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会惊醒,却不想她舒适地呢喃了几声,缩在他怀里睡得更沉了,看样子当真累着了。
“你这戒备心还真是……”他不由失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今日可是来见你了,你昨夜的那些话可就做不得数了,你可知……我昨夜被你气得一夜未睡。”
“哼,还想改嫁。”他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你还是我的。”
宋幼清砸吧着嘴,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夜渐深,帐中只依稀听见两道深浅的呼吸。
……
“叔玄!”
宋幼清猛然间惊醒,她往身旁一捞,空空如也。
她方才可是又做梦了?若是梦,那便过于真实了,她分明感觉到身旁有人。
“阿荷。”
半日没有动静,宋幼清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军营。她烦躁地捂着额头,自己又睡迷糊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就往外走去,她一把掀开帘子,“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落,四周便有片刻凝固,只见陈司佑与罗安正站在营帐外,直勾勾地瞧着她。
宋幼清不解,她脸上有什么?“怎么了,军师为何会在此?”
陈司佑眉头一拧,“娘娘莫不是忘了,您让谢将军亥时派人来唤你一声。”
所以就派了陈司佑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
“这么晚了,为何不唤醒我!”宋幼清急忙折回去收拾。
罗安正欲跟进去,陈司佑一把拦住他,“你在外守着营帐,我还有事要与娘娘商谈。”
罗安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他的面谈,就被陈司佑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一步。
“我知道,你在暗中监视我。”陈司佑不急不缓道,“娘娘有戒心是好事,但你也需知晓,我是晋王殿下的人,不会伤害她。”
“是。”莫名的威慑之气吓得罗安不敢抬头。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此刻的陈司佑与白日里有天壤之别,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来。
他再抬头时,面前哪里还有陈司佑的身影。
宋幼清穿了一身夜行衣,将佩刀系在腰间,正从床榻下取出弓箭时,听得一声:
“日后娘娘莫要不穿外衫就出来,军营不比京城,这儿都是男人。”
宋幼清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没声音的吗?
她不禁有些好笑,“我这不是刚醒吗?不穿外衫……陈军师夜里睡觉还穿衣裳的?还有,军师在说这番话时再想想自己,这儿是我的营帐,军师并未得我的准许自顾就入了我的帐子,这是什么道理?”
宋幼清背上箭囊提起弓就欲翻身从营帐后离开。
可谁知刚迈了一步,身后之人便拦住她,“娘娘要去哪儿?”
“谢将军未与军师提及吗?”
陈司佑正了正色,“我,陈某护送娘娘。”
“你?”宋幼清冷笑一声,“军师难不成还会功夫?”
“略懂皮毛。”
宋幼清绕过他,“军师就好好做军师,不必做将士的活,我也――”
宋幼清突然一顿,猛然回头看向他。
陈司佑向后退了一步,“娘娘怎么了?”
宋幼清偏过头,收回自己的目光,不敢让陈司佑瞧见她的异样,她将自己万般思绪压下,再回身时,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疏离,“既然军师想来,那便一起吧,两个人也好互相照应。”
只有月色觑见,她提着弓的手微微颤抖。
马厩就在西场,离她的营帐不远,从万匹马中偷一匹于宋幼清来说,当真不是难事。
可她今日却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陈司佑混入马群中,她便站在马厩外替他望风。
陈司佑背着箭囊,牵了马走到宋幼清身侧,“夜里不好识马,这匹过于健壮了,我再给你挑一匹。”
“不必了。”宋幼清摸着马身频频点头,“就这匹马吧,我瞧着挺好的,你带着我应当也不是什么问题。”
陈司佑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你带我啊。”月色之下,宋幼清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天真,“我又不会骑马。”
好半晌,陈司佑才吐出一句话来,“娘娘会射箭,不会骑马?”
“嗯。”宋幼清点点头,“谁说会射箭就一定得会骑马的?我们赶快走吧,等等赶不上了。”
陈司佑将信将疑,翻身上了马,伸出手,“娘娘。”
宋幼清粲然一笑,借着他的力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他双腿一夹,驾马而去。
宋幼清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下时,陈司佑反手一勾将她拉了回来,宋幼清顺势就扑在他背上,一把抱住他的腰。
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陈司佑身子显然一僵,声音都有些不自然,“娘娘这是做什么!”
