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一出门,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你身上瞧,各个还不开口说话,死寂般。
此时此刻岑词就觉得这样。
秦勋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低声,“不用看他们,直接上车。”
岑词点点头。
从大门到停车的位置不过数米,却像是走了漫长人生路。岑词有预感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都守了一天了。
果不其然,就在快靠近车子的时候,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高声喝了一嗓子——
“岑医生!娄蝶其实就是你的病人吧?说什么交情好也都是借口,她精神就是出了问题对不对?”
真有豁出去的,可能情势所逼,很清楚今晚岑词这一走,明天再想聚集这么多人来围攻就不大可能了。
所以人就是这样,只要有牵头的,那也自然就有附和的。
其他人纷纷跟着追问了。
“岑医生,那次颁奖典礼你之所以能去,是不是就怕娄蝶出状况?”
“娄蝶今晚的回应是纯心故意的吗?”
“娄蝶是不是患有抑郁症啊?”
……
保镖们上前,黑着脸喝道,“活腻了啊!”
就有人嚷嚷,“不让拍还不让问了吗?我们这也是工作,交不了差的话我们同样也死的很惨!”
“对啊对啊,言论/自由懂不懂?”
七嘴八舌的,虽说态度都不敢太过嚣张,可嘴巴不饶人。
岑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早先的那股子滞闷又倏然袭来,那根能勒住呼吸的绳索又开始一点点拉紧。她抿着嘴,冷眼看着眼前这些人,手下意识地攥拳,紧紧的。
好像是有什么情绪要冲出来似的,秦勋没来的时候,这种情绪压得难受,也压得她很无助。可是秦勋现在来了,就站在她身边,就令她股子情绪有了力量可依从,瞬间爆发!
第235章 我倒是想看看你哪里正常了
汤图跟岑词的心情不同,她平时都是想得开类型的,所以早早地就钻上了车,但好半天没见岑词进来,探头一看她还站在那,恍觉不对劲,赶忙喊道,“小词,上车吧!”
秦勋是站在岑词身边的,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楚,紧了紧她的手,低声说,“上车。”
岑词没动。
冷眼面对眼前这些人。
就是这些人,捕风捉影,见着点风就能说成雨,言论十分的不负责。他们是制造舆论的端口,仅凭着在键盘上敲几个字就能彻底把人给毁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还在带头嚷嚷——
“岑医生,你表个态啊!”
“是啊,作为娄蝶的心理医生,说两句吧。”
……
“小词。”秦勋轻声唤她。
可岑词听不见秦勋的声音。
听见的全都是面前的七嘴八舌,看见的全都是眼前这一张张被利益支配的脸。渐渐的,这些声音和这些嘴脸全都变了,岑词觉得自己像是从画面里抽离出来,成了旁观者。
她仿佛看见个女孩儿,蜷缩在角落里。
有人指着她的鼻尖骂,还有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明明就是不认识,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
岑词于画面之外,胸腔攀升的气愤越来越强烈,她想上前帮忙却无能为力。
她和那女孩,就像是身处两个世界。
再然后,岑词耳朵里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岑医生,别给自己惹上无妄之灾,不用替我说话,有人问你,你就照实说吧。”
是娄蝶的声音。
决绝,又恳切。
早在娄蝶第一次来门会所委托她做治疗师的时候就说——
“岑医生,我也是选了好久,最终想把自己交给你。像我这种职业的,一般治疗师可能也不愿意接,万一被人发现就会被牵扯进去,好在,我现在不是很火了。”
岑词的嘴唇抿得更紧。
娄蝶何错之有?她就是生了病,是人都会生病吧,怎么到了她身上就天理不容了?怎么她就没资格生病了?她伤害什么人了吗?至于让这些人还有背后的键盘侠们踩着她的伤痛大赚噱头和茶余饭后吗?
想到这儿,岑词的眼神转冷了。
她径直走到带头嚷嚷的那人面前,跟他面对面。
这番变故叫所有人惊讶,有人刚要举相机,就被快步上前的秦勋给冷喝了一嗓子,紧跟着保镖涌过来,以防万一。
汤图还坐在车里,等反应过来后一切都晚了,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反倒自己这边落得清闲。可很快也有聪明的,见她落单,就冲她过来。
司机反应快,叮嘱,“快关门。”
汤图蓦地缓神,迅速关门,那人见状只好没辙,又折身去盯岑词了。
岑词这边,气氛很紧张。
至少被盯着的这个人开始紧张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岑词眼睛里像是藏着把刀,与她对视,就随时有能被一刀毙命的危险。
他冷不丁想起她在网上的风评。
巫医。
能操纵意识。
别管是真是假,单是这眼神就能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岑词冷语,“你刚刚说什么?交情好是借口?”
