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画笑笑, 她说:“小小,我去走廊看笔记呀。”
甘画走到教室外面, 外面也有一些学生在晒太阳和看知识点, 甘画靠着柱子站着,打开沈小小和她说话时她藏起来的那张纸条,那是她几次大考的成绩记录, 一模32, 二模34,三模的字迹最新鲜, 27, 但是在这张纸上,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她旁边,有另一个人的记录。
甘画/谢星沉
一模32/17
二模34/46
三模27/-
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他恢复了没有。
这天中午甘画和沈小小去食堂吃饭, 后面一群青春洋溢的男生玩闹着走近, 他们开朗张扬,吸引了不少女生的视线,沈小小说:“甘画,你看中间那个,那个是六班的班草,长得还不错吧,我好想跟他搭话。”
沈小小知道甘画不太在意这些,但还是忍不住想跟她分享,没想到甘画居然站住了,跟六班小帅小帅的班草搭话:“林戈。”
那群男生站住,甘画进一步邀请:“可以说说话吗?”
沈小小大惊:“甘画,你,你你认识他?”
甘画对沈小小说:“小小,你进去等我好吗?”
甘画当然不是像沈小小想的那样在路上和帅哥搭话,林戈也知道甘画是想叫他干嘛。
两人往旁边站一点,林戈拘谨地摸摸后脑勺:“甘画同学。”
甘画直截了当问:“他好一点了吗?”
林戈不知怎么的有点拘谨:“应该……吧。”
他含糊其辞的回答让甘画感到奇怪,“你去看过他吗?”
她知道林戈和谢星沉是比较熟的朋友,她看到林戈和谢星沉在一起的场景林戈都是非常热情的,可是说林戈就是谢星沉的一个小迷弟,那晚他那么利落地帮忙,现在不应该一无所知。
林戈说:“我看过啊,我每天都去,可是,”
林戈更加烦恼地挠挠头。
他每天都去,可是却回答不出来,甘画说:“他不好吗?”
林戈叹了一口气,烦恼摁着眉心说:“他不让我说。”
*
甘画提着蔬菜和面食去了熹光公寓,4楼的那个房间没有上锁,门是虚掩着的。
公寓的防护措施做得很严格,这一层只给男学生租住,甘画打开门,入目是暖黄色的客厅。
米黄色沙发上,少年手臂压在额头上,他闭眼喘息,身形俊朗,一张沙发几乎容不下他的身量,球鞋悬空在沙发外。
他的衣服有些皱巴巴的,茶几上放着很多药,西药、处方药、药袋子、口服液,都没有开封。
沙发下陷,甘画将环保袋子放在茶几上,伸手去摸少年的额头。
他一直低喘,手背压着他的额头,甘画只能和他抢地盘。
挤开他的手背,将柔软的掌心覆盖上去。
少年闭着眼睛说:“不要再来看我了。”
鲜少有朋友大着胆子来探他体温,都是站在门口嘘寒问暖和把药放在茶几上的多。
他烦的将那手打开,啪的一声清脆得不像话。
那手柔软纤细,皮肤滑嫩轻薄,谢星沉察觉过来什么,睁开眼睛,看到甘画待在他身边。
他噌的一下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坐起来的时候带出一阵急咳,手背捂在嘴边皱眉咳嗽,他生的白,但是一咳嗽却从脖子处往上直到耳朵,都带出一阵薄红。
甘画说:“谢星沉,你还在发烧吗?”
谢星沉咳完,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抓着自己的领口喘气,“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换衣服。”
他急切又重心不稳地从沙发上起身,脚步趔趄三两阔步走进卧室带上门。
他一进卧室,甘画也进了厨房,今天是周末,她熟稔地往锅里下着面,谢星沉出来后看到她在公寓的身影,就如同他幻想的和她相处的每个周末一样。
他有点怔松。
甘画将蔬菜丸子面端出来,将筷子给他:“你吃吧。”
谢星沉端起食物,不计较温度地大快朵颐,吃完甘画又说:“哪些是你的药?”
哪些药实在太多了,看得出来是不同时间段和不同主顾买的,看不出谁和谁是配套。
谢星沉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这样的把戏她已经完全了解了,他以为他不吃药她就会心疼。
甘画沉默了阵,接着提议:“要出去走走吗?”
今天是周末,青中操场打球的男生不多,少量依旧住宿的学生都在教室和奶茶店。
日光很好,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橡胶跑道上女生的白色布鞋在前,男生的黑色球鞋微微靠后。
甘画说:“很久没见你去打球了。”
谢星沉嘴角一勾:“但是技巧我也没落下。”
气氛松动了些,甘画指着一个球架旁边的跑道说:“有天我在这里走神,差点被球砸了。”
谢星沉拧眉:“没事吧?”
