人风卷残云般地□□过，一大堆果蔬的利用率还不到5%，挤成了那一杯橙黄橙黄的饮料。
甘画说：“我来尝尝。”
入口微酸后甜，草茸茸问：“怎么样怎么样？”
甘画口吻都捧场：“好喝！”
草茸茸开心得不得了。
茸茸大小姐用起水果来不心疼，不多时，又摁了服务铃让人送果盘来。
甘画问：“茸茸，你还要做吗？”
被糟蹋的水果有十斤还多。
草茸茸说：“给我们铁铁圈一人做一杯呀，我要搞一杯苦瓜香菜，整整花清野那个傻逼玩意儿。”
草茸茸笑容可怕。
不多时服务员送果盘上来了。
那个化着猫眼妆的服务员看到草茸茸说：“又是你啊，这都多少次了。”
草茸茸沉浸在DIY的乐趣中，没在意那个服务员不友好的态度：“你把之前的收了吧，这批水果快给我。”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果盘放下，其他水果都扫进桌子旁边的垃圾桶。
她随意又敷衍，一侧头，突然看到什么东西，整个人都被吸住了。
甘画就坐在草茸茸旁边，所以很快就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在看谢星沉，眼睛都亮了。
谢星沉和朋友一起在K台区，他气质卓绝，即使灯光炫目也能被人一眼看清。
服务员问草茸茸：“嗨，今天来的都是你的同学吗？”
草茸茸在剥石榴：“是啊。”
“哈哈。”服务员赶紧走进洗手间，出来后双手干净，唇色红艳，笔直大胆地向谢星沉走过去。
这种场景甘画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从以前的尴尬，到麻木，到现在，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开心。
甘画想站起来。
草茸茸拉住她：“甘画，你看这个火龙果和蓝莓兑出来的颜色好不好看。”
“什么？”甘画行为受限，回头和草茸茸说话，再抬头，划着猫眼妆的女生已经开门走了。
甘画看到的正是女生甩着头发出去的场景。
她和谢星沉搭讪了吗？
甘画突然觉得有点泄气。
她百无聊赖的拿着玻璃杯子，花清野过来说：“甘画，大佬让我拿这个给你。”
甘画被打断思路，接着手里就被塞进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花清野舔着脸和草茸茸说话：“茸茸，你给我做什么呀？”
草茸茸对花清野冷冰冰：“呵。”
甘画往旁边挪挪，给他们让出位置。
甘画在安静一点的卡座坐下，手上拿到的是谢星沉的手机。
她拿过谢星沉的手机很多次，所以一眼就辨别出来了。
手机没有锁屏，入目是她的对话界面，上面有一张图片，甘画打开，是一张截图。
刚加上的系统消息还悬挂上最上方，左边的网红头像说：【弟弟不好意思啊，其实前台消费账单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只是想加你的微信，你不会怪我吧？】
右边的头像回了个省略号。
左边说：【你看起来很合我胃口，我今晚10点下班，高中女生都很保守吧？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来和我深入交流交流吗？】
右边谢星沉说：【删了。】
截图的记录就到这，甘画缩小图片，下面谢星沉给她发了条消息：【甘画老师，我没有乱搞男女关系。】
甘画脸上慢慢起了红云。
花清野回去，给谢星沉带来了点东西。
备忘录上面有小姑娘的回复：【我知道了】
还有一株，五片花瓣，她画下的小红花。
她没有忘，谢星沉嘴角翘了起来。
晚上甘画回家，甘辛博值夜班还没回来，她自己吃了点点心就去洗澡了。
晚上回房间，摸出自己的手机，上面还有谢星沉给她发的截图和那句没乱搞男女关系，她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正看着，发现备注栏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她略一紧张，主动出击：【你还不睡呀？】
