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跳下水的时候,特意摸到了被沈沂清扔在湖面上的鱼竿。
不过费了点功夫,才在最后关头将韧劲十足的竹子折断。
好在时机刚刚好。
鳄雀鳝的上颚被竹竿卡住了,疼得在湖中不住翻涌,再也顾不得眼前的芮蕤。
艇上的人屏住呼吸,看着那道黑色的影子翻开,终于露出了下方安然无恙的芮蕤。
芮蕤在原地歇了歇,深呼吸一口,扎入水中,重新朝小游艇游了过来。
见她应该是没事,几人全都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懈下来,身体几乎虚脱。
直到这时,他们才有心情去想更多。
比如,芮蕤刚才跳下去的时候有多出人意料,意志有多坚决。
可是,她为什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沈沂清呢?
他们的过往可并不愉快,沈沂清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是厌恶与敬而远之。
蔺泊洲与许长久虽然对他也有担心,但绝不会把他放在自己的安危之前,这是人之常情。
芮蕤的举动反倒违背了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
还是说……她真的对沈沂清念念不忘?她最喜欢的人,还是沈沂清?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游艇上见证了刚才那一幕的所有人都这么想着,甚至有些心酸。
沈沂清眼也不眨地看着湖面游动的身影,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蔺泊洲敛眸,抬头看了一眼,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大得几乎要看不清芮蕤的影子。
那边的芮蕤游到一半,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下水之前没有热身,刚才又耗费了太多体力,身体也紧绷着,这会儿脚突然抽筋了。
前行时风雨的阻力太大,她本就有些吃力,只是勉强支撑,缓了缓,放慢了速度。
就在快要到游艇跟前的时候,一阵大雨被风裹挟着刮来,犹如滔天洪水将芮蕤一下拍进了湖水中。
湖面上一度有好几秒都见不到她的影子。
许长久急得眼睛都红了,探出身大声喊着:“芮蕤!芮蕤你没事吧?!”
好在芮蕤还是艰难地从水面冒了头,停在那里不动。
蔺泊洲与沈沂清不再耽搁,动作一致,都准备下水接应。
就在这时,轰鸣的引擎声从大雨中传来,是郑重那边的快艇到了。
风雨太大,艇不太好停,好在芮蕤还是抓住了抛到湖面的救生衣和泳圈,刚才一歇,抽筋也好多了。
终于,芮蕤顺利就近返回了游艇下。
她看着上方几人绷紧的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仿佛她命不久矣,脸上也有了劫后余生的笑意。
刚才的情况比不得以前百分之一凶险,她又哪有这么容易死呢?
许长久看到芮蕤过来,眼睛一亮,眼泪也立即落了下来:“你总算回来了!快上来!”
不只是她,另外两人也同时沉默着朝她伸出了手。
许长久边哭边哽咽着说:“小芮,幸好你还活着!”
芮蕤的眼睛弯了弯,也伸出手去:“好了,别哭了,我当然会一直好好活着。”
现在的这个世界很棒,她还没有体会完呢,以后还要经历很多美好的事。
许长久去拉她,同时下定决心大喊:“小芮,你放心!等你上来,我怎么也得逼着沈沂清对你以身相许!”
刚一说完,她伸出的手就捞了个空。
她茫然地往下看看,是芮蕤的手缩了回去。
“算了,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15章
游艇上顿时陷入一阵死寂。
沈沂清眯起了眼,一字一顿:“以身相许?我答应了吗?”
说完收回手,面无表情往后退去。
许长久不自在地咳了咳,她怎么总是随口一句话就会把事情推向尴尬的境地?
不过,看芮蕤刚才避之不及的反应,她去救沈沂清,似乎真的不是因为还喜欢他。
可要是这样,就更不可思议了,没有爱意为动力,真的有这样不顾自己安危还不图回报的人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小芮你快上来吧,我刚才开玩笑的呢。”
芮蕤这次没再多说什么,借着她和蔺泊洲的手上了艇。
“你没事吧?”许长久关切地问。
因为下了这场大雨,湖水的温度还是很低的,芮蕤的脸色有些失温的苍白,不过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不见伤口。
“没事。”
她接着扫了眼沈沂清,他自己就是医生,应该也没有伤。
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栏杆前,看着外面的雨,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看着他,叫了一声:“沈先生。”
她的声音有些低,夹杂在琳琅雨声中,不是很明显。
但沈沂清还是听见了,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才问:“什么事?”
