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里,江晚渔给了那些姑娘一锭银子。
“方才,多谢苒苒姑娘了。”
苒苒不解,“小公子为何谢奴家?”
“为一锭金子,姑娘明知在下是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却还扯谎帮在下稳住面子,在下怎能不谢?”
是要谢。
不过,谢的是苒苒激怒杨卓。
“小公子这是哪的话,奴家本就不喜那人,他哪能跟小公子比呀?”
“就是就是,小公子来这一趟,既不要姐妹们服侍小公子,还平白给我们赏银,这怎的像话嘛~”
那几个姑娘又开始缠住她,手脚不安分地游走在她身上。
“那、那姑娘们能否带在下,见一见传说中的醉香楼头牌?”
“哟!”苒苒颇为不满地娇嗔道,“原来小公子是看不上奴家几个,心心念念着的是头牌姐姐呀!”
“讨厌~小公子是嫌弃奴家几个呢!”
带着不同香味的绢帕打在她脸上,她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啊,难怪那些男人都喜欢上这儿找乐子,这温香软玉的人儿,又有谁能抵抗得住?
就连她大哥也……
“姑娘们,在下并非嫌弃谁,只是想见见世面,一饱眼福。实不相瞒,在下患有隐疾,是、是……”
她故意停顿一下,垂下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是这辈子都没法儿行人事,是个十足的废人了……”
她这样说,应该能阻止她们投怀送抱了吧?
若不然,再这样下去,她是真的遭不住了!
众人低低吸下一口凉气,果然如她所料那般,纷纷一脸惋惜地看着她。
可下一瞬,她们又齐齐凑了上来。
“小公子,莫要自轻自贱,你大可瞧瞧我们,哪个不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为了生计流落风尘,亦是身不由已。小公子身家高贵,就算不能行人事,也可在别处找回雄风。”
“小公子若是不嫌弃,日后来咱们醉香楼,我们都不会再要小公子一分赏银,就陪小公子谈天说地,我们也怪欢畅的。”
“……”
敢情她才是过来吃白食的人啊!
江晚渔讪讪笑,“那、那姑娘们,能否告知在下,如何才能一见头牌姐姐芳容?”
“除了那两位特殊的恩客,头牌姐姐一概不接其他客,她就住在六楼,平日里只有送饭菜的,还有妈妈能上去,其他人没有头牌姐姐的应允,都不能上去!不过嘛——”
“每月初一jsg和十五,头牌姐姐会遮面坐在六楼长廊,抚琴一曲,一曲罢,姐姐便会回到房中。然而那两日醉香楼会挤满恩客,小公子这小身板,怕是很难挤进来。”
也就是说,想见头牌一面很难。
想要近距离与头牌说话,更是难上加难。
看着江晚渔微微失神的脸,姑娘们不忍心。
苒苒抱住她的手臂,“再过几日便是桃月初一了,小公子今日若是能给我们讲古,我们有办法帮小公子挤进醉香楼。”
“当真?”
“自然。”
江晚渔眼珠子一转,回想自己看过的话本,随意挑了个较为精彩的小故事,拉着她们坐下。
……
皇宫,议事殿。
“微臣祁屹,叩见皇上!”
“祁爱卿快快平身!爱卿剿匪大捷,受了重伤,身上还缠着这么多纱布,应在府上好好养着,何至于这般着急见朕?”
“微臣迂讷,本该第一时间向陛下禀告,可昨日昏迷不醒,才没法赶来宫中。”
“无碍无碍!这次你为朝廷挣足了颜面,你是大功臣啊,朕赐下去的赏物,爱卿可收到了?”
“回陛下,收到了。”
若非这皇帝老儿派宫人带着赏物到将军府,他不会赶到宫中。
他本想让江晚渔替他领封赏,可问了双溪,江晚渔竟早就出了府。
崔氏是个只会坏事的人,杨月棠又不肯出房门,他只能硬着头皮起床。
还假意在身上缠了好多纱布,扮成重伤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次面圣,他可算是得到了厚待。
皇帝对他的态度也与初次面圣时不同。
虚伪的帝王。
“祁爱卿啊,除了朕给你赐下的赏物,你还想要什么,尽管与朕提!”
“微臣不敢,陛下所赐之物,已是微臣此前所没见过的宝贝,微臣本就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哈哈哈!好!朕就喜欢你这般爽快的武将,此前朕对你多有误解,以为你是个愚拙莽夫,偏偏还宠爱一个罪臣之女。”
皇帝在说罪臣之女的时候,有意压沉了些声音,帝王威慑力十足。
祁屹眸底闪过一丝不悦,道:“坊间传言不实,那罪臣之女江晚渔,曾轻贱过微臣,微臣怀恨在心,当初才会向陛下要人,留在身边好好折磨,等微臣解恨,自然会像丢只野狗一样,将她丢出将军府。”
“哦?”对于他的回答,皇帝有些意外,“原是如此!那朕还真是一直错怪你了,祁爱卿受苦了!”
