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江南,无人。
她将纸撕成碎片,撒在一旁,握着弓箭的手都有些颤抖。
江南……无人……有人在查她了!
她为了避免有人发现异常,早在来京的三个月前,就已让余嬷嬷一家人南下,庄子里如今哪里还会有人,真正的苏澜也跟着人跑了,隐姓埋名在临城的某一小镇上,只要她不暴露真实身份,她也懒得管。
“姑姑,你箭术好厉害呀,能不能教教衡儿!”马屁精苏衡又开始缠着苏澜,猜到苏澜或许会拒绝他,他有些不要脸道:“姑姑,你在我心中简直无人能敌。”
苏澜此刻没心思理会这些,她敷衍道:“再说。”她得尽快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查她的身份。
“好好。”苏衡喜不自禁,迈着小腿跑过去捡起苏澜丢在一旁的白鸽,“姑姑,我们把它拿回去炖汤喝吧。”
“家里是饿着你了?还差你这么一只鸽――”话音戛然而止,苏澜夺过苏衡手中的白鸽,掀开它的右翅,只见翅羽下有三个红点,她用指头抹了抹,抹不掉,不是血迹……
苏澜脑中警铃大作,她立马将白鸽往远处一抛,抱起苏衡就往树林深处跑。
完了完了!
“姑姑,怎么了?”苏衡被她一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再不走,我们俩就要被炖了!”苏澜话音方落,只见白鸽被丢弃之处,一支鸣镝突然冲天而上,在最高处碎裂开来,汇聚了紫烟,顷刻间又散开。
这鸽子不是别人的,正是李承B养的,苏澜也不知今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遇上了这档子事,直接射杀了他的信鸽,截胡了他的消息。
而树林另一处……
三具尸体被拖了出来,丢在一旁,无一不是中箭身亡,只有一个脖颈之间还多了一道刀伤。
“主子,属下还在林子里找到了这三具。”此人正是无南,他蹲下身检查了伤口,将其中一支箭拔下,仔细瞧了瞧,“都是一伙人,但属下敢肯定,这几个不是我们的人杀的。”
李承B走了过来,懒懒地看了眼尸体上的箭,眼眸沉郁,交柔着暗涌的情绪,“你们可没这本事。”
每一支箭身皆没入身子不说,支支都刺穿胸膛,箭镞探出体外,尘土ピ樱血肉稠浊。
这手法,怪眼熟的……
与此同时,深林处突然传来尖锐之声,李承B抬头望了眼,只见空中凝聚着一团紫烟,瞬息缥缈。
“主子,是鸣镝!”无南一惊,“有截了我们的飞鸽!”
这些飞鸽都是主子亲自养的,每只鸽身中暗藏鸣镝,若是飞鸽被人射下,便会触发其中的鸣镝,从中破身而出,以紫烟为警示。
“主子,属下前去一探究竟。”不探查一番他也不知究竟是哪只被人截了胡。
“不必了。”李承B转身招了招手,赤狐蹦入他怀里,往他怀里拱着身子。
“主子?”
李承B顺了顺赤狐的尾巴,也不知是在与赤狐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就连他身上的杀气都消散开去,“她来了,我们去见见她,好不好……”
第15章 晋王眼瞎第15天
若是问苏澜,今日所做最错的事,那她定是会说,是在跳下马后,她没有捂住那小萝卜头的眼睛,若是没瞧见那只飞鸽,她也不会射杀,如此一来,她也不至于一边躲着李驿昀的追杀,一边又防着李承B的人寻来。
先前磕到的伤口还不见处理,如今又撕扯着,苏澜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拎起苏衡,“若是有人问起,你可知晓今日之事该如何说?”
苏衡眨巴着眼睛,试探性地回道:“就说我什么也不知?”
苏澜撇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得说我们误入林中,车夫半途跑了,我们寻不着回去的路了。”
“可是姑姑,爹爹说了,小孩不能说谎,会长不高的。”苏衡拧着眉头,内心挣扎着。
“长不高?”苏澜挑了挑眉,“你瞧着我有长不高吗?还想不想学骑马射箭了?就你这般傻愣愣的,怕是根本教不了。”
“姑姑。”小萝卜头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耷拉着死劲缠着她,“我都听姑姑的,我想学骑马射箭,日后上阵杀敌,做个像镇北大将军那般的人。”
苏澜步子一顿,心口猛然一滞,她嘴角染上一抹凄苦,“学谁不好,偏偏学他?你可知自古将军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再则,他上阵杀敌之时,你也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伢子,哪能知道那么多事?”
“他不一样。”苏衡有些不乐意了,撅着嘴,闷闷道:“我很早就知晓他了,他带一万人马杀了五万匈奴人,还夺回了七座城池,他永远是衡儿心中的英雄。”
苏澜冷哼一声,“有何用,还不是死了……”苏澜想想有些不对劲,“这些事都是谁与你说的?”
