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用陪伴,帮助爱人恢复。
纪梓卿表现的就像真的好了一样。
她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她拼命的隐藏自己的怪异,模仿一个正常人。
清晨为丈夫束领带,下班会拥抱欢迎。
她怕自己不够好,江淼就不要她了……
越是恐惧,精神越是受煎熬。
她说她信他,可追根究底,她不信他。
所有人都说,江淼和妻子是令人艳羡的一对配偶,出门在外也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秀恩爱秀得没眼看。就连不知情的江老太太也偶有不满,说他们两夫妻抛下自己的儿子,丢在庄园不管不问。
江聿虽然已经是大学生,自己也自强。
但他毕竟有父有母,每天饭桌上,却只能见到自己这个老婆子。这算怎么一回事?
这两人太不像话了。
这样稳定的日子过去半年。
江淼把江聿接到身边。
自打85岁生日后,江聿的每一个生日,都不再大力操办。沂市局面已定,江氏屹立巅峰,他们一家三口,简简单单的庆祝。
因为纪梓卿的病,江淼没有请佣人。
像每一个普通家庭一样。
平时江淼会亲自下厨,会在假期带着妻子儿子去旅游,笑着给他们拍照片,提前订生日蛋糕,掐着时间和妻子儿子一起,吹灭蜡烛。
父母恩爱,这才是江聿印象里的生活。
从始至终,江聿什么都不知道。
毕业那一年,江聿35岁。
答辩那日,刚好是他的生日。
纪梓卿帮他理了理衣领,温声嘱咐:“答辩加油,晚上等你过生日。”
江聿那时还未性情大变。
他温逊谦和,眼里装下细碎的光,继承双亲的优点,在阳光下唇边弯着浅浅的弧度:“好,父亲母亲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他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已经成了疯子。
也不知道自己恩爱的父母,已经互相折磨好几年,一个欺骗对方,一个欺骗自己。他们都在假装无事发生,假装正常度日。
江聿走后,纪梓卿恍惚了一瞬。
她看着江聿的背影,和江淼极其相似,就好像看到当初的江淼一样。那个男生在大学期间对她展开追求,成功后惊喜的像个孩子语无伦次,抱着她在树荫下转圈圈。
他单膝下跪向她求婚。
当着婚礼上所有人的面发誓,说要一生一世对她好,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可是她的江淼,到底去哪了呢?
他说话,不算数……
他们的孩子85岁生日当天,他和另一个女人躺在一起,在一张床上。
他骗我。
他没有,你要相信他。
那都是狡辩,他就是背叛了你。
不。
他有,他没有,他有,他没有……
就算他没有,你还是当初的纪梓卿吗?想想你的诊断单,心理医生都治不好你,你是一个神经病,谁会喜欢一个神经病呢?
如果被他看见你这么丑陋,他还会要你吗?
他不会,他不会的……
精神好像分裂一般,被撕扯成碎片,喧嚣的她头痛欲裂。纪梓卿却麻木的扶着门把手,表情如常,看上去和平常人一样。
“门口有风,快进来吧。”江淼的声音乍然从身后响起。
那些吵闹的声音变得安静。
纪梓卿转过头,仔细的看了他两眼。
江淼朝她伸出手,眉眼温润如初。
纪梓卿走过去,把手放到他手上:“江淼,我们一起给小聿准备生日吧。”她唇角牵着柔柔的笑,若无其事。
你看,他明明还在……
下午五点钟。
桌子上摆满菜肴。江淼弯着腰,在厨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准备妥善。
身后响起脚步声。
江淼停住动作。
他继续擦拭着岛台,大理石材质的光滑台面上,映出女人靠近的身形。
她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纪梓卿越来越近,可江淼没有动。
临到身后的那一刻。
男人转过身,刀刃刺入心脏的同时,双臂抱住了她。纪梓卿一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她的手心触摸到一片湿湿热热的液体。
她开始颤抖。
纪梓卿不是第一次失控,但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伤到江淼。
男人拥着她,耳边声音极尽轻柔和缓:“对不起,是我让你不安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伪装的很辛苦,每时每刻倍受煎熬。终于明白,自己的存在,就是令她痛苦的根源。他无法再看着她折磨自己。
所幸,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青出于蓝。
鲜红的血花在江淼胸口绽开。
地面开始积聚。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吻在她额头:“原谅我,也放过自己吧。”
