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愣了下,出发前姜夫人的确说过要派些家丁护着,但是姜榆怕人多眼杂耽误她与林旗相会,没答应。
她捋着垂在胸前的长发,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眼中荡开了层层笑意,道:“我去看看。”
客栈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周明夜正对着那几人来回打量,听见声音回头道:“音音,你看看可是你府里的人。”
姜榆扯着肩上轻纱披帛慢悠悠走过去,见那一行共六人,个个精神气饱满,身姿矫健,细看之下,几人虎口处都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一看就不是善类,难怪牵红急成那样。
“你们老大呢?”姜榆问。
领头的护卫回道:“七哥有事,暂时没跟来。”
“哦。”
姜榆慢吞吞绕着这人走了半圈,对着周明夜等人道:“是我娘派来护着咱们的,没事。”
众人安心了,各自收拾行囊去了,领头的正要带人去帮忙,姜榆拦住他,细声慢语地问:“你们几个和七哥,谁更厉害?”
那人答道:“当然是七哥最厉害。”
“哦,那就是说你们来保护我,但是最厉害的那个没来。他是什么意思?”
“啊?”领头护卫满脸迷惑。
跟着姜榆的牵红听见了,也道:“就是啊,夫人最疼小姐了,肯定会让最厉害的那个也来护着小姐,他怎么不来?是不是躲哪儿偷懒了?”
领头的护卫被弄晕了,以为真的被当成了姜府家丁,仔细观察了下这主仆俩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强调道:“那可不是别人,是我们七哥。”
护卫是林旗在关外收的,自认自家将军不管在关外还是京中都是第一人,对着见异思迁的前未婚妻不打击报复都是菩萨心肠了,她竟然还妄想让林旗扮作护卫近身保护她?
这周三夫人是脑子不好使吧?
护卫心里念叨了几句,又一想姜榆从看见他们就没一点儿慌张,要求林旗过来也是理直气壮的,不由得有点心虚,毕竟林旗安排他们来时说的很清楚了,让他们务必护好这几人,不能有一人受伤。
莫非是这两人旧情未了,在人家夫君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这姜家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结果玩这么大?自家将军也是,看着不近女色,原来是个爱他人/妻的!
护卫瞎想着,又听见那低柔娇弱的声音道:“要么你把他喊过来,要么你们全都回去。”
“别用他最近有事搪塞我,我知道就算有事,他也能有法子脱身的。”姜榆这句话堵死了护卫。
正好马车已收拾妥当,她莲步移过去,被周明夜扶了上去。
护卫急忙跟到车窗旁,“小姐,七哥他真的有事……”
窗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露出一张蛾眉皓齿的芙蓉面。
姜榆声音柔柔的,说的话可一点儿也不软,道:“我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要是不如我的意,我就真的把你们全部都撵走。”
说完她就放下了帘子。
坐在外面的牵红还以为这真是姜家的护卫,劝道:“什么事能大过咱们小姐?还能是护着老爷夫人去了?老爷夫人在府里待的好好的,又没往哪去。小姐对咱们下边的人好,咱们也得知恩图报,你跟七哥说说,让他赶紧回来,别惹小姐不开心……”
护卫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了一刻钟实在受不了了,吩咐其余人跟着,自己调转马儿走了。
车厢里闷热又颠簸,很不舒服,姜榆正想着后面用什么借口与周明夜几人分开,好与林旗单独相处,忽听车窗外马蹄声哒哒,由急转缓,最终在小窗外稳住,马蹄声与车辙声规律地交替着。
她心中一喜,掀开窗子向外看,看见了一个跨在马背上身着暗色劲装的男子,男子背直挺挺的,肩膀很宽,像是一堵墙,衬得被银灰腰带束着的腰身窄而有力。
日光有点刺眼,姜榆没向上看,目光在那紧扎着的腕口停了一瞬,下移,看见了踩着脚蹬上修长有力的腿,脚下是一双黑色的云纹暗金靴,靴口收得很紧,隐约可见被裹着的流畅的的腿部线条。
官道两旁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在树影,在他身上跳动着。
周明夜跟着凑过来,眼睛被日光刺得眯起,姜榆察觉到了,忙回头道:“哦,这就是七哥了,也是我家护卫。”
“他怎么戴着面具?”
姜榆看着林旗面上戴着的遮了大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她朝着外面歪头,好让林旗能看见,又伸出食指在自己脸颊上轻刮了下。
视线对着周明夜,动作却是给林旗看的,道:“因为他脸上有烧伤,怕吓着人了。”
说完正脸对着车窗外,抿着双唇偷笑了一下,问:“我说的对不对?”
林旗目不斜视,根本没理她。
周明夜在里面没看见,又问:“他怎么不说话?”
