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拒绝邢院长了,要不然他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
辛怡既惊诧又羞赧,她惊诧于顾敏的洞察力,虽然目前她同邢则没有实质性跨出那一步,但是如果说他们清清白白,那是自欺欺人。
他们不“清白”。
辛怡真真切切对邢则动了念。
至于邢则,那日十指紧扣时的温存绝非幻觉,他早已把她归入领地,打上他的嗅痕标记,她亦沉湎于他的气息,难以自拔。
只是,她自认为很隐秘,不成想却被人一眼看穿。
就……有点突然。
顾敏见她惊怔,眼神不安,“噫”了一声,“别装了,我又不瞎,说说看吧,邢院长最近这么反常,一定同你有关系吧?”
辛怡忙否认,“跟我一星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敏一个字不信,不过也没多纠结,“为了我们有家医院的全体同仁,要不然,你稍微牺牲一下?”
辛怡揪紧帆布包带子,尽量忽略脸颊热度,“我牺牲什么,万一人家觉得是负担呢?”
顾敏从她话中听出隐含的怨念,“不是吧,你们都这样了,邢院长还没表示,他是不是男人?”
辛怡纠正:“我们没怎么样。”
“好吧,不过搞不懂邢院长怎么想的,他能寡到现在,肯定是有原因的。”
结束话题,辛怡闷闷来到院长办公室,看到窗台上的残花,胸口闷郁不得疏解,心疼地理好残枝,搬移到大太阳底下暴晒。
给甲胄整理狗窝,换好清水,再喂它吃了点小零食,瞿盈盈忽然乐呵呵跑进来,“辛怡,快去领工资条,这个月大家都领到了一笔奖金。”
“什么奖金?”
瞿盈盈正清点自己的财产,工资数目顷刻间让她对邢则的怨念一笔勾销,“安慰奖,我承认我之前抱怨的大声了点,邢院长要是一直这样,他不想骂我,我都要追着让他骂。”
她美滋滋打开购物网站,果断对购物车里的钉子户下手,付款买了心心念念的小裙子。
辛怡再走出办公室,发现气氛改换,喜气洋洋像过节。
苗雪薇细心打理龙须树,真心实意笑出声:“这工作我能再干一百年。”
顾敏瞧见辛怡,殷勤地指指楼上,“邢院长被宠主拦下咨询病情,再有个几分钟就能下来。”
看情形,她是把功劳都归到了辛怡身上。
辛怡没有否认,真这么做倒好像此地无银。
盯着工资条上的奖金收入,辛怡小心觑了眼旁边,背身在手机计算器上飞快运算,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唇尾弯挑,眉眼熠熠生辉。
珍惜地又欣赏了一会工资条,她正小心折叠,忽而听到对面传来沉沉笑声。
辛怡仰脸,邢则抱臂懒散倚墙,玩味地挑眉:“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
你要不要仔细想想再说话。
辛怡无语,睨他一眼,小心折好纸条,塞进帆布包内袋,转身就见邢则大步转回办公室,门也没关,飞快去解白大褂扣子。
他每天如此,几乎形成固定流程,但凡是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邢则一秒都不会多耽搁,用最快的时间离开医院,也不知道争分夺秒在忙些什么。
辛怡轻咬下唇,很想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大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他好像仍然有很多事务要忙。
“大象的本能还在吗?”
辛怡决定采用迂回的方式套话。
邢则挂好白大褂,低眸查看手机上的新消息,有语音进来,他手指悬停在上面,犹豫几秒,最终也没点开,收好手机,一副急于出门的样子。
“恢复正常了,我去趟动物园,下午再回来,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错身而过时,邢则拍了拍辛怡的脑袋瓜。
望着他的背影,辛怡轻轻吐息。
她的贝壳正缓缓闭拢,珍珠被她重新吞纳私藏。
当晚,辛怡躺在床上,几分钟翻身一次,睡意几乎将她屏蔽,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菌丝般蔓衍扩张。
闭上眼睛,叛逆的思绪会自动转出有关邢则的方方面面。
比如,辛怡懊恼于他近段时间的表现,匆匆来匆匆去,不多的相处机会内,辛怡看到最多的都是背影,统统都是背影……
她发泄般狠狠捶床,躁郁地翻身,皙白小脸埋进馨香被褥,深深吐息着。
难以遏制的冲动于谧静深夜之中暴胀滚沸,她蓦地坐起身,转头面向床头——邢则家的客厅与她的卧室仅一墙之隔。
要不,主动一次?
