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王岩如今已顾不得圣旨,他指着宋幼清厉声道:“你不是宋幼清,你不可能是宋幼清!他早就已经死了,三年前就已死了,更何况你是女人,怎可能是他!宋幼清分明就是镇国侯世子!”
不单是王岩,就连宋幼清身旁的罗安也诧异至极,他不知宋幼清真实身份,虽说跟了她好些年了,但他连她叫什么从何而来一概不知,他只知她身份不一般,哪曾想,她竟然是三年前一战成名的宋幼清!
罗安看向宋幼清,眼中微露异样。
宋幼清笑而不语,取了一砚墨,将墨尽数倒在圣旨上,顷刻间,黑墨将圣旨晕染,哪里还能瞧见字迹。
圣旨为丝帛而制,遇火不燃,烧不毁,不然她哪里会用这种法子。
“你!你胆敢!”王岩红了眼,呵斥,“这是圣旨!这是圣旨!”
“毁的就是圣旨。”宋幼清清冷一笑,“他想做我大梁的将军,等下辈子吧。”
王岩眸色一变,突然腾身而起,就要向宋幼清扑来,手中突然握着一把短刃就要刺来,宋幼清眼眸微闪,一个侧身便躲过。
她一个劈手便将他手中的刀打落,又一脚踹了上去,足尖一点,那把刀便被挑起,稳稳落在她手中。
“你会武!那日都是假的!”王岩厉声嘶吼,可身子被罗安控制,根本动弹不得,“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告诉世人,你是假的,你不是苏澜!”
“宫里的王公公已经死了,你让谁再相信你说的话?”
王岩一怔,“你说什么?”
“三个时辰前,宫里的王公公已被我杀了丢在李驿昀寝宫中,如今整个皇宫应当都知晓了。”宋幼清长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可惜了,若昨日送圣旨的不是你,那你的孪生兄弟也不会死了,不是吗?”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知晓那么多事?”王岩双目腥红,声色喑哑,颓然倒地。
“我说了我是宋幼清,可你不信不是吗?”
如今之景也由不得他信与不信,“若是今日我能离开,我定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幼清失笑,“我自然可以放你离开,不过有一个条件。”她将短刃抵在他胸口,“告诉我,李驿昀在北狄是什么身份,若你告诉我,我便放你离开。”
“呵,想让我出卖殿下,做你的梦,我死都不会说的!”
宋幼清展颜一笑,“那你就去死吧。”
王岩一愣,随即胸前一阵刺痛,那把短刃已不偏不倚插在他胸膛中。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刀抽了出来,“你先去下面找他就是,你先等等他,他马上就来了。”
血顷刻间涌出,王岩瞪眼嗔视,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僵硬的身子一下便倒了下去。
罗安走过去探了探气息,已不可生还,“主子,为何杀了他,他还没说呢。”
“死都不怕的人,你还与他白费什么气力,奢望他还能与你再多说什么吗?”
死人会替她守住秘密的。
“尸体处理干净,别叫人发觉了。”
“是,将……宋将军……”罗安一噎,不知再说些什么。
宋幼清失笑,“怎么?得知我身份后,倒是生分了?”
“不……不是,只是属下并不知您是宋将军。”
“我说自己是宋幼清,你便信了?”
“属下相信将军。”
“知晓宋幼清是女儿身,你也并不想问什么?”
“将军有难言之隐,属下不会多问。”
“许多事情我不说并非是有意欺瞒于你,只是多说无益,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你是我身边的人,瞒不瞒的,也无关紧要了。”宋幼清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迹,“我走了。”
“将军。”罗安上前来,“属下愿跟着将军一同前往边关。”
“你去那儿做什么?”
“自然是与将军一起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替百姓寻一个康泰盛世。”
宋幼清却笑了,一如春日暖阳。
“将军笑什么,罗安可有说错?”
“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与你也是一般年纪,那时我也是想你所想,想着为国为民,国昌民顺。”宋幼清望着已放晴的天际,“如今我不同了,变得自私贪婪,我不求国运如何,只想家和万事兴,只想保佑我身边之人能平安无忧。”
宋幼清看向罗安,“这一回,我是去寻一个人的。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跟着我前去?”
罗安点点头,眼中的光并未熄灭,“将军愿放下一切千里迢迢去寻的人,定是将军视如性命之人,罗安愿一同追随将军。”
宋幼清微微失神,“不,是他将我视如生命……”
“可是……晋王?”
