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精神分裂很大程度上是遗传,但也有后天形成的病例。一般来说,精神问题十有八九都是受到环境和人际关系的影响,而引发第二人格的出现,可能有两种目的,第一,填补心理空白,第二,保护主人格。”
湛昌一皱眉,“什么叫保护主人格?你的意思是,小野危险?”
“是小野觉得自己危险。”岑词纠正了他的说辞,“他有心魔,常年处在自责和恐惧里无法自拔,人格分裂的病症之所以会出现,那是因为主人格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激发原本隐性的第二人格出现,目的就是为了延续生命,这其实也是心理防御机关的开启。”
“心魔……”湛昌喃喃,眉头越皱越深。
“心魔是主要病因,心魔不除,小野的情况不会改善。”岑词说到这儿顿了顿。
湛昌抬眼看她。
她思略少许,接着说,“而且一般来说,第二人格的出现都是情绪极端化的变现,我去过你们家,也看过小野目前的状况,说老实话,他的第二人格将会有攻击性,很危险。”
湛昌的手一抖,警觉,“什么意思?”
岑词的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湛昌的眼睛,一字一句,“报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湛昌目光一惊。
岑词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一瞬变得急促。
湛昌没说话,闷着头抽烟,整张脸都阴沉沉的。
其他人有往这边瞅的,最初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岂料见湛昌这副神色,各个都觉怪异,相互递了个眼神,美酒歌舞虽说都在继续,可整个包厢里的气氛走了味道。
良久后,湛昌才开口,“岑医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儿子的病能不能马上治好?”
“马上治好不可能。”岑词干脆利落,“精神心理问题跟生理问题不同,不是吃点药扎点针就能立马痊愈,说白了,精神分析就是沟通,通过潜意识引导找出症结所在。湛先生,我刚才也说了,找出心魔才是——”
“你他妈把我当三岁孩子骗呢?”湛昌陡然震怒,拍案而起,“什么他妈的心魔,你要是不行趁早给老子滚蛋!”
这一声着实能掀了房顶,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唱歌的都大气不敢出一下了。
气氛变得紧张。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湛总,怎么个意思?跟个妞儿置气没必要啊。”
“什么来头啊?还有你湛总搞不定的妞儿呢?”
有人说笑,有人调侃,不管说什么,都朝着岑词之前预想的方向去发展。
刚才挪位置的中年男人又凑上前了,拉着湛昌坐下,“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伤了和气就没意思了。”说到这,看向岑词,“还杵着干什么?给湛总倒酒赔罪啊,想什么呢?”
岑词不为所动,坐在那,冷静又淡定,始终看着湛昌,闻言后笑,“赔罪?湛总,错可不在我。”
“嘿这个姑娘,说话没分寸啊。”中年男人在旁道,目光在岑词脸上流连,“湛总,你一句话,我保准让她立马听话。”
其他人闻言不干了。
“有这好事干嘛便宜你啊?”
“挺倔的妞儿啊,湛总,你搞不定我们帮你搞啊。”
第45章 敢赌吗
不是良人。
甚至说,在座的这些人不过就是顶着商人的头衔,发家史估计都不怎么见得光。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勋曾提醒她湛昌的发家不干净,现在这么看来着实是有迹可循。
同样利益为上的商人,有一类是骨子里带着涵养,有一类是皮里皮外都透着匪气,秦勋是前者,湛昌是后者,连同今晚包厢里的这伙人。
应该都是行走过灰道的人,所以世间法则和规矩对他们来说狗屁不通。
湛昌没理会周遭人的话,一直死盯着她。岑词也始终未有惧色,视线扔过去跟他对峙。
良久后湛昌才冷笑,“跟我这么说话,你还真不怕我就把你扔在这儿,我的这些伙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真要是得罪了我,你想囫囵个的出去根本不可能,脱掉你一层皮都是轻的。”
“我知道。”
“你知道?”湛昌好笑。
岑词一字一句,“敢来,我就多少了解过湛总的情况。”
湛昌微微眯眼,沉默少许,手又一挥。有没有眼力见的,嚷嚷,“湛总,放这么个漂亮妞儿不玩,太亏了啊。”
湛昌恼,“玩他妈什么玩?要玩就玩你怀里的!”
