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沈怀菱脸色沉了下来,一脸惊恐,“娘娘。”
“梁公公,再耽搁皇上怕是等不及了。”
梁九公点了点头,瞧着宋幼清的目光更为赞许,“娘娘做得对,晋王府的人就该有这般气势,如今王爷不在,娘娘是该撑起晋王府的排面。”梁九公回头又看了沈怀菱一眼,“若是遇上不懂事的,是该好好教训,切不可坏了规矩。”
“是。”宋幼清福了福身。
“好了,动身吧。”
宋幼清收回目光,掀开帷裳之时,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梁九公倒也不简单,方才那番话看似是在夸赞她,实则处处戳了沈怀菱的心窝子,如今沈怀菱应当是恨极她了。
而沈怀菱回府定会添油加醋说道一番,沈家亦是对晋王府有了偏见。
宋幼清叹了口气,在京城虚与委蛇当着累得紧,哪里比得上在军营之时,一帮子大老爷们若是有谁犯了错,军法伺候便是,一个个哪敢有怨言。
宋幼清不再他想,将李启昀重新抱回了软榻上,他方才倒是乖巧,一直都未出声。
她只是随意一瞥,便见他手中攥着一物,再抬头看向暗格时,果不其然,里头空空如也。
“这个可玩不得。”宋幼清从一旁拿了一颗棋子给他,想要将玉佩换下,“拿这个可好?将玉佩给我。”
李启昀瞧了瞧宋幼清手中的棋子,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白玉,摇了摇头。
宋幼清叹了口气,她也不知自己脾气何时这么好了,她重新又拿了一个玉杯塞进他手中,“那玩儿这个可好?”
她另一只手便去取,可李启昀攥得紧,两只小手都死死握着,根本不肯松开,宋幼清不敢使劲,怕伤着了他,“乖。”
可李启昀不依,非要拿那块玉佩。
不是宋幼清不肯给他,只是这上面单单一个“宋”字就能招来祸端,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李承B敬重镇国侯与和镇北大将军私交过甚那根本就是两回事,私交过甚说得重些,那便是暗中勾结,而且她在外名声也不好,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知晓,这通敌卖国之罪亦能安在李承B身上。
“乖,这个给我,倒时我再给你个更好的。”宋幼清伸出手,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柔和。
“不,启儿……要。”李启昀见宋幼清要夺,就赶忙将玉藏在身后。
“快拿来!”宋幼清压着声厉色,“给我!”
而马车渐愈渐停下,宋幼清暗道不好,想来是快到宫门口了,她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去夺李启昀手中的玉。
可李启昀还是倔得很,根本不肯撒手,见宋幼清要来夺,他气得哭了起来。
宋幼清气急,也不知道李承B是怎么给李启昀惯出这脾气来的,若是她的孩子,她定是一巴掌打下去了。
可宋幼清丝毫没有心软,眼神更加冰冷。
马车已停下,听得身后传来了梁九公的动静,宋幼清深吸一口气,就要强夺。
李启昀似乎也看穿了宋幼清的心思,他气得将手中的玉狠狠往车壁上一砸!
“李启昀!”宋幼清当真被气着了,想要去救那块玉,可为时已晚。
玉不偏不倚被砸上了壁角上,只听清脆一声,玉碎裂而落,两块半月之玉滚落,其中一块在她裙摆边停留。
宋幼清脑中忽而作响,似有什么崩裂开来,还未缓过神来,她胸口突然一阵刺痛,犹如利刃扎入,又狠狠撕裂开来,疼得宋幼清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幼清死死攥着自己胸口,疼得整个人发颤,本就无力的她,此刻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胸膛中的气息如同被剥夺一般,叫她根本不得喘息。
宋幼清死死盯着那已碎成两半的玉,眼前猛然诈红,犹如鲜血在她眼前散开,愈来愈多,似要将她淹没。
血……为何她又看见了血,而且……
那似乎不是她的血……
一道黑影蓦然在她眼前倒下。
宋幼清心口一滞,叔玄……
第98章 分别第8日
李启昀也被吓傻了, 愣在一旁都忘了哭出声, 他望着碎裂的玉石与瘫坐在地上的宋幼清, 便知自己闯了大祸,小脸更委屈了。
“娘娘, 到宫门了。”梁九公的声音传来,叫宋幼清猛地一个回神。
她抬起头来,见面前是熟悉的檀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车之上,可马车上干干净净,未见得有一丝血迹,原来方才那一幕是假象。
“娘娘。”马车外又传来催促声。
“来了。”宋幼清深吸一口气,方才的窒痛感荡然无存, 竟让宋幼清怀疑起自己来。
可方才的疼痛过于真切,她当真有箭穿透胸膛的撕裂感。
为何会有那种错觉,可是李承B出事了?