她幽幽道:“别离栏杆太近。”
“……”
“我早就说过了。”
“……”
“可你没听。”
“……”沈沂清的脸皮立时染上一抹薄红,咬牙回她:“这次真的知道了!”
说完大跨步回到了座位上。
芮蕤两手环胸,摇了摇头。
蔺泊洲也坐到了座位上,心情似乎不错。
这时,许长久的肚子叫了一声,一拍脑袋:“这都过去多久了,咱们可连饭都没吃上呢。”
紧张过后,几人才感觉到胃内饥饿。
不久前蔺泊洲钓上来的那条小鱼——他们此趟唯一的战果,还在刚才风雨飘零翻了桶时趁机逃回了湖里。
他们出来钓鱼,阎王出来钓命,都空手而归。
郑重的那艘快艇已经靠近,谁也不放心让芮蕤继续开游艇了,于是拿着牵引绳,拉着游艇回到了岸边。
直到踏上地面,才真正有了逃过一劫的实感。
而酒店里,医生已经就位,给他们做了检查,都没什么问题。
郑重的一颗心总算归位。
他叹了口气:“幸好你们都没事,说来也怪了,怎么录这么一档轻轻松松的恋爱综艺,出的状况比我以前录荒野求生的时候还多呢。”
几人一同默默望向他。
许长久不可思议:“轻轻松松?你还好意思说?”
她刚才喊得太多,嗓子也哑了,这会儿尾音扬起差点劈叉。
郑重心虚:“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确实也不难嘛,只是钓个鱼而已,正常人怎么会恰好碰到一条饿了的鳄雀鳝呢,你们这运气也太差了。”
不过到底是在节目中出的事,为了给他们压压惊,郑重让他们先在酒店住下了。
“刚好赶上下大雨,新嘉宾本来今天该到的,现在据说航班也晚点了,那咱们这边的录制就先暂停两天,随便拍点花絮,你们在酒店里歇一歇吧。”
换好衣服出来,讲到那条鳄雀鳝,几人猜测:“这种外来入侵物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估计是被不知道谁买来,又养不了,才偷偷放生到湖里的鱼。”
“淡水恶魔名不虚传。”
许长久翻了个白眼:“那种人可真是害人不浅,放生之前也不了解一下到底能不能放生,这不是破坏生态平衡嘛。”
“一会儿还得联系有关部门,处理掉这湖里的鳄雀鳝。”
蔺泊洲淡淡说:“希望只有那一条,鳄雀鳝的繁殖能力很强。”
芮蕤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落地窗外,大雨仍在继续,不过似乎比之来时小了一些。
“我们的木屋……”
“哦,这个不用担心,我们都给你们好好保护起来了,不会淋湿的。”
郑重看看时间:“好了,不早了,都去餐厅吃饭吧,这都已经下午了。”
“能住回酒店,真是因祸得福啊。”许长久觉得自己现在幸福得要命。
当然,祸是都让芮蕤和沈沂清受了。
下午,四人回到各自的酒店房间休养,时间一下跳到了晚上。
吃过了饭,一人抱着一杯姜茶,齐聚棋牌室,等着一会儿的新闻联播。
摄像机也跟到了这里。
“能泡澡真是太好了,身体也没这么累了。”
许长久回味着在湖上的惊险:“对了小芮,你那会儿在湖里勇斗鳄雀鳝的样子特牛逼!等节目播出去,粉丝肯定刷刷地涨。”
芮蕤笑了笑。
沈沂清的视线从她带笑的眼睛上掠过。
在看新闻联播的间隙,几人被一一叫了出去。
刚好趁着这个时候,节目组进行了第二次例行采访。
芮蕤是最后一个去的。
问话的还是上次的那个主持人:“你觉得,新来的男嘉宾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打动你的?”
新来的男嘉宾,也就是沈沂清了。
芮蕤想了想,认真答话。
镜头后,郑重特意前来看她的采访,听完沉默了。
出来的时候,芮蕤意外看到蔺泊洲就在门外,似乎有话要说。
“有事?”
高大的身躯倚着门,“在湖上跳下去之前,想到什么了?”