吼得旁人不敢多嘴了。
搂着小姐在舞池里的胖子见状,肥手往对方怀里一揩油,色眯眯说,“换个歌唱唱,给爷来个浪的。”
那小姐伸出食指,风情万种地照着胖子额头一戳,“哎呦,想浪还用得着让我唱歌呀……”
气氛又落回刚刚的靡靡不堪。
湛昌这边暗波涌动的,经过刚才的一折腾,他的情绪已经沉下来了,冷笑,“看来,岑医生是想挖我的底子啊。”
“除非你不想救你儿子,否则势必要把一些不堪的过往说给我听。”岑词淡语,“比如,那个倩倩。”
湛昌这次没恼,只是眼里很沉,黑压压的,他吸了口雪茄,良久后开口,“岑医生,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湛家的船你能上,但未必下得来。小野你得给我治好,其他的,免谈。”
岑词笑,低头玩了两下指甲,“看来湛总并不相信我。”
湛昌说的也直接,“是,我这个人向来不轻易信谁,你要真有外界说的那么本事,自然能想出别的治疗法子。挖人隐私不可取,你会让我误以为你别有用心。”
“就算我别有用心,也是为了小野。”
湛昌凑近她,笑得阴沉沉的,“这些年,跟我巧言令色的人太多了,还有想法设法想要搞死我的,岑医生,你说我怎么信你?”
话音刚落,就听斜对面沙发座上有人扯脖子喊,“想挣钱,可以啊,让爷尽兴了。”话毕,手里的烟往嘴里一叼,从旁边拿过手包,从中掏出一厚摞钞票,往桌上一拍。
岑词目光一转。
是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看样子四十不出头,卷起袖子露出大截花臂。岑词记得这声音,刚被湛昌呵斥过的,想来是憋着一肚子气。
“老五,你又想什么花样了?你可别让姑娘吃不消啊。”有人笑。
被叫做老五的男人手臂一挥,示意那人闭嘴。伸手拍了拍桌上的钱,斜眼瞅着身边的小姐,“怎么样,有胆量拿这钱吗?”
包厢里的各个都来了兴致,舞池上的胖子也不唱歌了,搂着小姐坐了回去。老五身边的小姐看着也是风尘,但盯着桌上的钱也是犹豫,旁边站着她的小姐妹,暗自拉她。
岑词微微眯眼看得清楚,看来这伙人玩起来的手段选会是往下作了使,否则同行的怎么会有心阻止?她盯着那位小姐,心里私下是希望她能拒绝。
老五的话说得也明白,“我们就是图一乐呵,你能玩,钱就揣走,不玩,我也不逼你。”
湛昌突然问岑词,“你觉得她能怎么选?”
岑词知道他不坏好心思,笑了笑没说话。湛昌拿了只空酒杯,倒了半杯酒送她面前,“要不然岑医生赏个脸,陪我看个热闹?”
岑词盯着眼前这杯酒,烈酒,折着头顶晃动的光,粼粼地刺眼。她轻笑,接过杯子,“好啊。”
其实这是一道必选题,身在风月,为的就是赚钱,哪来的风骨?
那小姐拿了钱,又娇滴滴说,“五哥,你可轻点折腾人家啊。”
老五吐了一口烟,跟另一个小姐交代了句,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姐的脸色就变了,老五喝道,“快他妈去,真当老子的钱那么好拿呢?”
那小姐不情愿地走了。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根蜡烛。
包厢里的男人笑声四起,不怀好意,却又纷纷骂老五缺德,其他小姐见状脸色都不好看,而拿了钱的小姐,脸都白了。
湛昌凑近岑词,“你猜,老五要玩什么?”
岑词哪能知道,但肯定没好事。
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岑词的目光落回来,湛昌冲着她举杯示意了一下,“我半开,你随意,不强求。”
话毕,真就是喝下大半杯。
高度酒,小抿一口都能醉死人。
说是不强求,可他们这伙人,哪能不强求?
可岑词还真就是抿了抿,连半口都不到,然后冲着湛昌一抬杯子。湛昌先是惊讶,紧跟着笑了,“岑医生,你还真敢随意啊。”
“我这个人向来客随主便。”
湛昌微微眯眼盯着她,“有意思。”
斜对面沙发上一声尖叫。
岑词转头去看,顿觉冷汗全出。
拿钱的姑娘倒立在酒桌上,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下身着了一团,她发出一声惨叫,拼命地把蜡烛抽出来,火苗甚至烧了裙子下摆,几个姑娘先是吓得乱窜,后来就赶紧扯布的扯布,找水的找水,这才把火给扑灭了。
整个过程中,包厢里的男人没一个上前帮忙的,各个都在看热闹。
岑词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攥紧酒杯。
老五靠在沙发座上,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吞吐着烟雾,“没劲,连五分钟都挺不了啊。”
那个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的,一个劲地捂着下身,坐都不敢坐了,就蹲在那,许是疼得厉害,汗津津的。之前在胖子身边的小姐看不下眼了,说,“五哥,您就别为难Lisa了,您看她也烧得够呛,马上送医院看看吧。”
老五呸了一声,“操!是他妈我为难她吗?不是她自己犯贱想要拿我的钱吗?自己学艺不精赖他妈我头上?就这种不成气候的货色,还敢过来伺候我?”
