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她喘得都快厥过去了,几乎听不清徐绍均焦急的呼唤。旁边还有米禄在那喊着换他来,她一想他的身高,咬牙摇头。最后她只听到徐绍均在那喊“别扶屁股!挪开点!腿!腿也行!”
华贻枢喘着气骂他:“你以为我愿意?!”
后面终于传来了更大的动静,河伯寨的人果然追进了树林,相比一开始徐心烈一行还徒劳的想遮掩一下痕迹,河伯寨当然不用考虑那么多,只一眼就能看见他们在何方,怒吼着冲了过来。
“哪里跑!”
“杀!”
“他们就在前头!”
即使同伴都在身周,徐心烈还是下意识的一急,她着急得往前迈了两步,脚尖忽然触到了一个被雪掩盖住的树桩,她立刻想抬高脚迈过去,可她实在太累了,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一抬一迈依然撞在了树桩上,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倒在了地上,那树桩还好死不死磕到了她的小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烈烈!”徐绍均跟着往前扑倒,他双手撑住地,赶紧爬回来扶徐心烈,急得快哭起来,“烈烈!你怎么样了?!”
“没事!绊了一下,嘶!”
“他们来了!”米禄叫了一声,双眼紧紧盯着后面。
十三自然已经挡在了最前头,自徐心烈背起徐绍均,他手上的青筋就没下去过,此时和米禄、肖敏一道半围在兄妹俩和华贻枢前头,与呈包围状冲上来的河伯寨呈对峙之势。
河伯寨的人终于还是追了上来,果然相比方才那寥寥十来人,此时才是大部队,一眼望去近三十个人看似零散,实则密不透风的围住他们,在树林中站着,一个个衣服灰扑扑的,宛如索命的冤鬼。
“徐大小姐好本事啊,逃命都逃出这番阵仗,让兄弟几个追得很是辛苦啊。”一个中年汉子排众而出,他不是最高的,留着一脸灰白的大胡子,面目很是凶悍,大冬天,他只穿着薄薄一身布衣,腰间缠着一张灰色的毛皮,胸口敞开,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肌,看起来格外孔武壮硕。
他与在场很多没戴头巾的大汉一样,也是光头,看起来河伯寨的人,竟然都是剃了光头的。
徐心烈这才想到米禄之前在南岸时就说过看到几个光头大汉,敢情这帮人从对岸就开始找自己了。
她被华贻枢扶着站了起来,冷笑一声:“更辛苦的在后头呢。”
“徐小姐什么意思?”
“你们追我追出那么大阵仗,我若出了事,岂不是都知道是你们做的了?除非你们回去把韩庄镇给屠了,否则你猜多少人给我报仇?”
“哈哈哈哈哈!”大汉仰天大笑,“你背着行道令,还敢肖想有人给你报仇?”
“我为什么背着行道令,我到底该不该背行道令,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若心里有点数,你猜会不会有人给我报仇?”徐心烈喘了口气,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上扬,此时强行压下来,“你是刀俎,我可不是什么鱼肉,别跟我说什么行道令,十金而已,够你兄弟吃几天?你就为了点口粮,把整个寨都葬送了,有脑子吗?”
大汉神色微变,他似乎是想往后退一步的,但是转头看了看周围一脸愤恨的兄弟,咬牙道:“徐不义!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残害我兄弟!我们今天忍了,以后能让全江湖的人把我们兄弟的脸当茅坑使!这个仇!我们非报不可!”
“那还不是你们先……”
“兄弟们!杀徐不义!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害!”徐心烈话都没说完,听到大汉这么一吼,气得脸都皱了起来,可此时根本没她思考的空间,人都已经冲上来了,她只能一把抓住华贻枢,往徐绍均那儿一推:“躲好!跟我哥互相照应!”
徐绍均强撑起身体,握着剑冷冷的看着前方。
六对三十,还有两个残兵,徐心烈一个半废,这分明是个死局。徐心烈从未小看过行道令,但却没想到威力居然真的那么大,能让自己走入这被群殴致死的结局!
她看距离还够,掏出洗星连射两箭,第一箭正中一人,可下一人却大刀一挥,把箭格了出去!
已经太近了,徐心烈扔下弓,当胸横剑,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树后,雪中,在河伯寨众人的后方,突然扬起一阵阵雪雾,几个黑影鬼一样蹿出来,从背后发动攻击,转眼后面就惨叫着倒下一排河伯寨的人!
河伯寨的人一开始还红着眼冲向徐心烈,刚与最前排的十三、米禄和肖敏交上手,闻声下意识的回头,立刻遇到黑影当胸一击,又有几人倒下!
“有人偷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一声大吼后,河伯寨的人立刻骚乱起来。有人喊“大哥!擒贼先擒王!”“先抓徐不义!”,却也有人叫“敌我不明!大哥!保命要紧!”
领头的大汉随着众小弟的呼叫,眼神不停游移,他尚能防备黑影的袭击,一边挥舞大刀,时而朝徐心烈目露凶光,可看到她前面的十三,又一顿;时而却又一脸焦心的被惨叫的兄弟吸引了目光,没一会儿,他咬牙:“都过来!”