现在晚上十一点多了，谢星沉说：【找点资料。】
甘画：【找到了吗？】
谢星沉：【嗯，所以来找你。】
甘画心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接着手机屏幕就不断刷刷地往上翻，像一群翻飞的白鸽一样被大量图片顶上去。
甘画说：【谢星沉，这些都是什么呀？】
微信文件是有20M的限制的，谢星沉估计是把一些文献和期刊都截图发过来了，手机震动了一路还没停止，她的消息都被吞噬了。
谢星沉说：【我想解决一点事情。】
好不容易渐渐消停了，屏幕不再频繁闪动了，甘画也见缝插针回：【解决什么？】
又两页文献，谢星沉说：【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暧昧符号，甘画脸又无法控制地烧起来，但是谢星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冷静了。
【我想帮你恢复心理创伤。】
文件停了，屏幕停在两人沟通的页面上。
甘画手指微动，一瞬间，她是很想逃避的，她想恢复，可是她不想和谢星沉讨论这件事情。
甘画说：【谢星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谢星沉说：【我已经查阅了很多资料，有很多理论依据。】
甘画看他有理论支撑，又见他是真的花了功夫。
她忍不住问：【你有什么想法？】
其实医生也给了她很多建议，可是她都很抵触做那些练习，谢星沉无非也是让她做那些训练。
她回答得缓慢犹豫，一眨眼，谢星沉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甘画一紧张，赶紧将窗户打开，将窗纱放开，掀开被子，整个人坐到床上去。
“谢星沉……”她口吻还是延绵犹豫的。
谢星沉单刀直入问她：“你现在在做什么治疗？”
甘画口吻弱弱：“没有做……”
谢星沉：“为什么中断了？”
甘画鼓起勇气，认真说：“因为我觉得很恶心，我知道我这样说不对，但是我真的觉得很不适，很讨厌，我再也不想做治疗了！”
她狠狠地说出最近一直闷在心底的事情，大脑释放情绪很畅快，但是说完后她又慌乱起来：“谢星沉，我不是……”
甘画觉得自己这样很傻，却听谢星沉低低地笑起来。
甘画不理解：“你笑什么啊？”
谢星沉说：“小姑娘，你倒是很实诚。”
甘画脸红：“我本来就不喜欢。”
谢星沉说：“你讨厌练习的话，那让你不讨厌不就行了。”
甘画咬着嘴唇：“你说的倒是容易，可我根本没有能够接受的，我就是看到颜色都觉得讨厌。”
谢星沉说：“你真的没有不讨厌的？”
甘画：“你的意思是？”
谢星沉的嗓音懒懒散散，带着点低沉和蛊惑：“我记得今晚有人对我拉拉扯扯，接着又搂搂抱抱的，看着我的裸.体的时候眼睛可是连眨都不眨一眼。”
甘画：“谢星沉，你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没穿。”
“所以我说，”谢星沉带了点正经，但也只是一瞬，马上就恢复吊儿郎当了，“我给你当素材吧。”
“什么素材啊？”甘画还没反应过来。
谢星沉像是贴近了手机，嗓音都变得格外磁性：“你讨厌练习吗？”
甘画脚趾微动：“讨厌。”
“讨厌我吗？”
“不……讨厌。”
“我是男人吗？”
“是啊。”
谢星沉轻笑，他像是有抽烟，呼了一口气，手指放在沙发上，带着点哑声说：“所以我的意思是，以身为饵，把我奉献给你。”
甘画颤了一下，突然发出低呼：“啊，啊啊……”
她突然抓着脚趾，整个人蜷缩起来。
谢星沉轻笑：“不至于这么激动吧，甘画老师。”
甘画奋起气道：“谢星沉，我吓到脚抽筋了！”
第73章
第二天甘画被堵在楼梯口。
面前谢星沉挡着她, 他身材清隽但是高大，甘画感觉自己面对着一睹密不透风的墙。
甘画抓着书包带子说：“你来干什么呀？”
眼神不断躲闪，无法往谢星沉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庞上放。
