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顶帽子，而且……好长的燕国地图。
他铺垫这么久，是想让她去带路吗？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我看了你们的实验成果我才能确定。”
“机会难得，我更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我会的。”
看起来像是真的来寻求合作一样，在进入那间世界仅此一个的全息实验室后，他开始让手下一个个地将他们掌握的数据和情报展示出来，不断弹出来的显示屏渐渐地铺满了一整面墙壁。
明江看着那些数据，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不光是她，她的属下也很快指出：“这个地方，同样的怪诞虫基因怎么会是两个物种？这说不通。”
“这……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地球生物的染色体结构。”
“说不定是远古多细胞的生物的另一个分支——”
“难道是变异？”
“别什么都往变异上面扯！”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谁也无法说服谁。
“两个物种，这是我们的另一个发现，”海威特稍微抬高了声音，他调出那两个截然不同的DNA数据，指着其中之一道，“我们只能以现有的资料和进化来判断，它们虽然在外形上表现得一模一样，但毫无疑问，以进化论和基因的视角来看，这是一模一样的两个物种。”
哦，又是她知道的那个。
现在她和赵岚的状态可不就是，只不过赵岚比她严重一点。
“你的看法呢？”
“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明江博士。”海威特把问题抛给了她。
明江想了想，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调出了自己的研究数据。
“和你们做过的一样，过去的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追寻那头鲸的踪迹，”她从数据库里将自己做的地图换到另一面墙壁，“这些地方是鲸歌出现的地点，这个情报你们应该有，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我这里还有另一张地图……”
她还是把那张赵岚做的地图拿出来了，两张地图重合在一起，海陆的轮廓重叠，鲸歌出现的地方组成了一个新的符号。
这个符号她认识，是蓝渊的记号。
他也许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突然苏醒，在那之后的不知道多少年，一直在用鲸歌寻找她的踪迹，直到现在她才知道。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沉默了一会儿，海威特说，“这是首次公开的数据？”
“还有别的。”
她翻了翻资料库，又将那段鲸歌的辐射波段调出来：“您知道座头鲸是海洋中较为特殊的哺乳动物，它们有相当高的智商，不同地区的鲸甚至有自己的方言，但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巧合，在我们的分析下，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利用这个实验室，我们将鲸歌的波段转化成了辐射波段，而我们的仪器，还原了这个辐射波段。”
“你说巧不巧，这段辐射波段，正好就和你找到的这个能量波段高度相似。”
“……”
“因此我认为，具有那份所谓‘促使进化能量’的物种，才是星球本身的物种演化而来的，但没有的，不是。”
这些都是实验室研究研究的成果，并非她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报告她每天都会看，所以海威特拿出那段能量的数据时，其实就已经有人猜到了。
只是他们互相都代表了对方的实验室，这里的交换情报某种方面也是一种掌握主动权的博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明江这边掌握的似乎更多，但比起美国佬喜欢满世界跑而言，他们这边为了谨慎起见都只是派出少量的无人机。
“我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我更倾向于这个进化的能量是来自于外界作用的结果，而并非星球物种本身的演化。”海威特说。
“哦，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人为导致？那么是谁？”
“这就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话题了，能量源。”海威特说，“鲸的活动和音频一定不是偶然，就像这张地图一样，这是一个坐标，这样我们之前得出的结论就完整了，有了这张地图，我们就能找到能量源的坐标……我想问一下，这张地图是谁做的？”
“赵岚。”
“我就知道他一定能做到，”海威特似乎是确信了什么，神色欣喜，“明江博士，实验可以开始了吗？”
“还有最后一样东西，根据你们提供的资料，我想这份寒武纪的环境模型应该能更完善了。”
明江将自己的终端接入实验室，终于拿出了那份赵岚刚做完没多久的，寒武纪环境模型。
“太好了，有了这份模型，我想我们能够更明确我们的目标了。”海威特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当面和赵岚道谢。”
此话一出，知情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微妙的神色。
海威特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赵岚已经“死了”的消息，那赵岚家里的事情又怎么解释？他到底在装什么呢？
明江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和海威特一起着手安排实验流程。
数据分析，全息模拟，生物实验，环境比对……大致安排完任务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外面的暴风雨却未曾停歇，她明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离开，却还是为了确认情况，于是抓了小张管理这里，自己借口有事离开一下。
没想到刚出门就被喊住了。
“明江博士。”身后传来的陌生的声音。
明江回头，发现是海威特的手下其中之一，那个帮海威特管理资料，一直在他身边沉默不言的助手，与其说海威特是蓝鲸实验室的负责人，不如说……这个已经头发花白却精神叟烁的长者更有权威性一些。
“洛森·曼彻斯特……先生？”明江不确认他的职位，只好这么称呼，“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实验室相关的事情，我们的人会为您解答。”
“不不不，我找你是为了一些私事，”洛森·曼彻斯特说，“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我想你应该对我有一点印象，当年在另一间实验室，你还很小的时候，我还记得你只有这么点大，我和明临先生曾是合作伙伴关系。”
“……”
