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个间隙,君无渡捂着腹部的伤,重重地咳了几声,唇边立刻流出了鲜血,他步履有些不稳却还是挺直着脊,朝船边走来。
肖冷寒被挤在末尾动也不能动,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切,大声喊道:“师尊,你快些上船!”
而与此同时看着魔族临近船上的人都慌了,扯着嗓子就大声喊道“快,开船啊,快啊,魔族来了魔族来了!”
有女修看着君无渡,面色不忍地说道“玉宵仙尊还没上船!他刚才救了我们,我们怎么能抛下他?”
“这船上已经没有位置了,还等什么等,快走啊!”
“对啊,已经没位置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玉宵仙尊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到法子渡湖的,快走,快走……”
听到这些话的君无渡罕见地愣了愣神,一双凤眸扫向船上时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见船还没开动,而反应过来的魔族已经越来越迫近。
船上的人已经顾不得愧疚了,纷纷大声喊道“快开船啊,快开船啊。”
“玉宵仙尊肯定不会愿意看到我们都死在这里的,快开船!”
“是啊,快开船,不要再等了!”
宋朝颜生生气哭了,大声喊道“凭什么?不要开船……让仙尊上来,他才救了你们啊,你们怎么能这样!”
而肖冷寒不顾一切地朝外面挤去,眼看他就要跳下船换君无渡登船时,君无渡开口了,“都给我站好,别下来。”
肖冷寒身体一颤,“师尊,让我来换你吧!”
即便要马上面对千军万魔,即便被这些拼死救下人抛弃,君无渡的脸上却没有愤怒委屈或者其他什么应该有的情绪,他表情甚至寡淡得毫不在意也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不妄剑撑着地,有血顺着他被泅湿的广袖中滚落。
他盯着肖冷寒,淡淡说道:“你下来无非也是多个送死的人。”
话音刚落就见宋朝颜哭着就要不顾一切地跳下来。
“宋朝颜”轻飘飘的三个字,瞬间让宋朝颜不敢再动。
“师尊!”肖冷寒眼眶通红狠狠地咬了咬牙。
最后看了一眼宋朝颜的方向,君无渡对肖冷寒说道:“保护好他们,这是你身为大师兄的职责!”
“走!”君无渡不再多话,广袖一挥用残存的灵力推动了船只。
船上人离湖边越来越远,只剩下君无渡一人站在天地间,衣袍猎猎,到处是伤一身是血地面对万千魔军。
如今君无渡要对抗的不止是面前的敌军,甚至那还未闭合的入口处还有源源不断的魔军。
即便他是修真界战力第一人,这一战他会死。
若是不幸元神被魔军抓走,更是会遭受到不能想象的折磨。
看着这一幕的南枝神情极为复杂。
天地不仁,苍生为念,君无渡真的致死都在奉行这句话,简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可是他真的不怕死吗?
“救一人是恶,救苍生是善。”
这些苍生,明明是如此的忘恩负义,值得他为之付出生命吗,他不会觉得不甘愤恨吗?
他什么都没有,好像已经失去了一个人应该有的情绪——神情寡淡又漠然地转过身,握住了漂浮在侧的不妄剑。
看着这个场景,南枝想起了那个月光稀薄竹影幢幢的夜里,君无渡撑着剑在前面走,雪衣带血孑然踉跄,天大地大仿若无物可依仗的模样。
他这样孤傲清高的人,似乎宁愿死也决不会依靠任何人。
就在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铺天盖地的魔军将湖边的单薄身影吞噬时,一尺白练凭空卷在了君无渡的身上,拉着他急速地朝湖面退来。
如跗骨之蛆的各种攻击眼看就要挨到君无渡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枝狠狠用力一拉,让他的身子急速地划过湖面,那些铺天盖地的攻击一进入湖面便销声匿迹,没有激出一丝水花。
他刚才救了自己与花孔雀,这次出手算是彻底地清算了欠债!
