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宋幼清一怔,似乎听见了微弱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便汲汲皇皇向着那道声音而去。
叔玄,定是叔玄!
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宋幼清心一紧,抬起头来,“叔玄!”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却不是她心里的。
“阿容姐姐,是我。”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褪下,她又觑了许久,才告诉自己这不是李承B,是罗安。
“怎么就穿了这么些就出来了?快回屋吧,夜里凉。”罗安有些不忍,方才他亲眼瞧见,宋幼清眼中似有一道光破灭消散。
“没什么,我只是出来走走。”宋幼清低下头来,“我回去了。”
“阿容姐姐好生歇着,夜里冷,窗子别开那么大,容易冻着,方才我替阿容姐姐合上了些。”
罗安的这话叫宋幼清差些绷不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孤寂而苍凉,“多谢,你也早些睡吧。”
宋幼清将烛火吹灭,摸着黑便回了屋子,没有人瞧见,她脸上挂着泪。
宋幼清回到窗台,望着夜空,“叔玄,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方才来过了,我与你认识那么多年,就算你站在我身后我都能知晓你穿着哪一身衣袍,用的是哪一支簪子,你来过了,我又怎可能不知晓呢。”
“明日我就去找谢常安了,到时候……我想见着你。”
“李叔玄,我给你这一次机会,让你来见我,若是见不着你,那我……”
宋幼清一咬牙,“我知道你在听,那你可听仔细了,明日若是我见不着你,那我便改嫁了!”
宋幼清一鼓作气,“在大梁,若丧夫,是可改嫁的,谁愿意守着你那破宅子过一辈子,我自己逍遥快活不好吗?”
“更何况,我宋幼清又不是非你不可,我身份不低,姿色也不差,除了琴舞,棋画骑射样样不在话下,别说这北域关了,京城中的大好男儿还不是随我挑选?”
“莫说北域关有个谢常安了,京城有白方瑾,还有叶F华,再不济许大夫也可,不管嫁给谁,我都吃喝不愁了,谁愿意一辈子做个寡妇,还替你养孩子。”
“李承B!你听到了没!”
可回应她的只是一阵阵呼啸风声。
宋幼清黯然失笑,呢喃细语,“那我就当你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方瑾:“今夜格外冷。”
叶F华:“我突然被冻醒。”
沈安:“我只是觉得脖子似乎有些凉。”
谢常安:“综上。”
苏景云:“那个,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苏衡:“好耶,我马上就有娘了!”
李承B:“是想死,还是想快点死,自己选一个吧。”
第107章 想改嫁第6日
翌日, 宋幼清与罗安整装待发, 昨夜之事两人都未提及, 罗安也不敢多问。
在他心中,将军虽是将军, 但毕竟还是个女子,心中自是有柔弱的一面,许是不想让人瞧见罢了,他也无意戳穿。
“没有我的准许,莫要在人前再唤我将军了。”
“谢将军也不可吗?”在罗安看来,两人出生入死,情分不浅,这事儿也要瞒着他吗?
“我不是为了防他, 而是他身边之人。”宋幼清轻咳了一声,将自己声音沉了沉。
罗安点了点头,有暗戳戳去瞧她, 从方才起, 他就被宋幼清这一身迷了眼, “将军这一身, 着实……着实有英姿飒爽之气。”
今日宋幼清与众不同,她换了一身男装,I烟眉换了剑眉, 及腰的长发也被她一并束起,一支朴素的木簪却愈发衬得他风姿绰约,清癯雅致。
宋幼清轻笑一声, “那是你没见着三年前的我。”
那时的她因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又自小吃药,生得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健壮些,但面相终究是随了母亲,那时被人提及,无外乎都是些貌比潘安,颜如宋玉的,知晓的总打趣她,不知的却总以男生女相来讥讽她。
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嫉妒她长得好看。
宋幼清没多想,收了笑意,踏出了门。
罗安站在身后,一时没了动静,三年前他还不知在哪个土坡上翻腾呢,但他也听过镇北大将军的大名,那时候路上听人提起一个“宋”字,都能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百姓喜,圣主忧,这才叫她这些年过得如此艰难吧。
“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罗安这才回过神,“来了,来了。”
北域关除将士外,百姓禁马,宋幼清与罗安只得徒步前往军营。
“主子,我们就这么去军营,会不会让太子的人认出你来?”
