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柳安有没有从崔远府上回去,看来他还是不敢完全得罪崔远这个高枝。
说来可笑,也不知道柳安究竟看上了崔远什么。高枝,整个长安还有比他柳安更高的高枝?
长安城的天快要变了,但究竟会是哪个风向?男子抬手轻微感受风过手心,是冷的。
恐怕今年春天要来的迟了。
……
长安的宵禁向来严苛,但总有些特立独行的人是不忌讳这个的。
柳安没有什么夜行的喜好,早在宵禁之前他便从崔远处出门。刚一出来他便低头笑了。
嘴角抑不住的上扬,一旁的周禾紧赶慢赶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今夜这风声就会传遍长安。”柳安淡淡道。
周禾瞬间意会了其中的意思,“丞相此举,更是无人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了。”
“也不知他们整日里那么多闲心思,猜来猜去的。”柳安道。
方才柳安并未见到崔远的小女,对方的叫嚷声倒是传入了柳安耳中。到底是崔远,知道柳安不可能因为宫中的事不来,又说自己今日身子抱恙不能去他府上。
呵,他来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
马车到了府上,柳安一进门便看见王津等人都在外面站着。
“丞相。”几人微微屈身行礼,柳安的目光却落在房中那盏微弱的灯上。
一时入了神,许久后才招招手让众人起来。
“丞相,夫人她或许是舟车劳顿…”秀芝怕卢以清的行为让柳安心中不悦,忙过来解释。
“无妨,我去看看。”他双手负于身后,径直走向房间。
刚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秀芝。”
秀芝低垂着头走向前,只听柳安问道:“夫人在永州也是这幅心性?”
就今日所见,卢以清确实是像个孩子一样。但卢以清自幼便古灵精怪,她只会给外人看见她想让旁人看见的样子。
秀芝心头一紧,她拿捏不准柳安的心思,不知丞相的意思是对夫人是否满意。
“夫人年纪小,又一直生活在永州…”
未等秀芝说完,柳安便笑了。
“何须如此慌张。”他抬头看向高高的月亮,“夫人这样挺好的。”
“秀芝,我知道你怕她在这府上做不到其他夫人的样子,但我不需要她像那些人一样。枷锁禁锢住一个人就够了。”恍惚间,柳安想到了卢征曾说的话。
孩子,你这一生里要为自己而活。
起初他觉得卢征不懂他,后来在卢征的庇护下,他竟也开始期待人生。只是上天是喜欢开玩笑的,如今这份期待只能放在卢以清身上了。
柳安转身,房门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他刚好从中穿过。
随着门关上的那一刻,秀芝久久不能回神。
丞相对夫人的体贴她都看在眼中,但这不是爱。什么情情爱爱的,秀芝不在乎,可她知道卢以清在乎。
……
听到开门声卢以清下意识转了个身,裙摆落在地上,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才让她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秀芝!”她惊坐起,感受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睡着了?”柳安声音不大,他走到床榻处,点上房中的灯。
红晕照着卢以清微红的脸颊,眼中含着惺忪的泪痕,长睫都让人心生怜爱。
他瞬时坐在榻上,手放在卢以清身后,对方的背微微发颤。
柳安顿了顿手,“吵醒你了?”
“我……我不是有意睡着的。”卢以清小声道。
“倦了就睡。”
听起来是挺温和的,卢以清却忽然醒了过来。衣衫垂落在肩头,柳安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白皙处。她收回目光不敢往前看一眼。
“时候不早了,阿竹早些休息。”柳安说完便站了起来。
“你……你不在这里睡吗?”卢以清几乎是一股脑问出的这句话。
话音一落,两人都木了。
柳安心跳丝毫不比面前的小姑娘慢,他努力克制嗓音,“我睡地下。”
卢以清顿了顿,想问,地下不凉吗?但又一想他可能不愿意和自己同榻而寝吧……
随即,她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她俯身穿上鞋子,将床榻里面的被褥直接放在了地上。
只要她动作够快,柳安就会觉得她是个机灵的人!
三两下地上的褥子便被铺好了,这速度之快让柳安丝毫没有反悔的余地。
“你要是夜里冷。”卢以清话说一半,目光看向床榻。
柳安勾起嘴角,心想,夜里冷还是能回榻上睡的。
“里面这床也给你。”卢以清指着里面的那床褥子道。
柳安的嘴角僵在原处,愣愣点头。
心中生出一瞬悔恨,方才不该和夫人客气的。
卢以清倒也贴心,地上厚重的褥子一眼看去就不冷。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又有些奇怪的氛围。
“我给丞相宽衣?”卢以清试探着问,未等柳安点头,她便走了过来。
手刚放在腰间,柳安忽然握住了她的一双小手。
卢以清想要抽出来,却被对方紧紧握在手心。
“冷?”