见状,北方魔座手中的权杖立刻挥出一道圆弧型的攻击,直直朝君无渡身上斩去,然而这一击一旦落入湖面,依然没了声息。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他狠狠地皱了皱眉。
只要灭了君无渡这根难啃的硬骨头,修真界就如同没了脊梁骨的散沙不成气候。
本是一件天大的战功,没想到竟然被他逃了,气得他大手一挥,“给我追!”
而此时此刻,君无渡腰间缠着白练正被南枝搂着悬在船边。
大概是君无渡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自己会以这样的姿势让众人看到,那一关波澜不惊的脸出现了极其复杂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过所有人此刻都没心思看这一幕了,船身因为多出来的一个人而剧烈摇晃,那些站在船沿边的人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声。“不要挤啊,再挤要掉下去了……”
“啊啊啊,快抓住我,我要掉下去了。”
不能御剑不能使用灵力,船上的修真者此刻都与常人无异,即便是强悍如君无渡此刻也只是个普通人,甲板上丝毫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唯一能够依附的竟然是南枝搂着他腰的那只手。
随着船身的剧烈摇晃,南枝要一手扶着君无渡,受伤的手还要努力抓住船身不被掉下去。
然而摇摆的船身,像是被压死的骆驼,垂死挣扎得更外厉害。
耳边此起彼伏的惊叫,满船人的性命不保。看着这一切的君无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掰开南枝的手腕,与此同时手中的不妄剑狠狠地朝白练挥去。
“你做什么……”南枝手中一空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结果伸出去的手却只是触到了君无渡飞扬的青丝。
一直关注着君无渡的宋朝颜和肖冷寒脸色顿时一白,齐齐唤道“仙君”“师尊!”
然后南枝也不知道自己被谁撞了一下,整个人也失去平衡朝湖里落去。
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像极了她为救君无渡追随而去。
就连即将落入湖水中的君无渡也露出了罕见的诧异之情。
而此时的南枝只觉得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讲!
她只不过是不屑于接受君无渡的恩惠苟且偷生才出手试试救他!
却没想到这破船如此的娇气,多一个人都不行。
这下好了,要被活生生烫成烤猪了!
一前一后‘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时,船身终于慢慢地停下了摇摆。
有人看着毫无波澜的湖面轻喃喃说道:“玉宵仙尊……掉进湖里了。”
“如今都没有灵力护身,这湖水又被下了禁制……”
“这……那,那玉宵仙尊岂不是必死无疑?”
船上的人除了天玄宗弟子一脸悲痛还有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宋朝颜以外,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天玄宗能屹立修真界第一宗,百年不倒,这其中君无渡要占很大的功劳。
只要有他这个修真界战力第一在,谁也别想取而代之。
可若是君无渡死了,那么上五宗下七宗便要重新洗牌,对于无数杂门杂派来说也是一个出头之日。
好些个各门各派的女弟子,倒是偷偷红了眼眶,一个个都伸长脖颈朝湖面看去,翘首以待的模样仿佛在期待君无渡会跃出水面。
南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懊悔唾骂自己的同时紧紧闭着眼等待着沸水裹身,却猛地听见了‘叮铃铃’的铃铛声在耳畔响起,竟然没有预料中的滚烫。
她诧异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身上竟然笼罩着一层与金色湖水能融为一体的护罩,把湖水全都屏蔽在了外面,而这护罩的光芒正是从她脚踝上那无风自动的铃铛散发出来的。
这与生俱来的铃铛到底是什么宝物,难不成她是神仙下凡历劫?
南枝表情都变得格外兴奋,正准备再仔细看看自己的铃铛时,低头却一眼看到了一抹血色的身影正朝水底直直坠去。
平日里羊脂般白嫩的皮肤此刻变得通红,青丝如海草般摇晃间,南枝看到他紧闭着眼已经无力挣扎。
现在她已经没了危险,南枝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展开双臂朝他游去。
入秘境开始,若不是有君无渡一次次地站在前面抵挡危机,她不一定都能活到现在。
她虽然讨厌君无渡,但是在离开天玄宗之后,已经和他彻底两清。
而如果今日真的让君无渡死了,天玄宗必定会迎来腥风血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想保护周小一会更加艰难。
她虽然性子执拗做事冲动,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
摩挲族四面环水,南枝从小就是在水里长大的姑娘,水性自然是极佳,很快把浑身已经通红的君无渡捞起来拉入了自己的金色护罩里。
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君无渡艰难地睁开眼,在金光粼粼中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南枝?!