镇北将军的名号太过响亮,不过苏澜知道,自他死后,无人再敢提及,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见苏衡眼神有些躲闪,苏澜一把将他放在地上,“不说也罢,可怜我与人交心,有人却藏藏掖掖不肯与我说心里话,哎,我倒是还想尽心尽力教他骑马射箭来着,既然如此,还是作罢吧,也省了我不少气力。”
“姑姑,姑姑。”小萝卜头急了,“我说我说。”他伸手就要苏澜抱,自己迈着小腿走起来着实太慢了。
苏澜将他一把抱起,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听着呢。”
“是晋王!”
苏澜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她皱眉蹙额,“谁?”
“是晋王呀,晋王常常来家里找爹爹,爹爹有时不在,晋王就会与我说话,他总是与我谈起镇北大将军。”苏衡一脸贼兮兮地靠近苏澜,“姑姑,我悄悄告诉你,晋王每回都是偷偷来找爹爹的。”
苏澜神色复杂地看了苏衡一眼,她不禁腹诽:你这样出卖你爹和李承B,他们知道吗?
苏澜总有不好的预感,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姑姑,你为何会骑马射箭?可是你也想成为镇北大将军那般的人物?”在苏衡心中,只有心有热血,想奋勇杀敌之人,才会习得一身本领。
苏澜冷笑一声,“傻了才想成为他。”
苏澜抱着苏衡在林间绕了一炷香的时辰,确认无人跟在身后,她便将弓箭丢在枯木堆中,出了林,回到路上。
可苏澜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生生顿住了步子。
她觉着自己日后出门定是得仔细看看黄历。
为何她不论走到哪儿都能遇上李承B!他是属跟屁虫的吗?
苏澜吓得直接将怀里的苏衡往身旁一丢,没错,确实是丢,可怜的苏衡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屁股就砸在生硬的地上,疼得他惊呼,“哎哟!姑姑!”
这一声将其余几人视线纷纷引了过来。
苏澜立马抽出自己的帕子,捂着唇,轻咳了几声,面色突变,娇弱不堪,她忧心地扶起苏衡,“衡儿,怎么样?可有伤着?”
苏衡小身子一抖,来了来了,他姑姑又来了!
苏衡有些手足无措,他现在该如何?说什么?做些什么?可以躺在地上装死吗……
苏衡无意间往旁边微微探了探脑袋,眼睛突然一亮,“三叔!”
“咳咳!”苏澜咳得更厉害了,这回她可不是装的,三……三叔?苏澜抬头幽幽地看了一眼苏衡口中的某位三叔。
苏衡站起身就往那边跑起,“三叔!三叔!”
苏澜之后才知,苏衡私下一直唤李承B三叔。
李承B将他一把抱起,收回在苏澜身上的视线,“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苏衡回头看了眼苏澜,身子瑟瑟,支吾了一声,“额……我与姑姑要去余江找三姑姑他们看冰嬉,可是车夫将我们带到这里,自己跑了,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
苏澜在心中默默投去赞许的目光,孺子可教也!
李承B狐疑地看了看两人,“跑了?他跑了作甚?”
苏衡一紧张,回头看向苏澜,他也不知那车夫为何要跑,只知苏澜再回来时已经没了车夫的身影。
“晋王。”苏澜缓缓走了过来,她眼中蓄着盈泪,眼角微红,迷散不安和委屈,“我们方才遇上了黑衣人,车夫逃了,我与衡儿一路逃窜,这才躲过一劫。”
“黑衣人?”李承B眉尾一勾,他摆了摆手,无南从一旁走了出来,将一具尸体丢了出来,“是这个黑衣人?”
苏澜一噎,这么迅速!尸体都给找着了?
她故作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也不知,方才根本看不清脸。”
“也不知道苏五姑娘是如何逃出的,这些杀手可没这么心慈手软。”李承B显然不信苏澜的话,这些都是李驿昀派来暗杀他的人,苏澜为何会巧合般地出现在此地?李驿昀手下之人与他一样,可不怜香惜玉。
苏澜就知道李承B会多疑,她暗暗咬牙,“危机时刻,有人将我们救下了……”
“哦?衡儿,你告诉三叔,那个救了你们的人长什么模样?”李承B揉了揉苏衡脑袋,不再看她。
苏衡:……
他哪里知晓那人长什么模样,分明就没有那个人呀!呜呜……姑姑,这该怎么说!
“晋王,方才情况太紧急了,那人蒙着面,民女都未曾看清他的面容,更何况衡儿呢……咳咳,救下我们后,他便离开了。”
“衡儿,你告诉三叔,你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苏澜眉间染上不悦,他这是不信她话?
