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川把晓晓母子二人送回家后,还是熬不过自己的心,又独自回来陪伴了两日。
在医院观察了几天后,井溪确认易秋婷的情况没什么大碍,便批了出院条,让易秋婷回去慢慢休养。
“没事,我带你外婆回去就行。”
易秋婷这一次的费用,全部是井溪和童栀出的,作为舅舅,白思川已经愧得难耐,这会童栀提出来由她带易秋婷回家照顾,白思川更是难堪不已。
童栀看了眼病房内艰难侧身上床的易秋婷,对着白思川摇头道:“舅舅,您和舅妈都还需要上班,我现在正好放假,有时间照顾外婆,您就让我带她回家吧。”
“真不用,实在不行我就请假照顾一段时间!”
童栀顿了一下道:“舅舅,还是我来吧,您和舅妈还需要照顾晓晓。”
听到童栀提到吴沁梅和晓晓,原本还在坚持的白思川,倏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慢慢吐气道:“......辛苦你了。”
和易秋婷说了一下后续安排,她低头看着自己还覆着纱布的刀疤口,许久后才轻声叹气道:“也好,我也好久没和栀栀见面了,老了,这趟好了回去了,再见面的机会也就不多了。”
“外婆......”
白思川低着头眼眶微热,呼吸几颤后低着声道:“妈......对不起。”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易秋婷看了看他浅笑道,“等我好些了,你再来接我回去吧。”
白思川轻轻点了点头,和童栀聊了几句,满面惭愧地离开了。
定好了出院的日期,井溪趁着休息的时间,和童栀一起吃饭商量道:“你的公寓楼层高,住两个人,空间也有些小。舅舅开发的那片度假区有闲置的小院,不如你和易老师先去那边住,也方便活动休养。”
童栀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想好住处了,我打算带外婆搬回梧桐苑那边。”
井溪愣了一下,童栀瞥了他一眼解释道:“那套房子他留给了妈妈,妈妈出国前,把房子给了我。”
见童栀坚持,井溪慢慢点了点头道:“好,那晚点我陪你去收拾收拾。”
托值班的护士代为照看易秋婷一段时间,童栀和井溪一起回了趟梧桐苑。
自从童林盛和白思雅离婚后,这套房子便闲置了下来。
十多年没人居住,即使有安排人定时来修整,院子里依旧是一派萧条之景。
童栀偏头看了眼身侧的井溪,只见他从隔壁收回视线,看向她轻轻笑了一下道:“走吧,进去吧,不抓紧时间,今天大概收拾不完。”
童栀点了点头,井溪拿了钥匙率先走了进去。
她望着井溪的背影,想起他方才眷恋的神情,不禁抿了唇角,望向了隔壁闲置的屋院。
井溪回头看向还停在门口的童栀,慢慢唤了她一声,童栀快步跟上,压下了满腔的心疼。
屋内的家具被布罩笼得严严实实,井溪将沙发上的布匹抖开,带起了一阵呛人的烟尘。
“咳,你先出去吧,等烟尘散了再进来。”
“不用,我和你一起收拾。”
童栀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低着眉眼动手将布罩揭开,一点一点将房屋恢复成记忆里的模样。
井溪默声看了片刻,轻轻抚了抚正弯腰收拾的童栀,然后和她一起打扫起来。
房间里的家具保存的很好,灰尘清理干净后,童栀站在屋内慢慢转了一圈,一切与她的记忆重叠。
唯一不同的是,屋内的人只剩下她自己。
井溪站在童栀的身侧,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童栀抬手搭上井溪的胳臂,看向他浅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明天带上外婆一起回来。”
“嗯。”
童栀拉着井溪出门,刚到门口遇到了这边的物业人员。
“哎!你好,你们是6号院的住户吧?”
童栀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是,是要缴物业费么?”
“不是不是!”
物业的工作人员笑道:“物业费童先生都按时缴了,是有一封寄到6号院的信,因为您家没人,一直放在我们那,也不知道该交给谁。”
“信?”
童栀疑惑了一下,工作人员点头道:“对,是写给童栀的信。”
童栀茫然道:“我的?”