她又这般不管不顾地胡来!
君无渡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想如往常般斥责她,薄唇动了动却彻底地被气得昏死了过去。
也幸好他没说出来,否则以南枝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不管不顾地把他扔进水里。
虽然南枝水性很好,但是没有灵力还要在水里驮着君无渡向上游,没游几息,南枝就忍不住在频频抱怨。
“明明看起来瘦得飘飘欲仙,怎么比石头还重!”
“这腰看起来那么细,怎么就这么硬邦邦的!”
“好重,我不行了。”
“君无渡你快给我醒醒,你再不醒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我可不欠你什么,反到现在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是无论南枝说什么,君无渡始终紧闭着眼眸靠在她的肩头,三千墨发如水草一般在水中飘摇。
看着这个修真界修为最强悍的男人,如谪仙般高贵的玉宵仙君,如今这幅柔弱的模样依靠着自己,她甚至可以在一念之间决定他的生死,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连南枝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她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等他醒来,看到自己沦落到要靠一个被他厌恶的弟子所救,不知道脸色会精彩纷呈到什么程度。
也不知道这湖底有多深,南枝一手搂着君无渡的腰一手朝上划拉,很快就体力不支了,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如无根的浮木般飘在两人身侧,也不知道是南枝的还是君无渡的血。
就在南枝游了半天也看不到尽头,正在考虑要不要真的把君无渡扔下去时,她却突然在一片金茫中看到了一抹绿色。
想了想,她拖着君无渡朝那边游了过去。
当她游过去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全是全是各种她叫不出来名字的植物,繁茂滋长郁郁芊芊中她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间石室。
就在她一手驮着君无渡一手扶着石头,想要看个仔细时,原本平静的湖水却瞬间扭曲变化,南枝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被巨大的吸力吸进了深坑里。
天旋地转中,掉进去的两人摔在了一堆巨大的植物上,而与此同时铃铛发出的光芒散去,变成了往常一般的普通模样。
南枝精疲力尽地把君无渡扶进了石屋扔到了床上,悲催地发现这里依然不能使用法术,不过好歹能从介子袋里拿出东西来。
手臂本就受了伤,又强行拖着君无渡游了这么久,伤口撕裂得更深,全凭着一口气才能坚持到现在。
包扎上药时,她疼得呲牙裂嘴,嘴上骂骂咧咧转移了注意力才强行忍了过去。
快速给自己包扎完换了身裙衫,囫囵地吃了点硬馒头,整个人就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石室只有一张石床,一张放着笔墨的矮几和矮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此刻唯一的石床还被君无渡给霸占着!
南枝发现君无渡被烫红的面色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被水泡过的伤口一直向外浸着鲜血。
如果她不管,这样下去必定会失血过多而死,真真成了竹篮打水。
“叫你多管闲事!”南枝骂着自己,强撑着从介子袋里拿出丹药,知道叫不醒君无渡,她只能伸手卡着他腮帮,把丹药强行塞了进去。
看着被自己随意搓揉的君无渡,南枝一时神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要面子不要命的玉宵仙尊知道后会不会在给她个一剑穿心?
她不想再引起君无渡的误会,就着被划开的衣袍洒上止血的药粉,连用布条包裹一下伤口的想法都没有。反正只要保证他不死就行了,不然自己做了这么多他什么都不知道,连到死都会被认为是她受他庇护才能活下来。
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的南枝可呕不下这口气。
做完这一切是精疲力尽什么都不想做了,她甚至都没得精气神盘腿打坐,从介子袋里拿出被褥,潦草地铺好就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