小弟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大哥冲去,紧紧围在他四周,就在这时候,还有黑影仿佛雁过拔毛,从树后忽然窜出,趁乱夺走了两人的性命!
事态反过来了!防守方居然成了河伯寨的人!
“徐不义!难怪你把我们往这儿带,原来是有埋伏!”待聚到了一堆,黑影的偷袭便立刻停止了,带头大汉目眦欲裂,冲着徐心烈怒吼。
啊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没有,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徐心烈却冷笑一声:“说了让你收手你不听,难道非要告诉你我早有准备?你都叫我徐不义了,这诨号能白叫?”
“你不得好死!”
“说点新鲜的!”徐心烈喊得更响亮,“你们就只会骂这句吗?!我告诉你,说我不得好死的人!都比我死的早!哈!哈!哈!”
哈完,她立刻压低声音嘟哝:“怎么回事?”
十三叹了口气,他伸手扶住还有些腿软的徐心烈,扬声道:“出来吧。”
话音一落,树后,树上甚至雪堆后,转出了八个人,皆一身灰黑主色调的衣服,有的衣领上还缀着灰色的狼毛,手上武器各异,但大多精巧,最统一的是,他们都戴着半面面罩。
八个隐龙卫!
他们周身的气息都在防备着旁边蠢蠢欲动的河伯寨的人,但在站定以后,还是整齐划一的单膝跪下,叫道:“见过副卫主!”
“起来吧。”十三又道。
“……嚯!”徐心烈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一次见八个隐龙卫,她上次……哦她没有哪次见的隐龙卫比这次还多,“这阵容比皇上身边还大了吧。”
“嗯,皇上身边一般是四人。”十三带着点笑意,飞快的看了眼自己环在徐心烈腰间的手,轻咳了一声道,“把他们处理了吧。”
“诶?”徐心烈这一声纯粹是无意识的,毕竟她刚才根本没想到怎么处理河伯寨这群人,可是十三显然想好了,而他的“处理”,显然跟她的“处理”不一样。
“怎么,要留着?”十三皱了皱眉,“不好留,都是隐患。”
河伯寨这边却早就炸锅了,带头的大汉怒喝:“徐心烈!你果然心狠手辣!屠了小周天!又要灭我们河伯寨!你如此作恶多端!天下之大,以后不会有你容身之处的!”
徐心烈气乐了,抬头对十三道:“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锅都盖到屋头上了。”
十三:“毕竟我是你的人。”
“……”徐心烈、华贻枢同时转头看向他,表情一般扭曲。
十三一脸无辜:“怎么,哪里不对?”
华贻枢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徐心烈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一边吐一边哭笑不得道:“是,是是,我的人,呵呵。”
他到底是不是撩骚!?不定性她都怼不回去!死太监撩骚到底是不是性骚扰?不定性她都骂不回去!
只有趴在他们脚边的徐绍均还一脸焦急茫然:“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这是怎么了?”
徐心烈泄愤的踢他一脚:“趴好!别乱动!”
徐绍均:“……”
此时不管河伯寨的人如何叫骂,隐龙卫却已经四四分布围住了他们,方才一轮偷袭是他们最擅长的,根本没留手,转眼河伯寨就倒下了一多半的人。但此时依然比隐龙卫多,然而即便如此,有了方才那屠杀一样的惊骇转变,双方气势却截然相反,甚至已经有河伯寨的人在惶急的左右探看,显然是在找逃生的路。
“真的要都杀了?”可怜的徐绍均终于从战友的腿子缝中看出了端倪,他抬头问,看起来可怜兮兮。
“……没办法,都是后患。”徐心烈干巴巴的道,她也不信什么口头保证,尤其是那群明明先找茬,被反杀了还理直气壮的人,恐怕只要行道令在一天,她的仁慈就会下线一天,长此以往,凶名估计是真的能如日中天了。
徐不义就徐不义吧,她又不是来向死而生的。
“等下,还有别的办法吧!”徐绍均急道。
“怎么,你留下来看管他们?”别人不忍说,徐心烈却是敢嘲讽的,“哥,你也不看看他们追杀我们时多狠。”
“不是!真的有!”徐绍均努力支撑身体,旁边的华贻枢再次良心发现,把他扶了起来,“你可还记得方才我们出镇门时看到的马车?”
“嗯?”
“那上头有块招牌。”
“哦,好像是有……但被你下巴挡住了。”
“哎,上面写着,佟!”
“什么同……哦!玉门佟家?!”禁武的同僚?!