“因为……因为他嘴笨,一开口就惹人生气。”
周明夜又朝林旗的面具看了两眼,没了兴趣,坐回原处掀开另一边的帘子透气。
里面有周明夜,外面有侯府的丫鬟,好多话不能说,林旗还不正眼看她,这让姜榆不大开心。她瞅见路边开着的有几株大红色的朱槿,喊道:“你去给我采几朵花回来。”
林旗终于看她了,戴着面具的脸什么都看不出来,仅余一双露出来的双眼微微眯着。
姜榆完全不怕,对着他抬起了下巴,就差把任性写在脸上了。
两人对峙了少顷,林旗突然把手伸了过来,姜榆一惊,急忙往车厢里退,这一下撞到了旁边的周明夜。
“怎么了?”
“呃……有点晒。”姜榆敷衍过去,看着落下的帘子,心里有点懊恼,周围这么多人呢,他肯定不会来碰自己,方才怕个什么呀!
她端着小桌上凉了的茶水饮了一口,镇定了下,重新掀开帘子,正好看见了递到小窗前的朱槿。
姜榆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果然没看见有人盯着这边,悄悄伸手把花接了过来。
红火的朱槿花开得正艳,姜榆低着头从其中抽出一朵,仔细看了看,忽然朝着林旗砸了过去。
后者直视着前方,余光瞥到一抹影子,随手一抬就接住了。
林旗捏着那朵艳丽的朱槿转头看来,姜榆也看着他,不满道:“你采的什么花呀,都枯萎了,笨死了。”
这算是报了他方才恐吓自己的仇了,姜榆朝着他得意地挑了下眉梢,捧着剩下的几朵朱槿缩回了车厢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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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绯红
反正出发的早不急着赶路,每走一会儿,姜榆就借口周明夜受不得颠簸,要停下来歇一歇,明明一天就能到保州,被她拖的一整日下来才行了一半路程。
暮色初显,周明夜吩咐人与附近村民临时租赁了间小院住下。
路上出了汗,姜榆进了屋就让人打水洗漱,等她洗干净了,拧了帕子想要出去寻林旗,结果一转身对上了周明夜诡异的视线。
姜榆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把手中帕子递给她道:“热不热?快擦擦吧。”
“不是给我的吧?”周明夜道。
姜榆抿着嘴巴小小地笑了一下,小步走近她,挂着讨好的笑道:“你看出来啦?”
周明夜最开始是没有怀疑的,可是姜榆今日格外好动,时不时就要掀着帘子朝外看上一两眼,还一直故意指使人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语气也不对劲,她多注意了会儿,再一想“七哥”这称谓,才有了猜测。
“你再不遮掩下,怕是别人也能看出。”周明夜提醒道。
“我控制不住啊,都分开那么久了,我就是想一直看着他和他说话。”
周明夜无话可说了,默然了会儿,道:“随你了,我只当没看见。”
姜榆眼角眉梢尽是欢喜,“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对了,那个……”
话音一转,她声音里突然多了些羞涩,低声道:“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去别的房间睡啊……”
听清楚这句话的刹那,周明夜不可控制地多想了一些,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你今天晚上就想和他、和他做那种事?”
大胆如姜榆在听见这句话时也烧红了脸,恼羞道:“你别胡说!”
两人成亲是假,但是在别人眼中是真的,婚前各自都被教过了房事。倒也不怪周明夜多想,谁让姜榆早早就做好了计划,做梦都想着和林旗生娃娃呢。
这下两人都尴尬了起来,直到丫鬟敲门来换水,气氛才稍有缓解。
后来姜榆没好意思再去找林旗,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两人在窘迫的气氛中用了晚膳。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晚上沐浴的时候还是得给彼此守着门。
周明夜沐浴后也穿戴得整整齐齐,咳了一声,干巴巴道:“那我……我让丫鬟重新给我找个房间。”
姜榆原本对镜梳着发,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步走到她跟前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旗哥难过。”
她脸通红,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羞臊,慎重道:“他不知道你是……在他眼中,是他的意中人与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他不仅要眼睁睁地看着,还要保护我不能出事……我想了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姑娘同宿一屋,即便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也是会难过的。你能明白吗?”
