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吴沁梅突然掩唇咳了一声，白思川的声音一顿，拢着眉抿了抿嘴角道：“照顾好自己，这钱舅舅出！”
听到白思川倔强地拒绝了童栀，吴沁梅的脸色顿时寒了不少，童栀摸了摸一旁正在吃糖的晓晓，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道：“没事，我妈每年也转了零花钱给我，她也交代过，让我多替她买些东西，孝敬外婆，舅舅不用担心。而且晓晓如今上学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您与舅妈也不容易。”
白思川还想再争两句，吴沁梅直接接过话道：“栀栀是老师，自然是清楚如今养一个孩子需要花费多少钱，这混小子嘴挑专吃好的不说，兴趣班的费用是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贵！”
“既然思雅和栀栀有这份心，咱们也不好替妈拒绝。”吴沁梅拽了拽白思川道，“妈最疼思雅，当初放养你，把思雅带在身边惯着，结果思雅离了婚一走了之，也不回来看看，妈心里一直记挂着。”
“如今栀栀用思雅的钱付了医药费，也算是思雅对妈敬了一片孝心，妈知道了心里也会好受很多，至少说明思雅还念着她！你又何必和思雅争这一分孝！”
白思川被吴沁梅拽得趔趄，脸色难看地看向她，夹在中间的晓晓拉了拉他的衣角道：“爸爸，你别惹妈妈生气，不要和她吵架！你说过的，要听妈妈的话！”
“好了舅舅，外婆待会醒了，看到你们一定很高兴，所以还是我出去买吧。”童栀揉了一下晓晓的脑袋道，“而且您不是说要带晓晓去吃烤肉么？吃完就带他回去吧，现在医院病人多，别让孩子在这里呆久了。”
也没等白思川他们再说话，童栀笑了笑便率先出了病房。
井溪向俩人微微点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便追着童栀走了出去。
追出病房后，正好看到童栀在和护士站的小护士说话，小护士为难地看着童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怎么了？”
“井医生！你来的刚好，这位女士问手术费的事情，可是6号床已经动过手术了，费用肯定是已经缴清了的，但她说没有人问她费用的事......”
“没事，我知道，我来和她说就行。”顿了顿，井溪又向她笑道，“张萍，回头帮我问问娟姐她们什么时间有空，我请大家吃顿饭。”
“啊？井医生要请吃饭么！”小护士有些讶异道，“这么久都没见你参加科室聚餐，怎么突然主动请我们吃饭了呀？”
井溪伸手揽了揽童栀笑道：“我之前答应了娟姐，要向你们介绍这位女士。”
小护士愣了一下，井溪眉眼含笑道：“这是我女朋友，童栀。”
突然被井溪介绍给同事，童栀怔了片刻，条件反射的抬手整了下鬓发，弯起唇角点头道：“你好，我叫童栀，最近给你们添麻烦了，多谢照料！”
“原来是嫂子啊！”小护士笑着打趣道，“娟姐昨天还说在说6号床的家属温柔漂亮，可惜的是井医生有对象了，她还想着给心理科的林主任介绍呢！”
井溪笑了笑摇头道：“我防着外面的狼，还差点被自己科室的人挖了墙角，真是防不胜防啊，吃饭那天我可得好好跟她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小护士吐了下舌道：“那你可别说是我多嘴的啊！不然娟姐后面可得凶我！”
看到周围的人在看揽着她的井溪，童栀往旁边退了退道：“手术费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
井溪和小护士挥了挥手，带着童栀往办公室走道：“进我办公室说吧。”
再进办公室，童栀才留意到墙角处的摄像头，愣了一下想起前天晚上的事，尴尬地红了脸道：“你们办公室有监控啊......”
井溪瞥了眼监控道：“嗯，防医闹防违规，是保护也是约束，怎么了，难道你也想贿赂主治医师么？”
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一对墨瞳清亮温润，眸中的冷意消散，因为逗趣还带着丝丝狡黠。
看多了清朗矜持的井溪，想到他最近的变化，有些新奇的童栀动了动眉头伸手道：“想得倒美，讨债还差不多，还我。”
井溪愣了一下，点了点桌子思考片刻道：“我没想起来我欠了什么，如果说有，大概就是前天晚上占了一些便宜，或者你可以三倍讨回，我不介意你亲......”
