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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词赶到警局,一眼瞧见汤图的时候,她正跟一男子相聊甚欢。看见她后,汤图朝着她这边招招手,男子转头也瞧见了她,微微一笑。
岑词微怔,是裴陆。
刚刚电话是警局打来的,没说详细情况,只是叫她来警局提人。往警局赶的时候她就在担心,是不是汤图惹上什么麻烦。汤图是个特别爱管闲事的姑娘,平时总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只要汤图在外面晃荡,岑词的一颗心就吊着,生怕她哪天被什么事给牵扯进去。
结果,终于在警局相见了。
对此,汤图觉得还有点小题大做,裴陆解释说这是必要想程序。
岑词了解情况后办了手续,裴陆似认真似玩笑地同她说,“先是你,然后是你们诊所的另一位股东,看来,我跟门会所还真有缘啊。”
**
“闵薇薇的精神肯定没问题,是有人改了她的记忆。”
接到汤图后两人没回诊所,直奔了岑词家。
岑词家远离南城市的热闹,位于新城区的范围,入了夜就安静得很。南城市的建筑都是依山而建,本就是一座山城,但源于气候好又安逸适合定居,不少人拖家带口丰富了南城的常住人口,再加上旅游的开发,近几年的新楼盘越来越多,所以就人为的分了新老城区。
新城区地势高,相当于蜿蜒而上的生活区,所以每到入夜,从新城区的方向往下看,就能瞧见老城区那一片片的灯海。
汤图之前住老城区,自打门会所成立后她就搬来了新城区,也恰巧岑词对面屋的业主卖房子,汤图干脆利落的把老房子一卖,跟岑词做了邻居。
汤图的意思是方便彼此照应,可岑词觉得汤图更适合老城区的氛围,她爱热闹,搬来新城区,少了花花绿绿的夜生活太过寂寞。
其实岑词觉得自己不用人陪,对她来说,安静才是享受生活的最佳方式。
岑词用茶簋煮了一大壶山茶,氤氤热气,淡淡茶香,温暖了南城的寒夜。盛了茶,岑词就闵薇薇目前的情况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相比之前的通话,她这次的态度更明确。
只是岑词光顾着低头凝思,并没发现汤图持杯的手微微一滞,继而放下杯子,问她,“你说有人改了她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岑词闻言抬眼看她,多少有点奇怪,“你是在问我专业上的问题?”
汤图笑得有些尴尬,“那个……你是指闵薇薇的记忆被篡改了?”
第10章 萍水相逢的缘分
岑词没说话,抱着茶杯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印出她微微蹙眉的模样,玻璃窗外是沉沉夜幕,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熙攘。
汤图呷着茶,心思不在这杯茶上,所以也品不出茶香来。“朝夕相处的未婚夫,说捅一刀就给捅一刀,然后扭脸说不认识,我觉得相比你这个心理医生,她更适合去直面犯罪专家。记忆被篡改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她是你的客户,她有异常,凭你的本事不会发现不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冷不丁想起一种可能来,迟疑,“除非……”
“除非闵薇薇在找上我之前,她的记忆就被人动过了。”岑词转过身,轻声说。
这也是汤图刚刚想到的可能性。
如果闵薇薇确定就是记忆问题,那她的记忆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一个人的记忆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异常,除非受到外界或自身生理变化的影响。
但这种只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跟被篡改不同。
篡改,只能是人为。
岑词说,“篡改记忆的前提是接受催眠,我不知道闵薇薇是在什么情况下接受的催眠,她在我这诊疗期间并没有发生记忆缺失或混乱的状况,直到她对着未婚夫挥刀相向。这就像极了她脑中深埋着的催眠指令被激活,导致她的记忆被更改。”
汤图看着她,“你确定这一点?”
“确定。”岑词肯定,“我在疗养院的时候给闵薇薇做了一次催眠,发现的确是有人给她下了催眠指令。”
她走过来坐下,眉头微皱,“可是,我找不到解码。”
催眠的方式有很多,可以利用言语,也可以通过药物,能直接催眠,也能间接催眠。催眠师在为个案催眠时,埋下指令的同时也会留下解除指令的密码,也就是解码,这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催眠过程。
“你说……”岑词冷不丁抬眼盯着汤图,“有没有可能存在没有解码的情况?”