“能有幸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吃点苦头又如何?”他的身子又躬低了半分。
皇帝对他的表现,满意极了,“祁爱卿,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后定喜之!”
第117章 将军是她的底气
江晚渔给醉香楼的姑娘们讲完了故事,逗得她们掩帕而笑。
她们亦是很守信,告诉她,只要在初一的前一晚上,留在醉香楼过宿,旦日定能听上头牌姐姐弹奏一曲。
可想而知,那夜的过宿费有多高。
但这些个姑娘们答应她,只要她过来,除了给鸨母该给的银钱外,她们不会向她要赏银,她只管来便是。
谢别这些姑娘后,她转身进了马口后街的一条小巷。
马口街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它很长,长到前街是富人流连之地,而后街则多是住着贫寒之人。
上次老郎中秦爷爷告诉她,他就住在小巷深处的破房子里,若是她在医书上有何不懂之处,随时可以过来找他。
她还没走到破房子,就听得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个老东西!赔我儿命来!”
“老夫与你说过千百遍,医者能医病,却医不了命,那日你将你儿送来之时,他的气息太弱,能开口与你说一句临终之言,已是极限。”
“该死的老东西,我儿就是在你这死的,你必须要赔我儿!你若不赔,我、我就先打死你,再一头撞死在你这儿,反正我什么都没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唉、唉!你莫要乱来啊!”
听到事情不妙,江晚渔忙加快脚步。
到破房子门前时,刚好看到一个又黑又瘦的婆子,举着一张断了腿的短凳,就要向秦爷爷身上挥去。
“住手!”
江晚渔上前夺过那婆子手中的短凳,“有话好好说,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
“小、小鱼儿?”秦爷爷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意外。
“秦爷爷别怕,我保护您。”
她扶着老郎中到一旁,自己横身挡在他身前。
小小的身躯,却坚定无比。
那婆子微微眯起眼,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便是这老东西的孩子吧?来得正好,你替他赔我儿命来!”婆子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牙露了出来,七零八落,像是缺了齿的旧梳子。
“是秦爷爷害死你儿子么?”她直视那婆子,清冽的目光直刺向对方眼底。
婆子被她看到有些慌乱,眼神闪躲,“就、就是这老不死的害死我儿,要、要不然我为何会来讨债!”
“那我且问你,你儿子是何时身亡,秦爷爷又是用的何种手段将你儿子害死,你或者你儿子生前与秦爷爷是否有过仇怨?”
这一连串不曾喘息的问话,唬得婆子退后两步,皱巴巴的脸抽搐了几下,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江晚渔看得出,婆子是个欺软怕硬之人。
她丢下手中的短凳,继续逼近那婆子:“婆婆,凡事要讲道理,你空口无凭污蔑秦爷爷,闹到官府去也是你不占理,到时候还会落得个扰乱公堂之罪,平白吃个二三十大板,婆婆这身子可受得住?”
婆子打了个冷颤,“这、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儿就是死在他手上的,是他无能,治不好我儿,何来的污蔑!”
“凭心而言,你将你儿送到老夫这的时候,他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这都城里的郎中没人能治得了,就算是皇宫里的御医来了,同样是让你打点后事!”老郎中摇头叹气。
"那我儿就该白白去死么!他安安生生在绸缎庄做事,月钱还没发,就被人缝上了嘴巴,吃不得喝不得,日日夜夜痛不欲生,我们家穷没钱去大医馆诊治,最后才来了老东西这,谁知这老东西医术不精,活活把我儿害死!"
绸缎庄、缝嘴巴?
江晚渔猛地想起那日在成衣铺的一幕,胃中一阵翻腾。
她捂住口,微微俯身,生怕自己把在醉香楼里吃的吃食一并呕出来。
缓了缓心神,问道:“婆婆的儿子,可是叫胡生?”
婆子一顿,脸上的褶皱绷成一道道直线,“是、是啊!你认得我儿?”
她记得那绸缎庄的黄掌柜说过,胡生家中穷困,还有一个病弱的老母。
眼前之人,想必就是胡生的娘。
婆子以为她是胡生的熟人,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小公子,你是不是认得我们家胡生?你同我说说,害死他那人,是不是一个叫江晚渔的贱婢,如今在神什么将军府当差?”