井溪看了眼童栀,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去看看吧。”
童栀点点头,跟着物业人员去了物业大楼。
信封放在物业的柜架上许久,封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童栀接过信掸了掸灰,只见信封边缘已经泛黄打卷。
她翻过信封看了眼封面,熟悉的字迹,让她怔在了原地。
井溪看向童栀手中的信封,随后眉头微动道:“这字迹......好像是你自己?”
童栀盯着信封看了片刻,目光扫过寄信地点,骤然瞪圆了双眼,背手把信藏到了身后。
“不是!”
看到童栀奇怪的反应,井溪慢慢抱臂扬起了眉头。
第60章
童栀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过信件了。
上次收到邮政的信件包裹, 还是大学的通知书,但这与传统信件也不相同。
如果不是自己是一名语文老师,偶尔还会在课堂上和学生说说书信格式, 她已经快要忘记这种堪称古老的联络方式了。
如今突然收到一封写给自己的信,一瞬的新奇过后, 意识到这封信出自自己之手, 而且还是在井溪身侧收到的它,这会她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童栀的神情慌乱躲闪, 看到她回避的动作,井溪的神情也十分的微妙。
上次站在童栀身侧, 看着她收信是什么时候?
某个大课间?还是某天的放学后?
只是那些信件都没有这么正式,花花绿绿的信封, 写着简短不合格式的“童栀收”, 内里放着的是男孩们不成熟但很纯真的爱。
突然想起那些往事, 井溪低头清了清嗓子道:“不看看么?还是说需要我回避?”
背着手的童栀快速地眨了眨眼,看向井溪的眼神为难纠结。
墨瞳内的光亮微黯, 高朗的男人嘴上说着回避,轻抿的唇角却泄露了情绪,落在童栀手上的视线粘黏不移。
见童栀没有动静,井溪慢慢移动视线,低着下颌掀眸看向她。
沉静的眼神里载着丝丝委屈与失落,向童栀传递着“他也想看”的讯息。
童栀捏着信封有些头疼,自从她和井溪的关系发生改变后, 总是保持着分寸感的井溪,似乎很容易得寸进尺, 总是让她无法招架。
童栀慢慢从背后抽出手,磨磨蹭蹭地拆起了信封。
“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我以前写给自己的......”
童栀从信封中夹出单薄的信纸,打算给井溪扫一眼内容,证明确实是她自己写的,然后就赶紧收起信纸,再随口编个内容糊弄过去。
单薄的信纸被快速抽出,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在眼前一闪而过,在井溪沉默地注视中,童栀赶紧叠起信纸道:“你看,就是高中时的课后任务,写给未来自己的一封信......别动!”
信纸抽出的瞬间,信封中也掉出了一张小纸片,在童栀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井溪已经先一步弯腰准备拾起它!
童栀的阻拦终究是慢了一步,井溪已经捡起了那张方寸大小的厚纸片,意识到这似乎是一张照片,手腕轻转,看到照片上的人,井溪不禁怔愣。
红底的背景,照片里的男生穿着旭升白色镶黑边的简洁校服,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照片的边缘微卷,颜色也褪去了稍许,和旭升光荣榜上贴了近两年的榜首照一模一样。
是他自己。
童栀睁了睁双眼,琥珀色的瞳眸侧向一旁,微微偏头轻咬着下唇不敢看井溪。
井溪的视线从照片移到面前的童栀身上,看到她的窘迫,眉头微动,弯腰贴近她,翻手将照片晃到她的眼前问道:“写给未来的自己......为什么里面会有我的照片?”
童栀张了张嘴,抿紧双唇顶出两个小梨涡躲闪着视线道:“就......不,不小心放进去了?”
身前传来一阵低笑,井溪故意挑眉道:“看来我的照片很有灵性,很早之前就知道我想参与你的未来,先一步替我落实了。”
童栀提了提唇角,尴尬地对着井溪笑了一下。
井溪轻轻歪了歪脑袋,学着童栀纯纯一笑,然后伸手捏住了童栀手中的信纸。
“别......不是,真的就是高中的一次作业......都是在谈未来,梦想之类的,没什么可看的。”
童栀双手捏着信纸,指尖用力,和井溪夹着信纸的两根手指轻轻拉锯。
井溪眯了眯眼眸,夹着信纸的手指也没用力,只是虚虚搭着,然后眼尾上翘含笑道:“可是我很想了解你曾经期待的未来。”
童栀捏着信纸微微后撤,井溪虚搭的手指跟着紧了些,僵持了片刻,童栀撤回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松开捏着信纸的那只手放弃道:“......你看吧。”
小巧的手只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在外的半边脸颊逐渐从面中红到耳根,井溪基本肯定下来,这封写给未来童栀的信里,一定是含有他。
他伸手揽过捂着脸的童栀,展开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埋着脸的童栀慢慢松开手,想要抬头看一看井溪的神情,脑袋刚刚抬起分毫,便被温热的掌心抚住了发顶。
井溪轻轻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紧紧箍在了胸前。
“别看。”
贴着脸颊的胸膛起伏振动,井溪清润的嗓音变得喑哑,低沉的呼吸拂过发顶,井溪低低吸气道:“栀栀......”