汤图一怔,稍许说,“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吧,这是涉及到心理师的职业操守问题啊。”
岑词蜷腿,双臂环抱,沉思了许久,喃喃自语,“如果对方就是没有职业操守呢……”
声音很低,汤图在这边却也能听得清,她端起茶杯,却喝不进去又放下,往沙发靠背一倚,轻声说,“闵薇薇是名人,常年出于精神压力大的状态,在你之前还看过心理咨询师很正常,哪怕接受过催眠也不能证明她的记忆被人篡改过。小词,我觉得这件事是你想多了,可能真相很简单。”
岑词盯着茶簋不语。
茶又煮开了一茬,她始终没动,汤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探身舀了茶水出来。好半天岑词才开口说,“闵薇薇是我的客户,总不能模棱两可的过去,否则也砸了门会所的招牌。”
“这倒是,但现在闵薇薇的未婚夫还没醒,我们所能了解到的还是比较片面,还是等他醒了吧。”汤图没再多加规劝,先是顺着她的话提出了建议。
但汤图又是了解岑词的人,生怕她在这件事上越钻越深,下一句便转了话题。
“那个叫秦勋的,长挺帅啊。”
岑词的心思还在闵薇薇身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挺帅。”
“那你怎么想的?想让他参与吗?”汤图问完又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觉得这件事吧,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别管他的理由有多充分,毕竟是个外人。”
岑词想了想,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说。
虽然喝了酒,但秦勋还是充分发挥了绅士品格,喊了代驾一路将她送到警局,再耐心等待送她们回家。等他离开后,没等汤图问,岑词就把秦勋的情况及其目的交代清楚了。
汤图转了轻松的话题,笑,“说不定接近你有其他目的呢。”
岑词不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汤图说。
岑词没料她会这么说,怔愣了少许反应过来,神情就不自在了,“瞎说什么呢,我跟他充其量就算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呀……”汤图坏笑,“缘分这玩意不都是从萍水相逢开始的?”
岑词瞪了她一眼。
“哎,”汤图抱着茶杯起身到她身旁坐下,清清嗓子,“那个……原来带我回警局的就是裴陆啊。”
这话题转的……
“嗯。”
“那你觉得他帅吗?”汤图追问,“又或者说,你觉得他和那位秦先生比,谁更帅?”
“两个人两种风格,不一样……”说到这,岑词扭头看她,笑,“你又是几个意思?”
汤图一脸的高深莫测,往她肩上一靠,“所以我刚才就说啊,有时候萍水相逢就是缘分的开始。”
岑词挑眉,“又犯花痴了。”
汤图嘻嘻哈哈的,坐直,“你说这世上的事儿巧不巧,我前些日子不是守株待兔了吗。”
岑词反应快,愕然,“裴陆就是那只兔子?”
“别这么说我家裴裴。”汤图娇滴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感叹,“真是一眼见到自难忘,二眼见到想拥有,这可真是神仙缘分呢。”
岑词也心生叹意,这种事也是活久见啊。出个差,闲得无聊的功夫一个蓦然回首,冷不丁发现个俊儿郎,思之念之想之,甚至推了归期,就为了再见这俊儿郎一眼,结果没能如意。岂料山水有相逢,兜兜转转竟又有了第二次交集。
裴裴……
岑词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真的假的啊,你对人家自难忘,人家未必领你的情。”
汤图闻言放下茶杯,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岑词。
岑词见状,身子往后一蹭,“你要干嘛?”
汤图问,“你说,裴陆那种人好追吗?你觉得我要是追他的话,他能同意吗?”
这……
岑词有点为难,“你问我啊?”
她跟裴陆又不熟……
“女追男隔层纱,应该……不难吧。”
汤图还真认真去想了,想了半天又问岑词,“我该怎么追他好呢,他是做警察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总不能我时不时逮几个小偷给他送去吧……”
岑词对她叹为观止,“你这想法也是没谁了。”
汤图又是一声叹,拍了拍岑词的肩膀,“问你也没用,也不见你去喜欢谁。”
“我喜欢你。”岑词没好气,推了她一把,“就像你多有经验似的,半斤八两的话就别说了。另外我问你,你是真喜欢他?才见了两面而已。”
“喜欢一个人跟见面多少次没关系,爱情往往就是一见钟情。”汤图往沙发上一靠,笑得陶醉,“他可真迷人,你都没看见,他拔枪的时候可帅了。”
岑词及时地泼了一盆冷水给她,“警察的女朋友可不好当啊,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独苗,允许你跟他在一起才怪呢。”
“做警察的更需要爱心关怀嘛,至于我爸妈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汤图想得开,“能长相厮守的前提是先把他追到手。”
岑词无语,“你先确定人家是不是单身吧。”
第11章 我有些想你了
入了夜的南城像是拥有两个面孔的少女,一面安静一面活泼。老城区的熙攘影响不到新城区的安静,新城区的霓虹绕不到老城区的繁华。
秦勋目光能及的是老城区的万千灯火,只是所处楼层高,隔着落地窗也顺带的能瞧见新城区的静谧。
房间里只亮了角落里的暗灯。
老城区堪比星辰还亮的灯河足以让室内恍若白昼。
有传真资料过来。
不多不少,一张张摞过来足以概括一个人的半生。
秦勋拿在手里看了许久,资料详细,出处真实。他阖上资料,第一页上附带着张照片。
是岑词。
他点了支烟。
轻烟恍惚了照片里的模样。
岑词,岑词……
手机响了。
接通时秦勋没说话,那边先开口了,“但凡能获取的资料都传给你了,我看了,挺详细的。”
“嗯。”
“你觉得她可疑吗?”