宋幼清反而搂得更紧,无辜道:“马太快了,我怕我跌下去。”
宋幼清能察觉到,陈司佑放慢了些,在马背上也不至于颠簸。
身前之人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娘娘,男女授受不亲,别忘了,你是晋王侧妃,这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陈军师莫不是忘了?我丧夫啊。”这话被宋幼清说出来,竟有一种让人无可反驳的理直气壮。
宋幼清能感受到,她话音刚落,陈司佑身子似乎又是一紧。
宋幼清不见陈司佑说话,继而揶揄道:“陈军师呢,可有妻儿?”
陈司佑咬牙,“并未。”
宋幼清笑得愈发明朗,“是吗?那当真是巧了,我也没有,我觉得我与陈军师甚是――”
“娘娘!”陈司佑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还请娘娘自重,莫要呈口舌之快。”
宋幼清轻笑一声,渐渐松开他,连带着声音都虚弱了三分,“不与你逗趣了,陈军师可否慢一些,颠簸得厉害,我感觉我伤口似乎又撕裂了,疼得紧。”
话音刚落,马便被陈司佑急急勒住,陈司佑一个转身便将宋幼清往怀里一带,翻身下马,就将她放在平地上,“伤口怎会又裂了?我瞧瞧,是哪里疼?”
见宋幼清并未回应,陈司佑有些急切,抬起头来,“究竟是怎么回――”
可便是这一刻,他愣住了,后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分明是黑夜,可他瞧得异常清楚,宋幼清眼眶通红,面容布满清泪。
她哭了,哭了许久。
只见宋幼清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糅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
陈司佑咬着牙,“有这么疼吗?”
宋幼清依旧缄默不语,又一滴泪落了下来。
陈司佑偏过头装作没瞧见,带着三分疏离,“娘娘当真伤口撕裂了?若是不介意,陈某替娘娘瞧一瞧。”
宋幼清忽而笑了,凄苦而苍凉,“方才你不是问我疼吗?疼,我疼得要命。在府里之时根本无法好好养伤,伤口好了又裂,如今还结着痂。”
“某人不在府里,一些人便上赶着来欺负我。”
“皇帝见不得我快活,赶着替某人赐正妃,恨不得立马抬进府中。那正妃凭着她的身份一见着我便要刺几句,恨不得杀了我。太子又频频寻借口召我入宫,时时要试探我,有一回他拿着箭对着我,叫我不准躲,我差些死在他箭下。”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着,我想着,等他回来便好了,到时他都会替我报仇的,我再忍一忍便是……可你知道我等来了什么?”
“我等来了他的死讯,等来了李驿昀变本加厉的施压,还等来了他已经三岁的孩子……”
宋幼清凄凄地望着他,声色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诉说无关紧要之事。
他死死盯着宋幼清,袖中的手指紧攥,骨节分明,如今毫无血色,似要生生嵌进血肉里。
他眼中似有什么就要迸发而出,渐染腥红。
宋幼清抹了抹眼泪,“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顾一切来了这里。可我发觉我似乎错了,他即便站在我面前,都不愿意再唤一声我的名字,也不愿意再多瞧我一眼。”
宋幼清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叔玄……”
面前之人浑身一震。
“叔玄。”
她小心翼翼而又怯懦,颤巍巍去扯他的袖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B:啊,我夫人哭了,干……哦不,哄她!
第109章 想要吃抹干净第1天
胆怯, 这两个字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 可如今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却让他心头止不住地发颤。
即便是再□□无缝的伪装也在此刻溃不成军。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似要融入骨血之中, 喑哑而语,“幼清,是我,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可怀里的人突然将他推开,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李承B, 你不是死了吗?你如今还站在我面前做什么!”
宋幼清说着,便抽出腰间的佩刀,就直直往李承B身上刺去, 她并不手软, 刀尖直逼心肺。
李承B了解她, 她哭也哭过了, 如今盛怒之下泄愤,根本不会心慈手软。
短刃刺来之时,李承B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反手将她往怀里一带,“日后我可不敢再惹你恼了,否则这一条命还不够你撒气的。”
宋幼清拼命挣扎, 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锤他踹他,可在李承B看来,这些都不痛不痒。
“把刀放下,别伤了自己。”
“李承B,你这狗男人,放开我!”宋幼清手肘就要去顶他,可根本使不上力,“李承B,我要与你和离,与你和离!”
李承B眼眸一沉,“你舍得?”
“我为何舍不得?我一个人快活自在,被困在你晋王府中做什么!”