“不会。”宋幼清笃定,“李驿昀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军营与宫里的人通用,军营里的人都并未去过京城,他们认不得我,不然怎么逃得过李承B那鹰眼。”
罗安正欲说什么,突然见一孩子冲了过来,直直撞在宋幼清身上。
“喂,你做什么!”罗安一把扯开那孩子。
“不碍事。”宋幼清摆了摆手,示意罗安退下。
“哥哥,买个包子吧,这是我今日刚做的,我娘卧病在床,我只得卖包子给她治病。”
罗安岁数不大,但这种场面也见了不少,猜这孩子怕是又是来讹钱的,赶忙催促着他离开,“我们不吃包子,你走吧。”
宋幼清反倒是并未有不耐,“什么馅儿的包子?”
那孩子眼睛一亮,“哥哥想要什么馅儿的,便是什么馅儿的。”
“嘿,我说你这孩子糊弄谁呢。”罗安一听,捋起袖子就要赶人。
谁知宋幼清却掏出了荷包,“多少钱,我都买了。”
“五文钱。”小孩将篮子的遮布掀开,里头就一个包子,他欣喜地将包子塞在了宋幼清手中,拿了钱就兴冲冲跑了。
“你瞧他,他分明就是来讹您的钱,什么包子要五文钱。”
宋幼清并未回声,将包子掰成两半,罗安眼睁睁看着包子中露出一卷字条来。
“这……”
“都是线人,不必惊慌。”宋幼清将另一半塞进罗安手中,“趁热吃了吧,军营里可不比这儿,有时候包子都吃不着有肉沫的。”
宋幼清将字条打开,看着上头的字,眉眼愈发阴沉。
“主子,怎么了?”
“皇帝昨日出宫了去了别院。”
罗安也是一惊,“出宫?皇上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如今晋王不在,太子也来了边关,皇上若是出宫,那宫里怎么办?”
“我也不知……”宋幼清将字条塞进衣袖中,“当初我也只不过是杀了个王磐,将他丢在李驿昀床上吓吓他罢了,可这与那老皇帝有何干系,他急匆匆的出宫做什么?还去了别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宫,难不成是去避暑不成?可这才刚入春啊。”
“罢了罢了。”宋幼清摆了摆手,“先不管他,解决李驿昀要紧,那么多北狄人混入我大梁,老皇帝是该去躲躲,不然他小命早就没了。”
宋幼清长叹一口气,“再给我一个月,大梁便能真的安逸了。”
……
军营比北域关更为严守,两人行至一里外,便有t望台的将士发现了他们。
有四五人冲了过来,一把拦住她们,“什么人!为何擅闯军营重地!”
罗安上前,“军爷,我们是来寻谢将军的。”
“哼,每日都有人说要来寻谢将军的,你们一个个当军营是什么地方,都给我哪来儿回哪儿去!”
宋幼清也不恼,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了那小兵,“劳烦大哥将这东西交给谢将军,他会明白的。”
这玉佩正是被李启昀摔碎的那一块,她花了些时日拼合,这才能勉强入眼。
在谢常安手底下教出的人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见宋幼清这般信誓旦旦,便也觉得这东西似乎有些重要,与身旁之人对视了一眼,“二位在此等候片刻。”说完,转身离去。
其余侍卫守着二人,也不敢让他们走动。
宋幼清无聊地蹲下身,望着来来往往的将士,心中叹了又叹,往日她往这一走,众人都是要恭敬唤她一声将军的,如今倒好,见个人都这么难。
当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军营里,谢常安正半躺在床榻上,半身裹着的白纱还透着血迹,可他依旧手中捧着书,神态安然。
“将军,将军。”
帐外的副将拦住了小兵,“何事?将军正在休憩,莫要惊扰了。”
“外头有人求见将军。”
“将军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吗?”副将呵斥道:“给我将人赶走,将军还在养伤,不见人。”
“可那人有信物递来,说是将军见着就能明白的。”
“你脑子长哪儿了,外头的东西随随便便就敢往将军手中递吗?”副将见帐子里没有动静,便知谢常安默许了他,他底气不由得更足了些,“拿走拿走,将军不见人。”
“是,属下告退。”小兵在副将的施压下只得退下,他看了眼手中的玉,叹了口气,“玉倒是块好玉,可惜了。”
正在帐中的谢常安闻言,手微顿,心中不知为何划过一抹异样,但他并未当做一回事,继续看着书。
那小兵没走两步,就有人走过来,瞧见他手中的东西,讶异道:“哟,小子你可以啊,将军赏了你这么好的白玉?”
“说什么呢,不是将军赏的,是外头有位公子要见将军,送来的信物。”
那人笑意渐渐退下,“害,我就说呢,你能走什么狗屎运。”
后面再说了什么谢常安一概不知,早在他听到白玉与公子几个字时,他就已将书甩开,随意套了靴子就往外冲。
副将着实吓了一跳,“将军,你怎么出来了!你现在还不可下榻啊!”