宋幼清笑而不语,往外走去。
瞧,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是谁,唯独她自己醒悟得这般晚。
……
从京城前往边关的路,宋幼清也不知走了几回,她抄着近路而行,快马加鞭,算起来能比李驿昀快上整整两日。
两日能足以让她排兵布阵,应对艰险了。
越往北上,越发阴寒,黄沙漫天,不时迷了眼。
“将军,前面就是北域关了。”
“嗯。”宋幼清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旁,“跟我来吧。”
罗安不解,只得照着做。
两人刚走至城门,一虎背熊腰的将士便上前拦着,“什么人?入城做什么!照身帖呢?”
“军爷,我是来投靠亲戚的,这是我弟弟。”宋幼清将罗安拉了过来,“我姑姑便是住在城中的。”
“从南方来的?”那将士瞧了眼照身帖,满腹狐疑,“就你们二人?”
一个是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一个是肩不能扛的少年,哪里像是能从南方一路颠簸来北方投靠的。
“军爷,我们姐弟二人是跟着商队一起来的,行至西城后我们走了两天山路才到这儿的。”
好在两人身上沾着雨后的泥泞,倒是有些颠簸流离之态,那将士便也没有再为难,便放了二人进去。
等两人走远了,罗安才敢说话,“将军,你为何不亮了身份?他们见了你,自是会放你进去。”
宋幼清失笑,“怕不是会将我当做疯子抓起来带入死牢,到那时才是真的不见天日了。”
“更何况,近年来北狄人猖獗,有些人说的一口顺溜大梁话,能蒙混过关入城的不在少数,在不知周围人是敌是友之态下,不可贸然暴露自己身份。”宋幼清回头看了一眼,“你又怎不知,方才那守卫不是北狄派来的细作?”
罗安一急,“将军,那――”
宋幼清失笑,“不必惊慌,他不是,我认得他,他是谢常安的手下,名唤阿力。日后你也不必称我为将军,就唤我……嗯,阿容吧。”
罗安脸一红,“是,阿容……姐姐。”
“走吧,先寻个庄子住下。”
“不先去军营寻谢将军吗?”
“不。”宋幼清装作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莫要转身,身后似乎有人在看着我们。”
“是敌是友?”
“都有,北域关人不多,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混在其间的北狄人早已眼熟,你我二人突然入关,定是会引起怀疑,先让人觉得我们是普通人家就是,他们会撤离的。”
这些事宋幼清早已见怪不怪了,宫中都能混入北狄人,在这里遇见便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于宋幼清来说,北域关便是第二个家,她闭着眼都能摸着哪里是巷子哪里是街道。
她拐进了一处巷子,在一破败的木门外站定,她轻叩门扉,“阿姑,是我和阿罗回来了。”
意料之中,屋里没有动静。
宋幼清顿了顿,听见巷子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她转而提起声来,“阿姑,我回来了,想吃你做的糯米肠粉。”
罗安站在一旁,还未想清楚糯米肠粉是何物,就见门突然被打开,走出来一妇人,她眼中的疑惑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罗安捕捉到了。
“阿姑,我和阿罗回来了,饿得不行。”
那妇人转而一笑,拉着宋幼清就往里走,“哎哟,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一路受苦了,快进来,别在外头站着了。”
宋幼清眼疾手快,将罗安一把拉了进来,随手将门合上。
那妇人领着二人入了屋,可还未坐下,只见她脸色刹那而变,“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B:啦啦啦,我夫人来找我了
宋幼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杀人灭口,然后好改嫁呢?
李承B:……
――――――
第106章 想改嫁第5日
罗安诧异, 本以为这妇人认得将军, 哪想到竟是这样。
宋幼清看了他一眼, 示意他放心,“是谢将军让我来找您的。”
那妇人显然有些疑虑, “你可知我是谁?”
“您是谢将军的三姨,谢将军自小被您养在膝下,您有个哥哥,前些年在江南做米商。”
那妇人这才稍松了口气,“糯米肠粉是什么料?”
