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那个夜晚，的的确确的是回来了。
出国的日子看似还有段时间，实际已经很近。
沂大进入寒假，距离过年还有几天。夏知笙在电话中，同江聿说：“后天，我想出去一趟。”
后天是夏知笙妈妈的忌日。
这次出国，少说半年回不来。
夏知笙想，至少在离开前，去看望一下已逝的爸爸妈妈。这样的日子，也本该去看一下的。
“好。”江聿同意的很快。
挂下电话后，江聿盯着屏幕若有所思，问了陈贺一句：“后天是不是有雨？”
沂湖墓园，靠近水边，
风吹过，空气都是混杂着泥土的清新，这里环境很好。夏知笙将一束百合花轻轻的放在碑前，俯着身，全神贯注的擦去墓碑上的灰尘。
照片上，是曾经世上最疼爱她的两个人，如今只能长眠地下。
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天。
甚至于她快记不清楚父亲的样子。15岁那年，夏知笙刚获取高中录取通知书，父亲支持她培养兴趣爱好，鼓励她实现梦想，带她去山里度假写生。
她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开心。
那天也一样。
爸爸帮她拿着画笔，夏知笙背着画板和颜料，两人笑着爬上山顶。
等待日出。
在山顶上，夏知笙画了一张象征着晨升希望的美丽日出，光线照亮了15岁女孩儿明亮的双眸，阳光明媚，她对未来充满向往。现实却教会她，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本该是艳阳天，一场逃离天气预测，于日光下骤然降落的狂风暴雨。
冲散冉冉升起的旭日，也打碎她的一切。
时至今日，夏知笙闭上眼，仍然能回忆起那犄角旮旯里的阴暗，潮湿带霉的气息。
这是她最想遗忘的记忆。
平时也像真的遗忘一般，从未想起过，只有到了特定日子。
记忆中那股绝望的感觉，才会带着模糊的画面，再次扑面而来闯入她的梦境。
雨如倾盆不停的落，整整一天一夜，影响救援。夏知笙被救出时，已经重度昏迷。只有她被抢救回来，她的爸爸因为被碎石压住腿，失血过多，身体失温，永远把笑容停留在相册里。
夏知笙看着照片中的人影，试图回忆他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记得清楚。
已经快七年了。
她停驻在墓碑前，天色不知何时渐渐阴下来，乌云在缓慢的形成。
冬日下雨，比雪少见。
夏知笙抚摸着妈妈的照片：“妈妈，我来看你和爸爸了，你们还好吗？……我好像快要记不住。”
顿了顿，她又道：“有一个人，我想带他见见你们。”声音低落一些：“但我没有那个本事，带不来他。”
如果她能早点长大，早点帮妈妈分担。
是不是妈妈就不用带着她一个人，艰苦谋生。不会因为长期面对债主的催迫，精神不堪重负从楼顶坠落。
如果自己没有学画画，是不是就没有那一次的写生，她的爸爸也还在。
是不是，她的生活就不会变成这样……
夏知笙眼角泛着红，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因为照片上的两个人，绝不会想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她会努力的活下去，比任何人活得都要好。
连同三个人的份一起。
身侧响起接近的脚步，夏知笙揉了一下眼，抬起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伞面下，江聿的脸庞隽秀深邃，他看着她，朝她伸出手。眼底情绪不明。
他开口：“回家吧。”
江聿余光扫过碑上照片，眼底情绪不清。
这一日天气不算好，但江聿站在墓碑前，好似给这令人压抑的天气添了一抹晴朗。他于墓碑前，用另一种方式和夏知笙的爸爸妈妈碰面，满足了夏知笙的夙愿。
夏知笙盯了他几秒，一眨不眨，不知想了什么，把手搭在他手上。
她轻声道：“好。”
雨开始一点点的落下来。
——【哥哥，你是叫江聿吗？】
——【我叫夏知笙，爸爸妈妈都叫我笙笙，你也喊我笙笙吧。】
江聿敛着的眸中藏着往事，他牢牢抓住她的手，把人护在怀里，大半边伞罩在她头顶，湿了自己的肩膀。两人回到车里，江聿拿过车上备用的毯子，裹在他身上。
夏知笙极其听话的任他作为。
陈贺见状，把车开动。
先生做事总是有道理的，但有时，陈贺也想不通。
比如之前海城出差的那半月，其实原本只要一周就可以解决的事宜，江聿却在签合同的重要环节，忽而折返沂市，冒着大雨深夜而回，深夜而归，顶着高烧处理残留的麻烦。
愣是将出差延长到半个月。
他那个夜晚，的的确确的是回来了。
但这些，夏知笙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也无从知晓，方姨也不知道。
-
回到沁苑，方姨给两人备了姜汤。
江聿带着回到房间，这一次没有去隔壁，也没有离开。
窗外隐隐略过白光，不用多久，便会电闪雷鸣。
