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意就是冲着阴阳合婚去的,但是后来他改变主意了。他想拉着羊小桃一起去死,跟她合葬,连位置都安排好了。”
说话间还噎了一下,直翻白眼。
汤图见状赶忙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裴陆接过之后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好了,血槽终于满了。
将水杯往桌上一放,饭盒也见底了,他说话的重点就落在段意想要阴阳合婚这事儿上。
“就是咱们在视频里看到的仪式,段意要根据时辰完整的做完,才能完成阴阳合婚的流程,之前在墓园,他的仪式是被打断了。墓园的那次……应该就是正式仪式之前的启动仪式,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俩明不明白。”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岑词和汤图都听明白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阴阳合婚,为什么那个人就一定得是羊小桃。”裴陆吃饱喝足,又恢复平日慢悠悠品咖啡的姿态。
“他的回答听着不大有逻辑,就说自己寿命将至,需要找个‘妻子’来续命,也是无意间看见了羊小桃,所以认定就是她了。”
说到这儿,裴陆挑眉质疑,“这完全就是想当然作案啊。”
岑词在旁听了半天,开口说,“从段意的心理状况出发,这种想当然作案倒也能说得过去,首先他是对阴阳合婚这件事深信不疑,然后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动作。要是搁正常人的话,听见阴阳合婚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可笑吧。”
汤图也说,“是啊,我们门会所每年接触的心疾者,你看他们的行为和做事基本都不按常理出牌,不能用正常逻辑来判断。”
裴陆倒也同意这话。
警方是在一处石屋里堵住了段意。
对于现场的情况,裴陆也是这次来了之后才跟她俩描述。
怎么说呢?
裴陆想了半天,然后用了“诡异”来形容。
首先,选的地方就很“诡异”。
之前段意失踪,裴陆他们一组人真是恨不得把整个南城翻过来了都没把他给翻出来。
后来岑词提到了段意一家的信仰,又提及了墓园的那座观音像,裴陆恍悟,带着人就赶往了清寂寺。
果真,沿着清寂寺一路上山,在山林的凹口处的一处石屋里找到了段意。
这石屋的位置十分刁钻,如果没有清寂寺的住持引路,外面的人压根就进不去。直到警方带人出来,老住持着实是吓了一跳。
说这处石屋是百年前寺中一得道高僧圆寂的地方,后来这地方就被列为禁地,旁人轻易进不得。
但老住持对段意倒是有印象,说他经常来寺中上香,而且每年都会捐不少钱来建寺和供养僧人。
所以就不难推断,如此,段意想要知道那处石屋的所在也不是难事,许是跟寺的僧人都熟悉了,时间一长听那么一耳朵也实属正常。
其次,石屋里的摆设很“诡异”。
用裴陆的话说就是,就跟早年香港恐怖电影里的氛围差不多,乍一看像洞房似的,可石屋里没窗子,没阳光,唯一的光源就是燃烧的蜡烛,还是喜蜡。
屋中有床,是大红喜被不假,但床上栓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石屋的地上还画着类似方阵的东西,段意说,那是做仪式的地方。
听到这儿,岑词提出疑问,“仪式不是要在类似墓地的地方做……”
没等问完这话,她倏地就明白了,愕然,“石屋为墓?”
“对。”裴陆点头,“石屋处于地势下沉的位置,本身就像是个墓似的,而且还有人在里面圆寂过,那就更像是个墓冢了。”
岑词叹息。
还是她想漏了,以为阴阳合婚最后的归宿就必须得是实际墓地。
也许最开始段意的初衷就是那块无主墓地,被人发现后他转移了目标,最终选择了一处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裴陆说,当时警方闯进去的时候,段意正在……
他说这话的时候开始迟疑,最后挺尴尬地说完,“正在侵犯羊小桃。”
虽说这件事汤图和岑词早就料到了,但听裴陆这么一说,心里还是一揪一揪得疼。许久后,岑词点头,嗯了一声。
良久后,汤图问裴陆,“段意到底是怎么把羊小桃带走的?摄像头那么多,他总不能隐身穿墙吧?”
裴陆说,“隐身倒不至于,可穿墙的本事……差不多吧。圣诞节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在摄像头里看见他吗。”
这么一说,汤图和岑词立马就明白了。
梦游!
老天……
裴陆跟她们说,对于段意梦游这件事,其实之前倪荞的确是撒了谎,没对警方如实倒出实情,事实上倪荞知道段意有梦游的习惯。
就跟之前岑词分析的一样,圣诞节那天段意的确是梦游进了门会所,因为早在之前他已经对那个地方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他没料到那晚会跟羊小桃撞了个正着。
汤图听到这儿抓住了话头的关键,“他没料到?你的意思是,段意当时有意识?”
