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图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岑词却冷不丁问羊小桃,“听裴陆说,你是在警察闯入后割了腕,为什么?”
羊小桃看上去不大想说了,语气和态度都淡淡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很没劲,想一死了之“
“你已经得救了,还想死?”岑词质疑。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羊小桃摇头,看上去很不想继续配合,大有逃避的架势。
岑词这次却大有追到底的架势,“割腕是觉得生无可恋?”
羊小桃往下躺了躺,看样子似乎想休息了,无力说,“也许吧。”
“生无可恋是因为段意对你做过出格的事,还是因为段意被抓?”岑词又问。
羊小桃本来都阖上眼了,闻言后蓦地睁眼,情绪看上去就比刚刚有了波动,她说,“什么出格的事?段意被抓……我巴不得他死!”
“你希望他死?”岑词反问,“还是,你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或者,其实你很享受被绑架的日子?”
“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享受被绑架的日子?岑医生,你是看病人看多了就把谁都想得心理阴暗是吗?我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为他着想?”
羊小桃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声调也提高,盯着岑词的眼睛都快能冒火。
看得汤图在旁惊诧。
这么歇斯底里不像是羊小桃的性子,这些年她在门会所工作,那性子都是好得不行,人也乐观开朗的,从不见她对谁发过脾气,哪怕心情不好,也不会说像今天这样。
尤其是她盯着岑词的眼神,就跟盯着宿仇似的,好像绑架她的人不是段意而是岑词。
……怎么会这样?
岑词看着她没说话。
羊小桃喊完了之后,许是也察觉出自己的情绪不对,又重新躺回床上,语气转淡,“岑医生,我只是挺累的,什么都不想说。”
汤图在旁叹了口气,“小桃……”
羊小桃阖着眼,很显然真是不想说话了。
岑词的手机震了一下。
从衣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后,她又把手机揣了回去,再抬眼看羊小桃,语气清淡,“那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直接联系裴队,或者说给汤图听也行。”
话毕,岑词拎起包出了病房。
汤图看了一眼羊小桃,她还闭着眼,对于岑词的离开没丝毫反应。想了想,她轻声说,“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到没到打饭时间。”
……
汤图出了病房,岑词站在走廊的尽头,那头的窗子是开着的,她像是站在那透气,又像是有意在等汤图。
听见动静,岑词回头,见是她出来了,转身靠着窗台。
“羊小桃这种反应很正常,毕竟这段时间她都在恐惧里度过的。”走上前后,汤图轻声为羊小桃做出解释。
岑词摇头,“我没怪她的情绪,汤汤,今晚你最好守着她,或者跟裴队说一声,派个警员守着。”
“不用吧,她爸妈——”汤图说到这儿蓦地顿住,反应过来,警觉,“你是在怀疑什么?”
岑词双手揣着兜,脸色沉静,思维缜密。“先不说羊小桃身上的伤,就单看她割腕的行为就很不合常理。”
这倒是。
当时羊小桃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她就反复跟裴陆确认,是警方闯进去之后羊小桃割腕?
裴陆很肯定地告诉她,对。
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回答的时候也是心有疑虑。
“是不是……”汤图猜测,“羊小桃觉得被侵犯了,心里接受不了所以才给自己一刀?要不然她怎么死活都不肯说实话?”
“你也觉得她被侵犯了?”
汤图叹气,“她身上的那些印子,看着就像啊……”说到这儿,又补了句,“当然,我是没经验,也不知道是不是判断错了。”
又抬眼看岑词,“你有经验啊!”
岑词倒是大大方方,“我有的是上床经验,又不是被强暴的经验。不过,吻痕这东西倒是都一样,至于羊小桃身上的掐痕,一般来说,男人在忘我的时候也的确能留下来。”
如果在平常,汤图听了她这番话肯定少不了一番八卦,但今天这种场合,在确定了这件事后汤图心里压得慌,也顾不上跟岑词贫嘴开玩笑。
“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明说,但她表示会跟警方反映。”岑词轻声,“所以这件事一旦是真的,羊小桃压着实话不说根本没用,窜天猴他们势必要找医生问话,可能早就知道了。”
汤图皱眉想了想,“所以羊小桃割腕……”
“就像她自己说的,生无可恋。但我认为她的生无可恋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段意被抓。”
汤图摇头反驳,“就算她对段意有感情吧,那也是之前,段意绑架了她,还把她给强暴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羊小桃以前可没交过男朋友,她在段意这那叫失身!她肯定恨死他了啊。”
岑词目视前方。
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向不知尽头的未来。
良久后她喃喃,“我只怕……”
她收回目光,与汤图视线相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汤图蓦地一僵,许久,“不……会……吧。”
“只是我目前的猜测,确定的话还需要更多的佐证,毕竟羊小桃肯定不会配合我来确诊。所以要你今晚守住羊小桃,我怕她再做什么傻事。”
汤图心里惶惶的,一点头,“好。”
第183章 两套剧本
岑词坐上车的时候,陈萱蕊发了条微/信过来,问她已经上车了吗?