“你说什么啊......我是说我的糖！”
童栀赶紧打断了井溪的话，瞥了眼监控，微微瞪了眼最近脸皮突然增厚的井溪：“办公室也是公共场合......”
井溪笑了一下，学着童栀压低声道：“嗯，童老师说得对，公共场合不行，回家可以。”
童栀：“......阅读理解不要过分延伸！”
低咳着笑出声，井溪掩了下唇解释道：“放心，最近监控系统升级，这两天办公室的监控都是没有运行的。”
井溪从口袋里拿出糖递回去道：“糖也还你，倒是没想到你还这么宝贝它！”
童栀看了看简陋的包装纸，拆了糖塞进嘴里道：“这是我喜欢的东西，当然宝贝。”
井溪点点头道：“嗯，同理可证，我也是。”
“嗯？你也是什么......”
童栀咬着糖一顿，睨了眼端得方正的井溪，闪烁着眼神，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反驳。
“你今天话好多，手术费是怎么回事，刚刚护士说手术前就该缴费的，但是我没有去交啊。”
井溪也没有再调戏童栀，笑了一下道：“嗯，是我交了。”
童栀刚想说话，井溪便打断道：“先不说我和易老师之前的关系，单凭你我之间的关系，难道还不能让我有资格为她做这件事么？”
井溪的唇角倏然低了几分，凝视着童栀认真道：“童栀，你和我分得这么清楚，是有什么顾虑么？”
第59章
童栀的印象里, 外婆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
小时候放暑假时，爸爸妈妈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妈妈就会把她送到外婆所在的山区学校, 让她跟着外婆后面学些东西，顺便把假期作业完成。
山区的学校到了假期总是有一群和她一样, 独自跟着家中老人在家的小朋友, 大家都在那片村子里玩，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索性大家都在一起，外婆和留校的老师, 看着她们写作业玩耍。
白天的时候，易秋婷总是很凶, 如果哪个小朋友贪玩, 作业写得不认真, 她就会严厉地盯着对方，直到小朋友知错低下头, 她才会温着声说教一番。
但是到了晚上，一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易秋婷又会弯着眉眼给她们说故事，有时候还会让童栀用学校里老旧的钢琴弹些简单的乐曲，带着她们一起唱一唱。
和易秋婷见面的时间不多，每年也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假期时间相处，所以童栀对她的认知便是“白天凶凶, 晚上笑笑”。
所以童栀认为，舅舅和她不大亲近, 可能就是因为她太凶。
直到后来自己长大了，懂些事了, 才突然明白舅舅的不亲近，是因为他连易秋婷的“白天凶凶”都没怎么见到过，所以两个人才会这么疏远。
白思雅和童林盛离婚后，她因为和童林盛、陈舒蕊生了嫌隙，被易秋婷接到了舅舅家，去了一段时间后，她才意识到易秋婷在舅舅家也如同外人，更何况很少见面，本就不怎么熟络的她？
所以大学以后，她便很少再去，每逢放假都是找了兼职，申请留校。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是舅舅的问题，有时候还会为外婆鸣不平，但是每次外婆都是摇摇头，说是她自己的错。
如今童栀当了老师，了解了自己班里学生的家庭情况，这才明白舅舅和那些孩子一样，都是留守儿童。
外婆因为工作的原因，独自留在偏远的山区。在最渴望最期待的时候没有得到母爱，长大后的舅舅自然也就无法暖热起来。
如今对外婆的照顾，也更多的是出于责任与义务。
而这，也成了童栀的一道心坎。
她抬头看向对面沉默的井溪，想不出他会怎么看待这一份异地的情感。
倘若她选择继续留在塔山，他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热情，然后独自守着家庭么？
童栀一直很担心这个问题。
当年外公守住了与外婆的这一份异地情，但是他承住了所有家庭重担，一直到他重病，也保持着沉默，外婆后悔了大半生。
而白思雅沉浸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与童林盛仅是一门之隔，童林盛却有了新的红颜知己，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爱的传递有许多种方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距离一定是阻挠它的一道鸿沟。
“其实你已经做好选择，想要留在塔山了是么？”
童栀盯着对面垂着眼眸的井溪，手指无意识地磨了磨裙子上的褶皱道：“半年的时间，已经有了感情，她们也舍不得我，我想，至少要带完这一届学生，往后......我还没想好。”
“这一届带完，还有下一届正在带的学生，中间没有间断，你的‘舍不得’也会一直延续。”