宋幼清粲然一笑,“血糯米与人肠。”
罗安一听,面色刹那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幼清, 将军吃的……这么血腥吗……
宋幼清拍了拍他肩膀,“暗语,只是暗语。”
夫人转而一笑, 亲昵的拉过宋幼清, “既然如此, 那就在我庄子上好生歇着吧, 我等等便去给你们收拾两间屋子。”
“多谢三姨。”
宋幼清一时间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妥,往日她都是随着谢常安这么叫人的,可在妇人听来, 便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妇人笑着打量着宋幼清,越瞧越满意。
“姑娘你与我们常安是如何认得的?”夫人端了茶水过来。
宋幼清笑吟吟地接过,“认识好些年了, 只不过如今情况紧急,便来边关寻谢将军了。”
“那感情好。”妇人眉眼含笑,“今后你就住在这儿,当做自己家一般,待得了空,我便差人去将常安寻来,他难得回一次家,但若是见着你定是欣喜极了。”
宋幼清轻咳了两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姑娘多大了?家住哪儿?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咽了一口口水,“三姨唤我阿容就是了,今年十……十八了……家住京城。”
“哎哟,那正好了,常安也比你大不了多少,我瞧着合适,京城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瞧着阿容你水灵灵的,定是家里将你养得极好,可就是日后跟着我们常安得受委屈了,我们常安瞧着有些木讷,但他待人真挚,定不会亏待你的。”
“慢着慢着。”宋幼清慌忙打断了她,“三姨,你许是弄错了什么,我与谢将军不是那种关系。”
“小姑娘脸皮子薄,三姨知晓的,不过你将三姨我当做自家人,不必拘束。”
宋幼清重重咳了几声,“我有夫君了。”
那妇人一愣,脸上刹那而变,之后的话噎住,“什……什么?”
“三姨,我有夫君,我来边关,便是要来寻我夫君的。”
那妇人哪里肯死心,上上下下又瞧了宋幼清好几眼,“哎哟,你可别骗我了,我虽人老了,可眼睛不花,我阅人无数,眼瞧着你分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她就差撩开宋幼清的衣袖瞧一瞧她的守宫砂了。
宋幼清那口茶差些噎住她。
她怎么说?说她与李承B成婚几日都还未圆过房?
这说出去还不是让李承B没脸?是个人应当都会以为是他……咳咳……
不可,这不可说,还是要面子的。
“三姨误会了,我与夫君刚成亲,他便被派来边关了,我担心她安危,便与弟弟来边关寻他。”
妇人最后一抹希冀也破灭了,“哎,是我多想了,姑娘千万不要气恼,我也只是担心常安这孩子,这么些年了,都没个媳妇,我……”她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不说他了,我去替你们收拾屋子。”
妇人说着便离去,只留下宋幼清与罗安还在屋中。
“将军。”罗安话到嘴边,见宋幼清眼神一暗,便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阿容姐姐,世间都传晋……你夫君已经死了,那你如今又去哪里寻他?”
“又要落雨了。”宋幼清望着天,瞧着阴郁苍穹,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明日你先随我去军营。”
“是。”
……
正如宋幼清所言,当夜果真下起了雨,北域关的雨不如江南的细腻,亦不如京城的磅礴,雨水之中总弥漫着黄沙与血腥之气。
宋幼清洗漱一番后便躺在床榻上,赶路匆忙,她着实有些累了,因着夜雨,她先吃了一颗药,这才闭眼睡下。
浮沉间,她忽而感受到身边传来暖意,她下意识地往身旁挪了挪身子,想攥住那只大火炉。
睡梦中,似乎是有人将她环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以致安眠。
“叔玄……”宋幼清死死抱着他,“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在她耳畔温声低语,“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想你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便亲自过来瞧瞧,若你当真死在我面前,那也就罢了,若你没有死,我定是要你好瞧的。”
那道身影只是轻笑一声,“到时候随你处置,可好?”
“叔玄,你别走……”
“好,我不走,陪着你。”
宋幼清正要去拉他,可手边却忽而一空,她猛然惊醒,匆忙向自己身边看去。
空空荡荡的,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宋幼清一把掀开布衾,朝着里头的床榻探去。
是凉的……
没有人来过。
宋幼清刹那间心凉了半截,方才应当是她又梦见他了。
她起身点燃了烛台,刹那间,卧房微亮,环顾四下,依旧只是她一人,一如以往。
宋幼清失落,她正收回目光之时,恍然一瞥,心中忽而死灰复燃。
入睡前,她将窗子半启,可如今又被合上两寸有余。
有人来过!
宋幼清端着烛台,来不及穿上外衫,打开门便向着外头跑去,她生怕晚了一刻,便错过了他。
“叔玄,叔玄!”
夜里露水重,冰冷刺骨,可宋幼清却毫无知觉一般,她只知手中的烛火是烫的,她的心亦是滚烫。
“叔玄,叔玄!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宋幼清绕道屋子后院,借着微弱的烛光,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叔玄,方才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可夜深之际,就连虫鸣都听不见,更别说有人了。
可她几乎将整个院子走遍了,都并未瞧见第二道身影,她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她有意躲着她,还是她多虑了,她失落至极,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