苏澜此刻并不知道,在李承B心中,她的话只能听七分信三分。
苏衡点点头,“真的!有个大侠飞过,把我们救了!”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需应和就是了,准没错。
李承B没再多问,“走吧,我送你们回府。”他将苏衡抱上马车。
“晋王,只是我姐妹们还在余江,她们不知我们在这儿,怕是等急了。”也不知道李驿昀有没有对她们做什么,苏澜还是想过去瞧瞧。
李承B淡淡看了她一眼,“太子早已回宫,你几个姐妹也已回府。”
李承B轻嗤一声,得知李驿昀在余江,一个个都赶着去……
苏澜:……
感情她今日是白忙活了?她累死累活,结果到头等来一句李驿昀早已回宫?
苏澜跟着李承B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李承B的马车坐着就是适意,比苏府的还要宽敞些,楠木为身,装裹内敛,但软榻皆用得上好绸缎,绉纱掩窗,内置内敛,倒不似他人这般张扬。
“怎么?坐着不舒服?”李承B见苏澜自上马车后就一直左顾右盼,虽不显眼,但她眼中的光异常明亮。
“没有。”苏澜赶忙低下头,“只是觉着晋王的马车甚好,民女怕会脏了晋王的软榻。”
李承B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今日她穿着殷红的云锦夹袄,映得两颊稍显红润,可李承B没心思想这些,他看着红袄上的几滴血迹,微微拧眉。
血迹不显眼,但他一眼便知那是溅上去的。
突然从榻下钻出一个火红的身影,向苏澜窜来,它浑身重量压过来,撞在苏澜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不觉着疼,她什么刀枪剑伤没受过,这些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本没有在意,可方才这一下真的疼得她泪花都出来了。
苏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在心中称奇,他姑姑实在是太厉害了,眼泪说来就来。
“苏五姑娘怎么了?”李承B皱了皱眉,往她膝上看了一眼。
“多谢晋王关心,不碍事,只是方才不小心磕着了,小伤罢了。”苏澜将腿收了回去,侧过身不再看他。
小赤狐趴在苏澜脚边不再动弹。
李承B目光凝聚,在她后颈之处停留,只见苏澜颈上有一处二指大小的黑色胎记,他神色愈加暗淡,看了眼苏澜的侧脸,不再说话。
“三叔!今日你为何会在那里呀?”苏衡坐在李承B身旁,附身过去。
李承B看了他一眼,“路过。”
苏澜腹诽,路过?她才不信他的邪,这么僻静无人的林子,他说路过?
李承B将苏衡抱在怀中,“还为了找一个人。”
“谁呀?”苏衡仰着头问道:“那三叔可找着人了?”
“没有。”李承B神色恹恹,眼中情绪暗涌,出声喑哑低沉,“三叔把她弄丢了,找不着了……”
第16章 晋王眼瞎第16天
一连几日,苏澜都窝在院子里不肯出去,她夜里总是睡不好,只得午憩调养身子。
原因无他,只是那日在马车中听得李承B中的话后,她心中就不大安生,只要她一闭上眼,他的话便时时回荡在耳畔,搅得她难以入眠。
“三叔把她弄丢了,找不着了……”
烦!她十分烦躁!
李承B说出这样的话,意欲何为!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有些凌乱,辗转难眠。
“五姑娘,小公子来了。”拂冬扣了扣门,她知道苏澜此刻躺在床榻上,定是还未睡过去。
苏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一道小身影推开门冲了进来,“姑姑!你为何日日躺在床榻上,莫不是病了?”
拂冬不等苏澜吩咐,便将门合上。
苏衡跑至她面前,伸出小手在她额间探了探,“我瞧着没病啊。”
苏澜被他冰冷的手激得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么凉的手你探过来做什么?”
苏衡贼兮兮地笑了声,“姑姑,外头下雪了。”
“哦。”苏澜懒懒地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
“姑姑,你不出去瞧瞧嘛?今日街上好多人咧,还有卖花糕的。”
“你要出去玩便去,拉上我做什么?”她待在自己院子里正好,主院里的人也不会来找她麻烦,她也清静的很,“找你三姑四姑去。”
“她们哪有姑姑你厉害呀,我想让姑姑你陪我。”
“小鬼头。”苏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指了指屏风后,“你去把那木箱子打开。”
苏衡迈着小腿跑过去,使劲浑身解数将大木箱打开,他眼睛一亮,“是弓箭!”
“送你了。”这是李承B上回赠药时送来的那把,这东西放在她这能看不能用,还不如拿来哄这小萝卜头开心。
苏衡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姑姑真的送我了?可不许反悔。”
“我是这种人?”苏澜瞪了他一眼,“不要便还我,这弓还能拿出去换个好价钱呢。”
苏衡立马藏在身后,“谢谢姑姑,姑姑你最好了。”他将弓箭藏在角落,一溜烟爬上苏澜的床榻,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脏不脏!”苏澜差点没把他丢出去。
“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苏衡缩在她被子里,汲取着她的温度,身子与小手这才回暖了些。
“我不想听。”苏澜没当回事,她闭上眼,将被子给他裹了裹。
“那日我在树上听到有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