童栀顿了一瞬,突然明白了井溪此时的情绪,握拳缩在身前的手慢慢放下,轻轻环住了井溪的后背低应道:“......我在。”
井溪的手指紧了紧,喉头紧涩滚动道:“我......很幸运。”
微微颤抖的气音挠过童栀的心头,她酸麻着眼眶道:“我也是。”
井溪没有说话,只是环在她身后的手臂越箍越紧。
童栀埋着脑袋轻声道:“还好,十年后的童栀不用在空想那个她放不下的井溪,也不用去接受井溪会在记忆中将她逐渐淡忘的可能性。”
“不会。”井溪垂下眼眸,松开手捧起童栀的脸道,“童栀是扎根于他心隙间的藤蔓,可能是他这一生的想而触不得,但无论如何,一定无法从他的心头铲除。”
童栀用力睁了睁眼,仰头看向井溪努力挤出笑道:“还好,只是十年。”
井溪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这十年太漫长了。”
童栀没有想到,自己在高中毕业那年,在时光邮局所写的信,真的会在十年后收到。
信件太长,内容太多,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絮絮叨叨,具体和未来的自己说了什么,但她清楚地记得,她提笔时的心情。
从井溪离开旭升中学开始,他便与所有的同学断了联系。
在童栀的认知里,她与井溪之间的关联,已经结束于他转学的那一天,只是她放不下。
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渐渐忘记那个站在台上,一次又一次惊艳了她年少岁月的少年,可每当她闲暇下来时,她才发现这个镌刻在她记忆里的少年,如平原野草,疯长于她的心田,成了唯一的风景。
所以,被沈慈恩拖进时光邮局时,她把与他有关的记忆全部存进了这封时光信件里。
希望自己在未来不可抗拒的生理遗忘过程中,不丢失这一道名为“井溪”的风景。
入了冬的S市,北风湿冷刺骨,寒风自两人之间穿过,逐渐贴近的鼻息,温度却是节节攀升。
特意寻了个角落避风聊天,这会地形倒是占了极好的优势。
童栀偏头看了看右侧的广场,大概是天气太冷,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打旋的树叶,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瞥了眼同样偷偷撇看周围,犹豫着贴过脸来的井溪,踮起脚尖,拉着井溪的衣领,大胆地对着他的唇瓣印了上去!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有些紧张,她的这一吻还是偏至了唇角。
柔软的唇瓣贴着井溪紧绷的唇角,勇气与激情慢慢褪去,童栀放下踮得有些酸的脚尖,红着脸紧张地后退了一小步。
一直虚拢在腰侧的手臂,这会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猛然箍紧,童栀讶异地抬眸,落入眼中的却是蓄满情绪的墨瞳。
唇齿间的压力带来一阵阵眩晕与窒息,就在童栀脑海一片空白时,沉闷的音乐声突然传来。
童栀懵了一会,抬手抚上井溪的下颌,屈指轻轻挠了挠,然后口齿不清道:“电话......”
拂在鼻翼的气息一滞,一声低沉的叹息后,大量的空气突然涌入。
童栀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井溪抿着唇低头没有动作。
手机铃声还在倔强地鸣响,童栀捏了捏井溪的手指,他闷闷喘气回握了一下,这才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井哥!你是不是回来了?”
井溪还没来得及说话,徐贺就已经先一步吐槽道:“我跟你讲,我刚刚吃了一圈狗粮,太过分了,她们难道不知道好男人往往都是留到最后的么!你就是证明!”
“井哥,周六同学会,你一定要来给我撑场子,让这群老同学看看,什么才叫做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