周明夜确实没想这么多,她为自己先前的龌蹉想法汗颜,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我想岔了……那我、我出去。”
她终于懂了,姜榆松了口气,叮嘱道:“夜间你一个人要锁好门窗,若是有事就大声呼喊……”
外面丫鬟们刚收拾好东西,就听屋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急忙围了过来,就见周明夜被推出了房门。
众人眼中这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从不吵架,姜榆更是性情温婉没发过火,现在不仅吵起来了,还摔了东西,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丫鬟们各有心思,但谁也不敢多问,老实地给周明夜准备别的房间去了。
后来喧闹声渐渐淡了,夜色越来越重,农家小院完全静下来之后,一扇窗悄然推开了。
姜榆探出身向四周看了一圈,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村子偏僻,夜色显得更加浓重,耳边除却虫鸣与偶尔响起的远处的犬吠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没看见人,姜榆披着衣裳直接推门出去了。院中没有挂灯笼,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按照白天的记忆朝着院门的方向摸索了几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白日里就没说几句话,晚上总不能还说不了悄悄话吧?姜榆是一定要去见林旗的。
她低着头仔细辨认着凸凹不平的地面,一点点朝外面摸索,慢慢挪了几步,没碰到什么东西,壮着胆子继续向前时,忽听身后有人道:“回去。”
这声音简直不能太熟悉,姜榆的眼睛又笑弯了,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人影道:“你就不能在我开窗的时候就出声吗?”
她把人说的无言,伸出手道:“扶着我呀,待会儿我摔倒了怎么办?”
黑暗中看不见林旗的表情,等了须臾,他才伸手隔着衣裳扶住了姜榆手腕。
进了屋,姜榆立马关了房门。屋中燃着支小小的半截蜡烛,是她借口怕黑让丫鬟留下的,烛光很暗,将小屋照得幽暗朦胧。
姜榆先是洗了下手,擦干净之后,领着人坐在了小桌旁,把手朝着林旗伸了出去。纤柔掌心里有一小片红痕,是先前烫出来的印子,和昨日比没有一丝变化,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抹药。
她任性得很,说要什么就是什么。
林旗视线在她掌心停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在她跟前坐下了。
他脸上仍戴着银灰面具,被摇曳的烛光镀上一层柔和的熏黄色,低头给姜榆抹药时,除了指腹轻轻按压在她掌心,再没有多碰姜榆一下。
“周明夜欺负你了?”
“没有。”姜榆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把周明夜赶出房的事情,仔观察着他的垂下的眼睫,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我怕你难过,特意赶她出去的。”
给她抹药的手顿了一下,姜榆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又酸又甜。她勾起食指在林旗悬在自己手掌上方的手心里挠了一下,带着笑问:“我以后都不让她与我一间房了,好不好?”
林旗始终低着头,面具的光影遮住他眼中情绪,却遮不住他心中藏着的阴暗的想法。若是今夜周明夜仍与姜榆宿在一起,他不确定自己心中的猛兽会不会挣脱牢笼逃出,将周明夜撕扯成碎片。
半晌,他声音压低道:“他要怎么样才肯与你和离?”
先前姜榆与他说的明明是休妻,现在成了和离,但若是能给周明夜求得护身符让她恢复女儿身,那休妻或者和离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姜榆偷偷笑着,道:“她需要一个抵消死罪的立功的机会。”
“他犯了什么事?”
“欺君之罪,这个功劳要足够护住她与她娘。”
“不能说?”
“不能说。”
一问一答间,姜榆手心的烫伤已经抹好了药,林旗将药瓶收起,问:“那你呢?”
姜榆轻笑两声,娇声娇气道:“我有你保护呢。”
林旗呼吸重了几分,抬起头直视着姜榆,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把姜榆看得笑不出声了,才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是在对我用美人计。用和离吊着我,让我助周明夜建功立业,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
姜榆皱了皱鼻子,她听出林旗这是怀疑她的意思,但是听他说“美人计”,心里又有一丝暗暗的愉悦。
她在生气与高兴之间犹豫了会儿,双手抓住了林旗手臂,问:“那你说,这美人计对你有没有用?”
林旗眼底闪着暗光,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杀意道:“还是直接杀了周明夜更简单。”
“我说了不行!”姜榆有点急,抓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气。
她本是想让林旗夸她美呢,一见他想歪了,急忙想证实自己不是在骗他。
她想了想,耳后慢慢飞上了绯红,羞赧道:“你不就是不信我是真心的吗?好吧,其实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我好像是话本里骗人的坏姑娘,那我先让你知道好了,我没有骗你……”
她越说脸越红,拽着林旗的手臂让他低下头来,声音低不可闻道:“你不要乱动……”
林旗不明所以,顺着她的动作离得近了几分,正奇怪,忽地被她凑近。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又怕姜榆摔倒了,想要按住姜榆,却在动手的瞬间想起她手掌心刚抹好的药,只迟疑了这一瞬,就被姜榆贴了上来。
姜榆也是第一次亲人,心里紧张,凑上去时偏了一点,双唇印在了那凉凉的面具上,只有嘴角轻轻地擦过了林旗的唇,一触即分。
作者有话说: