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黑眸沉静内敛,昭示思绪飘远。
江聿也曾想如今早一般,醒来留在她身边,只是翻遍记忆,却在角落深处找到她竭力想要维持平静,却压制不住惊慌与微颤的身体。
世上一见钟情只是少数。
至少夏知笙初遇江聿时,惶恐与感激,要远远超过其他情绪。她怕他,这些江聿一直都知道。
远离,也是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结婚两年多。
第一年,他们连话都少说。
但现在,似乎不太一样了……
-
大四是最后一学年,正是修补学分的时期。
除了专业课,还有许多公共必修课以及选修课,都是重要环节。
临近下节课,校园里学生熙熙攘攘,都在踩着时间赶路。
下午有一节形势与政策。
夏知笙抱着书,和殷晴一起朝教学楼走。
“你不是在家养伤吗?”殷晴古怪的盯着她脖子上的创可贴,乍一出现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这怎么旧伤才去,又添新伤的?”
说着,就要伸手戳一戳。
夏知笙却一反常态,略显紧张的往后躲了躲,捂紧那颗创可贴,像怕漏了什么似的。
“别碰,掉了怎么办?”
掉了就换新的呗。
殷晴努努嘴,又突然紧张起来:“等等,你不会被家暴了吧?”
夏知笙:“……想什么呢?”
“嘿嘿,开玩笑啦。”殷晴又换上笑脸,这么小的面积,本就没觉得是什么大伤口。
忽而前方传来另一道清朗男音。
“夏同学!”
那人冲她们招招手。
两人已经走到教学楼下,看到来人,殷晴首先翻了个白眼:“你的烂桃花来了。”
照理说,纪潇白这样的条件,算不得烂桃花。有钱有颜,抛开那副狗脾气不谈,初来乍到在沂大这段时间,还挺受欢迎的。
只不过一切都要有个前提。
夏知笙是单身的情况下,遇到高质量追求者,那才叫走桃花运。
可殷晴知道她有主了。
所以一切追求者,到这里全成了烂桃花。
夏知笙:“……”
纪潇白已经自来熟的凑过来,顶着笑脸,和她们一起上楼梯:“终于来上课了,听说你脚扭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哎!还记得我吗?”
“我叫纪潇白,叫我潇白就行,我也叫你知笙?”
……
之前在电话里,殷晴没少跟夏知笙提纪潇白的事,她有句话没说错,这人话太密。主要纪潇白一天一问她夏知笙什么时候来学校。
夏知笙嗡嗡嗡的听了一脑袋,到最后都不知道听了些什么,嗯嗯啊啊的敷衍回复。
三人走进教室,找了空座位坐下。
见教授戴着眼镜进来,夏知笙连忙道:“上课了,纪——潇白,麻烦你安静点。”
世界重归于寂。
这位老教授思维古板,讲起课来循规蹈矩。
纪律上却没那么严谨,和他昏花的视力一样,稍不注意底下便乱成了一锅粥。
‘安静’搞小动作的一锅粥。
戴耳机刷视频,做别的作业,睡觉之类的。
等等……
像这样混一混考勤就能拿到学分的课程,大概也只有夏知笙会认真听讲。
纪潇白撑着脸,津津有味的盯着她看,一眨不眨。他打从出生起便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以至于养成眼高于顶,傲慢挑剔的性格。
眼里难得看上一个人,正兴趣上头。
“是不是很漂亮?”
听到声音,纪潇白下意识答了一声:“嗯。”目光还在夏知笙身上。
“是不是很喜欢?”
纪潇白点头,嘴比脑子快:“嗯嗯。”
“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纪潇白终于反应过来,扭头就看见殷晴捂嘴忍笑的揶揄模样,顿时恼羞成怒。
但他张嘴半天,又慢慢熄了火。
敢怒不敢言。
谁叫殷晴跟夏知笙关系好,得罪不起。这段时间纪潇白也算听闻了不少,夏知笙人际交往少得可怜,居然只有殷晴这么一个朋友。
纪潇白轻哼了声:“早晚是小爷的。”
“纪小白,你睡眠质量一定很好吧?”
“都说了是纪潇白,纪潇白!能不能有点文化?”纪潇白没好气的纠正道:“干什么?羡慕小爷无与伦比的高质量睡眠?”
“没有。”殷晴表情认真:“我就是好奇,怎么有人大白天做梦呢?”
