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无法再维持千娇百媚的姿容,染了蔻丹的细指缓缓扣进掌心里。
她就知道,他忘不了那个叛出宗门的孽女。
如今,看着个与那妖孽眉眼一模一样的黄毛小子,都要收入门下庇护。
何其可笑。
何其可笑……
宫显奉转回眼,又抬头看向画面中的青年。
眼神中竟有几分恍惚。
像是透着他,望向梦中那道薄纱半遮玉面,一去再不回头的紫衣身影。
*
凤鸣山巅。
“将你在秘境中所得的灵植、灵宝放入此匣中,待评定过后,自会还你。”
覃三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木匣,施法将木匣与那块深黄色的小令牌捆定一处后,递回给面前的青年。
陆晋没有说话,接过红木匣,又从芥子囊中拿出两样封存好的东西,放了进去,随后把匣子交给这位随行长老。
“好了,”覃三颔首道:“至于灵兽,便要等到回宗门后,入万兽园评定了。”
“但你现在必须先将之召唤出来,打上印记,以防……”
后面的话他没有全说出口,但想表达的是什么,无需多加解释。
覃三看见面前的金丹弟子点了点头,随后将手又探入芥子囊中。
嗯?
召唤契约灵兽不是应当施法结阵吗?
他掏芥子囊干什么?
莫不是……
下一秒,一阵耀眼光芒直接向他的眼睛刺来——
“嗬!”
这一声惊呼将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吸了过来,就连钟架旁继续负手背后,百般无聊发着呆的龙四海也不例外。
只见青年手中赫然一个金光闪闪的兽蛋,蛋上几道流火印纹。
——金晶赤目兽幼蛋。
几秒寂静后,覃三轻呼出一口气。
若是没有意外,灵兽这一项的得分最高者,已经出现了。
他抬起手,一挥,灵印击在幼蛋蛋壳之上。
“行了,登舟吧。”覃三说道:“还是原先的房间。”
陆晋颔首:“好。”
随后御剑向半空中的银纹巨舟飞去。
*
青年踏入舟中,内部空空荡荡,一人也无。
他是第一个。
但此时,陆晋没有闲心休憩,利落上楼,走到先前住的那间房前,推开房门。
掌中灵光闪过,施下护卫阵法。
随后消失在房中。
*
伴生秘境。
陆晋入境后第一秒的感受是寂静。
无以言说的寂静。
平常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在草地里来回窜的兔子、树林里的各色灵兽……都像是同时沉睡过去了一样。
难道……
他瞳中一缩,直奔泉边小筑!
大掌摁在房门狠狠一推——
“嘎吱。”
瞬间和屋中挤都挤不下,趴在窗边也要探头进来的一大群动物对上视线。
大眼瞪上百双小眼。
床榻上,少女披散着金发,靠坐着,嘴唇还是苍白。
怀中堆着几只毛色各异的幼兔。
爱莉娜呆了一下,望着站在门口的人,使劲眨了眨眼,随后讪讪笑出声。
“哈哈,那个,你回来啦……”她一边说,一边慢慢举起其中一只兔子挡在自己的脸前,然后捏着毛兔子轻轻晃了晃:
“Surprise?”
呜呜,陆晋不让她抱兔子上床来着。
陆晋:“……”
很好,还有力气撸兔子,应该没大碍。
第59章
“碰。”
青年站在窗前, 与外面被驱出房外依旧不肯离去的一大堆灵兽眼对眼,片刻后,面无表情关上了窗。
再一转身, 屋中终于清静下来。
爱莉娜看着他动作, 捏了捏手下的被子,软蓬蓬的金发披散着。
此刻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在沧嵩秘境中的那套杏粉衣裙,不过不见脏污,应当是陆晋施了清洁术法。
“现在感觉如何?”陆晋从桌边移了一张独凳到她床边, 坐了下来。
少女笑了起来:“没什么感觉, 也不疼, 就是有点没力气。”
陆晋微点头,伸出手, 掌心向上摊开。
示意她将手递过来。
爱莉娜自然照做, 乖乖把手放到他掌中。
她现在一点也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一想要动用灵力就一阵眩晕,身体状况堪忧。
陆晋捻住她腕部,垂眸静静查探。
灵力在无形之中探入她的体内,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慢慢流过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最后收归。
“沙。”
青年收回手, 将少女的手放回到被上。
沉默片刻,说道:“你的症状,与我当初在风息沙漠时很像。”
爱莉娜不明所以,满是疑惑:“什么?”
沙漠?
她记得, 当时沙漠中,陆晋是在用了金弓之后导致的重伤昏厥。
那她……
陆晋神色严肃, 眉心皱起:“爱莉娜,当日在那座七层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前他其实进来过两回,她一直没有醒,但现在是询问的时机了。
爱莉娜的眉也皱起来,眼角委屈巴巴地垂下来,抬头看看床边的人,又皱着脸蛋努力思索。
最后犹豫了很久,低声说:“我……我不记得了……”
随后,她将与朱墨在合欢古塔第六层激战、穹顶虚影袭击、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座满是尸骨与妖魔之气的塔中等一连串的事情娓娓道来。
“……仙子嬷嬷们在水晶鞋里留下了魔法阵,但是后来魔法阵也消失了,”她面上有些惆怅:
“我把大白拿了出来,想要找出口,但是没有找到。”
“我走到角落里,看见朱墨在收集骨头,我的头越来越痛,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下坐直身子:
“诶!对呀,大白!”
“大白肯定看见发生了什么!”