她回了个嗯。
陈萱蕊又发了一条,主要是致歉,说这么晚了临时麻烦她到剧组,挺内疚的,然后解释说蝶姐还在戏上,要不然一定会出来见面的。
岑词回了三个字:没关系。
在医院那会儿,她接到的是陈萱蕊的微/信,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想请她去剧组一趟聊聊娄蝶的情况。
这种临时约的确会让岑词感到不舒服,她做事都是提前计划好了的。但因为羊小桃这件事就是突然,她也不在乎陈萱蕊再横插一缸了。
重要的是,她的确是想见一下娄蝶。
车子一路前行。
好在这部剧里大多数场景都在本市选景,听说也有外地外场戏,都统一排在后面了。
就是有点远,要绕过大半个南城到郊区。
出城的时候天色就暗了。
岑词落了一半车窗下来,少了城市里的尾气,多了草木气和清淡的紫丁香香气。就让她冷不丁想到“春夜多温柔”这几个字,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灯影斑驳地落在车玻璃上,柔和,恍惚间总能让她想到秦勋的脸。
也是如春夜般温柔呢。
岑词整个人靠在后车座上,懒懒的。就这么一瞬,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神经绷得有多紧,好像知道羊小桃被绑架后,又好像……自打她做了这行后。
可也就在此时此刻她放松下来了,很突然,全身心的放缓,也许,就是因为刚刚想到了秦勋。
她觉得心口软软的,也泛着痒。
这春夜啊,真是要了命的勾人。
剧组热火朝天。
来接她的司机是跑剧组的老油条了,跟她说,这是场大夜戏,且等着呢。又叹气说,做演员这行不容易啊,不但要动脑子提升演技,体力还得好,酷暑拍冬天的戏,大冷天的往冰窟窿里跳,没点体能还真不成。
说到这儿,转了话锋:嗨,忘了还有替身呢,现在这些明星哪像是老辈艺人那么拼命啊,有的参加几场综艺下来就赶上拍好几部剧,几辈子的钱都赚回来了。
岑词没搭腔,在她认为,不管演员这行是辛苦还是轻松,那都是一份工作。
车子直接停在了一家宾馆门前,是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下榻的地方。
大部队还没回来,所以宾馆看着冷清清的。陈萱蕊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身上披了件军大衣,朝着岑词猛劲晃手。
等岑词走上前,诧异地看着她,“有这么冷吗?”
陈萱蕊笑,“春天不就这样吗,外面比屋里暖和。”
……
陈萱蕊带着岑词直接进了娄蝶的房间。
不是岑词想象中的条件有多奢华,什么总统套之类恨不得一个足球场大的房间。就是个套房,里间睡觉,外间会客。
房间里挺乱,三只行李箱全都敞着的,里面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全都是些日用品。衣服一水儿挂在移动衣架上,也不算太多,但每一件都挺精致,衣架下面有鞋架子,休闲得偏多。
陈萱蕊边收拾边说,“蝶姐的助理从睁开眼睛就没闲着,我这也是,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着,房间也来不及收拾,岑医生别介意啊。”
岑词临来剧组前做了些准备,在路上临时买了顶帽子、眼镜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到了房间里,她才把帽子眼镜什么的都摘了下来。
陈萱蕊给她开了瓶苏打气泡水,语气又是感激又是抱歉的——
“真是麻烦岑医生你了,还能为蝶姐想得这么周全。今晚挺对不住的,蝶姐其实一直都挺想见你的,但这部剧赶进度,蝶姐自打进组后就没时间好好睡过觉。”
岑词接过气泡水,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再感谢,也不用再抱歉,娄蝶是我的客户,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萱蕊陪着笑,又洗了不少水果放果盘里一并端上来。岑词见状问她:都没时间睡觉,那平时娄蝶吃饭怎么样?