“……”
所谓梦话,自然是指那句早晚是他的。
纪潇白彻底丧失交流欲,懒得跟一个小女生计较,继续欣赏他眼里的风景。
夏知笙正在做笔记,时不时抬头看眼屏幕。
在一众学生都在或多或少摸鱼的时候,她这样显得独树一帜,莫名岁月静好。
在沁苑的生活,事无巨细都有人打理。
平时涂抹用的护肤精华,乃至穿的衣服,样样都是精挑细选,安排专人订制。
肤白貌美,连头发丝都是细腻的。
这样的姑娘,打眼一看就是千娇百宠出来的,应该是哪家的大小姐吧?
不过夏家,他好像没听说过……
纪潇白心中感慨,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口。
殷晴忽然变得沉默,过了好几秒,才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跟他说:“反正,你不要在笙笙面前提起她的家人,听到没?”
就算是养的好,多半也是她现在老公的功劳。
“啊?为什——”
纪潇白还没疑问出声,就见殷晴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再不理他一句。
什么毛病,话说一半。
纪潇白眼皮狠狠一跳,第一次遇到比他还嚣张的,不过还是把这点记了下来。
在心里精准的进行倒计时。
3、2、1……
下课。
下午就这么一节课,结束就可以回家。
夏知笙抱着课本从教学楼出来,后面追着个尾巴。殷晴接下来还有社团活动要参加,要在学校多留一会儿,两人在教室门口就分开。
“你怎么走?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纪潇白两手空空跟在她旁边,什么也没带。
要不是江聿有言在先,挂科就送他回国外,他甚至都能把这种浪费生命的课逃了。
纪潇白长了颗虎牙,笑起来阳光灿烂。
能加不少分。跟平时低调担着艺术系花名头的夏知笙走在一起,招来不少探究目光。
“不用……家里有司机来接。”
“那一起出校门吧,顺路。”
“……”
夏知笙只得保持沉默,往前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聿没告诉纪潇白自己的身份,但以她的立场,也没有资格自作主张,透露给纪潇白什么。
然而到校门口,夏知笙愣住了。
并没有看见平时安排给自己的车,她下意识视线一转,在另一个不经意的角度,看见熟悉的纯黑色车身,和主人一样低调高雅。
那是……江聿的车。
纪潇白瞧见车前熟人,比她还先出声:“陈贺!你怎么在这?”
奇怪,陈贺在,小叔叔肯定也在。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啊。
难道是小叔叔不放心他在沂大的生活,提前结束工作,特意来接他的?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江聿深邃的脸庞。
这里选的停车位置极为细心,并不会惹人注意,却能让想要看见的人一下子找到,加上夏知笙和纪潇白的走近,身体拦住不少视线。
一时半会,也没人发现来了位重量级人物。
江聿目光微顿,停留在两人并列的身上。
纪潇白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甚至受宠若惊。他还从没被江聿这么关心对待过,破天荒腼腆的打了个招呼。
转头跟夏知笙介绍:“这是我小叔叔,你们之前见过,应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吧?”
夏知笙看了江聿一眼,对方没什么表情。
纪潇白还在旁边笑眯眯的盯着她,像极了第一次见同班同学家长,介绍样子。
她只好硬着头皮,对着江聿喊了一声。
“小叔叔好。”
“……”
空气陡然安静。
江聿眸间划开一团波澜,黑眸出现短暂的凝滞,缓而慢的盯住她。
良久,才抿唇嗯了一声。
第19章 躲在江聿的外套里
纪潇白左右看看,问夏知笙:“对了,你家司机呢?不是说来接你吗?”
“……”夏知笙不知道怎么说。
看到江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司机今天不会来了,她大抵是要坐这辆车回去的。
“……我忘了……他今天请假了。”
她含糊着编了个理由,心却是乱了。
“没事没事!你坐我家的车回去吧,我不急回去,先送你。”纪潇白巴不得似的,一边殷勤的说,一边拼命给江聿和陈贺使眼色。
却没看到陈贺抽搐的嘴角。
本来就不是来接他的,是来接他旁边那个的。
最后还是江聿先开了口:“上车吧。”
夏知笙脚步却像被粘在地上一样,这绝对不是她能想象到的场面,茫然无措。
“愣着干嘛?上车啊。”
前门刚才已经被陈贺拉开,纪潇白说着打开后门,就要坐进去。
“你坐前面,我坐后面。”
绅士起见,他想让夏知笙坐到前面。
自己跟江聿坐在一起,免得自家小叔叔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吓到小姑娘。
岂料一只脚刚迈进去,突然被拽着往后拖。
“哎——!陈贺你干嘛?!”