甘画摇摇头:“纪律帮我接了。”
谢星沉扯着嘴角轻笑:“他也有干人事的时候。”
甘画说:“那时候你总是不来学校,我也联系不上你。”
谢星沉脚步停住,他说:“甘画。”
他看着甘画,然而他并不说什么,两人正好走到长椅边,甘画问:“坐坐吗?”
他们并排坐下,谢星沉低着头,呈现出冰冷的沉默。
甘画拧着手说:“谢星沉,要谈谈吗?”
谢星沉低着头说:“好。”
操场上的几个男生相约着去食堂了,几个人点散去,整片空地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五月份的天气,微冷微热,一种矛盾的拉扯的感觉在皮肤上出现,甘画微低着头,问出她一直介怀的那个问题:
“谢星沉,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
冷风吹过,少女的裙摆被风扯着,谢星沉双手压在膝盖上,脊背弯曲,十指交错,半晌,他说:“我没有不开心。”
甘画闭上眼睛,眉头也蹙了起来。
心底那一点期盼裂开,她没有办法再安然坐在这里。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缓慢又细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呈现出极度的平静来。
她又长开了一点,比高二的时候温婉了许多,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嗓音轻和:“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不了解你。”
谢星沉说:“我没有什么对你隐瞒的。”
甘画说:“那时候你说,在你的人生里,比学习烦躁的事情多多了,我才明白,我只知道在我身边的谢星沉,我不知道一整个谢星沉是什么样的。”
谢星沉:“……”
甘画说:“我并不生气你之前说的话,那些……胡言乱语。”
谢星沉掌心抹了一把脸颊,有些颓丧:“甘画,之前生日会的话,对不起。”
甘画摇头:“我没有生气。”
她礼貌平静:“谢星沉,其实你和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已经相处太久了。”
谢星沉皱起眉头,难以理解看着甘画。
甘画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心,她说:“你,很聪明。”
她收起手指:“你总是什么都能做好,被人夸奖和围绕。”
“在你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困难的,你只要愿意,什么都能做好。”
“你并不需要我担心,是因为我所以你总是分心,你本来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甘画说:“你太聪明了,其实你并不需要我,你想和我一起学习,其实你并不是为的学习,我们都明白。”
甘画说:“你太多样性了,而我只是知道了一小部分的你,我想和你做正确的事,可是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甘画红了眼睛低下头,“你不开心,我没办法帮你。”
谢星沉的胸腔起伏,那些人影像走马观花一样在他脑海里收缩投放,那些家庭的不幸成了他不愿意对人倾诉的秘密,那些伤痛让他觉得自己是有毛病的,不完整的,那些人的丑恶让他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平静下隐藏着谢正的劣质基因,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这么的压抑和烦躁。
他喜欢她的怜悯,却不愿意她总是怜悯地看着他。
他胸口起伏,时间就在这种保守中一点一点流逝,到了甘画也等不下去的程度,她站起来。
“甘画。”
甘画迅速地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脚步利索不拖泥带水。
谢星沉试图拉她的手:“甘画。”
甘画不着痕迹避开了。
谢星沉说:“甘画,先不回去。”
甘画说:“谢星沉,你好好吃药,照顾好自己。”
她即使要和他分离也不会带着怨气,可是就是这种平静让他的惊慌更甚。
谢星沉说:“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学习,你说不会抛下我的。”
甘画说:“谢星沉,学习是自己的事情,我想我不能再帮你了。”
谢星沉说:“难道你和我在一起只能做这些事情吗?我一点别的感受都没带给你?”
甘画只是往前走。
到了宿舍楼下,周末的铁栅门拉了一半,谢星沉拉住甘画的手腕,“甘画。”
甘画回身,想将谢星沉的手拧开,但是失败了,谢星沉像个落败者那样说:“不要拧开我好不好?”
他这句话让甘画下眼眶发红,谢星沉哑声说:“老师。”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你会听话吗?
当然了,我说过我最听老师的话了。
那我也不能留下谢小朋友不管啊。
一颗眼泪脱离了控制,甘画深吸一口气,还是往铁栅门里面走。
谢星沉气声说:“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
甘画回头用力说:“谢星沉,拜托你对自己负责!”