秦勋夹烟的手落在资料上,照片里的岑词身穿素色衣衫,微微抿唇,神情淡然,不见微笑却也不见疏离。这不是张证件照,估计是别人抓拍的,她像是在看着某处,可又像是透过某处在看更远的方向,又或者是在看什么人,眼神悠远。
“有可疑,但目前证实不了她跟沈序的失踪有关。”他轻轻弹了烟灰,顿了顿说,“还要继续接触看看。”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么多年了,秦勋,你有没有想过……”
剩下的话没说完,像是怕破了某种禁忌,一切也就尽在不言中了。
通话结束后,秦勋坐在椅子上久久没动,指间的烟在一点点燃烧,橙红色的光亮在渐渐暗去的霓虹光亮中显得扎眼,直到烫了手指,他才反应过来,手指一抖,大半截的烟灰就落了。
不是没想过。
种种可能都想过,包括死。
秦勋掐了烟头,反身敲亮了电脑,在应用程序里点了最角落的小企鹅,许久没登录了,一时间他想不起密码来,连续试了几次才登录上去。
整个页面只有两人,一男一女,QQ上标配的头像,全都是灰色。
不在线。
秦勋下意识地把自己头像设置成在线模式,可转念一想,现如今,他或隐身或在线,还有谁关注吗?
他将光标落在女生头像上,网名叫做挽安时。
点开,弹出对话框。
有聊天记录。
不少。
由初相识的偶尔几句,到熟识之后的你一言我一语,再到郎有情妾有意的含沙射影……可后来就成了一人的说话。
“今天过得好吗?”
“在忙什么?”
“最近很忙吗?一直没见你上线。”
“大年夜下雪了,你也在看雪吗?”
“到惊蛰了,你说你怕虫子,平时注意防护。”
“今年的雨水多,平时出门别忘了带伞。打雷的时候多听听音乐,或者看个电影。”
“在吗?”
“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已经不用QQ了吗?”
……
“还不在吗?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
“我只是想说……”
最后这行字显示的时间是在半年前,打字的人没打完这句话,应该回话的人也始终不见回话,就如同过往的每一句问候之后的命运。
他只是想说,我有些想你了。
秦勋静静地看着对话框上的头像,良久后,伸手打了一句:丫头,你到底在哪?
**
再看见闵薇薇的时候,她沉默了许多。
今天阳光出了奇的好,就像是晃眼能到春夏似的。闵薇薇坐在院内的长廊上,看着远处草坪上三三俩俩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没了摄像头,没了镁光灯,不施粉黛的闵薇薇看着倒不憔悴,只是略显苍白的脸就生出几分怜意来。
周军醒来之前,闵薇薇都需要待在这里。
岑词陪闵薇薇聊天时,目光总能扫到停车场上的那辆车,停在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下,叶子七零八落的不见几页,但年头久了枝桠都茂密茁壮,阳光落下来,铺在那辆车顶和前挡风玻璃上也都是斑驳一片。
“你再仔细想想,在我之前,你还找过哪位心理咨询师,又或者,曾经接触过哪些从事心理行业的人。”岑词坐在她对面,问她。
闵薇薇没收回目光,但回答挺肯定的,“除了你,我没找过也没接触过任何心理行业的人。”
岑词思量着她这话的真实度。
闵薇薇不再看草坪了,蜷起腿做环抱状,她问岑词周军的情况,岑词如实相告,目前周军还在重症观察中,之前失血过多。
闵薇薇看着有些委屈,下巴抵着膝盖,说,“岑医生,我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要伤害他,但如果他就是因为我没命的话,那我也愿意一命偿一命。”
没有前两天的歇斯底里,这个地方让人安静的同时也教人绝望,现在的闵薇薇就跟别人拔了刺的刺猬,平静又麻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你现在能想起多少跟周军的回忆?”
闵薇薇低垂着头没作答。
“闵薇薇?”
“岑医生……”闵薇薇的声音很小,“我真的病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