陈贺不知道哪来的狗胆拽这位小祖宗,箍着他的肩膀,拖离后座。只知道再不把纪潇白扯一边,接下来可能真的会出命案。
求生欲爆棚只在一瞬间。
纪潇白被他强行摁着钻进前排,没来得及说几句,声音消失在车门关上的瞬间。
陈贺转身,微笑着对夏知笙做了个请。
“夫人上车吧。”这车隔音好,纪潇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夏知笙跟江聿无声对视一眼。
捏捏指尖,挪动脚步上了车,坐到江聿身边。不知为何,今天突然比以前更紧张了些。
挡板早就被陈贺识趣升起,隔绝前后。
沂市是座四季分明的城市,春夏秋冬各有特色,温度变化时刻存在。
近日降温,不知不觉已经步入深秋。
夏知笙之前半个月一直在沁苑,脚腕扭伤,对外界感知并不多。即使车内有暖气,她穿的也太单薄了些,指尖都因凉意而泛粉。
刚一坐下,沾染着男人体温的外套被扔过来,落在她身上,将她裹了个满怀。
夏知笙下意识抱住外套。
“穿上。”耳畔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夏知笙扭过头,刚好跟江聿的目光对视上,清晰的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眼神恍惚了一瞬。
这一幕与记忆里的某一幕重叠。
原以为模糊的画面,再度回想起竟是那么清晰,在脑海中播放。
那一年冬,她也是这般上了江聿的车。
行人裹紧羽绒服,来去匆匆,口中哈出热气,没有人多分给她一个眼神。夏知笙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被世界遗弃。
朝她伸出手的,只有江聿。
男人矜贵优雅,高高在上。第一眼,夏知笙就认出了他显赫的身份。
——江聿。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他。
他的外套厚实温暖,毫不嫌弃借给她。
当时的夏知笙却满心惶然,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努力抱紧手臂,瑟缩成一团,生怕多触碰到一点衣料。
弄脏了,会赔不起。
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带进沁苑,又莫名其妙成了那里名义上的女主人。
不幸的人生,便从那一天划开分界线。
……
记忆在脑海中翻来滚去,夏知笙视线一点点朦胧。江聿正在旁边翻阅杂志,忽而肩膀一沉,偏过头,便见她歪在自己肩头睡着。
同样的画面。
那一年,她惶恐不安,神经紧绷。
现在却可以安心的躲在江聿的外套里,无比信任的靠在他身上睡着。
江聿眼底悄无声息的掠过一抹柔和。
低下视线,接着刚才那一行字看下去。任由她靠着自己,在这一刻特殊对待的明显。
第20章 有没有可能江聿喜欢她?
前座。
“陈贺,你关挡板干什么?”
纪潇白瞅着严严实实的挡板,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见,扭过头来,对着正在开车的陈贺兴师问罪:“还有,刚刚为什么拽我?”
陈贺言简意赅:“先生不喜欢吵。”
“……”这倒也是……
纪潇白噎了一下,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瞪了他一眼,偏偏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显然很有自知之明。
窗外风景倒退而去。
纪潇白无聊的拿过车前摆件,用手指拨弄着玩儿,自己找话说:“其实我小叔叔以前不这样,挺好相处的,没这么严肃。”
“怎么说?”陈贺适时给予回应。
“就……”纪潇白想了想,说:“也会像今天这样,接我放学,有时间还会带我去玩。”
玩?
陈贺很难将这个字眼和江聿联系起来。
刚被勾动起一点好奇心,想借机多问两句,就又听到纪潇白说。
“哎!陈贺,你见过我小婶婶没?”
“……”
“肯定见过的对吧!你天天跟在旁边。”
纪潇白来了劲,兴致勃勃道:“长什么样?哪种类型的?温柔款?精英款?火辣款?”
你喜欢的那款。陈贺心说。
不过这样的大实话,他可不能直说:“小少爷,你还是别问了,先生不说的,你就说问破天,也从我这得不到答案。”
“我就是好奇嘛。”
纪潇白叹口气:“你不知道,自从他成了这个性子,太爷爷都担心他孤独一生,我在国外听说他结婚的时候,都不知道多替他高兴。”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聿从来不带那位神秘的小婶婶回家,纪家没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