他捏过夏知笙的脸：“洗个澡吧。”
夏知笙微愣过后，转身进了浴室。出乎意料的是，江聿跟在身后一同进来。
她顿了一下，却没有多问什么。
江聿抱着她，将身上的寒意冲洗干净，两人懒在浴池里。外界忽而一阵白光划过，他低下头，吻住夏知笙。
太久没做这种事。
她仿佛不适应，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然而江聿这一次，却没有再顾着她的意愿，强势的占据了她所有的身心。
夏知笙不知道江聿为什么突然，跟她亲热。但她已经不敢深思，害怕又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不自在，缓缓的圈上他的脖颈。
鼻尖与鼻尖相贴，呼吸交织在一起。
这一场情事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激烈。
在夏知笙的印象中，好像是有那么几次雷同的，只是她记忆模糊。
也没空细想。
“江聿……慢、慢点……呜……”她眼角的泪水终于禁不住滑落。
浴室的水声盖过窗外的雷鸣。
江聿的气息霸道的遮盖过所有，令她无暇顾及外界的雷声雨声，也无暇伤心，将那些夏知笙的噩梦，全部沉溺淹没于这场情事中。直到她沉沉的昏睡过去。
江聿拂过夏知笙眉尾的那颗小痣，抱着她出了浴室。
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彻底忘掉那些噩梦？
第46章 她走了
出国前一天，傍晚。
“笙笙……”殷晴在视频通话另一头眼巴巴的：“我会想你的。”
“你到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吃好、睡好、喝好、住好、打扮好……”
她掰着指头，如同养猪一般的交代。
“好好好，是是是，对对对。”夏知笙戳了戳喝空的牛奶杯，江聿这个时候还没下班回来，她弯了弯眼睛：“只是半年而已，我还会回来的。等我回来，说不定你都有男朋友了。”
说到这个，殷晴忽然止声。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谁，脸色不自然了一瞬。
而后哼哼的道：“对了，纪潇白没你的联系方式，让我跟你说，明天他想送你去机场。”真是她，总借着她献殷勤。
把她当什么了？
纪潇白躲在旁边，疯狂对殷晴抛暗示眼神。
让她再多说两句。
殷晴叹了口气，只好又语重心长的补充一句：“你要见见他吗？好歹同学一场。”
纪潇白用力点头。
夏知笙摇摇头：“不见了，最好我回来他已经把我忘了。”
纪潇白：“……”
好无情。
夏知笙其实想的很简单，她本来也不想和纪潇白有什么牵扯。大概回来后，参加完毕业典礼，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江聿也不会带自己见他的亲人。
-
翌日。
夏知笙拒绝了江聿送她的举动，出发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聿。”她喊。
“嗯？”
夏知笙睫毛垂顺，在眼睑落下阴影，缓声道：“我以后会听话的。”
她想通了许多。
往后的这段时间，夏知笙会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朝着目标前进。也会去学着成为江聿所希望中的妻子，忘记那些不该想的，胡思乱想的。
她会做最好的自己，认真努力的生活。
也会如江聿所愿，当一个听话，不惹麻烦，安分守己的另一半。
江聿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些，眉心微拢：“你不用那么听话。”
说实话，江聿有时反而更希望夏知笙能像那次喝醉酒后，对着他撒泼任性。
至少那样的夏知笙活得真实。
夏知笙却是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好了，我走了。”像是死心，又好像认命一般的安于现状。就这样吧，做夫妻已经足够了。
这一眼，她把江聿的模样记得清晰。
司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江聿看着夏知笙的背影，有了一瞬的怔愣，后知后觉产生一种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的感觉。细细回想，这还是他把夏知笙带回来以后，她第一次离开他的身边。
不由自主伸了一下手，又克制的蜷缩。
像是不让自己阻拦她朝梦想奔赴。
又有一点舍不得。
夏知笙的背影，便在他的视野里，从他微分的指缝中慢慢消失。
车门关上。
她走了。
-
时光转瞬即逝。
异国他乡，夏知笙的生活很充实。
她不熟悉这里的人，也没有多余的社交。每天除了住在画室里，钻研画工，要么就是和绘画教授虚心求教，与同行讨论交流。
夏知笙进步的很快。
天赋使然，加上百分之99的努力。已经足以超越绝大部分人。
