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时,白日的日头虽然依然毒辣,但是早晚却已经有了凉意。
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白日里闷热异常。
不管是躺着还是坐着都觉得心浮气躁。
南枝早就把褥子换成了轻薄的毯子,可是却依然会踢得凌乱。
只是这天早起时发现喉咙犹如刀割,浑身没有力气,她在床上躺着,第二日晚上却发起了热。
她难受地踢掉被子,紧闭着眼像是陷入了泥潭。
这几日君无渡疗伤没有注意她的动静,等他夜里睁开眼时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嘤咛。
声音混沌无力,明显有异,他撩袍站起,借着屋外泄露的月光发现她面色酡红眉头紧蹙很是难受。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君无渡体温本就比常人低,因为心法的关系肌肤更凉
他的手背将将触碰到南枝的额头,像是生怕那冰凉远去,她本能地伸手紧紧抓住。
滚烫的肌肤刺得君无渡身体微微一僵。
“南枝……放手。”
南枝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如小兽一般蹭了蹭,冰凉的触感让她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喟叹。
细小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又娇又媚,像是一个细小的钩子,勾得人血液都急速流动起来,如同受惊一般,君无渡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出来。
一用力,一抹微软的湿润擦过手背,在薄薄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滑腻。
这一瞬男人眼皮微不可查地颤了一瞬,整个人僵在原地再也不敢乱动。
隔了好一会儿,等到呼吸慢慢平复,他微微佛袖,便有打了水的木盆隔空飘来,单手拧湿了布巾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之上。
如此反复几次,南枝的急促浑浊的呼吸平缓下来,握着男人手的力道也慢慢放软。
可是,这一次君无渡却没有第一时间抽出手来。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陷入沉睡中的人。
看着她如新月一般的眉,看着她小巧的琼鼻,看着她丰润的唇珠和殷红小巧的唇。
明知道应该离开,可是这次生出眷恋的人却是他!
夜风佛动他的衣摆,长夜变得漫上又短暂。
在君无渡衣不解带的照顾下,南枝在第三天恢复了正常。
醒来时她早已忘记了夜里发生的事,恢复口舌之欲的她坐在门槛上,指挥着君无渡给她做好吃的。
看着一身白衣的男人囿于漆黑黑的灶台,竟觉得分外和谐和养眼。
顾虑她才刚恢复,君无渡做的菜都偏清淡。
而且破天荒地也坐了下来,,虽然几乎没有动筷夹菜,却喝了小半碗粥。
南枝抱着碗唤了声“君无渡。”
对面的男人抬眸看向她。
“以后你都陪我一起用膳吧,”她歪了歪头“美丽的风景无人分享,好吃的食物不能有人与之共尝,是一件很扫兴的事。”
南枝本以为这个人又会像曾经那般板着脸教训她,说什么‘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的话,可是这次他看了南枝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他竟然点头了?
南枝眼前一亮,立刻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男人正要点头,结果南枝又说了句“君无渡你姓君,就要做个十足的君子,可不许反悔!”
“这跟姓氏无关。”
“知道啦,知道啦,君子。”
“……”
夜里,南枝望着天边的越来越圆的月儿,下意识地问道“君无渡,现在是几月几日啦?”
“八月十四。”
“啊,马上便是中秋了。”
“嗯。”
“中秋节可是团圆的好日子,我们得庆祝庆祝。”她拖着锁链在房间走了走,计划道“我要吃芙蓉饼,蟹黄包,玩月羹,烟熏八宝鸭……”她摇头晃脑“奠桂兮椒浆,还要喝桂花酿才够应景。”
说完她看着君无渡舔了舔唇。
她已经有好久未曾饮酒了。
君无渡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晦暗莫名“你想下山?”
