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召仰着头,眼神对准黑暗处男人的身影,语调尖锐又满含讥讽地说:“你恨所有人都像只发情的狗一样吗?”
第36章
或许是被这句刺的, 又或许是想到了别的,靳卓岐扯着旁边高脚凳坐下,从桌面摸了一支烟打着。
寂静的卧室内传来打火机齿轮咔啪的声响, 带着很重的摩擦响声,可见他摁动很用力, 烟头的猩红在一瞬间点燃, 照亮那张脸的轮廓,有些模糊, 放在远处像是用了磨砂滤镜。
聂召的夜盲严重,靳卓岐却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 或许是因为在孤儿院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被关进黑暗的房子里,他反倒是习惯了陷入黑夜, 此时坐在高椅上, 一边默默抽着烟一边抬着眼皮看着坐在床边低着头的女孩。
穿着一件宽大领子的白色毛衣, 露开肩带,头发也被弄的凌乱。
“滚吧。”靳卓岐眼神愈发冷冽, 语气不善落下一句。
聂召磨着牙也气得不行,一声不吭盯着他持续了好几秒,站起身往外走。
或许是离开的动作带的,她离开之后,卧室的门就被重重甩上了,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靳卓岐也没去开灯,就坐在凳子上继续抽着那根烟, 抽了大半,身子散然往后靠着, 用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烟味在鼻尖回荡着,靳卓岐盯着窗外的雪天, 想到靳如馨也很喜欢冬天。
冬天工作并不算便利,她却很喜欢雪,说很漂亮,灯下的雪还是亮晶晶的,每年靳卓岐都会看到她在初雪的那天给他堆的小雪人,多大的雪雪人就有多大。
他有些烦躁地移开目光,咬着烟敛眸绝望地想——
他到底是因为恨聂召害死了他妈,还是恨聂召因为孟寻害死了他妈。
他清晰地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他没办法坦白,也没办法给自己辩驳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遇见,他丢舍不掉骨子里对她莫名其妙抓都抓不住却一直存在的责任感跟念想。
明明小时候她是他一个人的。
一根烟抽完,靳卓岐从房间出来,下了楼,看到坐在客厅的聂召,手里还拿着一袋刚拆开的感冒药,烧了热水,捏这个杯子正在泡药剂。
看到靳卓岐下来,也就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又熟视无睹继续低着头泡感冒药。
靳卓岐还有些愣,他以为她刚才就走了。
还在想外面大雪天好不好打车。
等他坐在沙发对面,聂召把面前的感冒灵推到他面前,重新坐下,声音没什么温度说:“你确实没有答应过我不碰孟家。”
当时靳卓岐确实没有肯定说放过孟家。
也是她欺瞒在先,她没什么资格让靳卓岐放下。
别人的命也是命,别人的家庭也是家庭。
她不能一错再错了。
“随便你想怎么样,我说过孟家跟我没关系了。”
孟寻都一直想她去死了,她还管他的死活干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没有谁是完全无辜。
她清楚知道这一点,刚才也只是因为被靳卓岐质问逼近似的话给激的才脱口而出那样的话,她受不了那样的逼迫感。
聂召说完,抬眼对上靳卓岐那双盯着她的漆黑双眸,或许是因为浑身病态的苍白,显得那双瞳仁黑的像是不见底。
她不留痕迹错开目光,说:“你把药喝了吧,如果没好就去看看医生。”
靳卓岐捏着那杯浓重药味的感冒药,又看了一眼她,嗓音沙哑问:“药你买的?”
聂召“嗯”了一声,又看向他:“不然呢?你里面的药已经过期了,我扔了。”
靳卓岐仰着下颚,喉咙来回滚动,几秒一杯感冒药剂见了底。
喝完之后放下杯子,又仰着头躺在沙发上,或许是因为鼻塞,呼吸很重,胸膛都起伏着,嗓子干渴,又混着刚才感冒药的残渣倒了一杯白开水喝了。
聂召盯着他看了几秒,他的脸颊不完全苍白,眼尾很红,漆黑的眼睫晕得有些不堪一击的破碎感,指骨上的青筋却很明显,有着一种羸弱跟强势交叠在一起的相驳感。
她站起身要从别墅离开,又被靳卓岐叫住。
“过来。”
靳卓岐眼神不偏不倚放在她后背上,双肘抵着膝盖,淡然开腔:“让你走了吗?”