夏知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适应这里的生活，饮食习惯。第二个月，她按照流程，申请了独立练习画室，全身心的扎进去。第三个月，她的刻苦与天分，得到老教授的青睐。
又在老教授的帮助下，成立个人网站，上传作品，缓慢的积攒人气。
偶尔也会有一些商业人士，通过网站私信她，表达出合作意向。
私稿、商稿，源源不断。
画展也参加过几次。
赚钱对夏知笙来说，已经不是难事。
但她依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江聿那样天生的上位者，仍然是两个世界。
如今已经是夏知笙来到这里的第四个月。
夏知笙推开合租公寓的门。
“知笙，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与她一同居住的姑娘也是一个同乡人，此刻正吃着薯片，靠在沙发上，讶异的看向门口：“还以为你今天又要熬到很晚。”
夏知笙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最近加课，连着拿了几天画笔，有点透支。
“教授有事，提前走了。”
除了现在带领她的老教授，大概虞宁是夏知笙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了。
虞宁比夏知笙年长3岁，早些年也是麦伦的学生，高中毕业就出国，在这里留学进修，只不过现在已经毕业三年，和她专业也不相同。
她是摄影专业。
前段时间环游世界，四处记录风景，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地方。
是夏知笙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同乡人。
两人一拍即合，租下这栋公寓。
虞宁朝她招招手：“来，过来一起吃薯片，坐下歇歇，看看电视。”
夏知笙把画袋摘下来，放到门口的收纳柜里，接过她手中的薯片，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
液晶电视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屏幕上，掠过男人惊鸿一瞥的面孔。
夏知笙愣住。
江聿的声名威望，竟然在国外频道里也能听见。他都出名到国外了……
旁边虞宁嘎嘣咬碎一片薯片，感慨的道：“还是国内的男人好啊，长得帅，还有钱有能力。就这样的，够得上梦中情人那一档次吧？”
真要评价的话，万千少女梦。
夏知笙含着薯片，支支吾吾的跟了一句：“大概吧……”
虞宁忽而凑过头，取笑的道：“奇了，平时学院里向你献殷勤的男生也不少，没见你理过谁，也不参与关于异性的话题。还是第一次见你接话头，原来你也喜欢这样的？”
重返母校，她偶尔也会进学院逛逛，探望以前认识的老师，顺路看看夏知笙。
见过几次外国男孩儿向她示好的场面。
夏知笙：“……”
“学姐！”夏知笙噎了一下，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明明是你喊我来吃薯片的，看电视的时候，聊两句不是挺正常的？”
“哦~~~还是我的错咯。”虞宁笑得灿烂。
她刚才是故意逗夏知笙的。
到底还是个不到35岁的小姑娘，有点青春活跃劲儿才正常，整天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
在画室都钻傻了。
“不跟你说了。”夏知笙有点心虚，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我累死了，回去躺一会儿。”
“你先洗个澡，热水给你放好了。”
夏知笙眨眨眼，过了一会儿，颇为不好意思的讷讷道：“谢谢……”
虞宁哼哼两声：“不是白干的，过两天，抽个时间给我当模特。”
“没问题。”
作为摄影爱好者。
虞宁唯一的乐趣爱好就是各种拍拍拍。
夏知笙相貌温婉，长期被艺术熏陶，又有气质又有才华，做她的模特最适合不过。
而且。
夏知笙偶尔也会将她拍好的照片，放到个人账号下，涨了不少人气。颜值与实力并存的画师，生活又充实，总是受人欢迎的。
两人算是互帮互助的好伙伴。
夏知笙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
出来时，有些眼皮打架的打了个哈欠，拿过手机，才发现上面的未接来电。她看着江聿的名字，停顿一秒，然后按下回拨。
“在做什么？”
没等她先开口，江聿低磁的声音响起，缭绕在她耳畔，像是一把天然的勾子。
夏知笙恍了一下神，而后解释道：“刚刚洗澡去了，没看见。”
其实经过这么久的沉淀，她面对江聿，已经可以做到以平常心对待。
两人偶尔会有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