“虽然是想去逛逛的,但是也不用啦”南枝摇了摇头“你买回来就好了,我等你。”
第二日,南枝一大早就在打坐的君无渡面前瞎转悠。
一会儿甩甩铁链,一会儿练下剑法,噼里啪啦没个安生。
烦德君无渡莫可奈何,很快就睁开了眼。
出门时,南枝还生怕他少买了吃的,一个劲地叮嘱“君无渡记得啊,我要吃芙蓉饼,蟹黄包,玩月羹,烟熏八宝鸭,还有桂花酿,若是少买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话还没说完,白衣飘飘的君无渡已经不见了人影。
晚上,月如玉盘高挂,南枝特意让君无渡把桌子搬到了屋外的草地上。
她哼着也不直到什么名字的小曲,用心地将吃食一盘盘的摆在了桌子上。
等君无渡走出房间时,她站在盈满的月光下笑眯眯地唤道:“君无渡,快过来用膳啦。”
君无渡神情恍然了一瞬。
时光好似回到了春山烟欲收的日子,没有离开宗门,没有与他决裂,没有憎恶没有怨恨!
她依然对他毫无芥蒂满心欢喜。
那是在他失去她的日子里午夜梦回时的辗转难捱,是抬眸时的怅然疼痛 是路过熟悉时的蓦然刺痛。
她和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曾一度分道扬镳拔剑相向,如今终是回到了起点。
或许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亦或者是心境正如此时的满月,看着南枝朝他举杯,他竟也如她所愿地端起了酒杯。
桂花馥郁,香气迫鼻,竟没有了难以下咽的辛辣。
一杯酒下喉,南枝朝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蟹黄包。
“君无渡,你尝尝这个蟹黄包,皮薄如纸,汤汁鲜美,味道竟然很是地道。”
这大概是君无渡第一次吃这样的蟹黄包,送入口中时,没成想刚咬破便有浓香的汤汁溢出。
第一次见到一向从容不迫的君无渡手忙脚乱,南枝却早已哈哈大笑地递上了一方秀帕。
南枝从未见过君无渡饮酒。
本以为他的酒量应是极好,却万万没想到刚喝了三杯酒,他眼尾就泛起了浅浅的胭脂色。
南枝坏心地又递了一杯过去,他一手撑着下巴,摆了摆手,漆黑如墨的眸子第一次落满了醉人的星光。
“君无渡。”
南枝冲他挥了挥手。
“嗯?”
声音被酒熏得微哑,看向南枝的眼神却有些迷离。
“你竟然不胜酒力?”南枝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怪不得以前你从不饮酒,是怕被人知道了会笑话于你?”
“我……没……醉。”
玉宵仙尊从来便是要脸不要命的,即便是已经醉了却依然维护着自己的脸面。
南枝玩心大气,夹起一块鸡丁喂到他的唇边“来,张嘴。”
君无渡果然张开了嘴。
南枝把鸡丁送入他的口中“把鸡肉吃了才能证明你没有醉。”
这人明明已经被辣得皱了眉露出一脸的不喜,却当真没有吐出来,细细的咀嚼后,慢慢地咽下喉头。
看着他漆黑的瞳染上了薄薄的湿润格外迷离,一向淡色的唇也被酒醉得像是染了胭脂色……
这是南枝从未在君无渡身上见过的诱人模样。
她的心突然犹如鼓槌。
有一种渴望正润物细无声一点点地蚕食着她,它如此悄无声息,让人根本就察觉不到任何。
她抿了抿唇,扶着明显已经醉了的君无渡朝石室走去。
可是如今她没有灵力傍身,变成了力气孱弱的凡人,君无渡九尺之躯就显得格外的沉重,更别说此刻他还全身心地靠在她的肩头,好几次两人都踉跄地摔倒在地。
最后南枝拖着铁链气喘吁吁地将他驮进屋子里时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角落里遥远的蒲团,最后直接把人摔在了最近的榻上。
夜里,一双犹带迷离的凤眸倏地睁开,他望着黑漆漆的房梁,混沌的大脑好一会儿像是才清醒了一些。
修真之人是可以用灵力将酒逼出体内的,可是这一夜他不知为何却并没有这样做。
南枝呢?