但陆晋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已问过虚怀,但它也是和你一样。”
“……啊。”少女张了张口,又萎靡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
陆晋看着她,心中也是一沉。
又是不记得了。
之前在风息沙漠中,她吟歌将那个木系修士手上的灵植引来时,也是短暂的失去了记忆。
但七层封妖塔中明显不会生长出高阶灵植,那是什么力量帮助爱莉娜逃出生天……
不,不止是逃出生天。
她甚至将动摇的遗迹大阵恢复了原状,阻止了妖魔之气的外泄。
他当初的症状与她现在几乎完全一致,是动用了本命灵宝扶桑烈日弓的缘故。
难不成……
青年猛地一抬眼,目光对准床上坐着的少女。
爱莉娜也抬起头,眨眨眼:?
“爱莉娜,”他正色道:“你是不是觉醒了本命灵宝?”
爱莉娜:???
“本命灵宝?”她瞬间惊呆了,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我?”
陆晋点了点头。
“嗯?”她低下头,有些迷茫。
她把双手抬起来,张张开开,然后又开始摆来摆去:“什么都没有呀。”
之前曹入云她们一挥手就能召唤出来两把威力不俗的大锤子呢,但是她甩了半天手也没东西哇。
陆晋看着她动作,眼神一转,放置在双膝上的手抬指轻点,思索着什么。
修真界中,如选择器修之路,往往会挑选一样器物作为本命灵宝。
绝大部分器修获得本命灵宝的途径只有一种,那就是与无主的灵器订立生死契约。
但还有极小一部分人,本命灵宝天生天赐,与主人神魂相通。
这样的灵物是天道眷顾、气运所系,往往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神异力量。
他自己的扶桑烈日弓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陆晋思及此处,抬起眼与她对视:“从前你看过关于本命灵宝的书,你还记不记得上面关于天生灵器的记载?”
爱莉娜愣了一下,猛地睁大眼:“你是说……!”
“那我该怎么召唤它呢?”
陆晋眼中微闪,说道:“只是猜测,如今你伤势未愈,还是先养伤。”
“过度使用先天灵宝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在你没有彻底痊愈之前,最好连灵力都不要轻易动用。”
爱莉娜抬起手揉揉自己的脸蛋,点点头:“知道啦~”
随后,她转过眼睛看他,语气有些欢欣:“你说,我的本命灵宝会是什么呀?”
“会是魔法棒嘛!”
青年倏地沉默。
如果修真界的天道和她原先世界的天道是同一个的话还有可能。
“要是魔法棒就好啦,和仙子嬷嬷们的一样……”她自顾自说着,随后声音越来越低:
“仙子嬷嬷……”
“Fairy godmother……”
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偶尔会情绪不稳,就像她现在这样。
爱莉娜想着魔法棒,然后想到仙子教母们,随后又想起那道魔法阵纹包裹着她时,感受到的那股熟悉的温暖。
她很想仙子嬷嬷,她们也很想她吧?
还有父王。
父王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休息?
她就这么突然离开了,他一定很着急吧。
爱莉娜越想,越觉得心中闷闷地疼。
算算日子,原来她已经离开家那么久了呀……
陆晋坐在床边,看着她带着郁色的眉眼,眸中一沉。
这是想家了。
“你……”
爱莉娜正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发呆,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嗯?”她抬起头。
“要不要吃金银馒头?”青年这么说着,眼神却不看她,微微偏过首。
咦?
公主殿下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她身体向右摆,头也跟着一起歪过去,像是在探究面前人的行为。
陆晋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面无表情把脸转回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安慰我?”他话音刚落,少女迅速接上。
青年肉眼可见的哽了一下,随后开口:“我……”
爱莉娜把身体凑近他,十分认真地发问:“你是不是想哄我开心?”
“你……”陆晋罕见地露出一丝无措。
她盯着他好一会儿,到最后,他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哼~”爱莉娜慢悠悠坐直身,下颌微抬:“你就是想哄我开心,我知道~”
她可是看过话本的公主!
陆晋张了张口,最后抬手扶在额上,再放下时,眼中有一丝无奈:“是。”
爱莉娜听见他回答,愣了愣,然后笑容一下扩大。
“所以,”他说道:“要不要吃?”
“不要!”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果断地拒绝了。
陆晋怔了一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
“我不要吃金银馒头,”爱莉娜拎过床上的柔软抱枕,搂在怀里,下巴垫在抱枕上:
“我想……”
“想什么?”他问。
“我想,你和我跳舞。”她把下半张脸埋在抱枕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
陆晋:“……”
他的神色一下变得微妙,没有立刻回答。
但爱莉娜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少女的眼尾可怜巴巴的垂下:“我的成年礼舞会还没有举办,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所以……”她轻声低语。
床边,坐在凳子上的青年面上出现犹豫的神色,好像依旧在挣扎当中。
爱莉娜抱着枕头又凑过去一点,碧蓝的眼望向他,眼中一片水雾:“好不好呀?”
陆晋:“……”
啧。
第60章
“咕, 咕——”
“唧唧唧……”
“……”
周遭隐隐传来山林中鸟兽们此起彼伏的叫声,漫天星子闪烁,柔和月华幽幽洒落于——
练武场上。
四只高大的陪练战斗偶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黑锻岩在月光下泛着沉沉暗泽。
青年站在石台台阶下, 依旧是玄色圆领袍,雕兽银护臂,但不同的是,他现在身上的这一套丝绸质地明显, 玉腰带紧缚, 使得整件衣衫穿起来贴服又不失挺拔, 行动间隐隐突显他流畅健美的肌体。
束发的不再是白玉冠,而是换成的银尖锋莲花冠, 右手大拇指上戴着华贵的灵玉扳指, 长眉入鬓,凤目凌厉。
他双手垂在身侧, 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盏茶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声轻响。
“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