谢常安不顾副将阻拦,就往外快步走去,“那枚玉呢,让我瞧瞧。”
“啊?”副将一愣,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那小兵一听,赶忙折回来,将那枚白玉递上,“将军,您可是要这个?”
谢常安一把夺了过来,这枚玉熟悉得另他眼眶微润,他脑中大乱,哪里还能想着这玉是怎么又莫名出现的。
“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谢常安紧紧攥着玉不肯松手,却又生怕弄碎了它,“她在哪儿?她人在哪儿?”
众人惊讶地说不出来,他们何时见过这阵仗。
不见人回应,谢常安一把推开几人,拖着伤腿就往营外跑,生怕去晚了人就不见了。
谢常安一瘸一拐,还未走到营外,便见着一道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几个将士之中,熟悉得令他发颤,“将――”
“将军,您来了。”有眼尖的将士一见到他,立马行礼。
宋幼清回过头看去,就见谢常安正喘着气望着她,可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她竟瞧着谢常安见到她时,脸上的笑意散去。
他胸前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怕是伤得不轻,鼻尖有些酸涩,但她装作没瞧见,揶揄道:“怎么,谢将军见着是我,这么失望?”
“侧……你怎么来了?”此处人多眼杂,宋幼清一身男装,想来也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正了正声,“先随我来吧。”
不是她,怎么可能是他呢。
副将与那小兵赶了上来,见着谢常安又是一顿疑惑,方才将军高兴地跟见了媳妇儿一般,如今又是怎么了?
刚踏入军营,谢常安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幼清看了眼他身后的副将,一言不发。谢常安见状,摆了摆手,“你去替二位准备两顶帐子。”
“将军,帐子不多了,要不让二位合用一间吧。”军中将士有的可是十几个人挤一间,这二人一来便是用了两间,根本说不过去。
谢常安厉声,“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在场人中,罗安知晓实情,便也默许,宋幼清自然也不反驳。
“是,将军。”副将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
宋幼清也将人遣下,“罗安,你去搭把手。”
“是。”
帐子里便只剩下二人,谢常安便丝毫不顾及起来,“侧妃娘娘怎么突然来了边关?这是为何?”
宋幼清盯着他,漠然道:“我来找李承B。”
谢常安一怔,眸中闪过些什么,“侧妃娘娘不必亲自来,到时谢某会将晋王殿下的尸首送回京城。”
谢常安是什么德行宋幼清还能不知晓,他这人就是敦厚老实,说不得假话,随便诓两句就都能问出来了。
这也是她这么急着来找谢常安的原因。
“无南与我说,李承B的尸首被狼群啃食了,只剩下半身了。”
谢常安偏过头去,“是。”
“无南说,他找着那尸体时,右臂上有一胎记,可怎么就能这般确认那人就是李承B,这世上有胎记之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李承B不成?”宋幼清故作悲痛,“谢将军,你告诉我,你可是也瞧见了那胎记?”
“嗯,瞧见了。”
宋幼清眼神微闪,嘴角微扬,却不过稍纵即逝,“那你告诉我,那胎记是什么模样?”
谢常安额间冒了些虚汗,“我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有块胎记,无南是晋王殿下的心腹,他说是晋王那就定是晋王。”
宋幼清冷冷一笑,一字一句沉声,“谢常安,让他出来见我!”
谢常安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侧妃娘娘说什么呢?”
谢常安不敢正眼看她,只觉得方才她叫他谢常安时,他竟莫名感觉到一丝威慑。
“李承B身上分明就没有胎记,你是没瞧见他尸体,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尸体?嗯?”
宋幼清死死盯着他,见他禁不住躲闪,笑意更甚。
如今她敢肯定了,李承B定是没死,不仅谢常安,无南与沈安应该都知晓,好啊,一个个都瞒着她。
果不其然,有些东西从沈安那只老狐狸那儿一点也套不出来,当初他还演得跟真的似的,她还白费了那么多眼泪。
等让她见着他了,定是有他好看。
“说吧,他人在哪儿?”
谢常安叹了一口气,“晋王殿下当真不在了,侧妃娘娘心里难受谢某也是知晓的,但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节哀。”
宋幼清索性起身,“那就还请谢将军将副将召回来吧。”
谢常安不解。
“既然他不见我,那我便启程回京了,也就不劳烦副将替我收拾帐子了,我现在就走。”
谢常安不知宋幼清这唱得是哪一出,拦也不是,应也不是。
两难之际,帐外传来通报声:“将军,军师来了。”
便是那一刹那,宋幼清的心恍若活过来一般,心急促而动,她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帐帘。
军师,是他?
“将军,陈某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