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手一顿,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是与你说过,那日的事情权当不知,不可再提及了嘛!”
“我知道……”苏衡有些委屈,往苏澜身边靠了靠,“可是我想让姑姑知道,我有些怕。”
苏澜觉得自己或许太严厉了些,他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她声音轻缓了些,“好,不怕,那你说给姑姑听。”
只见苏衡正了正神色,压低了声音,学着大人的语气道:“那人已经死了,镇国侯府也不必再留,早日除了便好,还有那个李承B,明日派人去路上截杀,死了最好,死不成就挫挫他的锐气。”
苏衡觉得自己也是不易,竟然把这么一段话都给记了下来,“我当时躲在树后,就听见了这些,后来爬上树也听不到了,再后来,姑姑你就来了。”
可他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反应,他晃了晃她,“姑姑。”
苏澜脸色有些差,唇色泛白,“你确定没有记错?是镇国侯府?”
“嗯。”苏衡信誓旦旦,“我真真切切听到的,就是镇国侯府没错!”话音刚落,苏衡便感觉周身起了冷意。
苏澜背对着他,眼眶微红。
李驿昀,日后休要怪她心狠,她这人计较的很,旁人伤了她一分,她可是要百倍还回去,原本她计划过些时日再动手,如今也不得不提前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不适压下。
“这番话你可有告诉晋王?”这死孩子,那日分明听到李驿昀要去杀李承B,还不告知她。
她如今知道了,那日几个黑衣人应当不是来杀苏衡的,而是李承B。
李驿昀将消息透露给了李承B,引他前去树林,李驿昀自知是杀不了李承B的,但苏衡便不同了,若是侥幸活下来,李驿昀也不过是损失几个手下,但若是苏衡死了,那李驿昀就能顺理成章将其之死推给李承B,将苏家和晋王府之间斩断。
“没有!”苏衡坚定道:“三叔与我说过,太子殿下不足为惧,只叫我离远些,太子的事情让我也不必告诉他。”
“这回你三叔说得没错,得听他的,离太子越远越好。”苏澜揉揉他脑袋,“你父亲倒是将你养得极好,除了初见时脾气差了些,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苏衡钻进她怀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含着委屈,“姑姑,衡儿有些冷,想在你这待一会儿。”
难得见苏衡在她面前撒娇,苏澜也不由心软,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纵使苏家人将他捧在手心里,但也是缺少些什么。
她将苏衡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细语,“睡吧,姑姑给你捂床。”
苏衡闭着眼睛,紧紧抱着苏澜,窝在她怀里,不时吸了吸鼻子,他糯糯地喊了声,“娘……”
苏澜没绷住,眼泪落了下来,她也想娘了,还有小娘她们。
……
在那日之后,苏衡突然觉得自己姑姑似乎更加亲切了,不仅不凶他,小厨房做的些糕点她也会差人给他送来。
可这在主院的一些人看来,苏澜倒像是在讨好,苏家孙辈只有一个苏衡,若是得了他欢心,便能在苏家立稳脚跟。
“五姑娘,主院那边请姑娘去一趟。”
苏澜抬头看了眼拂冬,“可有说是什么事?”
拂冬摇摇头,“只听说老爷也在。”
苏澜皱眉,准没好事。
刚入主院,就听见里头有不少说话声,一番对比,她的院子着实太清冷了。
“见过父亲,主母,三姐姐四姐姐。”苏澜乖巧地一一行礼,主院除了老夫人和苏景云,都齐了,“六妹妹也在啊。”
苏盈嗤了一声,偏过头不理她。
“澜儿,过来。”苏万州招手示意,“澜儿已经及笄了吧。”
苏澜眉间一跳,猜到了苏万州会说什么,“父亲,过了年便十六了。”
“嗯。”苏万州点点头,“十六也不小了,平日里多来你主母这儿,学些主事的规矩,也不至于日后去了夫家手忙脚乱的。”
“老爷放心,我把澜儿当自己女儿对待,定当会尽心尽力的。”大夫人陆岚辛道:“我瞧着白家的幺子是个知礼数的,虽说白家不是什么达官显赫之家,但三代坐贾行商,家底还是殷实的,澜儿过去,做个夫人不成问题,日后吃喝也不愁,但若是往世家中看,怕是只能做个贵妾了,哪能有做夫人舒坦。”
商贾之家?苏家真是拿她当什么了,若是凭借她往日的身份,配个王爷都绰绰有余!
慢着,王爷?这偌大的京城,王爷也只有一位……
杀千刀的,她为何会想到那人!
苏澜迫使自己不去想他,她低下头,咬着下唇,“父亲,苏澜刚回苏家,想在家里多陪陪您……再则,两位姐姐还未婚配,苏澜怎好赶在前头。”
“我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苏芸心高气傲,“我与你不一样,我是嫡女,自是要做太子妃那般身份高贵之人。”
“芸儿。”饶是对苏芸十分疼爱的苏万州都面露异色,“给我住口。”
这些话放在心里也就罢了,哪能放在明面上来说,虽说如今在自家,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他这吏部尚书还要不要做了!
