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为何?二哥哥与凝心公主不合,可是连我这个妹妹也不认?”
“并非如此,我……如今是个残缺之人,身子不由自己,总会散发臭味,我怕会弄脏你。”
江云瀚垂下眼睫,以掩去眼底的落寞。
他自幼是和这个妹妹最亲近的,虽平日里也吵吵闹闹,但感情一直很好。
从宫中出来,他身子再也变不回过去,而妹妹和大哥仍是从前的模样。
说他不在乎是假的,可事已成定局,他只有尽力避免和他们近距离接触,省得被人嫌弃。
“二哥哥!”
江晚渔嗔怒,不轻不重锤了下他的手臂,“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还当不当我是你妹妹?你等着,我这就去爹娘墓前说道说道,说你欺负我!”
她拔腿就要往破庙里走,江云瀚忙拉住她的手。
“小祖宗,我怕了你行么?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小事就要和爹娘告状!”
“哼,办法不在乎新,有用就行!”
“你就仗着爹娘宠你吧。”
“二哥哥也宠我。”
江云瀚对这个妹妹真是没辙,他是担心自己身上的臭味会让她难受,她倒好,非要靠近他。
还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是自己的妹妹。
“算我怕了你。”江云瀚彻底妥协。
江晚渔得意地朝江云潇挤了挤眼睛,“快回去啦,大哥还要去公主府收拾行囊呢,我们也回去收拾收拾!”
“好好好。”
……
她在将军府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包袱都没能装满。
但房间里堆着很多祁屹买给她的补药,她根本吃不完。
如今她要离开,没法儿将这些东西带走,她便打包起来,送到主院给杨月棠。
说起杨月棠,她长期都躲在厢房,不愿出房门一步,她在都城无父无母,祁屹这个兄长也是依靠不来。
她只能用躲在厢房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祁屹不会难为她,只要她在将军府一日,他看在阿爹的面儿上,也会保全她。
江晚渔将补药送到厢房,秋菊忙出来接过补药。
秋菊虽没了一只手,但她单只手也能将大包药材提起。
“江姑娘,小姐在里边绣团扇。”
“好。”
她径直走到杨月棠面前,杨月棠勾好最后一道针才抬起头。
“江姑娘,恭喜江家洗清冤屈,姑娘得以恢复自由身,今儿怎的有空来看我?”
“玉笙居里放着很多药材,我吃不完,都是些稀罕物,丢了怪可惜,便送来给你。”
杨月棠稍稍欠身,“多谢江姑娘的好意了,但我知那些儿补药都是阿哥给姑娘买的,若是我收下被阿哥看到去,他定是会生气。”
“不必担心,我很快就要和兄长离开都城了。”
“离开都城?”杨月棠不敢置信瞪大双眼,“江家已无罪,江姑娘也脱了贱籍,以江姑娘在阿哥心中的地位,还有与五公主的交情,完全能做阿哥的宠妾,将军府泼天富贵,姑娘都不要?”
她真不知道江姑娘是如何想的,换做是她,她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将军府。
此处不愁吃穿,金银财宝享受不完,还有一个如此宠爱她的男人,为何还要走?
“倚靠他人,并非长久之计,何况妾即是奴,走不得正门穿不得红衣,我重获自由之身,为何还要再给他做奴?”
“可阿哥和旁人不同,他对江姑娘真心真意,定不会像别的男人一般!”
江晚渔觉得两人的看法不同,没必要再多说下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也是,江姑娘有权利决定去留。”
杨月棠收下她的好意,她再无旁的事情,便离开了厢房。
回到玉笙居,她与双溪、青雨一同收拾行囊,就等着三日后,凝心公主府上的马车,送他们去襄永。
从此离开都城。
三个姑娘的行囊并不多,三两下就能收拾好。
她把爹爹埋在尚书府池底的账簿,以及真正的买官账拿了出来,只等祁屹回府,将一切都交给他。
思来想去,爹爹之所以将账簿藏于池底,不想被人发现,应是等待有朝一日,将账簿交给某个人。
而爹爹和江家人生前一直在寻找夏裕,这些账簿,十有八九就是给夏裕之物。
夏裕既是祁屹的胞弟,转交给祁屹,最适合不过。
至于从旌畴庙偷出来的账簿,一直都在她的手上,上交给朝廷的那些,又是她描绘出来的假账簿。
朝廷的人和皇上定是比凌伊阳精明得多,她必须要做得更像,他们才会相信,她给出的假账簿是真账簿。
正如她所料,她的用纸和描绘,做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骗过了皇上和朝廷之人的眼睛。
而今,她大仇已报,想保护的人也都在她的身边,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已无关紧要。
她不想再与朝廷、皇室之人有牵扯,离开都城才能重新生活。
可江晚渔连续等了两天两夜,始终没能等回来祁屹。
府兵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就连余崇、松拓都没回过将军府一次。
甚至红西,也不见踪影。
按理说,红西得知她二哥哥出宫的消息,定会一个人冲回将军府,与二哥哥相见。
毕竟,红西很是珍视这段情谊,与二哥哥是挚友。
这一切都太过奇怪,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双溪、青雨出府买赶路所需物品,回府之时,两人神色皆有异样。
“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怎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姑娘,都城变天了,外边到处流传着当今皇上的卑鄙之事,他当年原是前朝皇帝的侄儿,为了谋朝篡位,与外邦勾结,亲手杀了前朝皇帝,还霸占了自己的皇嫂,将其囚禁在冷宫十余年!”