说话很难听,骂得周围小姐各个不敢出头。
湛昌在这边看足了好戏,啧啧摇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试探人心,不高估人性,岑小姐,人性这玩意有时候真是一文不值啊。”
岑词看了他一眼,倾身放下酒杯,起了身。
湛昌一愣。
众目睽睽之下岑词就走到那小姐身边,环视了一圈,看尽了包厢里的各色嘴脸。低叹一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老五跳起,“你他妈——”
“老五!”湛昌喝了一嗓子。
老五不悦地狠吐了一口烟,坐下。
那小姐极小声地跟岑词道谢,战战兢兢地抬眼。
在瞧见岑词这张脸后,微微一愣。
第46章 怎么回事
包厢里的音乐也停了,谁都没想到岑词能为了一个小姐挺身而出。
更别提小姐本身。
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工作,每天陪着各色非富即贵们听着像是挺有机会飞黄腾达的,实则真正能跳出这圈子的难上加难,遇良人就别妄想,不被变态的折腾这才是每天的祈愿。
谁能瞧得上她们?
别看她们中间的不少人背着名牌包包穿着限量版的鞋,那又怎样?说白了不就是只鸡?连她们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经理闻讯而来,进了包厢瞧见这一幕吓了一跳,但湛昌是这里的常客,跟他的这几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时间也只能说说小话,替手底下的小姐们赔不是,希望他们大人有大量,别再为难了。
老五在旁哼笑,行啊,不为难,就是以后别让我再看到她。
一句话说得受伤的小姐变了脸色,忍着疼爬到他跟前,一个劲认错,生怕自己的饭碗被砸。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生存下去拼尽全力?
岑词抬眼看湛昌,冷声,“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吧?”
湛昌盯着岑词,头顶上晃动的光钻进他眼睛里,阴晴不定,良久后他视线一转,“老五!”
老五面色不是很好看,皱着眉头,一咬牙,“他妈的赶紧送医院,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说得这么气急败坏,也就算饶了那小姐了。
其他几个小姐赶忙上前搀扶,经理也赶紧打了电话。小姐被扶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瞅了一眼岑词,经理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还给岑词的时候连连道谢,只是瞅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末了忍不住问了句,“我们是在哪见过吗?”
岑词摇头。
经理就忙改口,“瞧我瞎说什么呢,您是贵人。”
岑词没说话,虽说她并不认同经理的话,什么贵人贱人的,但是,人生而平等这本来就是个悖论。
经理又叫了几名小姐过来陪客,一时间包厢又热闹起来了,就好像刚刚的那场闹剧从没出现过,就连那根罪魁祸首的蜡烛和地上的血都被清理干净,歌舞升平掩了人间悲凉。
但也恰恰是这场闹剧,教岑词看清了湛昌这伙人为富不仁的嘴脸和泯灭良善的行径。
湛昌跟她碰杯的时候说,“有时候的闲事不能管,管了,那就得枪打出头鸟。”
岑词哪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岑医生,你这就不对了,说话咄咄逼人,酒却只抿一点点。”湛昌说着覆上她的手,一并迫着酒杯凑到她嘴边,硬是要往她嘴里灌。
岑词倒也没恼羞成怒,顺势喝下一口,只觉有把锋利的刀子顺喉咙一路向下,这酒果真够烈。不着痕迹抽出手,为湛昌添了酒,然后微微侧身,左胳膊的胳膊肘撑在沙发上,右手持着酒杯轻轻晃动。
杯中酒轻轻晃荡,加了冰块,每晃一下,冰块就发出一声撞击,很轻浅的一声。
“我管的不是闲事。”她面朝着湛昌,轻声说,“只是刚才突然在想,是不是当初也有人这么求救过、绝望过。”
湛昌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能让他另眼相看的人少,女人就更少,他是没想到岑词能既来之则安之,不慌不乱甚至临危不惧。人也漂亮……慵懒地靠在那,杯中酒就那么一晃又一晃,粼粼酒光映在她尖细白皙的下巴上,那隐隐流动的纹路却是在她的唇上,教人心神摇曳。
如果他能再年轻个十多岁,肯定能动了追求她的心思。
“我听见有人哭。”岑词微微倾身,红唇上的酒光波纹诱人,“湛总没听见吗?”
湛昌觉得她异常诱惑,那张唇那双眼,都像是沾着高度酒精,让人沉醉,他也忍不住凑前,“哦?谁在哭?我怎么没听见?你醉了吧……”
老五他们都在沙发对面搂着小姐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不安分的不安分,见湛昌和岑词两人都快贴一起了,酒光暗影下怎么看怎么都暧昧,自然谁都不会主动上前打扰。老五瞅了一眼,讽刺哼笑,什么医生不医生的,装他妈什么装,还不是一样只要给钱就能睡?
“好像是个孩子啊……”岑词叹息,“你再仔细听听。”
湛昌盯着她的红唇,“孩子吗……”
“孩子,一个小姑娘。”岑词的嗓音轻轻柔柔的,抬手一挥,“你去看看,是那个叫倩倩的女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