刚刚磨平的褶皱，又被童栀突然扣紧的手指抓回，她一动不动地捕捉着井溪的神情，在他没有任何变化的神情中，呼吸微凝，慢慢点了点头：“是，我知道。”
井溪倏然抬头盯向童栀问道：“你觉得我们也会像易老师她们一样，因为异地，最终归于平淡甚至是离散。”
童栀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思考了片刻后，轻颤了下眼睫，而后避开井溪沉静的注视，猛然垂下了眼帘。
“栀栀，异地确实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是每个人面对问题时，应对和解决的方法并不相同。”
井溪看向童栀认真道：“老师认为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个性，处理问题时方法也不同，因而在教育时有了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
“学生是如此，爱人也是如此。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以别人的结果，来评判我们的未来。”
童栀抬头望向井溪，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与她交握道：“现在我们面对面，你可以感受到温度。”
童栀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温暖的掌心相贴，交缠的手指扣得紧切。
井溪又慢慢抽离出手指，拿出手机不知在做什么。
微信的叮当声响起，童栀的瞳眸微动，井溪示意道：“看一看。”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井溪发来的一句话：“栀栀，我想你了。”
眼神微动，井溪重新握上她的手轻捏道：“这可能是我们异地时，我会告诉你的心意。栀栀，看到它时，你是什么想法？”
童栀盯着屏幕上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想了想分离的情景，嗓音微涩道：“我......很想很想。”
井溪握紧了她的指尖，矮下身，仰头与她对视道：“我会去见你。”
“可能工作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往返，也没办法在你想我的瞬间立刻出现。”
井溪笑了一下，抚起她垂落的鬓发柔声道：“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所有空闲的时间，都会在你的身边。”
“我也是！只要我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我都会回来见你。”
童栀撇了撇嘴，垂下脑袋轻轻耸了耸鼻尖。
井溪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温和道：“你看，距离并不会减少我们对彼此的吸引力。而且易老师她们的年代，和我们并不一样，异地可能会辛苦，但并不能成为我们之间的天堑。”
“至于童叔叔和白阿姨......”井溪抿了抿唇角道，“我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在于白阿姨的事业心。”
童栀沉默不语，井溪凝望着她，轻声问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等到我们异地的时候，给我一段考察期？”
童栀慢慢回望向蹲在面前的井溪，他捧握着她的双手笑道：“我相信我可以交给你一份满分答卷。不要直接否决我，可以么？”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但是井溪握着的手却蓄满了力度，丝毫没有给童栀撤离的机会。
童栀盯着他看了良久，猛然抽手抱住了他的颈脖，眼眶慢慢湿润，她抽着气哑声道：“说好了是满分答卷，你别不及格！”
井溪伸手回抱住她，在她耳边坚定道：“嗯，我会好好表现，在童老师的排行榜上，我必须拿第一，谢谢你给我机会。”
童栀窝在井溪颈侧埋下了脑袋，井溪任她抱着，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慢慢哄着轻轻颤抖的她。
“井溪。”
“嗯？”
“我一定好好练车，再远的路，我都会回来看你！”
“好。”
“那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和别人走了。”
“嗯，我不走，你也要等我。”
童栀紧了紧手臂，在他的颈侧用力点了点头。
*
易秋婷的腿正如井溪说得那样，术后不过两天，便可以借助助行器行走自如。
母子终究是母子，哪怕曾经再不亲近，这一份血缘始终牵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