念头刚刚萌发,鲜活生机便被她的不忿一把扼断。
她又直挺挺地躺回去。
是她不够勇敢,总有很多很多顾虑,思及邢则近来种种,辛怡怕自己之前只是会错意,如果挑明,双方都尴尬。
辛怡掏出手机,查看银行卡上的余额。
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她不计后果勇敢一次,万一全部是她一个人的过度脑补,邢则只是用普通朋友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她该如何心安理得继续待在他身边工作,到时候应该会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建设,可辛怡确定自己会退却,会逃跑。
黑暗中,转出一声婉转叹息,“……好吧。”
出于糊口的角度考虑,她也该按兵不动。以防情绪再有波动,她只要做到放弃期待就好——她很擅长这么做,几乎成为身体的记忆本能。
提起被子,蒙住脸,正想属羊将自己哄睡,床头方向,沉沉闷响突然而至。
四下阒寂,闷闷声响如同掼入水面的巨石,在她脑中溅射无数令她惊战的可怕念头。
隔了有一会,没再听到奇怪响动,辛怡才敢从被子里冒头,拥着被子做堡垒,做结界,往床尾方向退守。
响动再度发出时,辛怡虽说有所准备,心脏仍是应激似的狂跳,直到,可以确定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辛怡滞了会,撇撇嘴,拥着被子,躺回去想要继续睡。
没想到,隔壁却好像故意同她作对。
连续的敲击声保持着稳定的节奏,穿透夜色,一声声扎在耳畔。
辛怡目前只想蜷进自己的贝壳,关于邢则的一切,她只想屏绝隔断,只要不去在意,不去期待,哪有那么多徘徊纠结。
可他仿佛参透她的所思所想,偏趁她敛尾冬藏时抛出种粒,诱她去拓土,去栽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烦躁,将自己越埋越深,出自于隔壁的敲打仿佛找到乐趣,时断时续。
辛怡的心跳声莫名与敲击合拍,再想睡觉,比刚刚都要困难,她气得一把掀开被子,坐直身,气冲冲抱臂死瞪着隔壁,愤恨目光恨不得穿透墙壁。
对面小歇片刻,声音再起时,辛怡愤懑,枕头掷过去,不解气,腾地蹦窜过去,攥握着拳头,照着墙壁狠敲一记。
于是,仿佛是收到她的警告,对面终于安静。
可算是清净了……
辛怡咬咬嘴唇,正自得,咚咚咚的声音如挑衅,短促堪比疾雨。
“……”
耷垂着眼皮闷闷听了会,辛怡无奈放弃,她好烦好乱,不想再计较了,想敲就敲好了,她不信还能敲整晚。
敲击声确实没有持续整晚,很快消止,心神被突发的事情占满,辛怡没空想七想八,入睡顺利很多。
第二日一早,见到邢则时,辛怡小小吃了一惊,凝视邢则眼下的青色,并不显眼,吃亏在他的肤色太冷太白,一点点异色才会变得显眼。
“没睡好?”
邢则疲懒低首,修长手指轻捏眉心,听到她发问,唇尾明显抖搐一瞬,闷声回她:“也不是……”他忽而抬头,肃着眉宇端视辛怡:“昨晚你听到声音了吗?”
辛怡奇怪:“不是你敲的?”
她的思维正想往灵异方向延展,头顶,邢则闷闷回复:“是我敲的。”
他语气低迷,倒好像是被迫做出扰人清梦的事情。
辛怡凝眉,不自觉学他环抱手臂,玲珑下颌微扬,摆出质问姿态:“你半夜不睡觉,敲墙壁做什么?”
邢则不答,斜来一个眼风,这一眼实在是饱含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以辛怡的阅历,还真参不透。
邢则低微地轻叹一声,大掌扣住她肩膀,将人带离原地,准备下楼遛狗。
属于男人的烘热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辛怡耳热,肩膀一塌,再一顶,成功把邢则的手甩离。
哼,以后她要封心锁爱,只把邢则视作自己的老板,摇钱树,他也别想再趁机将她纳入领地,她生了叛反之心,绝对不会再任他摆布!
盯着她倔呼呼的小背影,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连串,转眼将他甩在身后,邢则憋笑,敛容时,也懊恼时间漫长,不由拿起手机,催促进度。
从早上开始,邢则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他看完检验数据抬头,辛怡忙装模作样地将视线挪开,佯装成沉浸阅读的样子,其实过去将近半个小时,她还没翻页。
邢则去楼上住院部查看小病患的情况,辛怡借口去帮瞿盈盈,随着他一道上楼。
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邢则去卫生间,如影相随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
他忍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故意很突兀地转身,辛怡果真被吓一跳,拊胸急喘一声,又不敢同他抱怨,矛盾自恼的小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邢则指指卫生间标识,“你也要去?”
辛怡这才豁然发现,自己太投入,险些将脸丢进太平洋,她呐呐解释:“没,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
“在想什么?”