谢星沉脊骨微弯：“昨晚我们不是约好了。”
甘画有些急：“谁跟你约好了, 我没有说要练习。”
谢星沉露出得出狡黠的笑意：“你这不是知道我要来干什么。”
甘画捂着额头, 懊恼自己不打自招：“你就会套我话, 我要下楼了。”
她要下楼梯，谢星沉又挡住她，“等等。”
甘画已经下了一步楼梯, 谢星沉比她低一阶，谁知道谢星沉双手放在她腰上，“呀。”她一失重, 被谢星沉举回最上一阶的走廊去了。
谢星沉说：“你就和我试试，要不, 就在这里试试。”
谢星沉眼里的笑意浓得像个撒旦, 甘画觉得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谢星沉！
甘画说：“在这里，待会别人过去了。”
谢星沉说：“我们到墙边。”
甘画说：“墙边也不是密闭的。”
谢星沉说：“我挡着你，你在我怀里。”
甘画说：“为什么要这样？弄得像做贼一样。”
谢星沉纠结地说：“那要去哪, 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密闭的、又不会让你紧张的地方。”
甘画说：“去图书馆不就好了。”
她说完一愣, 看到谢星沉一副憋笑的样子，甘画脸倏的通红：“谢星沉！”
两人下楼, 甘画走在前面, 谢星沉跟在她身后，“别生气了，我们去吃东西。”
甘画说：“我不吃。”
谢星沉挨着她小声说：“我错了，甘画老师。”
甘画说：“不用。”
谢星沉啧了啧舌, 她走得快, 谢星沉又跟上。
他腿又长, 追她不费吹灰之力，闲庭阔步在后面说：“甘画老师，我是真的对你的事上心。”
甘画停下来，无奈说：“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去见一个朋友，你不要跟着我了。”
谢星沉听了，脸色微动，不是很爽快：“什么朋友要去校外见，不是我们学校的？”
他说的平淡，但甘画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在意。
甘画说：“就是之前给我送牛奶的那个朋友，我们很久没见了。”
谢星沉不说话了，反而是甘画柔了口吻：“你先回去吧，找盛霄还是花清野玩，我们的事，我再找你讨论好吗？”
谢星沉沉默。
甘画扯了扯他的袖子，口吻里带着讨好：“谢星沉……”
谢星沉撩起眼皮，那一刻甘画感觉到谢星沉眼里闪过一丝冷锐，就像是一头脾气不好的小豹，看到自己的宠物被人缠住了那样透露出不耐烦的占有欲，甘画心里恐慌了一下。
但是又像是她的错觉，谢星沉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扯了扯嘴角：“你去呗，晚上你知道怎么做？”
一个不怎么正经的腔调，让甘画又回到地面上，找回存在感，她热了耳尖，又自知理亏，小声嘟囔：“我给你打电话。”
谢星沉笑了，意气风发，像十一月末的清冷里，最具有生命力的那一抹青白。
甘画去见祁默末。
那到孱弱的身影在轻饮店的中心卡座坐着，没有占据窗边最好的位置。
祁默末的身影被挡板隔住，日光洒不到他身上，他坐在米白色的皮革沙发上，一盏橘灯从头上打下来。
他脖颈纤细苍白，睫毛在脸上打出一道鸦羽的阴影，嘴唇在灯光下泛着润红。
几个月不见，甘画觉得默默更加病相了。
“默默。”甘画挥手。
默默才发现她，因为宁中比青中早放学半个小时，她又被谢星沉格挡良久，默默等了有一会儿了。
祁默末看见她就站了起来，虽然长得像妖冶的罂粟，可是笑起来又像洁白小巧的白檀花。
“你来了。”祁默末跟甘画打招呼，声音沙哑难听。
甘画新奇说：“默默，你在变声欸，你长高了好多！”
甘画抬了抬头，默默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平视的话能看到默默的喉结。
“你变化好大啊。”甘画笑着说。
祁默末也笑：“你看起来一点没变，坐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