“对!我觉得不该那么巧,所以没说!可若真是佟家人,那这些河伯寨的,是不是,就……”
“停!”徐心烈扬声喊了一嗓子,她还真把十三的手下当自己的了,可隐龙卫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武器都举起来了,此时僵硬着回头看十三,待见十三点点头,才沉默的放下武器,继续包围着河伯寨的人。
徐心烈哪管那么多,回头看了看十三,疑惑:“佟家人都来了?韩庄镇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十三眼神有些漂移:“我,只是着人传信给皇上,说可以清一清你沿途的门派。”
“所以你也看到他们的马车了?”徐心烈眯眼。
十三:“……咳。”
然后还是把他们带进自家人的包围圈想全部干死?这话徐心烈没说出来,可她瞪大的双眼意味分明。
十三:“……乌合之众而已……还伤了你的脸……”
“呔!”徐心烈把剑往地上一扔,“我哪天真成了妖女!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第81章 男人不易屠十三
“所以,这工钱,算谁的?”
玉门佟家,在为数不多参与禁武的门派中,北方势力最大的一支。前身是家族镖局,现在是快乐的皇家禁武大队。
相比徐心烈在南方和诸多大势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干着同样的活儿,佟家的处境却似乎好不少。徐家有偷偷分析过,差别大概在于北方的门派根基虽然深厚,但大多比较穷,而作为生意贯通东西,靠丝绸之路发家致富的佟家,财力上甚至可以傲视群雄……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北方没那么“天高皇帝远”。
天子脚下,天子派人禁武,你想咋地?皇城调兵过来都不带准备粮草的!
所以,当这个长得颇有些西域风格,身高鹤立鸡群,头巾要是红色就神似杰克船长年轻版的男人问出“工钱算谁的”问题时,徐心烈觉得很下头。
小皇帝是说过每解决一个门派有奖励,可一来那钱真不多,二来大家本就不是缺钱的人,咋能计较到这份上呢!
“佟六!你睁眼看看!我都什么样了!你一句慰问没有,上来就跟我算工钱,你良心呢!?被你哥吃了?!”
“看你做什么,徐大都没说话。”佟六白眼上翻,他本来就高鼻深目,此时白眼一番,越发像欠揍的杰克船长。
好不容易坐起来恢复点少侠尊严的徐大徐绍均:“……”
佟六全名佟以贤,家族以字辈,本来挺好听一名儿,偏偏因为佟家子孙太多,结果都按同辈排序相称,到了佟以贤这儿,就成了佟六。他们还特别流氓,自家习惯排序相称,习惯到相互忘了兄弟姐妹的本名,干脆别人的也不记,都按排序叫,天经地义似的。
“反正不行,大家都是打工的,得按劳分配,我挨打,你收尾,七三分,我七你三!”
“哎呀徐二呀,”佟六快一米九的个子,语调却百转千回,咬字还带着点异域风情,他挠着头很苦恼的样子,“收尾也很麻烦呀,我最不喜欢收尾了,很无聊,很烦,很尴尬。”
“对河伯寨你尴尬什么?要不我帮你全杀了,没人盯着你盘点?”
旁边河伯寨的人又开始“喂喂喂”叫骂。
佟六瞪大眼:“你们南边都玩那么大了?有必要么?不过我也听说了你好像很厉害,皇上难道是这个意思?啊这杀和禁应该是两个价钱啊,毕竟我们要担风险的不是?”
他凑上来,小小声:“要不我们一起跟皇上商量下,杀可以,加点钱?”
徐心烈往后仰头离远了点,斜着眼瞥他:“你们佟家,缺钱?”
佟六直起身,忧伤的叹口气:“冬天了,接不到活啊。”
“那也不至于吧!工钱才多少啊!”
“不少了,”佟六拍拍身上毛耸耸的外套,“熊皮!大熊!”
徐心烈嫌弃:“有这钱不拿去娶老婆,买熊皮?”
“我看上的女人用不着那个,要也给买。”佟六一脸忧伤。
“为何用不上?哦,南方的?”旁边华贻枢闲的蛋痛,插嘴道。
十三警觉:“嗯?谁?”
“我呗!还能谁!”徐心烈笑嘻嘻的搭上佟六的肩膀,十三腮帮子一紧,立刻眯眼左右看他们两个。
佟六虎躯一震,忙不迭的一脸嫌弃的躲开:“不要不要,你太吓人了,四六四六,我四你六,好不好吧!”
徐心烈收了手,笑眯眯:“成交!”
十三还是没放松,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俩。
徐绍均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背:“他俩熟得很,当初沆瀣一气问皇上要这要那的,属实狼狈为奸了。还有,佟六早八百年就被西域一个商队女老板迷得神魂颠倒了,到现在都没成亲还不是因为人家瞧不上他,你别疑神疑鬼的。”
十三板直的腰这才松懈了点,再次看徐心烈和佟六的相处,眼里竟然有了一丝羡慕。
这边徐心烈和佟六久别重逢,已经开始嘻嘻哈哈。
“你说你刚才过来时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看见了,但没认出你,想着也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就不管了?!”
“你要是头上挂着个牌牌,写个救一次五十两什么的,我肯定拍马过来呀。”
“嘿!我跟你说,你再怎么雁过拔毛都赚不过人家老板娘的,赶紧锻炼下内在吧,你现在灵魂太丑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