“听说前朝贵妃生有两个孩子,在宫变之时,忠臣将两个孩子送出宫去,只为有朝一日能复国,当今皇帝以为贵妃只生了一个孩子,便将其毒害,没曾想,现儿另外一个孩子带着完整兵符出现了,即将要起兵造反。”
“对了对了,当今皇帝虽设计害死了诸多前朝忠臣,但还是有几个忠臣活了下来,在都城中还建立起什么组织,姑娘对这件事应是有所耳闻,江尚书就是被皇帝害死的忠臣之一!”
双溪、青雨一人一句,听得她心下一惊。
前朝皇帝的两个遗子……
爹爹就是被皇帝害死的前朝忠臣……
那爹爹要找的孩子岂不就是先帝的遗子?
那祁屹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难怪祁屹那日向她信誓旦旦,有将她保护起来的底气,甚至还能随意与五公主和离。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等等——
方才双溪她们说,是当今皇帝设计害死了前朝忠臣,她爹爹也算是其中之一。
那便意味着,凌伊阳只是皇帝的帮凶。
以凌伊阳在都城的地位,没有背后的靠山,根本不敢谋陷她爹爹。
他的计划之所以进行得这般顺利,少不了皇帝的推波助澜。
她真是傻!
以为凌伊阳一死,她的仇得以报,谁知,真正的元凶,还在龙椅上逍遥自在!
不,她还不能离开都城,她要看着泰昌帝殒命!
江晚渔刚想交代两个小丫鬟,她要出府一趟,江云瀚就从别院赶了过来。
“小不点,别出去。”
江云瀚像是早已知道这一切,迈进玉笙居的那一刻就叫住了她。
“二哥哥,你可知都城外边的传言?”
“秦爷爷每日都会出去走走,我又怎会没听到外边的传言?”
“不是凌伊阳,是泰昌帝,是他杀害了爹娘,他明明知道爹爹无罪,却联合凌伊阳一起陷害江家!”
江云瀚握住她的手臂,放轻声音,“小不点,冷静些,你听二哥哥说句话,好么?”
她眼眶的泪不断在打转,但经历过这么多事的她,已然学会了理智。
她点点头,任江云瀚继续说下去。
“泰昌帝虽是元凶,但凌伊阳早已暗中谋划此事多年,若不是他向泰昌帝进言,说阿爹有勾结余党的嫌疑,泰昌帝根本不会想去杀害阿爹。
阿爹为人虽刚直,但他对千旭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好官,泰昌帝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这么多年来没有对阿爹下手,凌伊阳是直接害死爹爹,害得江家家破人亡之人。”
江晚渔望着江云瀚,甚至不敢眨眼,“二哥哥,真的么?”
江云瀚郑重其事地点下头,“二哥哥何须骗你?如今祁屹他们蓄势待发,在都城制造了不小的舆论,他这几日都未回府,想必就是在谋划这些jsg事,泰昌帝是该死,但相对来说,他死在祁屹手上,最好不过。”
他松开她的双肩,握住她的手,“而我们,只需按照约定,坐上马车,一同去襄永,归隐田居,再没人能伤害我们。”
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嗯,我听二哥哥的话,我们快走吧,这些账簿我想交给秦爷爷,让他转交给祁屹。”
“好,我替你拿去,你和她们先从后门出去,马车应是到了。”
第191章 泰昌帝死
“皇上,不好了!”
内侍火急火燎地跑进御书房。
泰昌帝眼神一凛,“外边情况如何?”
“祁屹不光是率领了左龙翼为十万精兵,就连千旭禁军十七卫都自愿纳入他的麾下,听他差遣,他们马上就要攻进皇城了!”
泰昌帝瞳孔骤缩,“卫擎在何处!”
“卫大将军正带领右龙翼卫镇守城门,眼下站在咱们这边的禁军,只有卫大将军统领的十万右龙翼卫!”