这不可能吧,梦游的人除非醒了,否则怎么会有意识?
裴陆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是有意识,段意中途醒过一次。”
汤图愕然。
中途……醒……过?那就说明梦游这件事还能续上?
这种事听着匪夷所思。
就连裴陆在复述的时候也是万般想不通。
据裴陆所说的,圣诞节那晚段意的确是发生了梦游,也的确是瞎猫碰死……呃,碰见了羊小桃。
其实在对上羊小桃目光的瞬间他醒了,但没办法以当时的状态面对羊小桃,因此,他选择继续梦游,装神弄鬼般地离开了门会所。
而绑架羊小桃这天,如法炮制。
他梦游走墙避开了摄像头,给羊小桃用了迷药,然后带走了羊小桃,离开的时候同样也是走了墙。
“段意表示,他自小就有梦游的习惯,后来也是无意间发现自己梦游的时候竟然可以走墙,而且还身轻如燕,这也是当时声控灯没能亮的原因。”
汤图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说完这些后,裴陆也是一脸不解,“人在梦游中有可能作案我能理解,但这人还能控制梦游呢?”
这也是汤图想不通的。
岑词最开始是愕然的,后来想明白也就平静了下来。
她说,“不能说是控制吧,应该是段意掌握了一种能够快速进入梦游状态的方式方法,这就好比有人利用超强的潜意识来影响梦境是一个道理。这种临床例子极少,但不代表着没有。”
“倒是有件事我很好奇,段意真的那么配合你们警方?”
问什么说什么?
裴陆摇头,“先是挺长时间的沉默,然后……”
然后他的躁狂症就犯了。
就像是在机场劫持汤图时的模样,凶神恶煞,恨不得能把警方给活吞了。应对这种状况,裴陆也算是有准备了。
在能保证段意不自伤和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裴陆利用激将法,生生逼出了段意的实话。
裴陆之所以有准备,这也是多亏了岑词当时的提醒。
“话头一被问出来,接下来段意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问什么就答什么了,倒是也配合。”
裴陆说到这儿想了想,又道,“可能是他自己想通了要改过自新。”
岂料岑词没顺着他的意,淡声,“你别忘了段意的心理状况,他压根就不是正常人的逻辑。我想,最后他能跟你知无不言,许是觉得就算和盘托出你们也听不懂。这更像是一种……”
她思考了片刻,补上,“炫耀心理。”
一句话说得裴陆有点尴尬。
汤图这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段意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小桃也救出来了,别管这过程有多离奇吧,至少没出人命,还好。”
有惊无险。
然而裴陆说,“羊小桃想见段意。”
汤图啊?了一声,“见段意?不行,段意太吓人了,不能让她见他。”
羊小桃住院那晚,岑词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看住羊小桃。她可是一晚都没敢阖眼,就坐在病房里守着羊小桃。
前半夜还好,因为羊小桃的爸妈都在,羊小桃就跟没事人似的,等把羊小桃爸妈打发回家休息了,后半夜的时候羊小桃就呈现出不对劲的架势来。
哭一阵好一阵的,睡觉了也总是睡不踏实,时不时地在喊,很惊恐的样子。把自己喊醒了之后她就再也不睡了,她跟汤图说,好像一到这个时间自己就睡不着了。
当时汤图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左右。
汤图好说歹说的,终于从羊小桃嘴里问出实话,原来她被困在石屋的时候,段意总是在这个时辰跪在地上做一些动作,像是什么仪式似的,她每每都会被吓醒。
汤图说,“一直到了天亮,她才勉强睡着,段意在她心里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裴陆轻叹,“段意严格按照十斋日来进行仪式,他承认,到了本月十斋日的最后一天,就是他拉着羊小桃殉情的那一天。”
十斋日诸罪集结,阴阳合婚就是利用怨灵之气达成仪式者的意愿,而午夜十二点之后,是人间的至暗时刻,最适合举行仪式。
“到时候是不是真能殉情还两码说,总之,我不同意羊小桃去见段意。”汤图的态度很坚决。
更重要的是,岑词之前的那句话也令她不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状!