陈萱蕊如实回答,“剧组放饭倒是正常,但是蝶姐总说没胃口,省下来的时间要么看剧本,要么就补觉,反正……怎么说呢,饮食不规律,饿得慌的时候就吃点水果。”
“主食尽量要她保证。”岑词给了建议,“娄蝶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碳水化合物如果严重缺失,会影响她的情绪。”
陈萱蕊连连点头说明白,但实际上做演员的,稍微胖上一定在镜头上都会被放大,她叹气说,“蝶姐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严格。”
这倒是能看出来。
岑词想了想,问她,“她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多少?”
陈萱蕊说,“其实蝶姐什么都清楚,所以这次她想跟你好好谈谈呢。”
两人简单说了会儿话,主要都是围绕娄蝶目前的情况。在陈萱蕊认为,何以解忧,唯有工作。所以,她始终强调这段时间娄蝶的状态很好,就像是回答了当初似的那么有斗志。
她的电话不得闲,最后接了通挺重要的就先离开了。
临出门前她对岑词又是一番歉意,说娄蝶还有一场戏,拍完了马上就回来了,要她无论如何都辛苦等一下。
等陈萱蕊离开后,岑词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环境。
乱终归是影响心情,她便起身帮着拾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收拾到桌面的时候,岑词瞧见了个本子,阖着的。
第一念头是日记本,但转念一想不对,娄蝶这房间肯定不少人出人进的,真要是日记本还能明晃晃地放外间?至少得放床头才是。
岑词伸手一翻,倒是微微一怔。
剧本?
上头密密麻麻的备注,但凡是“苏衍”这个角色的台词都被各色的笔标注了不同的重点,还写有不少角色的心情诠释……
苏衍……岑词记得好像是娄蝶这次接的角色。
她明白了。
娄蝶手里应该是有两套剧本,一本是平时放在剧组里用,一本就放在酒店,方便她没人的时候能够静静揣摩和研究。
看得出娄蝶对苏衍这个角色还真是相当上心,这在当下的演艺圈可不常见了。
只是……
岑词之前对娄蝶接的这部剧了解并不多,而且本身剧组对这部剧在剧情上也没有过多的剧透。
她翻看了一下剧本,眉头下意识蹙紧……
第184章 无法控制
也不知道娄蝶是不是拍大夜戏,岑词没跟过组,也不清楚一场戏能拍多久。
总之,等她把屋子都收拾整齐了之后娄蝶还没回来。
看了一眼时间,她叹气,真是要命啊,还不定几点能回市里。
而这时岑词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在这房里待了这么久了,非但没见着娄蝶,就连陈萱蕊也没回来,甚至一通电话都没有。
岑词觉得有点荒唐,她倒不是介意等待,只是,这么长时间了,一声交代总得有吧,这是最起码的礼节问题。
掏出手机,刚想给陈萱蕊打过去问问情况,不料秦勋来了条微/信,问她在哪呢。
她如实相告。
秦勋发了语音过来——
“下楼。”嗓音里含着笑。
下楼?
岑词一头雾水的,回了个:?
又一个语音条过来,点开,秦勋的嗓音低低的好听:你下楼,有惊喜。
有惊喜吗?
岑词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不会是……他回来了吧?然后知道她来了剧组,特意过来接她?
岑词将手机往衣兜里一揣,刚要出门一下子想起,折回身戴好帽子、眼镜和口罩,确定武装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是自己了这才往楼下走。
宾馆大厅仍旧冷冷清清。
剧组的人还没回来,看样子就是熬夜场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雨丝如针,绵密得很。还起了雾,加上夜色朦胧,外面就跟罩着层塑料布似的,影影错错地看不清楚。
岑词心里却是激动。
可等她出了宾馆的大门也没看见人影,更别提秦勋的车了。
她找了半天,也在绵雨里等了半天,确定秦勋的确没来,一时间心里有点闷。除了他来,还能有什么惊喜?
掏手机,想问他在哪?输入一半的时候停住了,她在想,如果秦勋所说的惊喜是别的呢?
想了想,删掉,重新输入:楼下什么都没有啊。
发送。
却没成功。
岑词看了一眼手机信号,挺稳定的啊,怎么消息发不出去?
她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去拨秦勋电话,打不通……
岑词没由来地觉出冷意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被这绵密的雨给打湿了。这雨下得刁钻,不像是倾盆大雨似的让人有打伞的冲动,以为细雨没事,不想无声无息间能浇得人透心凉。
她冷不丁想起陈萱蕊披着的那件军大衣,果然,郊区夜里的温度还是偏寒凉的。
转身正想回宾馆,然后再打电话问问秦勋怎么回事,就隐约听见有人叫她。
声音很低,低得近乎能湮没在偶尔刮过的风声里。
可是岑词就是听到了。
她转了念头,去寻找那道声音……
雨雾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