拐角处,另一道身影停下了脚步。
沈沂清踌躇站定。
他虽然没有看见,但从湖上回来的时候,许长久一直在念叨,芮蕤下水去救他的时候有多义无反顾,有多英勇。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不希望那个花痴的芮蕊对他余情未了,却又似乎隐隐有些期待。
而艇下芮蕤的反应着实让他打脸。
可如果不是因为旧情难忘,他倒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对于蔺泊洲的问话,芮蕤起初有些诧异,不是因为内容,而是诧异他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她对话。
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她喜欢沈沂清,自己安全了。
芮蕤没有立刻回答,思绪好像又回到了游艇上。
蔺泊洲垂下眼看着她。
角落里的沈沂清同样凝眸等待,伴随着她的沉默,心不自觉跳得快了起来。
她这么犹豫,她是不是想到……
芮蕤:“也没什么,就是想到我的狗了。”
拐角的沈沂清:“……”
蔺泊洲也是怔了下。
他一直以为,那条狗只是她的说辞,是在餐厅里戏谑他的道具。现在看着芮蕤脸上怀念的表情,看来,好像是真的。
她的眼里也看不出对沈沂清的爱慕。
蔺泊洲的观感有些复杂。
片刻后,沈沂清板着张冷脸,转身回去了。
芮蕤朝身后看了一眼。
回到棋牌室,许长久正等得不耐烦:“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啊?”
回来的时候倒是扎堆。
“对了,你们被问的是什么问题?”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她,她只好自己说:“我的问题是,觉得哪一位男嘉宾是理想型。我说都不太行。”
看来每个人被问到的问题都不一样,芮蕤想。
交谈间,突然,房间的灯光骤然熄灭,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
四人茫然抬头:“怎么了?”
芮蕤打开房门,发现走廊里的灯光也是灭着的,“好像是,停电了?”
“那可能是因为这场暴雨吧。”
蔺泊洲:“这种规格的酒店一般都有备用电源,应该没事。”
然而他们等了一会儿,电还是没来,也没有人通知他们是否真的停电了。
几人去问后头的摄像小哥:“郑导有联系你吗?”
他惜字如金,摇摇头。
“要不,我们一起去前台问问?真没电的话就拿些蜡烛来好了,现在时间还这么早,我可不想直接睡觉。”许长久建议。
几人都同意,于是一起出发。
这个月,整栋酒店里入住的客人只有他们节目组一行人,所以格外空荡。
两个男人主动走在前面。
黑暗的走廊里,除了四人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寂静,本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现在更是好像走也走不尽。
许长久摸了摸胳膊上浮出的鸡皮疙瘩,“怎么感觉,这里有点恐怖呢。”
她左顾右盼,总觉得两边的门随时有可能打开,然后跳出来一只怪物。
直到躲到芮蕤后头,才有了些安全感。
芮蕤抬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停下来了?”
她好像看见,窗外站着一个黑影。
只是沈沂清停下时恰好挡住了视线。
芮蕤上前一步,下意识想将沈沂清拉开仔细查看。
他低下头,看着差一点就触碰到他衣袖的手指,然后低声说:
“芮蕤,现在又是想到谁了?”
芮蕤一愣,莫名其妙地向他看去。
沈沂清的声音平时清润,此刻听起来却怪里怪气,“是想到你养的猫了?”
芮蕤:“?”
沈沂清嗤笑一声:“它怕黑?所以你来拉我?”
芮蕤顿了顿,缓缓收回手。
沉默了几秒,她又开口,话题却一转:“我记得,沈先生之前介绍过,你是专门给病人看脑子的?”
沈沂清不明所以,但颔首道:“可以这么说,不过确切地说,是主诊神经内科。”
随后警惕道:“怎么了?”
她这时候突然提起,准没有好事。
芮蕤望着长廊,声音悠远:“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句很悲伤的话。”
沈沂清的心随之咯噔一下。
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闭嘴不想搭腔。
然而许长久已经好奇地问了出来:“什么悲伤的话啊?”
“医者不能自医。”
第16章
许长久也突然想到了一句快乐的话:
最高端的骂人方式, 往往不需要任何脏字。
芮蕤,你多损呐。
黑暗里,几人看不清沈沂清的表情, 但完全可以想象到他的脸色。
芮蕤还没停, 又语重心长加了一句:“你好好保重。”
沈沂清一噎,冷冷道:“谢谢。”
她笑了笑,随即绕过他,朝窗边走去。
到了窗户边, 她才一顿——擦得锃亮的窗外什么都没有。
但刚才的黑影, 她可以确定不是错觉。
而且……这里是二楼。
她缓缓推开窗户, 朝外望去,也没有异样。
其他三人察觉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纷纷走了过来, 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她。
她摇了摇头,“刚才感觉, 外头有个人在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