她不想相信这有可能就是事实。
裴陆看着汤图,轻声说,“这是羊小桃的要求,而且段意也同意了,我们没办法左右当事人的意愿。”
汤图听了更是着急,转头看岑词,“咱得想想办法,我怕……”
剩下的话没说,但岑词明白。
羊小桃真是像岑词判断的那样,还真是不敢让她轻易见段意。
岑词想了少许,轻声说,“羊小桃经过这件事要接受心理治疗这是必然的,但是不是跟我之前判断的一样还有待观察。这样,我们先劝劝羊小桃,如果她执意要见的话……”
“执意要见的话怎样?”汤图问。
岑词叹道,“那就见吧。”
**
翌日,岑词和汤图去了医院。
羊小桃看上去的气色尚且不错,或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很好。小桃妈把窗子敞开了,春风窜进来的时候带着花香,是生机勃勃的气息。
小桃妈妈在,正在切水果,见她俩来了,挺热情的。
汤图寒暄了几句,然后说,“阿姨,我们有些事要跟小桃谈,您看……”
小桃妈挺聪明的,闻言后连连点头,“好,我正好去问问大夫我家小桃的情况。”
等小桃妈出了病房后,小桃看着她们,问,“你们是想跟我说去见段意的事吧?”
岑词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是要谈这件事,但在之前,你需要看一段视频。”
羊小桃不解。
岑词掏出手机,调出视频递给她,淡淡补充了句,“看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去见段意。”
第187章 生气了?
是裴陆之前给她们看过的视频,关于那场诡异仪式的。片子挺长的,但当时岑词和汤图因为内心震惊外加想要帮助羊小桃,所以就都看完了。
羊小桃刚点开视频那会还是一头雾水,后来等视频中的男人开始做仪式后,她全身一颤。
汤图和岑词分别坐在病床两边,岑词始终在观察着羊小桃的神情变化。
……变化还是挺明显的。
就这样,病房里一度陷入安静。
羊小桃就一瞬不瞬地看着视频,没快进,甚至靠在床头连位置都不曾变换一下。岑词看得仔细,羊小桃除了最开始神情的变化外,整个过程她都很平静。
不论是看到视频里女人被强暴的画面,还是到最后女人像是祭祀品似的血流成河的镜头……
羊小桃的面色,都很平静。
就像是在看着一场跟自己无关的电影,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视频中女人的结局。
见此,汤图的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的。
视频刚给到羊小桃的时候,汤图在担心她能不能受得了,现在见羊小桃这么冷静,她反倒担忧了。
汤图眼皮一抬,看向了岑词。
岑词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给了汤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期间,小桃的妈妈回来过一次。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瞧见汤图和岑词还在就没进来,想了想,不管是汤图还是岑词,这俩人她都放心得过,就去草坪遛弯了。
……
视频直到最后,直到黑屏了,羊小桃才有了反应,她不紧不慢地把手机递给岑词,说了句,看完了。
岑词接过手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讲真的,羊小桃这么冷静着实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是想着这么个地下片子,像她和汤图这种常年接触心理疾病患者的专业人士,看了之后都会引起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羊小桃这种年轻的小姑娘更难以接受。
尤其她还经历了那么不堪回首的遭遇。
揣好手机,岑词尽量把主动权拉回来,她说,“段意已经供认不讳,他要做的就是阴阳合婚,也就是视频里的那个,最后的结局会怎样你也看到了。”
羊小桃抬眼看着她,少许,轻声嗯了一下。
汤图见状,赶忙配合岑词唱红白脸,“小桃啊,段意的心理疾病很严重,你听我跟你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汤图就把段意的心理状况,还有他早就盯上她这件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以及案件牵扯的前后,一样不落地跟羊小桃说明白。
这期间羊小桃就一直安静在听,没打断汤图,也没提出疑问。
等汤图都说完了,她才问了句,“段意患有心理疾病的话,那法律该怎么判他呢?会减刑吗?”
这话倒是把汤图给问愣了,她是没料到跟羊小桃说了这么多,最后她关心这个问题。
岑词开口说,“小桃,绝大多数罪犯都有心理问题,否则就不会犯罪。”
羊小桃放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识攥紧。
岑词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
“你在门会所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只有在法医鉴定下犯罪分子患有精神类疾病并且是在精神病发作期间犯罪,可以免去刑事责任。段意的确是患有心理和精神类疾病,但依照他的说辞,他不论是跟踪你还是绑架你的时候都意识清醒,说明他是有意为之。”
“梦游的情况下也算?”羊小桃较真。
岑词看着她,平静又郑重地跟她说,“小桃,梦游这件事在别人身上是无法控制,但对于段意来说不是,梦游已经成了他作案的手段,关于这点,他很清楚。”
羊小桃沉默了许久,又问,“可是他有病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