卢以清摇头,“手一直没有热过。”
是了,她总是有些体寒。
柳安稍用力忽然将人拉入怀中,一抬手将人抱了起来直接往榻边过去。卢以清心口紧贴在他的胸脯上,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心在剧烈跳。
柳安将人放在榻上后便伸手去解她腰间的衣带。
“丞相。”卢以清忽然抬头,眸中毫不掩饰的慌张。
柳安这在冷静下来,是他心急了。
他轻轻拂过卢以清的眉心,“这衣服复杂,恐怕阿竹不会脱,为夫帮你。”
卢以清面色通红,即便是柳安真的要对她做什么那也是应该的。
她轻轻点头。
腰间的带子缓缓落下,一双手顺着细软的腰肢到了身后,不多时,外面便落在了地上。隐隐约约能窥见其中的秀色。
正当卢以清心中慌张之际,柳安却忽然停下了手。
“我在房中能唤你阿竹,但出门在外会唤你夫人。”柳安坐在她的对面,细心教他的小姑娘一些规矩。
卢以清点头。
“所以,阿竹在府上应当如何称呼我?”柳安已经听了一天的丞相了,那可谓是一点人情味没有。
登时,卢以清脑海中转过众多思绪,看来他是不喜欢自己唤他丞相的,以前唤过柳安,唤过哥哥,现在总不能唤夫君吧?
无非是个称呼而已,怎么就还叫不出口了。
这二字的分量,和她心中对情爱的向往一样重。她知道自己不爱柳安,对方也不爱自己。
空有名头上的夫妻。
“看来阿竹不知道,我教你。”柳安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
第8章
“我,我知道的。”等柳安先说出来,也未免太奇怪了。
柳安低声笑了出来,侧歪着头,手撑在下巴上,“那阿竹唤一声我听听。”
“夫君。”
柳安满意点点头,这声音不算小的。到底是自家媳妇怎么看怎么漂亮。
他浑身发烫,全然忘了卢以清现在还冷着。不经意触到她的手,才赶快从榻上下来。
给卢以清盖好了被子后,柳安才自己躺在了地上。
两人离得并不远,柳安的呼吸声卢以清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没有了方才那股倦意。
柳安这一夜睡得更不踏实,三更天时,他悄悄来到榻边,见卢以清眉头微蹙,不知道又是梦见了什么。
指腹刚覆在她的眉心,躺着的人就醒了过来。
卢以清下意识将被褥向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衣服都穿的好好的,也不知在藏些什么。
“丞…”话刚开口便想到不该这样称呼,但那声夫君却是唤不出口。
柳安知道她嗓子里卡着什么说不出来,总要给她点时间。
“我要去上朝,你再多睡会儿。”柳安道。
闻言,卢以清忽然从榻上坐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松懈的里衣。
顺着柳安的目光,卢以清瞧见自己的锁骨处,瞬间羞红了脸。
一时间她倒是不知道应该接着起,还是藏起来……
想着要利索些,卢以清顺手拉回衣襟,绕过柳安,两三步从榻上起来。
又忽然慢下来,蹑手蹑脚走到衣服旁,取下搭在小臂上,一副要给柳安穿衣的样子。
柳安确实好奇她能给自己穿成什么样子,索性张开双臂。
一切都很顺利,就是到了整理衣领时,她需要踮起脚尖。她刚抬手,柳安便慢慢俯下身子,任由她给自己整理。
“学过?”柳安忽然问。
“嗯,秀芝教过。”卢以清答。
他本想说这些东西是不用非学的,“阿竹不需要尽夫人的本分。”
卢以清的手顿住了,“有些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柳安唤了秀芝他们进来守着卢以清,见王津又被留下,卢以清道:“那个。”
话说一半,她意识到了不对,“夫君。”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称呼,却听来十分奇怪。周围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柳安脸上,只见他嘴角浅浅弯着。
“夫人可是还有什么事?”柳安转身问。
一件外衣不知何时被秀芝披在了卢以清身上,她道:“能否让周禾留下?”
“周禾?”柳安很自然打量了周禾两眼,对方被他盯得发毛。
周禾拼命挤眉弄眼,仿佛在解释,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是夫人自己说的!