那人:“我……”
“娄蝶作为公众人物就不能有朋友了是吗?”
“我不是——”
“还是说,你认为做我们这行的就没资格交朋友?”
那人被她这一番抢白弄得哑口无言,末了说,“我是不相信你俩朋友关系……”
“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所以,你们更愿意去制造你们想去相信的?”岑词唇边冷笑更深,“我跟娄蝶怎么就不能成为好朋友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怎么就不能有好友了?”
岑词愤怒归愤怒,但她还是聪明地把话题方向给引开了。
“你倒是说说看,或者你来规定一下,做我们这行的,配跟什么人交朋友?跟你们吗?”
岑词语气咄咄逼人,弄得那人一时间思路跟不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点。其他人也是一样,原本都振振有词的,却瞧得岑词比他们还横,都有点懵,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道娄蝶没病吗!”对方好不容易缓过神,抓回了问题的关键。
岑词冷喝,“那你来告诉我,她有什么病?”
那人刚想说找你不就是因为有病吗,但这话已经溜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了。一来,这么说无非又陷入作为心理咨询师没资格交朋友的怪圈言论里,不小心的话可能会得罪整个心理界,他们这个行业他可得罪不起;
二来,一旦这么说了,那也把岑词身边的男人给得罪了,找岑词的人都是有病,那就间接说秦勋有病,秦勋在商圈的地位举足轻重,众所周知这俩人的关系亲密,秦勋真要是想整他,就跟捏死个蚂蚁那么简单。
岑词见他不说话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扫了其他人。
有人开口了,“听说是抑郁症吧?做他们那行的都很焦虑吧!”
“你给盖棺定论了?大家听到了,这是他说的。”岑词冷笑。
开口人是个瘦瘦小小的,但还挺不服气,梗着脖子,见大家都瞅他,马上解释,“我就是听说,这不是来求证吗?你们不也是来搜资料的吗?”
“暂且不说娄蝶精神状态正常得很,就说这焦虑抑郁的,怕是各行各业都避不了吧?在场的各位,谁能保证自己心态平和,不论身体还是生理都一点病没有?”
一句话问哑了所有人。
可小瘦小偏要硬杠,“我就没有,我正常得很!”
“是吗?”岑词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微微眯眼时语气低沉,“我倒是想看看你哪里正常了。”
小瘦小不明就里,盯着她的双眼,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就觉的她目光像是有股磁力,引着他,不知要到何处去。
就在这时,秦勋轻轻拉过岑词的手,低语,“可以了,上车吧。”
一句话像是打破了某种环境,至少让小瘦小猛地反应过来,一时间迷惑,刚刚怎么了,像是清醒,可又像是游离在人群之外。
岑词抿唇,扭头看着秦勋,眉间微皱,隐隐压着不悦。
第236章 陌生得叫人后背发凉
秦勋没看她,却暗自攥了攥她的手,将她微微拉至身后。
他看向那记者,语气淡凉,“你应该长期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状态吧,所以睡眠也严重不足,平时口干的情况经常有,还时不时尿频尿急,胸闷心慌。你刚刚说你没病是吗?在我看来,你可是从头到脚一身病。”
周遭人的目光都落在记者身上。
记者闻言急了,“你说的这种状况有什么啊,做我们这行的压力大,谁不是这样?这也能算病?”
“当今社会人人压力都不小,尤其是你们这行,耳朵时刻要听着,眼睛时刻要看着,时间一长就会出现与现实情景不符的过分担心和紧张害怕,怕被淘汰怕被取代,坐卧不宁,很难静心下来。”
说着,秦勋微微转头看岑词,轻笑,“这些个症状在你们专业人士眼里叫什么?”
岑词经过秦勋这么一番说,心底的滞闷也在渐渐消散,她抬眼冷淡地盯着那记者,“慢性焦虑症,也叫广泛性焦虑。”
“放任不管会怎样?”秦勋故作好奇。
“焦虑症是神经症的一种,一旦发展成重型而不加以药物等治疗手段介入的话,会产生自杀的念头和行为。”
秦勋了悟,又转脸看着记者,“那还挺严重的。”
“我——”
“我看你头顶秃得厉害,中医讲脱发往往是肾气不足,所以你说你一点病没有?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我看你都沾上点啊,尤其是你的……”
秦勋指了指脑袋,示意了一下。
那记者脸色就跟猪肝似的。
秦勋环视一圈,态度十分谦逊的——
“在场的还有哪位觉得自己没病的,站出来我给诊断诊断,再不济我身边还有位专业心理医生。”
一句话说得谁还敢上前?