事情已经这样,辛怡表情一凝,也没再隐瞒,“我就是想观察下,你到底被什么动物影响了。关于昨天晚上的行为,由于你今早不肯正面回答,态度支吾,导致我怀疑你的反常肯定同你的能力有关。鉴于你最近习惯独来独往,对我不理不睬,视我为空气,我才会采用这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办法。”
巨大的怨气不加掩饰,邢则一哽,绞眉纠正:“没有对你不理不睬,只是最近,我确实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忙。”
辛怡不做声,眼神灼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想到谜底马上揭晓,不能功亏于溃,邢则忍住,眼神飘开,逃避辛怡的逼视。
无尽失落在来往对峙中功溃了辛怡,嘴唇与贝齿难耐地互相交轧,她无声地叹息,攥拳的手缓缓松开,“你去忙吧。”
之后的相处,辛怡沉默时候居多,星眸也不再像以前,藏着碎星般闪闪熠熠。
邢则几次想逗她开心,可辛怡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邢则焦躁,背着人群,躲在楼上角落给李润拨去电话,接通便是一阵气势咄咄的质问:“到底还要几天,不是说好品类收集齐全后就可以办展吗?”
李润无辜,最近火气也大着呢,“要不是你忽然要借用我场地,打乱我的节奏,什么都要赶进度,你以为我轻松?”
邢则没多跟他纠缠这件事,“再有四天可以吗?”
李润闹脾气,不肯痛快答应,反而促狭道:“你说说你,告白而已,弄如此隆重,期待阈值被提高,以后求婚呢,也要这样大肆折腾?”
“这不是正常的吗?”
表达情感,倾诉爱意,难道不该郑重?
李润一噎,“忘了,你是寡王来着,好吧,理解你,我在赶进度了。”
辛怡自认做的很好,她对赘余的感情迅速做出切割,果真心情舒畅,从未有过的轻盈。
只是,邢则偶尔的反常仍然会取得她的关注。
“三天了,你有完没完!”
辛怡赤着张小脸,抱臂端出登门理论的骄厉声势,朝邢则愤愤瞪眼睛。
邢则拇指刮擦全是青茬的下巴,最近太忙,仪容都疏于打理。
“抱歉,我……控制不住。”
辛怡崩溃挠头,“这有什么好控制不住的,你不会是在诓我吧,哪种动物的本能是扰民啊!”
邢则眼尾笑意潋成一片澄湛湖色,真切被她的崩溃失态逗笑,“今天保证是最后。”
“你最好是!”
丢下一句话,辛怡气呼呼转身就走。
楼道声控灯熄灭,楼道陷入深海般的黑暗。
低哑的叹息在一片静寂中掀起微澜。
关门前,辛怡听到,脚步顿停,她也仅仅是犹豫几秒,仍像先前设想的那样,当着邢则的面,又狠又重地关上门。
把屋内的甲胄都吓一跳,不安地舔了舔唇鼻。邢则看看它,干脆盘腿坐下去,抚摸甲胄毛茸茸的脑袋。
“甲胄,想不想多一个主人?”
可能是出于道歉的目的,第二天辛怡竟从邢则那里收到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把石头交给她的时候,邢则浑身肌肉紧绷,颈侧伏着一条醒目的青色筋络,微微汗湿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梧桐树影下游弋着一条条光尾,他们就像是浮离在闪熠的水面上。
气氛太美好,当辛怡看到邢则掌心摊着一块漂亮的小石头,心脏还是忍不住怦怦然。
她咬唇,声音含混地问他:“什么意思?”
邢则磁感十足的嗓音浸水般潮湿:“送你。”
辛怡抬眸,飞快瞥他一眼:“送石头?”
邢则眼眸又深又尘,像幽谷,他五指收拢,鹅卵石也半遮半掩,“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见他真要收走,冲动快于理智,辛怡飞快抢回,“挺好看的,以后可以用来垫鱼缸。”
邢则坚劲身姿在繁荫下凝成岩石,“你喜欢的话,我再去捡。”
辛怡骄矜地将头一点,“可以多捡点。”
鹅卵石表层圆润,触感微凉,润泽的质地让她爱不释手。
邢则静静看着,静伏的筋络激跳扭搐,他阖上眼皮,喉结滑动,低沉的“嗯”声几乎被头顶喧响的丛叶淹没。
辛怡一整天,都在把玩那块鹅卵石,李润动物园的小熊猫由于打架受伤,被他拉来拍CT。
事情忙完,小熊猫没什么大碍,李润放宽心,跑去邢则办公室歇口气。喝了杯茶润喉咙,抬眼就看见辛怡在玩石头——很普通的鹅卵石,整体偏玉色,看起来倒是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