婆子声音发颤,眼中的浊泪将出欲出。
她心中一窒,有些透不过气,疼痛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弥漫而上。
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愧对于眼前的婆子。
甚至不敢直视对方凹陷在眼眶中的双眼。
可祁屹的声音,却在这时于她脑海中响起。
“冤有头债有主,谁欺的你们就去找谁报仇,你怪她不过是因为不敢惹三公主,恨意无处发泄,只能加注在身份比你低的人身上,欺软怕硬的废物罢了。”
那日,他便是用这番话护住了她。
她深深记在脑海里。
好几次梦到胡生被缝上嘴巴的画面,吓醒后,她都会用这番话安慰自己。
下令缝上胡生嘴巴的人不是她,错不在她。
她没必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她硬下心,从婆子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婆婆,你方才一口咬定是秦爷爷害死你儿子,现在又说是一个叫江晚渔的婢女害死你儿子,你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婆子又被她气势吓退,支支吾吾道:“我、我……”
这时,小巷中一户人家探出头来,一个大娘闲散地靠在窗边,手中抓着一把边果,边磕边吐到婆子身上。
“喔唷,小公子哦,这婆子脑子坏咯,她三天两头就跑到秦老这儿撒泼,秦老好心给她儿子诊治,一个铜板也不收他们娘俩!他们倒好,反而倒打一耙,这种人就是该死!”
“还有她那个儿子,啧啧啧,我都不惜得说,一想到那贱狗,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大娘话说得难听,引得婆子朝她脸上啐了一口。
接着,破口大骂。
“嚼舌头的毒妇,活该你生不出儿子!你们帮着这老东西说话,一个个都该死,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找来一日,直到你这老东西赔我儿为止!”
大娘抹去脸上的唾沫,刚想撸起袖子和婆子动手,江晚渔先一步开口。
“生不出孩子,乃是身体有疾,只要能对症下药,方能有孕。可人心一旦jsg坏了,就连天上下凡的神医都难治。”
婆子说不过她,心里有几分惧怕她的盛气,只好咒骂了她们几句,迈着颤巍巍的步伐离开深巷。
她庆幸自己跟着祁屹身边,学得他的一丝冷厉,对付恶人的时候,也能强撑出底气。
“秦爷爷,您没事吧?”
“没事,爷爷没事。”
江晚渔扶住老郎中,带他回破房子里歇息。
刚要关上门,那大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得有几分瘆人。
“小公子,方才你说,只要对症下药,方能有孕,你可是有什么良方,能否与我分享一二?”
江晚渔想到大娘帮过秦爷爷说话的,便客气道:“大娘,有秦爷爷在这儿,我若是随意卖弄医术,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喔唷,小公子还真是跟秦老一样谦虚!”
大娘咧嘴而笑,“我找秦老看过啦,秦老好心给我开了两副方子,可是我身子不争气呐,吃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想去大医馆看看吧,珍康堂那边诊费可贵哦,单是面诊不抓药就得收五两银子,咱们寻常老百姓看不起!”
老郎中也道:“都是街坊邻里,倘若不是赵大娘夫妻俩给老夫找的这间房屋,老夫怕是早就露宿街头冻死了。”
从两人的话中,江晚渔听出一二。
这赵大娘应是个心善的人,只是说话糙了些,看得出她对秦爷爷颇有尊敬。
秦爷爷经常救助一些拿不出诊费的穷苦人,总会有一两个知恩图报之人。
再者,赵大娘方才评价胡生的那番话,她不免有几分好奇。
“赵大娘,您葵水来时是否恶寒颇甚,双膝无力,夜寐不安?”
“呀!小公子头回见我,竟能一语道出我的隐疾?”
老郎中也因为她的话微微吃惊,“小鱼儿,你且继续说。”
“我记得爷爷的医书上记录过,此类病症的用药,可我觉得应在药方上多开一味紫石英,暖宫才能治根治本。”
老郎中恍悟道:“是啊!老夫对妇人之症了解甚少,因男女有别,无法去深究病症,今日你这么一提,确实是该如此!”
她拿起老郎中旧案几上的纸笔,开了一个方子递给赵大娘。
赵大娘满心欢喜,连道了好多声谢谢,还从袄子里边缝的暗袋中,掏出一颗碎银塞进她手里。
“多谢小公子咧,若是方子有用,我和我家郎君定不会忘记小公子的恩情!”
小小一颗碎银,约是一两,能撑得起穷人家一年的口粮。
“赵大娘不必客气,秦爷爷就像是我的亲爷爷,也多谢大娘这些时日的关照。对了,我有一事想问赵大娘,不知方便否?”
“尽管问!”
“方才大娘为何那样骂婆子死去的儿子?”
赵大娘收好方子,看了一眼秦老,叹息不已。
“那婆子身子不好,整日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疼,她那个叫胡生的儿子啊,就带着她求秦老看病,秦老心善嘛,给那婆子免费诊病,还帮付了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