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家大业大的可能根本不care她什么时候行动，但是陆晓的人情却卡在那了，总不好等她从山里回来让他再去问一次吧。
方亚楠发了会愁，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啥，我坑了。】
陆晓：【啊？不来啦？】
【来的来的，但我新接到个活儿，要进山，这个选题得回来再弄了。】
【那没事，你去好了。】
【老大现在还闲着能理你，回来你们游戏年末不搞活动？会不会忙不过来了？】她好歹是在里面干过的，规律门儿清。
陆晓的界面“正在输入中”好几轮，看得方亚楠心都吊起了，许久才见他回复：【确实，现在刚弄完一波，再过一个礼拜又要忙了。那你怎么办？】
方亚楠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要不你帮我一下？】
【可以啊，不帮你我现在在做什么？】
嘿嘿，方亚楠觉得自己疯了，居然能被这么一句话撩到，她笑嘻嘻的开始派活：【这样的，首先青训营那，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们那有哪些人，但也没必要全都认识。我准备一个调查问卷，你帮我给他们填一下，我看结果选两个人，先在线接触一下，然后等我回来直接面聊加拍素材。】
陆晓：【你先说，我去问负责青训营的同事。】
【好，】方亚楠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后你们俱乐部刚成立，退役的选手可能没什么资源，你就帮我打听打听，看看你同事那儿有没有推荐的。比如青训营的教练之前大多都是职业选手吧，他们有没有认识的人符合条件的？】
【那你挑人有标准吗？】
方亚楠一顿，突然犯难了。
她本意只是关注一下没有成功的职业选手的人生，其实活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但是……她是做媒体的。
如果是回归家庭读书进学结婚生子甚至找到工作成为社畜，那太正常了，正常到吸引不了读者的视线，更别提留下印象什么的。
她，或者这个选题真正需要的，是落差。一开始满心向往，放弃一切去追梦后经历的残酷现实，一事无成离开后的落魄艰辛……这样巨大的落差，才是人们爱看的。
没办法，现在的网络环境就是这样，好的不灵坏的灵，在医闹频发前没人关注医生的艰难处境，在某同妻跳楼前没人关注这个群体，在程序猿猝死前没人关心007、996……没见新闻联播上全世界人民水深火热，我们生活幸福美满吗？
网络世界是个巨大的冷宫，秀幸福遭妒，卖惨才会被关注。
即使被说成“恶臭”，但这就是现在很多媒体的生存之道，否则即使写得再优秀，也只是过眼云烟，留不下一条评论。
我要惨的！
她心里呐喊，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因为对面是陆晓。
如果是一些懂行的或者并不熟悉的对象，她其实有专门的话术去引导对方，明白的当即开始配合或者直接拒绝，不明白的也会不知不觉的把“爆点”吐露出来。
但她不想对陆晓这么做，让他看到自己露出狰狞的一面，仿佛在渴求着人血馒头一般。
陆晓虽然偶尔看起来憨憨的，心很大的样子。可他是聪明人，甚至比她聪明得多。她可能只需要开个话头他就会明白，但是接下来他会怎么想她，就不得而知了。
即使他最终会理解，她也不想自己制造这样的坎。
方亚楠在那琢磨许久，直到VX无能的陆晓都发来一个【？】。她才叹口气，一字一句的打道：【这就要麻烦你朋友推荐两个有故事的，觉得比较有意义的了。我们的主旨是关注这整个群体，让这个产业良性发展，所以以这个为前提，你看你们那有没有合适的人符合的？】
陆晓：【那得找两个惨的。】
卧槽！这么直接的吗？！你是人吗！？我都这么婉转，哦不，委婉了！你就一语点破了？！
方亚楠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轻松还是更紧张了，她傻在电脑前，不知道该直接表示赞同还是为了挽回媒体人的形象辩解两句。
结果陆晓又【？】了，还加了句：【是的话我去问了。】
……好吧，你都那么体贴了，我还客气啥。
方亚楠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为自己之前的纠结感到羞耻：【好吧，你懂就最好了。】
陆晓：【懂什么？不是你说可怜有人爱的吗？这时候不卖惨什么时候卖？】
原来是这样！方亚楠笑了，她不想让陆晓觉得自己阴暗，可事实上陆晓却也知道社会生存的规则，而且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还非常明白的展现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得人家就是个仙男，完美无缺高不可及，可事实上他也是个社畜，要吃饭会拉屎，在自己的丛林里摸爬滚打，受的是和她一般无二的生存教育。