有些事太过玄乎, 宋幼清不愿意相信, 可玉已碎, 这分明就是隐隐在昭示着什么。
她赶忙拾起碎玉看了眼, 好巧不巧,那玉石断裂之处恰于正心,便硬生生将那两个字分离开来。
往日, 宋幼清从不信这些玉碎人离之事,可今日一见,她亦有些慌了神。宋幼清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将玉重新放回暗格之中,牵着李启昀走了出去。
“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宋幼清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三分,虽已掩饰,但还是能瞧出有些虚弱。
“无碍,只是今日还未吃药,身子显得虚了些。”宋幼清这话不假,如今她全身发虚作软,如若不是强撑着,怕是早就让人怀疑了。
梁九公赶忙吩咐人将宋幼清搀扶下马车,“哎哟,侧妃娘娘这怎么使得,今日是老奴耽搁了娘娘。”
“公公哪里的话,是今日苏澜自己忘了,哪里能怨公公您。”宋幼清掀开帷裳,温声细语道:“启儿,还躲在里头做什么,快些出来。”
李启昀有些抗拒,他死死地攥住马车车壁不肯松手。
“哟,小世子这是怎么了?”李启昀脸上还未擦拭的泪痕着实太过于扎眼,梁九公狐疑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小世子从未入过宫,想来是有些胆怯。”宋幼清二话不说,牵过了李启昀的手,她背着梁九公怒目一视,李启昀身子一震,乖乖地跟了出来。
梁九公也未多想,便引着二人入了正殿。
……
皇帝今日气色比昨日好多了,见着李启昀更为神色奕奕,“瞧瞧这孩子,生得倒是机灵,承B也是,孩子都这般大了竟还养在府外。来,走近了让朕瞧瞧。”
梁九公在一旁附和,“皇上,老奴第一回 见着的时候也是一惊呢,晋王孩子竟都这么大了,老奴瞧着当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九公,你别说,这孩子当真与承B幼时像极了。”皇帝笑意更甚三分,“若非承B是朕的同胞弟弟,朕第一眼瞧时还以为是朕的孩子呢。哎,如今朕倒是又有些歆羡起承B来了。”
宋幼清心微微沉了下来,她最怕皇帝又提及要让李启昀留在宫中,可她如今根本无暇顾及太多,也不如从前那般自在。
梁九公笑道:“皇上莫急,再过数月,怡妃娘娘便能替皇上诞下小皇子了。”
“是了是了,朕倒是将怡妃给忘了,这些时日太医可都去瞧过?”
“回皇上,太医说小皇子十分康健。”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梁九公立马上前扶着他,“那便好,既然都已提及了,那朕便去看看她。”
他摆了摆手,示意苏澜退下,“苏澜,你将孩子带去皇后那儿,皇后说也想见见这孩子。”
“是,妾身告退。”宋幼清行了个礼,便将李启昀带了下去。
宋幼清回身又望了一眼正殿,不禁疑惑,皇帝今日就当真只是为了瞧李启昀?
皇帝若是不搞些幺蛾子,她倒是还有些不习惯。
宋幼清不再多想,领着李启昀便往皇后寝宫而去。
……
正殿的门渐渐合上,将殿中的两道目光隔绝。
皇帝脸上的笑意褪下,“九公,你怎么看?”
“老奴觉得,晋王殿下将这孩子藏得严实,如今突然带回京城,定是有他的用意。”
老皇帝轻嗤了一声,“李承B想什么朕不知,但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足为惧。”
“皇上说的是。”
“见到这孩子前,朕还以为他是随意找了个人来糊弄朕,却不想这瞧着不似有假啊。”
“皇上放心,老奴瞧着这孩子应当就是晋王的孩子,今日老奴去晋王府时便能瞧出这侧妃娘娘不待见小世子,方才在马车上似是还将小世子训哭了。”
“哦?还有此事?”
“正是。”
“也不怪她,毕竟平白无故就当了孩子他娘,哪个女人受得住。”皇帝冷笑了一声,“罢了,不提他了,走吧,去瞧瞧怡妃,朕的孩子如今就在宫中,哪里还有不管的道理。”
“是,皇上。”
……
今日皇后寝宫倒也是比往日热闹了些许,宫女们纷纷忙碌备着糕点与果子。
“这孩子模样倒是生得好。”皇后见着李启昀,也是喜爱的紧,取了新鲜的果子哄着他。
宋幼清点点头,不可置否,李启昀毕竟是李承B的儿子。
除去其他不说,李承B那惹桃花的本事怕是全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这孩子怕是也随了他。
“这孩子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正欲开口,却见李启昀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启儿……李启昀。”
皇后忍俊不禁,愈发喜欢这孩子,“这孩子倒是讨人喜欢。”
“吃枣……”李启昀指着桌上的枣子,伸手就要拿。
皇后非但不恼,还亲自替他取了两个,放入他小手中,“可还要吃什么?”