李承B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好,那就和离。”
宋幼清一愣,全然忘了挣扎,李承B也松开了她,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李承B神色淡淡,“若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便放你离开。”
宋幼清将刀狠狠往地中一插。
“我走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娶那个姓陆的做正妃了?李承B,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这辈子就别想了!别说陆若涵了,再来什么赵若涵,柳若涵的,我见一个杀一个,府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信不信我就赖死在你府里了!”
李承B终是笑了,是得逞后的快意,是她直抒心意的缱绻。
他重新将她搂进怀中,“好,赖在我府中,我养着你。”他就知道,这种时候,宋幼清这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她那一身反骨何时都适用。
“幼清,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再放你离开,我当初千方百计将你从李驿昀手中夺了过来,哪有再放你回去的道理。”
这一回,宋幼清才清清楚楚听到李承B唤她一声“幼清”,心头如拨开云雾见天日,“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嗯。”李承B并未瞒她,“将尸骨带回来那日我便知晓了些,你倒是聪明,找了具身形差不多的尸骨。”
他将宋幼清的手覆在他的大掌间,“可那具尸骨的指骨比你短一截,身长也有偏差,我就知不是你,后来我有去找你小娘,她说你身长虚高了三寸有余,我一想,这不就与某位苏澜姑娘一般高吗?”
宋幼清缩了缩身子,这种早已被人看穿可不自知的感觉当真不好受,亏她当初演得极其卖力,李承B一定在暗中笑话她吧。
“沈安医术精湛,将你换了一张脸,可你却不知,你这双眼睛我死都忘不了。”李承B轻抚上她的双眸,“疼吗?”
宋幼清偏过头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再委屈地哭出来,“都过去了,不必提它。”
李承B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今想来,小狐狸第一回 见你时就有异常,它性子养得与你一般,旁人近不得身,但唯独喜爱你,我应当早些发现才是。”
宋幼清靠在他怀中,闷声道:“你倒是将它养得好。”
“我将它当做你来养,能不好吗?”李承B轻笑一声,“那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宋幼清一把将他推开,“我昨夜就感觉有人在身侧,猜到是你,今夜我就在枕下放了艾草,你若是躺下来过,定是会沾上艾草的气息,在出营帐时,我嗅到你身上有,否则我怎可能让你跟着出来!”
“还有,你自以为□□无缝,但还不是被我发现了破绽,白日里的那个是真的陈司佑吧。”
李承B笑着看着她,不可置否。
“可夜里的你,总是不经意将手负在身后,说起话来也有居高临下之威,另一个陈司佑不会这般,想必是你平日里做王爷舒坦惯了。”
“我在军营中这么久,可并未有人察觉出什么来,就连谢常安有时也分不清孰真孰假,到你这就都是破绽了?”
宋幼清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瞧瞧我是谁。”
忽而想到什么,宋幼清脸色一变,“别扯开话,你给我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上马,路上与你解释。”李承B没等宋幼清回应,搂住她的腰肢,便上了马,将她紧搂在怀里,驾马而行。
“说话就说话,你搂那么紧做什么!”她的背紧贴他的胸膛,不留一丝间隙,他的温热也一并渡于她身上,她想要逃离,可又想靠近。
“你不是不会骑马吗?我怕你掉下去。”
宋幼清一噎,这分明就是她方才说过得话,却被李承B如今拿来揶揄她。
宋幼清正欲再说什么,便听李承B道:“谢常安受重伤,我再一死,皇帝便只能派李驿昀来边关。”
“你想将李驿昀引来边关杀他?”
“嗯,京城中不好动他,可边关不一般,刀剑无眼,生死有命。”
什么生死有命,分明就是在这儿好下手。
“那你假死为何不告诉我?”
李承B叹了口气,“若我告诉你假死,你势必会来询问我计划,我不想将你卷入其中。”
“就因为这你就瞒着我这么大的事!”宋幼清瞪了他一眼,“那你知不知晓,当初听闻你死了我有多……”
李承B将头靠在她颈后,“很难过吗?”
“没有!我怎可能难过!”宋幼清死鸭子嘴硬,“我怎可能哭!我哭你做什么!”
要是让李承B知晓她都哭得昏过去了,日后还要不要抬头做人。
李承B见她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忍俊不禁,可更是心疼得不行,“好,我保证,日后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事了。”
“哼。”宋幼清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藏了一个孩子藏了三年,也不知孩子的母亲是哪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平日里,宋幼清总是一贯清冷,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李承B哪里瞧过宋幼清这般小女人拈酸吃醋的模样,更是喜爱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