“混账!他们怎敢听从区区一个将军的命令?朕的军队,只有朕才能调兵遣将!朕根本没有将虎符交予各军将军,这祁屹如何能调动朕的军队?”
泰昌帝日前就听说都城的风吹草动,但他并没有将这些风言风语当做一回事。
即便前朝皇帝的遗子被那些个老东西寻到,他也无所畏惧。
一群残兵败将,能掀起什么风浪?
再者,冷宫那贱人手中握着的半块兵符,已在他手中,他根本不怕禁军们会逆反。
可今日外边的消息传入他耳朵里,他真正感到一丝惊慌。
内侍诺诺连声,“祁、祁屹手里有前朝兵符,还是完整的兵符,那些个禁军一见到那兵符,二话不说直接成了祁屹的人!”
“不可能!前朝兵符一半就在朕的手中,他如何能得到完整的兵符?何况,他就算用一块假兵符骗过禁军,他也不是前朝皇帝的遗子,根本没有权利调兵遣将,只有那个痴傻的东西才有资格用兵符!”
内侍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颤着声音道:“这、这是奴才要禀告皇上的另外一件事,都城都在流传,前朝贵妃所诞下的皇子并非只有一个,慈幼院那痴傻的幼童还有个兄长,那人便是……”
无需他全部说明,泰昌帝也猜到了他后边的话。
泰昌帝握紧龙椅的手,渐渐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
难怪……
他头次见到祁屹的时候,就觉得祁屹的眼睛太像一个人,所以他才会百般刁难祁屹。
可随着祁屹向他表达衷心,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加上祁屹的身世与前朝皇帝沾不上半点关系,他由此放松了警惕。
使得祁屹渐渐手握大权。
他怎么也没想到,祁屹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只为今日!
若是按照内侍所说,祁屹已经遣使了千旭的十七卫,他身边仅剩卫擎麾下的一卫,那他根本毫无胜算,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城被攻破。
忽的,泰昌帝眸光一转。
“你立即派人出宫,放火将神威将军府烧了,他想对朕赶尽杀绝,朕也要诛杀他在意的东西!”
“是!”
“还有,马上把冷宫那贱人给朕押过来,朕倒要看看,他是想夺走朕的位置,还是救他的娘!”
宫门外有卫擎镇守,他相信卫擎绝对不会背叛他。
只要卫擎能够拖延住时间,等宫人将那贱人带来,他便有了筹码!
若是卫擎在拼杀之中不幸丧命,那也是他死得其所!
……
祁屹带兵杀至宫门之时,卫擎刚直不阿守在宫门外,一副殒身在此都不会让他闯进皇城的架势。
“祁将军,我当时是小看你了,本以为你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却不料你竟领兵造反,试图欺主!”
“卫擎,你应该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
祁屹坐在烈马上,威风凛凛,抬眼凝眉之间无不透着生来的气势。
他虽出身寒门,可身上流淌着的血脉,让他不得不傲视一切。
“我卫家人活着一日,便一日为皇上效命,你是逆贼,就算你手握十七卫,我亦是会为了保护皇上,与你拼死到底!”
卫擎虽只有十万右龙翼卫,但镇守皇城的龙翼卫个个都是精兵,与祁屹带来的兵马,还是能搏个你死我活。
他今日便是死,也要守住宫门!
“是么?”
祁屹并不在乎卫擎的豪言壮语,他有的是办法让卫擎主动让路,还不废一兵一卒。
“自然!”
卫擎眼眸一沉,刚要下命与祁屹死拼,就听到一声沧桑的呵斥声。
“逆子!你要对殿下做何事!”
卫擎越过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阿、阿爹?”
来者竟是镇国大将军,卫擎的父亲卫乾朗。
“逆子,你以为你枪尖现在对准的是谁?给我放下你的长枪,让你的兵一并收起兵器!”
卫乾朗虽年岁已高,但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瞬间唬住了一众龙翼卫。
卫擎没有听他的话,“爹,祁屹是逆贼,他要谋反,要掠夺皇上之位,儿子不过是保护皇城,保护天子!”
“那个位置本就应该是他的,当今皇帝才是逆贼!”卫乾朗也是前朝臣子,他见证了事情的始末。
无奈他的责任自始至终都是保卫千旭,保护一方百姓安宁,所以无论效忠于哪位君主,他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可自从泰昌帝坐上皇位之后,滥用奸佞,还利用皇权暗地里允许买官卖官存在,悄悄使手段害死前朝的忠臣。
桩桩件件,他都看在眼里。
如今,祁屹的出现,于朝廷于百姓来说,都是一桩好事。
祁屹曾是他麾下的将士,也是他带出来的徒儿,他自然是了解祁屹的为人。
一个能将懒散士兵训练有素之人,定不会是什么孬货,至少比当今皇帝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