而且，这样看来，她根本不需要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因为他压根没把她当仙女……
这男人太厉害了。
方亚楠兀自摇头，他总能在自己对他好感倍增的时候，又自然的泼回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陆晓于是又消失了，下午方亚楠接到通知要去H市的某办公室开一个慰问团相关碰头会，正在路上的时候，他给了个回复：【我问了同事了，他说晚上要不要碰个头，直接说方便一点。】
又来了，方亚楠长长的叹了口气，此时竟然并不是很想见这个“男狐狸精”，虽然见陆晓机会难得，她还是回道：【这样太麻烦你了吧，你本来就忙，要不集把你同事的VX推给我，我直接跟他聊？】
陆晓又“正在输入中”好几次，许久才回道：【不麻烦，有我在还能帮你说两句。】
“……”
明明很暖的一句话，方亚楠却不知怎么的，心头涌上一阵悲怆。
不娶何撩啊兄弟，你再这么下去老娘会精分的！
第59章 热爱的现实
开完会，方亚楠紧赶慢赶的到了与陆晓约好的地方。
这是少数几次在网瘾夫妇不在的情况下她和陆晓见面，方亚楠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还有点小紧张，可是等进了餐馆一看到坐着的人时，却又突然平静了。
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装什么小姑娘……
陆晓个子高，老远看到她，招了招手：“喵总！”
方亚楠回应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打量了一下陆晓面前的人。眼镜男，精瘦，长着一张娃娃脸，年纪看着不大，像是没毕业的大学生。
“这是我同事，你叫他宽宽就行。”陆晓介绍道，“这就是喵总，前同事，我战友。”
宽宽除了他的娃娃脸就没有一个地方宽的，方亚楠忍着笑伸出手：“你好宽宽。”
宽宽摆摆手，原来嘴里正塞着东西，他一副快噎死的样子捶了捶胸，示意方亚楠坐下，非常随意道：“哎都前同事了，自己人自己人。”
连声音都软绵绵的。
陆晓：“你快咽下去吧！谈事情呢！”
宽宽嘟着嘴继续狂嚼：“哎你别说这烤蝉蛹真好吃。”
陆晓把方亚楠让进里座，一边在他面前又放了几串：“那都给你。”
方亚楠要不是不腐好多年，现在大概就着他俩都能下一顿饭。
三人坐下后先例行吐槽了一下百道，方亚楠纯属忆苦思甜，宽宽和陆晓则直接就是诉苦，说的差不多了便进入了正题，宽宽手里还攥着蝉蛹，满嘴流油：“喵总，你就说吧你大概是想怎么整？”
方亚楠一愣，看了看陆晓：“他没跟你说？”
“说了！你还不知道他啥样？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呀！”
陆晓不服：“我不是跟你说得挺清楚的，你自己理解力有问题！”
“我就是不明白，你要不就直接说，整完这个报道，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吧！”
这倒确实是一个关键点，方亚楠意识到宽宽在这方面远比陆晓还精明，毕竟陆晓只考虑怎么帮她，但并没考虑这个报道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亦或是他从没考虑过她会对他们不利吧。
“哎，”她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说不好。”
“嗯嗯。”宽宽继续吃，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呢，主要是想描述一下这个行业的就业背景和前景。但说实话，根据我目前搜集资料后得到的结论，可能我写出来的报道会影响青训营招生，当然，前提是真的影响力大到了这个程度……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你们可是维度啊，”宽宽道，“自信点，往严重了说，这样我们才能判断嘛。”
“那我就问你个问题，你们这儿多少辍学少年？”
宽宽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放下钎子给自己倒啤酒：“挺多的。”
“你们招他们的时候除了技术，还有没有其他准入门槛？比如家庭情况，他的学习情况，心理健康这方面？”
“你这是在采访我了吗？”宽宽眨巴着眼看向她。
“那就要看你希望我从哪儿获得参考了。”方亚楠一脸营业笑。
“哎，”宽宽忽然瞪了陆晓一眼，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我们招青训营相比业内其他同僚，把关还是比较紧的。毕竟我们本身就是这么大一个公司，主营的不止电竞俱乐部业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每一步都要走稳。”