“梓卿……”
江淼死了。
是被杀,也是自杀。
纪梓卿呆滞的看着手上染满血色的刀子,抱着江淼的身体坐在地上。他垂下的指节微曲,那是最后的最后,抚过她的头发。
“江淼。”纪梓卿小声喊他。
他不应她,不再抬手抱她,也不哄她了。
地上都是血。
他的身体在变冷。
纪梓卿彻底疯了,她又哭又笑,抱着江淼,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好似终于留下了全世界,又好像彻底葬送了自己的世界。
门被打开。
纪梓卿抬头,对上江聿僵住的身形。
江聿手里还提着蛋糕,包装透明,一眼看过去的精致,顶上写着生日快乐。那是江淼特意订制的,嘱咐他答辩结束带回来。
今天的答辩,江聿是最优秀的一个。
第113章 江聿的额头覆上一只小手,暖暖的。
纪梓卿忽而扯唇笑了,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朝江聿无声动了动唇。
——对不起。
而后,毅然决然的用那把刀子,插入自己的胸口,和江淼一样的位置。
毫无保留余力。
江聿甚至只来得及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是蛋糕掉落在地的闷响。
顶上蕴含祝福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瞬间四分五裂,和奶油黏在一起,看不出原本模样。
江聿黑色的瞳孔底部。
倒映着女人唇角带笑,抱着男人一起,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江聿那天是如何平静的拿出手机,字句清晰的和120述出地址。他走到纪梓卿身边,没有胡乱移动两人的身体, 也没有乱碰那把水果刀,做着力所能及的抢救措施。
而后,又拨打了110。
救护车和警方到的时候。
江聿就坐在门口,靠着门框,指尖是干涸的血渍,嵌进甲缝里。
他努力过了,虽然没有用。
炎炎夏季,江聿好似浑身浸泡在一汪寒潭中,四肢冰凉,僵硬的难以动弹。见到警官和救护人员,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
“您好,请跟我来。”
室内一片狼藉。
桌子上佳肴已凉,地上是变形的蛋糕。
男人和女人倒在血泊中,宁静又安详,光鲜的身份,出色的外表令人惋惜。救护人员上前查看过后,随即摇头。
从头到尾。
江聿镇定的可怕。
他平静回答警官的问题,配合现场调查。
江老太太得知一切后,于太平间前昏了过去。醒来后,把家中所有关于纪梓卿的东西,砸的砸,丢的丢。发泄过后,江老太太跌倒在地,被旁边同样悲伤的吴管家搀扶。
江聿走过去,弯下腰,扶住她的胳膊:“奶奶,地上凉。”
他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眉眼遗传了八分相似,就连温润随和的脾性,都像极了。
江老太太抬起头,看着他的面庞。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顺着江聿的手,把他拽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孙儿。
此生要强的江老太太,眼角终于落了泪。
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葬礼上,江聿也没有哭。
他静静的看着黑白照片上的父亲和母亲,整个过程都很平常,耳边是出自不同人口中,发出的节哀顺变话语。
每个前来祭奠的人,都感慨江家后继有人。
心志坚定,不可限量。
所有事情落幕,江老太太终于恢复冷静。
她把江聿带回庄园。
因为不放心江聿,白天夜里,都安排了人守在身边。
毕竟……江聿是直面了现场。
半个月。
江聿和没事人一样,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常饮食起居,午后晒着阳光看一看书,写一写字。偶尔也会和身边看守他的佣人缓声交流。江淼去世,江氏集团再度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江老太太亲自坐镇集团,很少有时间回来。
纪家来人,只能吃到闭门羹。
江聿就像是被囚禁起来一样,哪也没去。
两个月过去,江老太太终于放下心。
江聿能出门了。
街头上,他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跟陪在身边的司机说:“你去帮我看看,最新的杂志上架了没,购一份回来。”
司机带着杂志回来。
江聿不见了。
消息传回,这个时候江老太太终于意识到,江聿也疯了,他快要憋疯了,他的内心千疮百孔,这个家无处不令他窒息。
他的世界分秒之间,天翻地覆。
什么都变了。
他的生日成了一切罪恶的开端,和终结。