“既然都觉得自己有病,那各位就请便,好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另外,”
秦勋话锋一转,嘴角的笑容已然不见,语气转凉,补上了句——
“我女朋友需要绝对的安静,各位,没人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吧?”
这话就十足的威胁了。
典型的先给你一块看似美味的蛋糕,还没等咬上一口,里面埋着的定时炸弹就开始倒计时了。
大家也都是聪明人,谁听不出秦勋这句提醒背后的意思?
各个噤若寒蝉了。
等回了车上,秦勋命司机开车后,岑词看了一眼后视镜,那群记者没有跟上来的,基本上都是走得走散得散。
汤图坐在副驾驶,没看见后来的一幕,还挺好奇的——
“没车跟上来啊,这帮狗仔果然还是看人下菜碟啊。”
岑词不知道在想什么,靠在那也没回应。秦勋也坐在那沉默,但始终是看着岑词的,眼里有思量。
汤图说完这话后见没反应,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气氛透着难以言喻的异常,促使汤图纵有一肚子的疑问也都选择禁言了。
一时间车内很安静,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但也被车内极好的隔音给稀释殆尽,彼此的不做声响挺难捱。
许久后,秦勋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就听他低叹一声,轻轻拉过岑词的手,说,“刚刚你的情绪很有问题。”
“我知道。”岑词淡淡地回了句。
秦勋没恼她的态度,低语,“所以,是你不想控制?”
“对。”岑词眼角眉梢有些倦怠,“我觉得对方很讨厌,讨厌到令我不想控制情绪,就是很想很想让他当众出丑,让他记住以后别再信口开河!”
汤图一惊,蓦地转头看她。
她对上汤图的目光,一字一句说,“没错,当时我有机可乘。”
汤图眼里有了一抹慌乱,可很快就收敛了,小心翼翼问她,“所以,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做,对吗?”
她明白岑词口中有机可趁的意思,之前岑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但那都是在对方真的无理取闹到了极点她才出手的。
可刚刚……
那么多狗仔都在,她就想那么做,众目睽睽之下?
而且汤图觉得,在秦勋没来的时候,狗仔队那么过分岑词也一忍再忍的,所以照理说秦勋在场,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再不济还有秦勋顶着,怎么就能逼得岑词动了私念了?
岑词闻言后微微抿唇,眼里闪过异样的光亮。
这光亮也只是瞬间不见,可汤图看得清楚,是不符合岑词这张漂亮脸蛋的表情变化,不甘、不悦,甚至还有一丝狠辣。
狠辣吗?
汤图心里一激灵。
岑词再开口时,嗓音已经跟寻常一样了,态度也平静下来,轻声说,“是,但如果当时秦勋不拉我一把的话,我可能就失控了。”
随后转头看着秦勋,微笑,“幸好有你在。”
秦勋什么都没说,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岑词就顺势靠他怀里,他胳膊一伸拥着她。
汤图见状,头转了回来。
可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心里就跟蜈蚣爬过似的,蜿出一片森冷。
后车座上,岑词的嗓音很轻柔,似叹气,“也许就是之前太压抑了,你来了,我的情绪才有了能发泄的时机。”
“那种情况下不适合,为了你好。”秦勋低低道。
岑词在他怀里点头,“我明白。”
她觉得秦勋是最懂她的那个,就像刚刚,她想做什么他都清楚得很。这件事,直到此时此刻她再重新去捋,就会陡然生出感谢来,对秦勋的感谢。
如果当时她由着性子了,那个记者真就是人前出尽丑态,那倒霉的反倒是她。一个挺正常的人,说着说着话就开始疯疯癫癫,别说是明眼人,就算是瞎子也能猜出跟她有关。
到时候她可就坐实了一些个“罪行”。
汤图自然也能想明白。
但没再多插话,很显然,这后面的空间是属于他俩的世界。
可这么想着,眼睛就像是管不住似的,往车窗外的倒车镜一扫……当然,她是看不到后座情况的,尤其是岑词还靠在秦勋怀里的角度。
然而汤图就觉得哪不对劲。
她收回目光,细品这种感觉。
慢慢的,滋生出来一丝丝的不自在。
汤图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
就这一下,叫她猛生激灵,头皮就跟炸开了似的!
下一秒,汤图又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