苏澜心中冷笑,呵,太子妃?这是巴巴地赶着去送死吗?
“太子妃你想做就做?太子殿下能看得上你?”苏盈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
“苏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苏芸心中有气,正愁没地方撒。
“够了!”苏万州面露不悦,“整日在家中吵吵闹闹,有本事在外头替苏家争口气,除夕那日,本就是准备替太子殿下选太子妃的,可瞧瞧你们,一个个被那只小畜生吓得什么样儿,哪有点官家之女的做派,皇上与太子能瞧得上眼?”
听到“小畜生”三个字,苏澜脸色微冷。
“今日是来提苏澜的婚事,其他人莫在那插话。”苏万州看向苏澜,“此事不必再议,初八冬猎之时,白家也会一同前去,到时候两家人再借此相看,若是白家愿意,等过了十五,便把日子定下吧。”
“澜儿,你觉得怎样?”
苏澜看了陆岚辛一眼,她觉得怎样?不怎样!
“全听父亲与主母安排。”苏澜浅浅一笑,面带娇羞。
呵,白家幺子,不是白方瑾还能是谁,那小子哪次不是见了她就跑的。
在家中书房练字的白方瑾突然身子颤了颤,他抬眼往窗外瞧了眼,今日下雪,好像是比往常冷了些。
可冷归冷,他觉着脖子有些凉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B:白方瑾,你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
白方瑾:我……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 * * * * * * * * * * *
李承B:苏万州,你胆儿肥了,这是我媳妇儿!
苏万州:晋王殿下,你方才说什么?
李承B:……岳父大人……
第17章 晋王眼瞎第17天
初六这日,赶上闹子,两侧商铺与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所至之处,皆是茶浓酒香,还糅杂着花糕的香气。
苏澜裹了裹斗篷,捂着她的汤婆子走在街道上,旁边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斗篷,生怕走散了。
“姑姑,你想出府玩儿为何要拉上我?”苏衡神色恹恹,他还以为姑姑带他出来骑马呢,结果是来街上买些姑娘家用的小物什。
苏澜压低声音道:“不,是你想出来玩儿!”
“不是的,我没有――”
只见苏澜揉着他脑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带着一丝威胁。
苏衡小身子一颤,“姑姑,我突然……突然觉得我是有点想出来玩儿了。”
“你看姑姑多懂你,乖,想吃什么让拂冬去买就好。”
她出个门可不像苏芸她们那般容易,得去陆岚辛那请示,说不定还不准许,倒不如直接拉上这小鬼,借着他要出来玩的由头,也好打掩护。
“五姑娘,你今日恰巧赶上闹子了,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淘到些平日里不常见的好东西。”拂冬跟在身后,眉眼皆是喜气洋洋的。
她觉着自家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回了苏家不说,还得了太子殿下与晋王的青睐,昨日还听说要与白家定亲,怎么瞧都是命好之人。
“是啊,真热闹……”苏澜看着往来熙攘,眼含脉脉深意,在旁人眼里这只是热闹之景,可在她眼中,不止如此。
她自十二岁起就征战沙场,每日活在刀光剑戟之下,也不知哪日就身死边关,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想百姓能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地,如今她见到了,怎能让她不为之动容……
所牺牲的一切似乎都值了。
“姑姑。”苏衡拽了拽她的斗篷,“你怎么哭了?”
苏衡眨了眨眼,将泪水收回去,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哭了,是风太冷,刮得我眼睛疼。”
苏衡没有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方才他分明瞧见姑姑在难受,可这种难受他又说不出是何感觉……
他抓紧了苏澜的衣袖,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姑姑,你还有我。”
苏澜一愣,牵起了他的手,“好。”
此刻,年幼的苏衡还不知,在不久之后,这句话救了整个苏家……
“拂冬,你去前头替我买两根冰糖葫芦来。”
“那姑娘就待在这儿,别走动了。”拂冬有些担忧地看了苏澜一眼。
“嗯,我晓得的,你去吧。”苏澜牵着苏衡的手往旁边走了走。
“姑姑,你做什么?”苏衡看着面前的一堆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嫌弃地后退了一步。
“买些东西。”苏澜走了过去,对着摊贩道:“买姜。”
卖姜的青年小贩正用他黝黑的双手剥着姜上沾着的厚土,见到有人来,眼睛都亮了,“姑娘,买多少姜?”
“来一钱。”
小贩一愣,以为听错了,“多少?”