她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只是此时硕大的客厅开着灯,她坐在沙发旁边跟靳卓岐挨得很近,或许是因为感冒虚弱到脱了力,浑身疏懒地往后躺着,身上那件纯黑色的睡衣领口开了好几个扣子散热。
他浑身滚烫的像是骨头里酝了熔浆,冒着热腾腾无法抒发的烈气,聂召也感觉手里的东西在扩张的同时,要把手指上那层皮都给烫化掉。
她没低头看,不想看到浓重的无法直视的画面,清晰的触感却能够让聂召想象得出来手里的什物是什么模样的,毕竟用了无数次。
聂召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松开手任由他支棱着,从旁边茶几上抽出两根万宝路烟,用打火机同时点燃,一根给了靳卓岐,一根自己叼着,又继续给他用手。
他抽烟抽得还真挺杂,在他身边聂召几乎认遍了所有烟。
薄情的人连烟都不抽同一款。
“你不会抽烟猝死吗?”
现在可还在感冒。
靳卓岐一口薄烟喷在聂召脸颊上,看着她躲闪开又呛声的狼狈样子,声音比刚才嘶哑了不知道多少倍。
“死也不是因为抽烟。”
聂召听出来他说的意思,手指夹着烟,另一只手也没放开活塞着,侧着身凑近爬近,吹着气色胆包天问了句:“卓哥,能吻这儿吗?”
她用烟头的另一端指了指他喉结的地方。
真的挺性感。
聂召从来不觉得男性除了健硕的薄肌外,有哪个地方是性感的,但他的喉结长得就格外有感觉,这是个很高的评价。
靳卓岐偏着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指扣紧她的手背帮助她继续,闷哼了一声,漆黑的双眸侧瞥着,嗓音暗哑地说:“聂召,谁把你当成不要钱的了?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下贱。”
“我强迫你了还是你没爽到?”
聂召侧过头,觉得可以了,松开了手摁着他的肩膀坐下,还不忘把右手上沁出的水全都邪恶地涂抹在了靳卓岐身上。
像是在吃一个很可口的冰淇淋,她亦是被,一点点吃完,即便路径有限,或许是过于熟悉,也能轻而易举让他顺利通行。
硕大的客厅里丝毫的声音都是极其明显的,或许是这种类似公开场合的环境,聂召感觉紧张又刺激,激素飙升,更别说此时的靳卓岐虚弱又毫无招架力,滚烫到像是一团全部爆发在她身上的火。
她会有一种掌握他的主权感,即便某些举措还是不受她控制,也足够刺激得她要疯了。
热汗出得像是在洗澡,脸颊侧边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她的抽气声短促,抱着靳卓岐一直也没放开。
她甚至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在想,如果她没有害死靳卓岐的妈妈,如果孟寻是靳卓岐,但凡一个如果实现她跟靳卓岐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不管是她对靳卓岐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但葛元凯那种性格的人,却一定会跟靳卓岐成为好朋友。
聂召被晃的快要抱不住他,被靳卓岐注意到,反手把她扔在沙发上趴着,垫了个很高的枕头,头发耷在肩后来回晃,甚至有一些已经缠绕在了一起,她的头发要剪短一点了。
这种难堪的姿态却让她来不及反应,脑子里空想着,眼神无神看着远处扔在地上的白纸,幻影过多难以聚焦,人都要傻了,只是觉得很烫,好他妈爽。
很显然,这种不顾他死活的后果就是,结束两次之后靳卓岐的高烧更厉害了。
聂召洗完澡出来,靳卓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庆幸他是洗完澡之后睡着的。
感觉到如同一百度开水的滚烫程度,连忙给付坤打了电话。
“他好像高烧更严重了,你有空吗?把他送去医院看一看。”聂召说。
付坤皱了下眉:“他没吃药吗?他之前都是睡一天就好了的。”
没睡够,被她叫醒了。
聂召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做了。”
那边没吭声,过了两三秒,才传来起身的声音。
“我现在过去。”
靳卓岐被送去了医院吊瓶,医生说要掉完这四瓶才可以,不要吵醒病人让他多休息。
还开了一堆感冒药,说要定时吃,平常如果感冒就算是能熬过去,也最好来医院看看,感冒太严重有可能引发心肌炎跟肾炎等病,让他们不要轻视。