印象里父亲母亲温柔的笑,成了蚀骨毒药。过去越美好,现实便是加以百倍的残酷。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一瞬间。
没有使用身份证,也没有在网上留出痕迹。江聿漫无目的上了一辆大巴车,跟着人群随波逐流。靠在椅背上的同时,嘴角弧度抿平。
整个人被车顶落下的阴影吞噬。
他终于不用再伪装。
不用顶着那些寄托,和亲人关切的目光,装的若无其事,平静自然。
江聿知道,自己还要回去的。
江氏需要他,奶奶需要他,纪家也需要他。
他只是……太累了,想逃避一阵子。
这辆车把他带出了很远。
江聿下车后,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换成了现金,只留下了一部手机,和手腕上那串许多年前,父亲母亲还没变的时候,花费心思,为他寻来赋予祝福和希望的菩提子。
最后,他跟着一个旅游观光团。
进入一座大山里。
-
槐清山。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大自然的气息无处不在。
是少有的未被科技污染的地方,里面的人文自成特色,近些年发展了旅游业,出现许多由当地人开办的客栈。
七月的一天,客栈迎来一个奇怪的男生。
他不说话,不爱搭理人,只在最初来的那一日,一次性付清半年的租金,之后基本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门,也不见跟人来往。
别人来是游玩,他更像是活受罪。
客栈老板一开始会去询问顾客需求,也没得到过一句回应,久而久之,便也不再去问他了。他隔绝了世界,也被世界遗弃在角落。
就连三餐,也不见他齐数吃过。
离开房间,最多就是到客栈廊下见见太阳。
刚开始还会有人见他一个人,长得俊俏惹眼,心生好奇过去热情的打个招呼。只是他态度寡淡,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甚至经常性闭目养神,连眼都不睁一下,没礼貌到了极点。
睁着眼时,眼底温度寒凉的吓人。
后来,再没人跟他打招呼了。
大家都习惯了,客栈里住进来一个奇怪男生,性格孤僻阴郁的很。
江聿的一切负面情绪好像都爆发在了这个阶段,肆意的宣泄。前二十来年,待人有礼,温雅大方。一朝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不通情绪,态度恶劣,不识好歹,毫无礼数可言。
他沉默,他孤僻。
他眉宇间都是凉薄和森冷,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他甚至可以发脾气,随心所欲放任自我。
这样的人,无疑是不讨喜的。
他偶尔听到路人经过的议论声,有猜他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也有人说离他远点的好。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对他退避不及。
但这些,江聿都没有理会。
闭上眼,睁开眼,脑子里都是纪梓卿当着他的面,笑着流泪,把锋利的刀刃刺入自己的胸口,跟着江淼一起倒下的血色场景。
还有抽屉里,那一纸翻出的精神诊断书。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久。
有一日,耳边传来一道清脆嗓音。
“漂亮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江聿的额头覆上一只小手,暖暖的。
第114章 亲亲我,抱抱我。
这就是江聿的全部经历。
江老太太不知晓他在槐清山上是怎么生活的,后面的事情也无从告知。
江聿整整失踪了两个多月。
如果不是那一年槐清山天气异常,于艳阳天下,骤然暴雨倾盆,遭遇史无前例的洪灾现象,泥石流造成山体塌陷,人员伤亡。
医院登记下每一位送入的人员信息。
江家或许还找不到他。
夏知笙听完以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消化掉这些信息的,只知道当晚江聿来接她的时候。夏知笙隔着几步远,看着他,夜晚庄园门口路灯点缀,江聿立于车旁,光影交错,衬得侧脸立体清晰。
见到她,声音低缓的唤出她的名字:“笙笙,我来接你了。”
夏知笙三两步上前,不由加快脚步。
她还怀着宝宝,哪怕肚子只有一点起伏。
江聿下意识心生担忧,张口想要制止,却已经被她慢跑过来抱了个满怀。
夏知笙胳膊用力的锢紧江聿。
“笨蛋,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她留着意,并未压住肚子,秀发被江聿抚过,夏知笙埋在他胸口的嗓音闷闷的:“我想你了。”
“抱歉,是我不好,处理的太慢。”
江聿神色缓和,低声道歉:“以后尽量不让你等。”他总是先认错的那个。
两人跟江老太太道别,踏上沁苑的归程。
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