她对那个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那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洛森·曼彻斯特，如果是那个走的和明临很近的那个外国大叔，她还是一点不甚清晰的印象。
至于这个人是怎么跑到海威特那里的……又或者有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她不得不“有记忆”才是，她要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是您，”于是明江扯了扯嘴角，“很抱歉我记得不太清楚，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想和你聊一下，你……现在有空吗？”洛森·曼彻斯特问道。
明临的事情？
“现在吗？”明江迟疑地看了一眼终端，还是点了点头，“楼下有一个休息区，我们去那里聊吧。”
第61章 Chapter.61
休息区里有一间隔出来的咖啡厅, 是和餐厅连在一起的，在大污染发生后的现在，咖啡豆这种东西就成了珍惜物品，好在许多植物现在都能基本实现室内人工栽培, 像实验室这种重要地方, 咖啡的供应一直都很稳定。
往常这里也会时不时有人来领咖啡, 但现在不是饭点，大部分人都还在实验室, 空无一人的休闲区只有明江和洛森·曼彻斯特，她去自助机那里打了两杯咖啡, 然后放在洛森·曼彻斯特面前。
两人坐的地方正好被摆放的景品隔开, 另一侧是窗户，能看见外面仍旧风雨大作的海面。
即使室内有空气循环系统, 却好像还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潮湿。
“冰美式，无糖。”
她坐在洛森·曼彻斯特面前的座位，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美国人：“那么, 您想和我说什么？”
洛森看着面前的咖啡却并未动，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贴在一起的双手搓了搓, 像是在思考着措辞，随后他道：“你……看到你我好像看到了明临先生, 你们父女两人很像。”
这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开场白，是打算把话题往明临身上引？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叙旧？可是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明江神色有些僵硬, 她扯着嘴角勉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从小都是明临博士教的，会像或许也正常。”
她从来不称呼明临为父亲, 这是一种下意识地习惯性口吻。
洛森却好像并不意外，话题打开, 他又用有些怀念的语气道：
“也许你已经对我没有印象……不过我的记忆还很清晰，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明临博士身边，我们一起合作了许多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有那种笑容，我还抱过你，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这个出生的地方显然不像是在医院。
“您是说我是在实验室出生的吗？”明江问道。
洛森·曼彻斯特有点意外：“噢亲爱的……我认为明临博士和你说过。”
“不，没有。”
“……”
说实话，她对自己的过去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过去的时间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但在这种时候被明显带着别的目的前来的，蓝鲸实验室的人，自称明临的合作者提出来的话，不得不说，实在过于巧合了。
倒是比单纯的叙旧有意思。
外面的天空骤然发亮，闪电划破乌云，雷声透过强化玻璃变得更加沉闷。
她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
“您可以和我说说，”明江说，“我对我出生的时候……他到底在做什么，实在有些好奇，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噢当然……”
“不过当然，虽然我更愿意您是单纯找我说一些往事……不如先把一开始的目的坦白如何？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海威特的要求。”
抢占先机的话都让她说完了，也一眼看出来这背后本就藏的不深的目的，洛森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他也没有想到明江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这其实一点都不像明临。
“我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洛森说，“等你听完我说的，再做决定也不晚。”
“……您说。”
……
二十多年前，南太平洋海上实验室，寒武计划筹备时期。
起初，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疯狂的计划到底是谁先提出来的，不如说本身参与到这件事的人，就已经不能算是拥有道德底线的“人”了，但直到现在，每当他想到那些数据时，总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真的做到了，他们将“那个”孵化了出来，完完整整地。
将鲸体内提取的能量源，结合“那个东西”的细胞，注入到人类的胚胎内，再通过，难以想象做这件事情的夫妻两人究竟是怎样的精神状态。
但只要实验出了成果，就不会再有人在意是谁先提出来的。
“零号实验体”，他们是这么称呼那个婴儿，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应该是明临的亲生女儿才是。
然而一开始就只是基于研究与实验的关系，哪怕是自己的“女儿”，疯狂的科学家也没有展现出作为父亲的半分父爱，同样，身为母亲的那个女人也是如此，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零号”身上，希望她能够证明他们的理论是正确的。
于是就有了明江小时候不断被抽血，检查身体的记忆，身为实验体是没有所谓“人权”的，直到离开实验室回到人群，她才隐约察觉那似乎并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生。
至于为什么会离开实验室……自然是明临的实验并未取得想要的成果，那个被满怀期待地制作出来的孩子，除了表现得异常懂事和早熟，在其他方面却与平常人没有两样，甚至超强的学习能力和头脑，也只被当成了遗传明临的DNA耳理所当然的结果。
实验结论令明临大失所望。
尽管“零号”证明了此类研究的可行性，寒武计划能够照常进行，但明临只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他主动脱离了计划，将差强人意的“零号”带走，取名为明江，却又从没正眼看过她，她唯一的玩伴只有梁遇。
直到明江说自己能听见鲸歌……之后，就是那场海难的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