她眼眶红得不行,用力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咽也哑了。
他们一人站在宿舍楼外,一人站在隧道里,隔着铁栅对视,谢星沉眼眶也红了。
天气又变得很糟糕,天色灰蒙蒙的,甘画的哽咽声却在淅淅细雨中显得很清晰。
雨滴从天下落下来,慢慢打湿了谢星沉的肩膀,甘画那边安然无恙,谢星沉说:“好,我对自己负责。”
*
从那天起,谢星沉一改常态。
学习态度提升了尚且不说,居然开始写语文作文了。
大家很惊讶,最惊讶的莫过于早上六点半跟班看到谢星沉手里出勤表都滑了的班主任。
见过老秦几天观察后,发现这棵蔫了一半的苗子是真的起死回生了。
担心他会不会来不及复习了,结果发现按照任课老师的教课方法他确实来不及了,但是这位小爷却自有自己的学习方法,把思维笔记做得老师都叹为观止,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点都被他串起来了。
三班到六班在五月中旬出了几次小测试,结果发现谢星沉的成绩有明显回暖。
老师让他好好准备学校的第四次模拟考试,原本不听任何人指导的叛逆学神也好好应下了。
五月末旬,青中组织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老师们比学生更注重这次最后的模拟考,周五考完,周一的模范试卷就贴出来了。
第97章
这次的四模, 有个人理科几乎满分。
周一楼下告示栏围了许多人,这是百名榜的最后一次更新了,上面贴了一个人的模范卷子, 谢星沉。
谢星沉并没有考第一, 他屈居第二, 沈小小说:“大佬还是不好好写作文!”
在那些卷子中,有一张英语卷子,字迹没有那么龙蛇飞动、隽秀工整, 充满了潦草的态度,所以英语作文也很低分。
沈小小说:“要是大佬好好写作文,没准排名就不同了。”
即使屈居第二还要把他当做模范卷子来展示, 其他科目都是凌然众人的漂亮。
沈小小遗憾说着,发现旁边的甘画不声不响, 她想起两人的状态, 也不敢再说了,岔开话题:“甘画,我们去买牛奶喝吧。”
“好。”甘画沉静地从百名榜旁边走开。
谢星沉申请了学校的晚自修, 高三最后几个月, 好多人都租了房子申请了晚自修,花清野和盛霄几乎在谢星沉租房后没多久也被家里指示着申请了, 虽然住的地方不在同一处, 晚上自□□能见到。
四模一过,谢星沉回教室,原本在教室后面激烈讨论几乎干架的一群男生突然安静如鸡,接着神情激动手脚颤抖, 像帕金森一样向谢星沉跑跳过来:“大佬!”
谢星沉像被丧尸围城, 这些男生神情崇拜, 嚎叫:“你的重点太有用了,我一个数学从来不及格的这次也考了92分!”
花清野双手合十比在额头上:“大佬,你是神!”
他们多少都沾了谢星沉的恩惠,谢星沉似乎有一种冷领导的力量,自从他开始静心后,他身边的男生也都安静下来了,原本插科打诨的教室后围,现在会为了一道多种解法的数学题激烈讨论。
谢星沉只是手背掩嘴轻咳,从他们之中脱身而过。
有人问:“大佬身体还没好吗?”
“好像是,一直忍着,你们两个,大佬怎么样啊?”
盛霄和花清野对视一眼,站在谢星沉桌子前面,盛霄问:“老秦不是给你批假去打点滴吗?”
谢星沉没有说话。
花清野说:“大佬,你为什么突然跑出去了?”
盛霄看花清野,花清野说:“大佬,你的肩膀上沾东西了。”
盛霄才看到谢星沉的肩膀,白色T恤上有抹唇釉般的口红印。
盛霄说:“你去人多的地方了?”
谢星沉把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放进书包,对花清野说:“手。”
花清野本来双手是压在谢星沉桌子上,听了他说立刻就收回来了。
盛霄叹气说:“你要出门不要紧,但是你要打了点滴才回来啊,你都咳嗽多久了,你想肺炎吗?”
谢星沉已经把练习册放在课桌上了,那些练习册两个月前还是全新的,现在却和其他同学的差不多,他放完后,手放在嘴唇上,又开始轻咳。
盛霄听他声音都是哑的,说:“你老实说,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怎么回宿舍?你是不是晚上都在教室里?”
谢星沉从课桌里拿出两颗止咳药,伴着保温杯里的水吞下了。
他把练习册里的一张思维导图递给花清野:“知识点。”花清野诚惶诚恐地收下了。
盛霄有点恼火:“大佬,你之前都不回宿舍,在走廊淋雨,现在又不回宿舍,每晚通宵做题,你真的觉得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激烈,旁边不少男生默默关切着,现在回过头来。
谢星沉静了下,翻开练习册开始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