“娘。”李启昀看着孙皇后,糯糯地开了口,钻入她怀中不肯撒手。
皇后亦是愣住,一时无措茫然,就连气息也沉了沉,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宋幼清。
宋幼清失笑,“娘娘见笑了,这孩子就是这样,想来是他从未见过生母的缘故,如今见着愿意与他亲近的人,他便不由得依赖,都以为是娘亲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皇后长叹一口气,“不过也是委屈你了。”她索性将李启昀抱在怀中,李启昀也是乖巧,窝在皇后怀里不哭不闹的。
宋幼清也是讶然,本以为李启昀认生,却不想能与皇后这般亲厚。
皇后看了眼李启昀,“晋王可有递来什么消息?”
宋幼清摇了摇头。
皇后有些不赞许,“他就这么把孩子给送来了?本宫瞧着此事应当另有隐情。”
宋幼清苦涩地笑了笑,“如今孩子都已经在府里了,总不能将这孩子送还给他。”
“本宫知晓你心中所想,但这孩子毕竟是晋王嫡长子,切不可怠慢了,不说晋王那儿,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还要说你身为……姨娘而苛待了他。”
“是,苏澜谨遵娘娘教诲。”
“本宫也愿与你交心,这孩子――”皇后低语浅笑,“本宫也是喜爱的紧,若是你当真不愿养在身边,你便将他送来宫里,本宫一人在宫中也是无趣的很,有个孩子作伴也能热闹些,这皇宫有好些年没有过生气了。”
宋幼清自是明白皇后的伤感,“若是皇后愿意,苏澜便可时常带启儿入宫陪陪娘娘。”
养在皇后身边那就罢了,到时候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闲话,宋幼清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皇后也不为难她,眼中多了些许伤感,“若是本宫的皇儿还在,也是启儿这个年纪……哎,他都还未开口唤我一声母后呢。”
宋幼清知晓那个孩子一直是皇后的伤痛,便不由得宽慰,“皇后娘娘,有朝一日小皇子定是会回来的。宫中过于束缚了,他怕是待不住,这才贪玩跑出去玩了几年。”
皇帝也还未老,若是他身子无碍,那再与皇后有子嗣也并非亦是。更何况除去李驿昀外,定是需要另一个皇子日后继承皇位。
皇后眼中藏不住眷恋与懊悔,可在听到宋幼清这话时还是微微一震,“往日她们无一不是劝慰我看开一点,莫要伤怀往日之事,可本宫哪能真的放下呢。不过今日听你一言,本宫倒是真的觉得那孩子会回来一般,明知不可能,可心中留有一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娘娘能这么想就好。”
窗外忽而阴沉,连着屋内都沉闷了些许,瞧着天际,乌云压城,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要变天了,你们早些回府,别在路上淋了身子,你底子差,切不可怠慢了自己。”皇后依依不舍地将李启昀放下,“启儿若是想来宫里玩,便尽管来,想吃什么果子这里都有。”
“娘。”李启昀死死攥着皇后的衣袖不撒手。
皇后感慨了一声,眼眶微醺。
“娘娘,那苏澜告退,等改日再来看娘娘。”
皇后又塞了快糕点在李启昀手中,“好。”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院子里传来小宫女慌乱的声音。
应着惊恐声的是一道惊雷,猝不及防,惊得院子里惊呼声四起,闷响之声回荡,将天色又压沉了几分。
李启昀也被吓着了,突然大哭起来,皇后赶忙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见着那小宫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忍不住呵斥,“成何体统!尽说些什么丧气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娘娘。”小宫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她抬头见宋幼清就在皇后身旁,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藏掖着做什么!”
宋幼清盯着那宫女,不知为何,心头犹如黑云密布,烦闷不堪,有什么从脑中飘过,却又捉不住。
“边……边关来消息了……”
宋幼清一怔,急迫地一把抓住了她,“你说什么?”
“方才……边关有消息传入宫中了。”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望了宋幼清一眼,“是……与晋王有关的……”
宋幼清喜上眉梢,“消息怎么说,可打了胜仗?王爷何时回京?可有信送来?”
皇后瞧着宋幼清这般模样,甚是心疼,小宫女这般欲言又止,想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小宫女重重地朝着宋幼清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着微颤,“王爷回不来了。”
宋幼清笑意一僵,“这话何意?什么叫王爷……回不来了……”
某些念头忽闪而过,宋幼清不敢细想,定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将天际炸开,似是一只要撕碎牢笼的野兽正在宣泄。
而这一回,屋内却是无人敢喘一声大气。
可宫女的话却是比那道惊雷还让人惊恐。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第99章 分别第9日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刹那间, 天地失了色, 一声闷雷撕裂天际, 大雨倾斜而下,如一道雨帘, 将院外之景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