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偏头,一张乖巧的睡颜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了眼。
他动了动手臂,才发现正被南枝抱在怀里,睡像极差的她甚至还将腿搭在他的腰间。
他细微的动作惊到了她,她蹭了蹭,嘟哝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全然的信任和依靠像是觊觎已久的蜜糖终于入口,明明可以立刻起身的他就这般僵硬地保持着姿势,像是怕惊醒了幻梦一般一动不动。
渐渐的,他听到了她的呼吸,轻轻浅浅若有似无,却像是羽毛般挠着心口。
他和她的香味早就一般无二,可是今夜他却闻到了她身上飘来的独有的软香,起初很淡,渐渐的却惨了沁人心脾的醉意。
昏黄为她莹白的脸上铺上了一层薄纱,朦胧似雾里看花,为她丰润饱满的唇抹上了最勾人的蜜。
让人想采下来,狠狠地占为己有。
君无渡浓睫低垂,慢慢地一点点地凑了过去。
第78章
距离越来越近, 迫鼻的软香像是蛊惑着君无渡。
浓酒打碎了男人的隐忍克制,微促的气息牵扯着浓睫颤了颤,就在薄唇要吻上女孩脸颊的那一瞬。
君无渡陡然清醒了过来, 狼狈地偏过头去,
撑着身体的手臂,青筋微凸,一张脸复杂到晦暗, 晦暗到深沉。
他在浓稠的夜色里沉默了许久,等着满腔躁动平息后, 他坐起身,像是想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 可是思绪百转间他脑海中冒出的确是惊鸿仙子说的那些话。
他……真的对南枝动了情?
他立刻想如往常那般否定, 告诉自己做的这一切只是处于师徒之情……
因为师徒之情, 所以他陪她待在渡渊山。
因为师徒之情,所以不顾千难去为她求剑。
因为师徒之情, 所以他下九幽去归墟。
因为师徒之情, 所以他不能让她嫁给魔物, 踏入深渊!
他如是这样地告诉自己。
可是心底却有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若只是师徒之情,他为什么会看到她维护那个魔物时会心口泛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在她为了救魔物而将他抛下火海时会难受如刀搅?
若只是师徒之情, 为什么她假死后他会行尸走肉, 为什么甘愿受尽折磨和痛楚都想再见见他?
若只是师徒之情, 为什么他看见她与别人成婚时会怒火封喉理智殆尽?明明可以将她囚与天玄宗看押, 可他却想也没有想过而是亲自看守!
他……真的对南枝, 对自己的弟子动了情?
君无渡难堪又无措地闭上眼,袖中双手倏地攥紧。
为人师表, 却觊觎自己的弟子, 禁忌背德、离经叛道,罔顾纲常伦理,简直……妄为人师!
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潮水般涌入百骸,寒意侵透了他的身躯!
百年修炼,自己竟无能到连私欲都无法压抑克制。
不过是心性不够坚韧!
不过是修行不够!
南枝醒来后,就发现君无渡不见了。
她拖着铁链走出门,发现这他正负手而立站在清晨的薄雾中,白衣白发清峻挺拔。
听到了声音,他缓缓地回眸,隔着不远的距离,那双眼却深邃幽深得莫测,像是最深的海压抑着怒海狂浪,又像是一汪死水激不起半分波浪。
他好像又变成了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玉宵仙尊,变成冷漠寡淡的疏离禁欲的君无渡。
南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感受到了现在的他与昨日的不同。
果然,君无渡袖袍微抬的一瞬,南枝就感觉到自己一直被封住的灵力恢复了。
“铁链之上有禁咒,除了我没人能破。”
“噢。”
君无渡看向她“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南枝摇了摇头。
“为你解封灵力,是为了让你好生修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