苏澜又重复了一回,“一钱。”
“姑娘,一钱才那么点呢。”小贩拿拇指比了比,“姑娘定是弄错了。”
“就一钱!”苏澜一脸坚决。
“一钱不卖!”小贩有些气了,这姑娘怎么说说不听,哪有买一钱姜的,若是每个人都像她这般,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苏澜站着没有动,低头挑着仔姜。
“羽哥儿,怎么了?娘不是对你说过,要对人客气些。”一道身影从摊后蹒跚走出,她佝偻着背,抱着一筐姜走了过来,“姑娘,我这儿子脾气有些古怪,你别放在心上,这是今日新进的姜,姑娘要多少有多少。”
苏澜看了老妪一眼,“我只要一钱的姜。”
“什么?”老妪已经,手一颤。
只听“哐”地一声,竹筐砸在地上,里头的姜都撒了出来,有不少生生被摔断了。
那小贩心疼的紧,“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些坏了怎么卖!”
老妪看着一地的碎姜,红了眼眶,“能卖!能卖!”她抬头看着苏澜,“姑娘想买一钱,就买一钱,我再去替姑娘拿些新鲜的来。”
“好,多谢。”苏澜朝她笑了笑,站在摊前不动。
老妪朝后面走去,她那儿子一边捡着地上的姜,一边埋怨,“好好的都给糟蹋了。”
苏澜从怀里取出一吊钱,放在姜上,“这些我都要了。”她转身吩咐跟着苏衡一起来的几个小厮,“劳烦几位把东西带回府。”
老妪从后面走了出来,用纸包了些姜,递过来,“这些姜是都是自己家种的,比那些更入味,姑娘喜欢吃,就多拿些走。”
“多谢。”苏澜毫不客气地接过,让身后的小厮将姜都带回去。
拂冬一回来就见身后一箩筐的姜,惊了惊,“姑娘买这么多姜作甚?”
“买回去自然是吃啊。”苏澜笑了笑,抱着怀里的姜转身离开。
……
老妪看着苏澜离去的背影,眼中蓄着湿润,她喃喃自语:“她回来了,回来了……”
“娘,你在说什么?”小贩将那串钱拿在手里掂量,“这小姐出手可真大方,一贯钱买走了一筐碎姜,这贯钱能买好几箩筐的姜了。”
老妪看了眼他手中的钱串,“你赶快去城东的那家酒肆买五坛酒来,路上不要耽搁,就用这钱!”
小贩撇撇嘴,“娘,好端端的买什么酒呀,这钱攒着不好吗?我还得娶媳妇呢。”
“我让你买就买,你怎么那么多话!”老妪狠狠抽了他一掌,“买了之后给你吴叔送两坛去,其他三坛送去你爹坟上。”
“娘,爹都不在了,他老人家哪里要那么多,白白浪费,要不我送一坛过去,剩下的留在家里?”这可是四百文一坛的酒啊,哪能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信不信我抽你!”老妪提起扁担,就要往他身上打,他连忙闪躲着跑开了,“娘,我就去,我就去。”
……
酒肆二楼雕栏旁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他倚着栏,俯瞰往来车马,可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主子。”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改往日的镇定,眼中透着欣喜之色。
“何事?”李承B端起酒盏晃了晃,酒香四溢,可似乎缺了些什么。
“将军的暗桩动了!”无南难掩兴奋。
李承B的手突然一顿,他懒懒抬眼,“何以见得?那暗桩一环扣一环,你能瞧得出来?”
无南并未注意,李承B的手渐渐收紧。
“属下自然没有将军的那般谋略,可这一环是属下亲眼所见过的,主子也知,这家酒肆的掌柜是将军一直埋在京城的暗桩,方才属下瞧见有个年轻人来买了五坛酒。”
无南生怕自家主子不信他的话,“那年轻人是新街上卖姜赵家的儿子。”
无南知道,这赵家人与这酒肆的掌柜都是将军的人,他早些年还跟在将军身边的时候,将军与他说过一二。
这买姜是假,递钱是真,消息就藏在给的那串铜板里,再由酒肆掌柜递出去,再之后……之后他也不知晓了。
他从来没摸透过将军在想什么,分明就是传个消息,放在将军那里,她能给你绕十八个弯儿来,根本截胡不到。
李承B唇角轻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苦涩一笑,“呵,你瞧瞧她,做事从来不与我商议。”
“主子!你的意思是?”无南见李承B脸上并无惊讶,更为惊异,“主子早已知道将军没死?”
李承B淡淡看了他一眼,“她那样的祸害,死了不太可惜了?”
无南怎会不知自家主子在嘴硬,也不知是谁在将军死后……
“还站着做什么?”李承B投去一记冷眼。
“主子,那……属下去追?”无南看着自家主子都未动身,也不知他究竟急不急。
“难不成要我亲自去追?”李承B嫌弃地看了无南一眼,他平日里倒是挺聪明,可不知为何一遇上那个人的事,就跟个愣头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