“嗯嗯，说得好，”气氛来了方亚楠也不好打断他询问能不能录音，便掏出笔记本记起来，“所以呢？”
“每一个来的人，我们首先要确定他父母都同意，而且还会多次接触，确保父母不是被他们家孩子以死相逼……”
“噗！”
宽宽耸耸肩，又道：“然后就是成绩，基本上很难碰到成绩好的，这个没有办法，但你忘了我们有个优势，我们有在线教育业务，所以会要求他们每天上一定量的课程，如果他们自己要好，认真学习，至少退役后，还能捡起一定的知识量去考个成人高考之类。”
“哦！”方亚楠惊讶，“这个我倒是没想到！”她皱了皱眉，“完了，我是不是选错对象了？你们好像是非典型俱乐部诶，背靠百道呢，那你们还有购物APP，岂不是衣食住行都管了？”
“嘿嘿，”宽宽得意一笑，“再就是心理健康，心理咨询师基本现在是每个电竞俱乐部的标配了，说真的，心理再健康的人，进来不出一个月都会出问题，所以事先测试是没用的，能不能行要靠时间检验。”
“也对，”方亚楠点头赞同，“那还有些别的措施吗？”
“体能。”宽宽一字一顿，“体能测试才是最重要的。”
“电竞是个体力活，”陆晓在一旁吃着肉附和，“比我们这种社畜惨多了。”
想想自己跟他们几个玩两三个钟头就已经脑木人乏，方亚楠便明白了，叹口气：“一般一天训练多久啊？”
“十二到十四个小时。”
“嗯？！一直打？”
“一直打，”宽宽一脸冷漠，“很多有天赋的选手在一些大型赛事上因为连续比赛伤了元气，我们不需要我们选手有多少天赋，但至少要耐艹。”
“打到后来不会腻烦吗？”
“会。”宽宽斩钉截铁，“但这是他们的工作，烦又怎么办，饭要不要吃？”
“你上次还跟我说有个小孩打着打着吐了。”陆晓道。
“对，而且不止一次，然后他只能走了，”宽宽拿起一串烤玉米，貌似认真的端详着，语气平淡，“打游戏打吐的选手比学习学吐的学生比例高多了，可选手上手前爱游戏，学生看书时爱学习吗？硬生生的由爱生恨，这大概就是电竞最残酷的一点吧。”
“前提是这样的身心付出没有获得对等的收获吧？”方亚楠道。
“那你可以问问一些直播平台的游戏up主，除了直播和练习外，有没有自己想玩的欲望，有没有获得过乐趣，有的话乐趣源于哪。”宽宽道，“当然，你可以说我说得太绝对，或者说我看到的太片面，但这个现象真实存在。”
方亚楠笔一顿，叹口气：“我怎么觉得这报道的画风要变了？”
“有点悲情？”宽宽笑起来。
“有点，”她捅捅陆晓，“你觉得呢？”
陆晓端着杯啤酒，一脸没心没肺：“这有什么的，哪行哪业不这样？那些娱乐圈的练习生就好过了？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就舒服了？同情他们不如同情我，他们出头的一年一套房，我毕业那么多年了首付都没攒齐。”
“是你心太凶吧，想买大别野吗？”方亚楠对百道的工资水准还是有数的，第一个不信。
宽宽也不乐意：“喂你们游戏去年发多少分红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在我面前卖惨我曝光你啊！”
“你们去年发分红了？多少多少？！”方亚楠很激动，“我kao我当初那么鞠躬尽瘁惨遭病退，便宜了你们啊！”
“早跟你说了再多坚持两个月，一上线就有分红了，是你自己不干。”
“我不是不干，我是怕死！我那阵子晚上睡觉心跳都跟擂鼓似的好吗！”
“那是你自己弱，怪不了别人。”
“哎您可真会说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不知道什么叫扎心吗？！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我干嘛安慰你，你需要安慰吗？”
“我【哔】……”
宽宽：“你俩在打情骂俏？”
两人同时一愣，方亚楠反应极快：“跟他打情骂俏？！嫌谁命长？”转头抓了个烤馒头塞嘴里。
陆晓也不甘示弱：“我还想多活两年。”然后咕咚咕咚喝啤酒。
宽宽坐在对面，不动如山：“所以这是虐恋情深？”
“诶你够了啊！”方亚楠拍桌子。
陆晓：“你平时都看了些啥？！”
宽宽耸肩：“好吧，我随口一说，你们这么激动干嘛？”
方亚楠此时却有些后悔了，她实在是反应太快，本来这多好的撩陆晓的机会，结果自尊心冲天而起，上来就把这小机会给掐没了，弄的陆晓都抵触起来，活该她孤注生！
她心里懊恼，也没心情反驳了，绷着脸举起手里的杯子碰了下宽宽的：“来，喝。”
宽宽喝是喝了，但还是问：“你不跟他和好？”
“我又没跟他吵架。”方亚楠嘟哝。
陆晓不吱声，这时候服务员端来了烤茄子，他很自然的接过，把方亚楠面前吃了一半花生挪开，把烤茄子放了上去。
方亚楠也没二话，夹了块茄子塞嘴里。
“哇，”宽宽惊叹，“离职了还能这么好，挺少见的，你们平时都玩啥游戏？”
“什么都玩，”陆晓答，“你不是也一起玩过？怪猎。”
“啊？什么时候？”宽宽和方亚楠都一脸疑惑。
“上次一起打的高达龙啊，你忘了？它把你顶起来然后你还没落地又一头把你撞死，我和喵总还笑了很久。”陆晓一脸惊讶，“组队的时候我不是都跟你们提到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