柳安笑着走到周禾身侧,冷风席卷周禾全身,此时他并不想知道这位小夫人瞧上了自己哪点,只想知道哪个地方的马学人话比较快。
“丞相,属下……”
“诶!”柳安抬手,“夫人果然是好眼光,周禾性情机敏,就适合侍奉在夫人身侧。”
“不过。”他又两步走到卢以清身侧,“就是极为聒噪,夫人若是有日厌烦了。”
“属下自己断舌!”周禾忙道。
“这个倒也不用。”卢以清忙摆手。
柳安又笑了笑,“周禾也行,倒是比王津心细些。”
这是心细些?若说王津的脑子像是柱子,周禾的心思那堪比细针。
柳安瞧了一眼周禾,不浅不淡道:“好好侍奉夫人。”
“属下明白。”周禾的腰身又低了低。
房中的侍从并不多,就秀芝、念念这些近身的人。
柳安走出门后,秀芝陪着卢以清回了屏风后。
刚一转弯,就被地上的景象吓到了。
这?她愣在原地,心跳不止。再想想放下丞相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悦。
“夫人?”秀芝轻声唤了一声。
卢以清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夜是他自己要睡地上的。”
秀芝没想到卢以清会直接告诉自己,她倒是想不到如何接话。
“让人来收起来吧。”卢以清道。
“不必。”秀芝马上阻拦。
一旁的念念也是奇怪,丞相第一日竟然没和夫人同榻而寝?
“念念,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秀芝忽然道。
念念不解却还是应了下来。
卢以清问的干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夫人!”秀芝的声音忽然提了上去,见卢以清面色泛白,又缓和了些,“这种事传出去,外人只会说夫人同丞相感情不合,日后夫人如何在府上立足?”
卢以清低头摆弄着腰间的带子,“我记得了。”
“那若是他自己不愿意和我一起,我也强求不得。”卢以清又道。
“夫人要会哄丞相开心。”秀芝已经收起了地上的东西,随手交给念念。
卢以清点点头,心里却想,柳安哪里会需要她哄。
她伸了个懒腰,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回到榻上,整个人直接往上一摔,看得秀芝都觉得疼。
“夫人可是要接着休息?”秀芝问。
“嗯。”她真的是太累了,在永州的时候总觉得整日无聊,想着到了长安一定要好好玩一番,结果这才刚到就想一直睡觉。
周禾碎着步子又从外面进来,隔着屏风道:“夫人,外面的妾室来请安了。”
几乎是一秒进入梦乡的卢以清瞬间被拉了回来。
“请安?”她重重叹声气,侧着身子,面露不耐烦,“秀芝,我想睡觉。”
秀芝没有说话,一旁的念念瞧着卢以清疲惫不堪的模样,心想,不知夫人想不想永州。
卢以清也仅是发了句牢骚,紧接着就从榻上起来,秀芝拿来了一身衣服,已经不是昨日柳安准备的了。
华丽的样子,衬上她有些稚嫩的面孔,铜镜里的人再一次让她想到了姐姐。
眼下念念站在这里,许多事情不适合问,卢以清便埋在了心里。
周禾弓着身子走到卢以清身侧,“夫人,属下扶着你。”
“周禾,你是下属,不是太监。”卢以清这话说的很直接,从见到周禾的第一眼,她只觉得这人肯定有趣,但怎么一直卑躬屈膝的。
周禾的小臂顿在半空,很快他便收了回来。忽然直起身子,秀芝也是第一次察觉,原来周禾这么高。
……
“怎么还没出来?”
“昨日你看清夫人的样貌了吗?”
“未曾,不过,永州那种地方。”
“是了,正经人家的娘子,怎会到了现在还没起来?”
说话时她们全然忘了,平日里她们也不会这个时候起来。
有人不耐烦打着哈欠,“到底是夫人,面子就是大。”
丞相府上没有规矩,府上的妾室们也自在习惯了。最早些时,从外面来了个女子,众人还会想,这或许是丞相的心上人。后来发现都是一个样子的,不过是笼子里又多了个一个鸟雀罢了。
即便是昨日柳安和众人叮嘱过,她们心中也并不看得上卢以清。
夫人又如何,谁人不知丞相的心头好是崔相的女儿。或许正是因为夫人,丞相才不能将其娶回府上。
思及此,她们更是不敢想和卢以清走太近,万一到时候被殃及池鱼,不值当的。
正说着,门开了。
一出门,卢以清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大眼看去,少说也得有百人。好在丞相府的院子大,若换在其他地方,这些人想来都是养不了的。
“这,这是。”
“嘘!”
“天下竟有如此绝色。”
站在前面的一些人不敢开口,但后面还是传来了一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