付坤点了点头说:“好的医生。”
聂召倒是坐在旁边等着,一句话也没吭。
付坤看了聂召一眼,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叫她:“你回去休息吧,医院也住不了人,我今晚在这儿看着,我明天早八有一节课,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来照顾一下。”
话都说到这儿了,聂召也没矫情点了点头就走了,回去的路上跟老板请了假说明天早八有点事能不能请假。
对方:【你也要请假?但是这样明早就剩下雯雯一个人了,应该忙不过来,很重要的事情吗?】
【一个人?不还有一个同事吗?】
【他昨天辞职了,现在早八的班就剩你跟雯雯了。】
聂召低垂着眸说:【那我找我朋友帮忙可以吗?她之前在快餐店干过,跟我们餐厅差不多,反正就在前台收账跟到货了搬点小东西。】
【也行。】
聂召就给卢湘发了微信,但卢湘明天也有课,刚好是上午第一节 有一个她很喜欢的教授的公开课,好不容易申请上的。
【要不我去问问江悬,他今天好像没课的。】
聂召微微扬眉:【你跟他关系很好?】
卢湘:【也没,之前找工作的时候问了下,我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还是算了吧。】
聂召知道江悬对她有意思,她没回应,也没资格让别人平白帮忙。
卢湘发了个心虚的表情包。
【手太快,已经问了,他秒回。】
随后发了个截图过来。
江悬的回复:【有空。】
聂召抿了下唇,沉了口气跟江悬回:【你明天真有空?我有点事,所以需要你帮我值下班,早八到下午四点,中午可以在便利店吃饭。】
江悬:【嗯,我有空,你给我发个地址我明早过去。】
他没说别的,聂召也就回了个地址,加上一句谢谢。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晚上睡了整整一晚上,一直到早上七点因生物钟醒来,睡得太沉,醒来之后浑身除了有些酸软之外,十分舒爽。
她立马爬起来洗漱完,又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三份三明治跟牛奶,出来之后打了车要去靳卓岐所在的医院。
或许是因为大雪,前方路段拥堵,且好像出了车祸,师傅跟她说可能需要绕远路。
聂召开着导航,预计半个小时,她也就点了点头说:“行,您能快点就快点,我有点着急。”
司机好奇地问着:“男朋友生病了?”
聂召一愣,反问:“为什么说是男朋友?说不准是亲人呢。”
司机大叔笑呵呵的:“我干司机这行这么久,一看眼神就知道了,看亲人都不是这个表情。”
聂召倒是不知道这还需要有什么表情。
有些晕车,即便窗外很冷司机也同意她开了一些窗,白雪皑皑的世界清晰映入眼帘。
“你是大学生吧?在哪上大学呢?”
“现在都快要十三年义务教育了,能上大学一定要上,没学历出了社会难呢。”
“欸,现在的小孩难养啊,小时候就得受好的师资,好的家庭环境,还要会教育小孩,不然一辈子都完蛋了,穷人越来越养不起咯。”
聂召听到司机的话,不置可否说了句:“也不一定吧,还是看自己。”
靳卓岐就学习很好。
司机往窗外扫了一眼,随口说:“看到那边没,A市监狱,我之前从这边过就是,挺多出监狱的都是看上去很年轻的小伙子,要不就是爸妈没教育好,要不就是学校没教育好,周边氛围还是很影响孩子的,在不好的学校想学好都难。”
聂召下意识顺着司机大叔的眼神往外看。
雪正在一块一块融化,地面湿漉漉的都是水,监狱门口站着好几个穿着黑色棉袄的男生,看上去都挺年轻,笑着跟旁边人聊着天,浑身一副不入流的地痞流氓模样。
她没多在意,之后又好像捕捉到什么,倏然重新看过去。
或许是对兆锐跟梵天纵的身影足够熟悉,经过的那一瞬间,聂召从一群站在监狱门口的人中瞬间锁定了他们两个。
在她合上车窗的那一秒,同样看到从监狱大门出来剪了平头穿着朴素的马权跟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热泪盈眶,好一个重逢盛况。
聂召死死盯着那边门口,指尖用力,呼吸都绷紧了。
他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早?
才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